崔耕也放下手中的茶盏,用手撑地站起身来,拱手称道:“今日晚辈来登门造访,是请老太爷出山的!”
“出山?出得哪门子山?”佟本善有些听不明白。
崔耕也不耽搁,赶忙便将重振县学之事娓娓道了出来。
他自顾说着没有注意,倒是曹月婵发现老师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最后一抹不悦之色呈于面上。
期间,她清咳了两声,似要提醒崔耕。不过这该死的崔二郎自顾自说,压根儿就没鸟她。
待得崔耕说完,佟老太爷连说话的声调都变了:“崔县尉该不是不知道佟府的往事吧?怎么,你今日登门造访就为这桩事儿?恐怕你找错了人!”
谁知崔耕一点也不惊讶佟本善的态度,淡定自若道:“老太爷先别着拒绝,可否借一步说话?”
佟本善挥挥手,神色冷淡地回道:“崔县尉别徒费唇舌了,也无需借一步说话,要老夫出任学正,让吾佟家子弟出任教谕这事儿,万万不可能!”
态度决绝,看这架势,绝逼是没得商量。
崔耕也不气馁,还是淡然笑之,低声说了句:“贞观九年,令尊修远公舍生取义之壮举,晚辈也听人说过。修远公忠义之名,晚辈发自肺腑的敬佩。不过时至今日,老太爷还没参透何谓忠,何谓义吗?”
“黄口小儿,还轮不到你来教诲老夫何谓忠!”佟本善猛地站起,黑着脸训斥道,“一介商贾出身的九品县尉,还真以为老夫惧了你?”
“不不不,老太公误会了,若要来佟府摆官威,晚辈又何须便服出行?”
崔耕一点也不生气佟本善拿他的出身说事儿,反而臭不要脸的拿自已没穿官服来做辩解,一副气度十足模样说道:“晚辈还是希望借一步说话。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百年之后,恐怕老太爷也无颜再面对九泉之下的修远公!”
“混账!好大的口气!”
佟本善在清源县乃至泉州府境内的读书人中是什么样的身份存在?今天居然被崔耕这番贬低甚至训诫,便是再好的修养,再大的雅量,也无法自持身份了。
只见他抬手一指离此不足二十步的一座竹舍,破口大骂道:“走,你要借一步说话,老夫成全你!到了竹舍中,你若是说不出个子卯寅丑来,休怪老夫对你不客气。崔县尉,莫以为你这清源县尉便能口无遮拦,老夫虽是白身,却也有的是办法整治你!”
信,崔耕真信佟老头有这能耐。
佟府桃李满天下,别说整个泉州府境内,便是发动整个清源县的学子来诋毁抵制他这个清源县尉,也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
佟本善怒气冲冲,先一步抬脚去了竹舍。
崔耕紧随其后。
曹月婵目送着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竹舍,想着刚才崔耕大言不惭激怒自已这位德高望重的恩师,不由摇头暗叹,这个该死的笨蛋,平日里口花花不是挺能说的吗,今天这嘴怎么愚钝?平日里那么多鬼主意挺聪明的一个人儿,怎么尽说些惹恩师生气的话哩?
她虽不经常在佟修远身边求学,但这些年来她太了解自已的这位老恩师了,已故修远公之事平日在佟府里就是禁谈之事,更别说请恩师为县衙为朝廷效力,出任学正为科举教辅英才了。
请恩师出山之事,难!
不,不是难,是不可能!
曹月婵微微摇头,明显对崔耕今日之行判了死刑。
……
“噗笃噗笃~”
又是一盏茶汤滚沸。
曹月婵算了算,两人进竹舍已然有了一盏茶的时间,心中纳闷了下,奇怪了,居然还没谈崩,难不成这姓崔的还真有什么妙招能游说得动恩师?
就在她暗自纳闷之际,突然竹舍中传来一道声若洪钟嗓音:“此言当真?”
她听出这是恩师的声音,而且非常之激动。
紧接着,是崔二郎笃笃的回话:“当真!”
“你敢作数?”又是佟本善激动的声音。
“作数!”崔耕道。
“不久的将来是多久,你必须给我一个期限。”佟老太爷激动得无以复加了。
“二十年!”崔耕道。
“不行不行,太久了,二十年后老夫早就化成一杯黄土,看不带那一天了!”
“十年?”
“还是太久了,老夫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一天。两年,两年后你必须兑现承诺!”
“两年?您老人家逗我呢吧?五年,最少五年!”
“好,就依你了!”
“靠,这回答应的这么爽快?您老人家在这儿等着我呢?”
“哈哈,小子,玩心眼,你还是嫩了点啊!”
“那县学之事……”
“放心,学正教谕之事,佟府自会出面。届时若有来清源游学的名土,老夫自会出面。不过薪资月银,一钱也不能少!清源县衙是出了名的又抠又穷!”
“呃……这个晚辈自会想办法。”
很快,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一老一少从竹舍里走了出来,一路走来溪边茶舍有说有笑,仿佛一对交情莫逆的忘年交!
既然此事已了,崔耕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重振县学一事目前只完成了一小步,后头还有一大堆事情,他必须抓紧时间了。不然继续拖沓下去,少不得又被胡泽义和宋温那两贼厮钻了漏子来寻麻烦。
随后,他道了一声告辞,先一步离开了竹林,直奔佟府大门外。
眼瞅着崔耕离去,现在还一头雾水地曹月婵怔怔地看着这厮离去的潇洒背影,问佟本善道:“恩师,他到底跟您说了些什么,您老人家竟能出山替他署理县学?”
