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高兴地道:“这是好事儿啊,以李兄弟的大才,定能得陛下看中,高~官得坐。咱们今日中午,可要好好地喝上几杯,一是为李兄弟你接风洗尘,二是庆祝你踏入仕途,前程似锦。”
李邕也不矫情,站起来微微一躬身,道:“那就多谢崔大人了。”
当天中午,崔耕叫上了宋根海、封常清等人,在家中摆下一桌上好的酒宴,款待李邕。
都是熟人,知根知底的,大家觥筹交错,开怀畅饮,放浪形骸,好不快活。
可正当大家喝得高兴的时候,小九儿变颜变色地走了进来,道:“二郎,不好了,大理寺来人了!”
“大理寺来人?”崔耕眉头微皱,道:“大理寺跟本官有啥关系?莫非……是大理寺正刘幽求来了?”
“不是,刘大人,是大理寺的两名寺丞,六名衙役,另外,还有一个扶桑人。他们说……说……”
“说什么?”
“说要捉拿人犯李邕!”
“啊?捉拿本官的客人?哼哼,来得可真够快的啊!”
崔耕瞬间就想到了自已和袁恕已的冲突,这厮在担任宰相之前,可不就是任职大理寺少卿吗?能指使动两个大理寺的人,有什么奇怪的?
他脸色微沉,道:“让他们进来!”
“是!”
不消一会儿,两名大理寺丞、六名衙役和一个扶桑人,都在小九儿引领下,走进了堂屋。
大理寺丞不过是六品官,衙役更不必提,都恭恭敬敬地给崔耕行礼。
但是,那个扶桑人,却只是微微一拱手,道:“崔大人在上,日本国遣唐使朝臣真人,这厢有礼了。”
“日本国?”崔耕轻笑一声,道:“不就是倭国吗,说什么日本国?你们还真是癞蛤蟆插鸡毛掸子——愣充大尾巴狼!”
其实,这是扶桑的一大痛点。
自从汉朝开始,中国和扶桑就有所来往,并称呼其为“倭国”,扶桑天皇被称为“倭王”。
刚开始,扶桑人文化程度低,也就认了。但是,到了后来,扶桑人越来越觉得,这个“倭”字,贬义太浓,就请求中国改称扶桑为“日本”。所谓日本,就是太阳所在之国。
可是,中国的大臣就说了,当初称你们为“倭国”的时候,你们也没反对啊。这都叫了几百年了,现在让我们改?晚了!
几十年前,白江村口一战,扶桑被中国打断了脊梁,不敢犟嘴。于是乎,他们只得谎称,原来是有个倭囯,不过后来,倭国被日本灭了。所以,中国还是称呼他们为“日本”更为恰当。
但中国的大臣听了这话就更有理了,道:“还是的啊,你们既然占了人家的国土,就得继承人家的国号,还是叫倭国吧。”
“我……”
扶桑使者听了这话,简直欲哭无泪。
所以,历届的“遣唐使”都有一个任务,那就是劝说中国皇帝,承认其国号是“日本”,而不是“倭国”。
这位朝臣真人,在扶桑的职司是“正四位下粟”,相当于中国的“户部尚书”,多才多艺,能言善辩。临来之前,他被国人寄予厚望,一定要让中国皇帝承认,扶桑的国号是“日本”而不是“倭国’。万没想到,这还没等见到武则天呢,就直接被崔耕揭短了!
他冷哼一声,道:“久闻中国乃礼仪之邦,今日一见,还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
崔耕眉毛一挑,道:“哦?此言怎讲?”
“贵国女主临朝,国号由“唐”改为“周”。我国也改国号,由“倭”改为“日本”,有何不可?崔大人这个“装大尾巴狼”之语,岂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崔耕闻听此言,丝毫不以为忤,点了点头,道:“哦!照你这么说,你们“日本”,是代“倭国”而立,跟我国由唐改周是一样的啊!”
“不错,正是。”朝臣真人连连点头。
崔耕慢条斯理地道:“我国由周代唐,皇帝的姓氏也由李而至武。现在问题来了——你国国主的血统,也与之前的国主完全不相干吗?”
