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做到这种程度了,谁敢说他魏知古破案的态度不端正?
一时间,衙役们被打得苦不堪言。而百姓们则兴高采烈,开始了一个“寻人夺宝”的风潮。不知多少人挖空心思,琢磨着这四句谶言,冀有所获。
倏忽间,十天过去了。
长安西南角,永阳坊,庄严寺。
此寺乃隋文帝为爱妻文献皇后独孤伽罗祈祷冥福所立,总面积六十顷,规模宏大之极。
然而,毕竟是前朝皇帝立的佛寺,规模虽大,香火却非常少,和尚缺乏供养,只剩下了几十个。
此地非常偏僻,周边只有农田,没什么人烟,城狐社鼠甚多。时间久了,竟被人传说寺中有鬼魅作祟。长安民间的鬼故事,经常把这座庄严寺作为背景。
寺内有一木塔,高达三十余丈,更是被人们传言,镇压着什么妖魔鬼怪。
再过几百年,经过不断的以讹传讹,这座木塔会成为《白蛇传》中雷峰塔的原形。
现在,这木塔的第三层,还真住着二十来个人。而这些人首领,正是金小姬和李容娘!
此刻,众人团团围坐,一阵愁云惨淡。
有个汉子沉声道:“公主,您还得早做准备啊!这几日官府搜捕甚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那四句谶言解出来了。”
金小姬道:“我觉得……你们是想多了吧?那四句谶言,真跟咱们的所在有关?”
那汉子沉声道:“公主您莫不信啊,若赵氏没两下子,能得大唐皇后宠信,被封为陇西郡夫人?”
另一个身形瘦高的中年男子道:“这四句谶言仔细一琢磨,还恰恰跟咱们有关哩。您想想,咱们在长安的西南角,这上面怎么说得,西雨牛头不知义,南拳无敌清风楼。西字和南字,代表了咱们的方位,雨和阴天有关,牛头马面跟地府有关。这分明就是说,在长安西南方向,和阴间传说相关的所在。那……那不就是指的这庄严寺吗?”
又有一人搭腔道:“还有清风楼,简直就差直接明说,咱们在青锋塔里了。时间越久,唐人就越容易猜出来啊!”
其实这些人就是疑心生暗鬼,牵强附会地把陇西夫人赵氏的谶言,联系到自已的身上。
李容娘道:“公主的安危万般重要,咱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无,下一步,该如何逃出生天,大家议一议吧。”
那瘦高个的中年男子道:“事到如今,咱们也只能铤而走险了。长安有十二个城门,咱们就分为十二队,每队或两人或三人,同时出逃。”
“那门口的画影图形可怎么办?”
“其实那上面画的清楚的,也只有公主和您。您二位可以女扮男装,装作得了恶疾的病人,若佛祖保佑,当可蒙混过关。”
“这样啊……”
李容娘和金小姬对视一眼,道:“好,那本将军这就写好十二个城门的名字,大家分别抓阄去哪座城门。互相之间不可问话,明日一早出城。”
“是!”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开始准备抓阄。
尽管有人隐隐想过,这庄严寺里不大安全,冒险出城同样是铤而走险,既然公主的安危非常重要,为何要选择冒险出城呢?
但是,长久的上下阶级之分,让他们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而已,不敢细问。再者,不是自已被画影图形了,而是公主。到时候真出了什么岔子,也是公主被抓啊,自已多那个嘴干啥?
第二日,众人依照所抓之阄,逐渐离开庄严寺,冒险出城。
第991章 好运王二郎
与此同时,长安保宁坊。
“你个遭瘟的王二郎啊,我怎么就这嫁了你这么个废物呢?这当差拿不回来薪水不说,还得倒贴汤药钱!”
一间小院的卧房内,一个妇人一边给丈夫上药,一边高声抱怨着,那嗓门大的,连过路的行人的听得清清楚楚。
也不怪这妇人如此不给夫君面子,他的夫君王东乃是万年县的一个小捕快,这些日子被官府狠打了几顿不说,还被停了俸禄。
人家衙门里说啦,没找着朝廷钦犯,你有什么脸面领俸禄?回家吃自已吧。
王东被老婆说得脸上挂不住,强辩道:“你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一个月几贯钱的薪水值什么?你家夫君要赚就赚大钱!”
那妇人一边用力涂抹着药酒,一边不屑道:“得了吧,老娘嫁了你十几年,还不知道你那点本事?你啊,还是想办法让万年县把你那几吊钱发了,来得正经。”
“你别不信啊!”王东道:“只要我研究透了那四句谶言,把那些朝廷钦犯找着了,十万贯钱还不是唾手可得?以后咱们买大宅子,吃香的喝辣的,再找几个美婢……哎呦……我是说让她们伺候娘子你啊!”
那妇人轻呸了一声,道:“你那点花花肠子还能瞒得了我?告诉你,那些美婢伺候我,我也不要,咱没那个福气。我劝你王二郎也莫做白日梦了。”
“嫂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俺王二哥咋就没那个福气呢?”忽然,小院外,有个男声传来。
那妇人听出来,这是自已夫君同僚江嘉的声音,人称江七郎。她赶紧出屋,把院门打开,把江嘉让了进来。
很显然,江嘉也被打了个不轻,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进了屋,。他也不肯坐,就斜倚在门框上。
那妇人端了茶汤给他,道:“今儿个,你们俩准备去哪找钦犯啊?有什么线索没有?”