佟本善这时跟个老小孩似的端着茶汤,摇头晃脑卖弄道:“此事啊,不可说,不可说。”
曹月婵小嘴一撅,不悦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哼,我也回家了。茶汤你自已煮吧!”
嗔罢,起身就走。
佟本善抚额急道:“喂,丫头,你今天不是说,关于银号之事,想让老夫替你出出主意的吗?”
“哼,我看还是算了吧!”
曹月婵没有一丝停留的意思,轻轻拍打了下掉落在身上的片片竹叶,道:“您老人家都成了他的手下败将,我还跟您请什么招儿啊?我呀,还是自求多福吧!”
很快,曹月婵踩着轻快的步伐追着崔耕的背影穿梭在竹林之中,隐隐约约传来一句:“老师,婵儿改日再过来帮你煮茶哩……”
“呵呵,这顽皮的丫头!”
望着曹月婵在竹林中消逝的婀娜身影,佟本善轻轻一笑,又细细抿了一口余温尚在的茶汤,惬意十足道:“若这小子真能完成老夫的夙愿,死亦瞑目矣!”
第53章 筹办县学馆
佟府外,崔耕还没走远。
“喂,等等!”
曹月婵追了上去,唤道:“崔二郎,你是如何劝说我恩师出山的?快些说说。”
崔耕驻足回身,看着轻跑唏嘘,香汗落腮的曹月婵,这才发现曹美人今天穿得是齐胸抹裙,一喘一息的律动下,这美人儿脯前那对拥雪成峰的酥胸,竟有几分呼之欲出之意。
还真没发现,挺有料呗!
曹月婵瞬间感觉到了崔二郎侵袭的狼子目光,下意识地双手抱胸护住自已,退后两步嗔道:“看什么看,登徒浪子,挖瞎了你的狗眼!”
“呃,有美人兮,悦…悦之!”崔耕狼狈之下,故作斯文地文绉绉了一把。
谁知曹月婵一脸鄙视地看着他,啐了一口,道:“呸,不通文墨就不通文墨,还非得学人家卖弄文采,最后徒惹笑话,简直是狗屁不通!”
崔耕老脸一红,好吧,哥虽然颜直担当,但真的是文盲,真不懂吟诗作赋啥的。
曹月婵催促道:“快些说说,你到底跟我恩师在竹舍中说了些什么?”
崔耕摸了一下鼻子,问道:“你刚才在竹林中为何不问他本人?”
曹月婵无奈道:“恩师没说!”
“切,他都没跟你说,我跟你说得着吗?”
说罢,大手一挥,返身潇洒离去。
“你……”
曹月婵气得狠狠一跺脚,唤道:“喂,你不谈合作银号之事了?”
崔耕没有驻足,更没返身,而是抬手挥挥,道:“先忙县学之事,银号之事先缓一缓。”
曹月婵气骂道:“机会稍纵即逝,你可要把握机会,莫要最后顿足懊悔才是!”
崔耕依旧自顾前行,非常傲娇地回了一句:“放心,银号,还有你……都是哥的囊中之物,不急不急。”
“你……鬼才是你的囊中之物。”
话音落罢,崔耕已经不见踪影,徒留曹月婵一人在原地顿足撒气。
……
……
一个时辰后,县尉署中。
姚度又被崔耕拉了壮丁,提笔伏案吭哧吭哧一阵狂写请帖,连写了五十来张请帖,当真是累得不要不要的。
“呼,我的老天,总算是写完了!”
姚度甩了甩近乎脱臼的胳膊,将最后一张写完的请帖交到崔耕手中,一脸苦楚地摇头道:“县尉大人,足足五十来人的请帖啊,清源城中但凡有点家底的人,都在您这份名单中了,大人这是要干甚啊?”
崔耕道:“这请帖上不是让你写得清清楚楚嘛,喏——”
说着,他摊开一张请帖,自顾念叨:“五月初九酉时三刻,本县将于醉仙楼举办‘清源县学筹办慈善晚宴’,盛意拳拳,邀君赴宴!文林郎、清源县尉崔耕拜上。”
姚度暗里翻了翻白眼,道:“卑职知道大人邀请这些人赴宴,卑职是想问这慈善晚宴是作甚的?您瞧瞧,名单上有本县土绅,有本县商贾买卖人,更有各乡各村的大户……您这晚宴的目的,卑职委实不明白啊。”
崔耕笑问道:“我且问你,筹办县学要不要银子?”
“这个自然要啊!”姚度点了一下头,道,“县学馆要建成,先要有足够大的空地,再要有泥瓦土木,还要有匠人,这些都花银子购置和招募,而且所需破费。再有学子在县学馆中的吃住,还有教谕名师的薪资月银,这两样都是需要长期支应出去的银子。以上零零总总加起来,没有给几百贯做筹备经费,县学之事甭想善了。”
崔耕又问:“那我问你,你觉得这笔钱胡县令会轻易拨给我吗?”
姚度刚要张嘴,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下门口,随后低声回道:“想都别想,卑职这些日子巡弋过税银钱库,县衙往年截留下来的银子所剩无几,要让胡县令给您调拨个几百贯,估计难于登天。再者说了,他既然将重振县学之事交托到大人手中,估摸着就是想刁难大人您,哪里还会这般大方给您找来所需银钱?”
“那就对了嘛。”
崔耕点点头,道:“既然县衙钱库没什么截留税款,胡县令又不肯替我想辙儿,总不能让我从酒坊里拿钱给县里筹办县学吧?”
姚度一惊,连连摇头道:“这怎么行?别说几百贯并非小数目,就算大人您家的酒坊出得起这笔钱,也架不住日后县学所需的损耗啊!这县学如要长此以往办下去,就要源源不断往里拨钱,并非一家一户所能承受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