“我……这……”
朝臣真人当即被问了个哑口无言。
本来,他的打算就是,一见武则天,就拿她改国号的事儿说事儿——你们中国能改,我们扶桑就能改,逻辑非常通顺。
其实,这个打算也不算错。在历史上,朝臣真人就是靠这一招,说服了武则天。以至于史有所载:“倭国,武皇后改曰日本国”。
但是现在,出现了个对扶桑历史极其熟悉的崔耕,朝臣真人这个说法自然就站不住脚了。日本天皇号称“万世一系”,给朝臣真人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天皇已经换种了啊?
心思电转,千回百转,思之又思想之又想,朝臣真人也没想出什么破局之策。
最终,他气急败坏地道:“就算不谈你崔大人,这不还有李邕吗?他表面上是你们中国的大儒,实际上却是个大骗子,大强盗!”
崔耕的脸“唰”地就沉下来了,寒声道:“朝臣真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凭什么说李兄弟是大骗子?”
“还凭什么说?本使者就是受害者!”朝臣真人道:“这个叫李邕的人,坑了本使者三百万贯钱!”
“啊?三百万贯钱?”崔耕扭头看向李邕,高兴地道:“李兄弟,果有此事?”
听他那语气,若不是顾忌扶桑使者在场,恐怕都要大赞李邕是民族英雄了。
李邕冲着崔耕挤了挤眼,道:“崔大人,您可千万莫信这个扶桑人的话。我李邕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坑蒙拐骗,咱能干那种事儿?”
崔耕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儿,腹诽道:你能!你肯定能!你们家祖传的黑社会,啥事儿干不出来?
但是,他嘴里却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李兄弟,还不快快将此事前因后果道来,本官定会为你做主。”
第658章 噩耗突然至
李邕道:“这事儿吧,得从十个月之前说起。当时,朝臣真人带着五百扶桑人,乘坐十艘大船,来到了扬州。在下想,远来是客,得好好招待人家啊。于是乎,就在归仁酒楼,摆下了几十桌好酒好菜,请他们吃饭。当天晚上,这些扶桑人都喝了个酩酊大醉。可是,谁成想,天有不测风云,就是在那天晚上,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把他们的船都刮翻了,沉入江底。崔大人,您想想,这事儿能怪我吗?可这位扶桑使者就不依不饶的,非说是在下派人把他们的货物偷了,真是好心没好报啊!”
“胡说八道!”朝臣真人反驳道:“我们做的海船,在大海里连行一个月都没事儿,怎么可能在长江边上被一阵风给吹翻了?”
李邕双手一摊,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种事儿谁说得准?退一万步说。就算没有那么大的风,兴许是你们干的坏事儿太多了,惹得龙王爷发怒呢?跟我有什么关系?”
朝田真人直气的肝儿颤,道:“事到如今,你还敢抵赖?分明是你见财起意,趁着我们酒醉的时候,盗走了财物,弄翻了我们的大船!你……你刚才所言,简直是强词夺理!”
“我强词夺理?我还说,这都是你的猜测之言,做不得数呢。你有什么证据?”
“依据常理就可推断,还要什么证据?”
……
二人唇枪舌剑,吵做一团。崔耕稍微一听就明白,李邕的确有着重大的作案嫌疑,恐怕这朝臣真人所言都是真的。
但是,在这个问题上,他明显得帮亲不帮理啊!
待二人吵累了,声音渐低,崔耕轻咳一声,打断道:“二位,你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本官一时之间,也难以分辨明白。不过,有件事,我得先确认一下,那船上的财物,真能值三百万贯?倭国使者,你出使大周,带这么多财物干啥?”
朝臣真人冷哼一声,道:“这些财物是我~日本献给大周天子的礼物。”
崔耕不屑道:“拉倒吧,倭国又不是第一次派遣唐使了。哪次不是抠里吧嗦的?这次怎么可能舍得拿出这么多钱来?”
“呃,这些财物当然不能白献,我们想跟大周天子换一个人”
“谁?”
“大友皇子。现在我~日本文武天皇继位三年,势力稳固,是时候,结束当年的那一场公案了。”
所谓大友皇子,就是崔耕当初抓到的那个扶桑伪天皇。他现在被武则天封为“海国公”,小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崔耕笑吟吟地道:“结果,这些财物全部丢失。那岂不是说明,大友皇子得上天庇佑,伤害不得?”
“崔大人,咱们还是只谈案子,莫说什么上天不上天了。”大理寺寺丞严无咎插话道:“现在案情已明,扶桑准备献给我大周天子的财物丢失,李邕有重大的作案嫌疑。我们大理寺传唤他,不算过分吧?”