“还真有。”江嘉往四下里看了一圈儿,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道:“该我和王二哥富贵,那几句谶言,被我解出来了。”
“切,你有这本事?”
“本事不本事的暂且放在一边,咱这叫福至心灵。”说着话,江嘉往北边一指,道:“昨夜定安坊,起了一场大火,你们听说了没有?”
王东道;“没有啊。这会儿刚过卯时,一般人谁出门啊。”
“这就是咱的造化,我听说了。您想想,这四句谶言是不是里有这么一句:北方有火须趁早。定安坊在哪,长安北边啊,北方有火须趁早,是不是指的这一句?”
“诶,真有道理啊!”王东赶紧从榻上爬了起来,颇为兴奋地道:“须趁早,那就是让咱们赶紧走!”
“等等,咱们去哪?”
“肯定是去定安坊啊。”
“定安坊那么大,咱们去哪儿找?再说了,人家只是说,北方有火须趁早,可没说那钦犯就在北边。”
“那兄弟你的意思是……”
“这不还有第一句话吗?东风日月花千树,您想想,东风,就是“东方”的谐音。日月为明,花千树为春。所以啊,这个地点,正是在城东春明门。”
“行啊,兄弟,真是说得头头是道。走,咱们这就前往春明门!”
……
……
王东和江嘉踌躇满志,然而,莫道君行早,更有早来人。
其时城门还没开,这兄弟俩认识的同僚,已经到了七八个。那还有不认识的官人儿呢,起码得有五六十名。
原来,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大家听说定安坊遭了祝融之灾,都觉得应了那谶言。
唯有具体地点有巨大的分歧,有些人选择了春明门,还有些人选了其他城门,或者某个坊市。
因为“日月”二字,选春明门的人还真不少。
稍过了一会儿,有人进城,有人出城,各个衙役瞪大了眼睛,找寻可疑对象。
不过,一直查到午时,还是毫无所获。
王东此时也泄了气了,道:“还说什么北方有火须趁早呢,这都到午时了,连个屁的动静都没有。江兄弟,你是不是猜错了?”
“这个……”
事到如今,江嘉也没什么底气,叹了口气,道:“看来咱们是没那个福气了。得了,反正找不着,今儿个我请客,咱们哥俩好好的喝两盅吧。”
二人进了旁边的德居坊,找了个苍蝇馆子,要了四个菜一壶酒,开始喝酒。
正喝着,有个身着道装模样的中年人,走进了小店,高声道:“算卦,算卦,仙人指路,铁口直断。卦金十文,不准的话,不但不要钱,贫道还倒找一贯钱!”
“哎呦呵,假一赔百,口气够大的啊。”王东心情不爽,一招手,道:“老道,你过来!”
那道土来到他们桌前,毫不见外地拉了把椅子坐下,道:“这位官爷,您找我?可是要算卦么?”
王东从袖兜中掏了十文钱,放在桌上,道:“就是算卦,这十文钱你收好了。但是,若算的不灵……”
“我赔您一贯钱。”
“不用你赔钱。”王东冷笑道:“若算得不准,你让某打你一顿,出出气,也就罢了。”
“啊?挨打?”
“怎么?你不敢赌?”
那道土微微一乐,道:“敢赌,这有啥不敢的?反正贫道又不会输。”
“这可是你说得!我来问你,最近长安城出了一个大案子,你知道不?”
“是不是官府贴出了四句谶言的那个案子?”
王东道:“你知道就好。现在,就请你算算,这个案子的钦犯到底在哪?”
“我这……”那道土苦笑道:“我说官爷,这就是您不讲理了。贫道要是有那本事,得官府的赏钱不就得了?还用得着四处算卦?”
王二郎就知道得是这个结果,捋胳膊挽袖子,狞笑道:“那我们不管!总而言之,你算不出来,就得让我们哥俩打一顿。”
江七郎也起身道:“老道你也莫觉得冤,我们兄弟俩招谁惹谁了,这些日子屁股都快被打烂了。”
说着话,二人作势预打。
那道土赶紧双手高举,道:“莫打,莫打,老道我算,还不成吗?”
“算?算得不准,照样还得打!”
“算得准,算得准!”那道土叹了口气,道:“算老道倒霉,被二位抓住了把柄。唉,今日泄露天机,不知得折多少阳寿哦!”
“啊?你真能算?”
江七郎和王二郎面面相觑,心说,这个走街串巷算卦的老道土,难不成真是什么世外高人不成?
那道土却已经双手微捻,似模似样地计算起来,最后道:“有了!这贼人啊,就在春明门。”
“不对吧?我们哥俩今儿个找了一上午了,也没见那贼人的身影。”
“那是您们的时辰不大准确。你们是不是根据“东风日月花千树,北方有火须趁早”这两句推出来,这贼人今日应该出现在春明门啊?”
“不错,正是。”
“嗯,基本正确,只是有点小小的偏差,正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是也。”
“那您的意思是……”
“北方有火须趁早,这“趁早”二字,可不能当俗语的“趁早”解释。神仙说话,能那么直白吗?其实,早者,时候未到也。实际上,人家紫姑指的是未时。”
“未时?这不就快要到了吗?”王东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道:“关于贼人的特征,这里面有没有提示?”
“当然有了。东风日月花千树,这个“风”字,就是说,那贼人会自称姓封。还有这句,西雨牛头不知义,就是说还有一个贼人会自称姓牛。你们若是在未时,同时见到一个姓封的,一个姓牛的,那就是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