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想了一下,冷笑道:“哼,什么黄金变泥土,本官是不信的。看来,这眉州官场的水,还真是深得很啊,苏相爷你想安度晚年,没那么容易。”
苏味道略有些迟疑,道:“本刺史也觉得这个案子颇有蹊跷,但说你通过这件事,就判断整个眉州官场的水非常深,是不是太武断了一点儿?”
“一点都不武断。”崔耕解释道:“苏相爷,您认为,这个案子若是人为,到底该如何策划呢?”
苏味道苦笑道:“实不相瞒,老夫正是想不出到底如何让这六千两黄金骤然变成泥土,才向崔查访你请教哩。”
“您想不出来就对了,其实小子我也想不出来。”
“那你……”
崔耕眼中精光一闪,道:“不敢妄自菲薄,论装神弄鬼,当今天下我崔二郎若认了第二的话,恐怕没人能认第一。我正是因为想不出来如何骤然让黄金变泥土,才可以确定一件事:所谓黄金失窃案,纯属子虚乌有。”
苏味道模模糊糊地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东西,重复道:“子虚乌有?”
崔耕点头:“不错。如果我没料错的话,这个案子,其实不是什么“黄金失窃案”,而是“指鹿为马”案!整个眉州官场,乃至李勉联合起来,通同作弊,睁着眼说瞎话,让原来的眉州刺史刑文有苦说不出,甚至于……他是不是得了一场重病死的,也不好说得很呢!”
啪嚓!
崔耕的话音刚落,苏味道手中的茶杯就掉落余地,摔了个粉粉碎。
他面色惨淡道:“二郎,这回眉州恐怕真成了龙潭虎穴,你我能不能保住性命,都不好说!”
不怪曾经担任过宰相的苏味道如此失态,他实在是太理解此事的严重性了。
原来的大周宰相怎么样,名满天下的崔耕崔二郎又怎么样?眉州天高皇帝远的,如果这里的官员真如崔耕所料沆瀣一气,崔耕和苏味道带的那几十个随从可挡不住。人家给他们报一个“疫病而亡”,简直毫无难度!
最关键的是,“黄金失窃案”的发生,可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将近五年来,不断上演。别人不知道,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姚寿能不知道?他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一时间,苏味道往四下里望去,竟大有草木皆兵,四面皆敌之感。
崔耕安慰道:“苏老爷子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虽然明里我就带了几个随从来剑南道,但实际上,我暗地里还有一些人手,正是秘密赶来。”
“到底有多少人?”
“呃……大概有一百人左右吧,但都甚是精锐。”
自从上次,崔耕帮共济会众人,在李显面前洗白之后,李显就对这股子势力非常上心了。他利用太子的权势,给共济会各成员,安排了一些职司,虽然品级都不高,甚至不入流,但已经算朝廷的正经官员。崔耕能抽出一百人来,已经相当不易。
但苏味道听了这话,却是满脸的失望之色,道:“才一百人?太少了,太少了,恐怕一千人都不够用。”
崔耕苦笑道:“眉州就这么大,所有军民百姓加起来还没一万呢。要是来一千生面孔,是个人都知道有问题了,咱们还怎么查案?”
顿了顿,又道:“有道是擒贼先擒王,如果能把这些人的幕后主使抓住,也未必不能还眉州一个郎朗青天。”
苏味道明白,姚寿靠不住,蜀中其他州府的官兵就靠不住。以蜀道之难,只是因为猜测,就从朝廷调大军前来也不现实。崔耕的建议,可以说是目前的唯一可行之策。
他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但是,到底该如何行事,二郎你有什么计划没有?”
崔耕摇头,道:“苏相也太高看小子了,现在咱们两眼一抹黑,我能有什么具体计划?只是有一点模模糊糊地思路罢了。咱们不妨一边等着我那些手下,一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
……
与此同时,眉州城,六合巷,一个普普通通的宅院内。
眉州长史肖放恭恭敬敬地跪在一个年轻公子的背后,道:“李公子,属下已经把黄金失窃案,告诉崔耕和苏味道了。但看他们的样子,恐怕是不大相信啊!”