“不对啊!”崔耕摇头,道:“这个案子,不是十个月之前发生的吗?你们大理寺早不传唤李邕,晚不传唤李邕,为何偏偏李邕到本官家中作客的时候传唤他?是不是诚心给本官添堵?”
还真被他猜中了。
大周朝廷上至达官贵戚,下至贩夫走卒,都看不起扶桑人。所以,朝臣真人先告到江都县衙,后告到扬州刺史府,乃至告到京城大理寺,都没人肯接他的状子。
也就是袁恕已,在听说了李邕和崔耕的关系后,才决定接下这个案子。
当然了,严无咎总不能实话实说,只得道:“您问这个,可就为难下官了。这么说吧,大理寺少卿让下官抓谁我就抓谁,至于为什么非得现在抓,下官委实不知。”
说着话,他从袖兜中取出一份公文来,道:“崔大人请看,这是大理寺的公文。您是讲究人,总不会难为下官吧?”
要是这严无咎硬顶,崔耕还真会把李邕强行护住。大不了跟袁术已在武老太太面前打口水官司呗,谁怕谁啊?
但是,严五咎这么一说软话,他还真不好一点面子都不给了。
崔耕想了一下,点头道;“成,本官不难为你,你可以把李邕带走。不过,待会儿本官亲自去大理寺要人,就不关你的事儿了吧?”
“那是,只要李邕跟着下官进了大理寺,下官的任务就算完成。”
崔耕摆了摆手,道:“行,那你们去吧。记住,别难为李兄弟,否则……可就是跟我崔二郎为难。”
“您放心,绝对亏待不了他。”
大理寺的人和扶桑使者朝臣真人,带着李邕离去。崔耕闭目养神,直等了一刻钟左右,才带着封常清等人,往大理寺而来。
“哎呦,二郎,你怎么来了?可真是稀客啊!”
尽管崔耕是想跟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桓彦范要人,不过,赶巧了,刚到大理寺的门口,就碰上了办案归来的大理正刘幽求。
崔耕不想为难刘幽求,道:“这事儿您就别管了,本官是来管大理寺要人的。”
“啥?要人?”刘幽求心里有鬼,马上就会错意了,道:“二郎,你莫生气啊!不是我姓刘的不仗义,而是我得到那个消息的时候,人已经死了。有道是人死不能复生,我再给你报信,除了给你添点堵之外,也没什么意思啊。”
崔耕疑惑道:“什……什么死了?谁死了?”
“唉,二郎你就莫揣着明白当糊涂了。这事儿不是明摆着吗?你回来之后,听说徐元庆死在大理寺的大牢了,就来大理寺兴师问罪。”
“啥?”崔耕听了这话,心神剧震,声音都变了,道:“你说什么?徐元庆死了?他不是被关在刑部大牢里吗?什么时候到大理寺了?怎么还……还死了?”
“二郎,你真不知道?”
“确实不知,我是来大理寺,要一个叫李邕的人的。”
“嗨!”听了这话,刘幽求好悬没抽自已一个大嘴巴,但事已至此,也只得道:“实不相瞒,徐元庆都死了一年多啦。是袁恕已袁大人,亲自行文刑部,说此案关系重大,把他要过来的。可谁成想,三个月后,他就得了一场急病,死了!”
“急病?嘿嘿!急病?嘿嘿!”
嘭!
说话间,崔耕猛地把刘幽求的脖领子给薅住了,咬着牙道:“我崔耕是什么脾气秉性,你刘寺正可是清清楚楚。事到如今,本官就问你一句哈,这徐元庆可是真的病死的?”
刘幽求被崔耕盯得一阵心里发毛,扭过头去,道:“狱卒报了个庾毙。徐元庆到底是怎么死的,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行,有这句话就够了,本官谢谢你!”崔耕心中一口郁气憋难以发散,大吼一声,道:“袁恕已,我知道你在这!你他妈的要是个爷们的话,就赶紧滚出来!咱们新账老账一块算!”
“来了!”
崔耕话音刚落,就有人应了一声。
紧跟着,脚步声声,有一伙人从大理寺中缓步走出。为首的两个人崔耕都认识,左边是袁恕已,右边是老丞相张柬之。另外,扶桑使者朝臣真人、大理寺少卿桓彦范等人,也在其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