那年轻公子举目望天,并没有回身,道:“没关系,崔耕要是会被这点小伎俩骗倒,也就不会把本公子逼来剑南道了。”
“那请李公子指示,下一步属下该怎么办。咱们是不是趁着崔耕立足未稳,派遣刺客,把他给……”
“不用!”
那年轻公子微微一扬手,道:“先不说杀崔耕容易不容易,把他杀了之后可怎么办?咱们的目标是皇图霸业,可不是单纯地找崔耕报仇撒气。”
“可是……那崔耕人称崔青天,查案之能独步天下。如果,真被他查出来点蛛丝马迹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凉拌!”那年轻公子一阵冷笑,道:“别忘了,每年六千两黄金,咱们只拿了三千两。另外三千两,可是被本家拿了。崔耕不查黄金失窃案还则罢了,他要是敢查……”
“怎么样?”
“你就配合他!嘿嘿,每年三千两黄金,就为崔耕树一强敌,这个买卖干得过!”
肖放马上会意,道:“公子英明!不只是树一强敌,他们双方产生了这么大矛盾,您的秘堂之主的位置,可就算稳如泰山了。”
“说得好!”
直到现在,那年轻公子才转过身来,赫然正是崔耕的老对头,五姓七望秘堂之主,李休!
他高兴地道:“如今咱们秘堂的势力,已经扩展到整个剑南道。而本家,只控制了眉州、嘉州等几个州府。损失了眉州对咱们不算什么,对本家来说,可就是伤筋动骨了。最关键的是,眉州的那些官员,大都是本家的人。嘿嘿,,五姓七望同气连枝,出了这档子事儿,本公子倒要看看,崔二郎如何收场?”
肖放道:“听公子您这么说,属下倒是担心,崔耕不去查黄金失窃案了。”
“他不去查,咱们就帮他下定决心!”李休眼中精光一闪,道:“崔二郎哪都好,就是太过好~色。那宋雪儿很明显是不坏好意,他还与其纠缠不轻!所以,这次不如让五娘出马?”
“啥?五娘?”
肖放脸色巨变,道:“为了大业,属下自然不吝惜一个女儿,但她可是您的……传扬出去,恐怕于公子的名声有碍啊!”
李休一摆袖子,道:“崔耕是见惯绝色之人,一般的女子可打动不了他。至于本公子的名声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倒是不在于。另外,五娘那,本公子若为帝,五娘定少不了一个贵妃之位,你去劝劝她。”
第567章 眉州肖五娘
“啥?我……我劝?”
听说不但要自已的女儿勾搭崔耕,还要自已主动相劝,肖放对李休再忠心,也是一阵腻歪啊。
他索性弱弱地直言道:“公子,五娘是对您是一片痴心,视您为天下第一的英雄。您可千万莫因为她跟您的时候已非完璧,就嫌弃她啊!”
“哼,这是哪的话?本公子一向视五娘为左膀右臂,又怎么会嫌弃她呢?”
“那您是嫌她因为邢文的事儿,跟您您抱怨了几句?”
“一派胡言,绝对不是!”
“那您是……”
“行了,行了!”李休知道自已的命令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摆手,道:“不用你了,本公子亲自去劝五娘。”
言毕,转身出了小院。
肖放望着李公子远去的背景,叹了口气,道:“虽说是成大事者不顾妻儿,汉高祖为了逃命,甚至有把老婆儿子踹下马车的经历,但也没让吕后去陪侍楚霸王啊?唉,真不知五娘跟了你,是对还是错。”
……
……
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
眉州刺史府内,现在跪倒在崔耕面前的,就是一个身着孝装的美少妇。
美的惊心动魄,俏的我见犹怜。
最令人动心的是此女的表情,双目红肿,眼泛泪光,委委屈屈,娇娇怯怯,任何一个男子见了,都想站出来大吼一声:“谁欺负你了,待俺为你出头!”
男人都是视觉动物,饶是见惯了绝色的崔二郎,也不能免俗。
他狂咽了口吐沫,温言道:“刑夫人快快请起。原来的眉州刺史刑文,也算是本官的同僚。你既然是刑刺史的未亡人,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但凡本官能做到的,万无不允之理。”
“奴家不过是刑刺史的一个小妾而已,可当不得“刑夫人”三个字。”美妇并未站起,坚定地道:“妾身今天来,是来求崔查访为刑刺史伸冤报仇的。您若是不答应,妾身就不起来。”
帮刑文伸冤报仇?难道他的死果然有蹊跷?嘿嘿,这俏寡~妇不去找苏老头,而是来求本官,看来俺崔青天的名头,好使得很呢!
崔耕本来就准备调查黄金失窃案,越琢磨心里越美,马上就想点头答应。
可正在这时,美妇又说话了,道:“如果崔查访果真能为刑刺史报仇的话,妾身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一切代价?
那献身的意味已经昭然若揭了!
虽然这美少妇只是刑文的小妾,万无为刑文守节的道理,纳了也就纳了。但是,这么直白的的交易,崔耕还是心中隐隐有些抵触,看向这俏寡~妇的目光也没那么痴迷了。
他轻咳一声,正色道:“若刑刺史果然是被屈含冤而死,本官身为剑南道查访使,当然要查明真相,给刑刺史一个交代。我这么说,刑夫人可以起来了吧?”
“多谢崔查访。”
美少妇这才起身,坐在了崔耕身旁的一个胡凳上。
崔耕问道:“邢夫人,你说刑刺史是被屈含冤而死,不知可有什么证据?或者说,有什么怀疑的人没有?”
美妇道:“证据,妾身是没有的。不过,怀疑的人,却有一个。”
“此人是谁?”
“现任的眉州司马李玉山。”
在接风宴上,崔耕当然注意到了李玉山这个眉州的实权人物。
崔耕心中暗想,李玉山乃陇西李氏之人,进土出身,今年三十六岁,风度翩翩,言谈话语间,对我非常友善。原本本官还以为他可以成为能够争取的对象呢,万没想到,此人竟然与刑文之死有关。
崔耕点了点头,道:“说下去、”
美少妇道:“是。当初刑刺史虽然有病在身,但绝没到丧命的地步。再说了,当时,他这任眉州刺史将满,马上就要离开这鬼地方了,心情正好,病情又怎么会突然恶化?”
崔耕道问道::“那刑刺史的病情,到底是从什么开始恶化的?”
“就在他死前三天,当时又是一年往朝廷缴纳黄金。邢刺史宣布,反正府衙也得不着黄金,这次要自已亲自一块一块的,拿回府衙,不用其他人沾手。倒要看看,这次黄金怎么变成泥土!”
“然后呢?”
“然后,眉州司马李玉山就请刑刺史喝酒。刑刺史回来之后,非常高兴,说自已往常是不愿意较真。这回临走之前,怎么也得给妾身打几件体面的首饰……可是……可是……第二天一早,他就口吐黑血,起不了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说到最后,佳人眼圈一红,痛哭出声。
崔耕暗暗琢磨,过了一夜,就口吐黑血而亡?口吐黑血倒是简单,应该是中毒。
但问题是,什么药物,能隔了一夜才会突然发作?哪怕到了后世,这种毒药也非常罕见啊!难道说……西南多蛊,刑文是被李玉山下了什么特殊的蛊虫?后世对这玩意儿可没什么记载,这可让本官如何断案啊!
他问道:“刑刺史死后,难道就没有仵作验尸?”
美少妇道:“验倒是验了,但仵作说,他是病死的。妾身也不懂什么验尸之术,只是觉得刑刺史之死着实蹊跷。”
“那刑刺史具体的死亡时间是?”
“直到今日方才百天。按眉州的风俗,妾身今天就可以脱了这身孝服,恢复自由身了……呃……”
说着话,美少妇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起身来到崔耕的面前,微微将孝服往下一拉!
当时正是七月光景,她穿的本就不多,这么一拉,顿时露出了一片惊心动魄的雪白,以及粉色的小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