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人们太熟悉了,正是背主无数次的郑愔。
“聒噪!”
王毛仲猛地一拍几案,道“这厮见王爷失势,都不知道自已几斤几两了!待俺去教训教训他!”
李隆基却心中一动,阻拦道:“且慢!先前郑愔说,父皇的手段多着呢,早晚会将我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不左不右,难受之极。这不就应验了吗?看来此人也不是一无是处,且把他请来,看他怎么说吧。”
“您怎么能信他的呢,这厮……”
“嗯?”李隆基面色一沉。
“好……好吧,末将遵旨。”
王毛仲不敢硬抗,出去客客气气地把郑愔领了进来。
郑愔往四下里看了一圈儿,微微笑道:“怎么?瞧大伙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遇到了什么天大的祸事呢?告诉你们,这天塌不下来!”
如果是以前,郑愔这样说话,人们早就一阵冷言冷语喷过来了。但是现在,在场众人都对前途感到非常迷茫,郑愔如此笃定地让大家放心,大家竟然忽然觉得……这郑愔长得也挺可爱的么。
李隆基道:“来,郑先生坐到孤王身边来。”
“谢王爷。”
“呃……如今孤王只剩下一万羽林军可以仗恃,父皇那边不仅占了大义,而且兵强马壮。权臣崔耕又一向与本王不对付,本太子的形势堪称危如累卵,不知郑先生何以教我?”
郑愔连连摇头,道:“不,不,不!太子以前以万骑兵控制陛下和崔相,犹如小儿舞大锤,那才是危如累卵。至于现在么,却是似危实安啊……”
“哦?此言怎讲?”
“原来宰相之中,太子五占其四,又掌握了宫城。若是易地而处。太子为陛下,能睡的安稳吗?陛下不与崔耕联合,那才是有鬼呢。而现在,陛下的安全有了保证,最大的敌人就不是太子您,而是割据天下的崔二郎,太子殿下您似危实安啊!”
“嗯,有道理。”李隆基点头道:“父皇没有趁机把我的太子之位也除掉,想必就是这个缘故。”
“那是。陛下今年都五十多啦,指不定哪天就龙驭宾天。他不把皇位传给您,又传给谁呢?如今崔耕、李重福坐拥重兵,虎视眈眈。宁王等人才具不足,又怎能守好这如画江山?”
“郑先生见识高远,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
李隆基一方面是确实信服郑愔的话,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安抚军心,和郑愔越说越是投机,简直都要引以为知已了。
王琚在一旁看着吃味,轻咳一声,道:“郑常侍说太子殿下没有性命之忧,那确实是如此。但是,太子就以此为满足吗?若不能帮太子殿下破除陛下的掣肘,恐怕您郑常侍,也称不上什么贤才吧?”
郑愔半捻着须髯,胸有成竹地道:“哦?王先生,你是想问,为临淄王破除掣肘之法吗?郑某不才,还真有一个。”
第1115章 三国会姚州
李隆基迫不及待地问道:“到底什么法子?”
“临淄王发没发现,唐隆政变后,您屡屡处于下风,就在于陛下和崔耕联合起来。”
“你先前都说了八百遍了,这不是废话吗?”王琚不耐烦地插嘴。
郑愔摇头道:“并非废话。众位请想,现在太子势弱,陛下和崔耕势必貌合神离。但若是太子要扩展势力,他们又势必再次联合绞杀。所以,太子要重握大权,千难万难。
李隆基似乎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点什么,沉声道:“说下去。”
郑愔道:“假如少了一方掣肘呢?比如说……崔耕出外?”
“那不是放虎归山了么?”
“非也,非也。”郑愔摇头道:“只要韦后在咱们手里握着,崔耕即便回了魏州,也不敢兴兵作乱,谈不上什么放虎归山。更何况,咱们又何必放崔耕回魏州?”
李隆基沉吟道:“如果崔耕不回魏州的话,那倒不是不行……但是,不让他回魏州,该让他去哪呢?”
“剑南道!”
“为什么是剑南道?”
郑愔道:“当初,高祖皇帝曾经有意传位为太宗,曾经对太宗皇帝言到,以他为太子,以建成为蜀王。并且告诉太宗皇帝,建成若是安稳,就让他一世富贵。若是不安稳,也难为大患。不知这个典故,临淄王听说过没有?”
“当然听说过。蜀地乃困龙之局,出入之路异常艰难。只要外面把路一封,任你多高的才能,也只能坐困蜀中了。”
“正是如此,太子尽可以把崔耕派往剑南道。这样的话,他既不能给陛下帮忙,又对魏州施加不了什么影响,堪称一举两得。”
“可是……”李隆基还是有些犹豫,道:“咱们打算的倒是挺好,父皇能同意此事?崔耕又愿意去剑南道吗?”
“殿下放心,如今陛下安全了,崔耕入剑南道对他百利而无一害,绝不会反对。至于崔耕自已么……”
说着话,郑愔从袖兜中拿出了一份公文,道:“那崔耕人称崔青天,素来以天下为已任,这次他不去也不行了呢。”
李隆基接过公文来看了一遍,越看越是高兴,最终猛地一拍大腿,道:“这份公文来得及时,真是天助我也!”
那份公文上到底写的是什么?
其实不是什么好事儿,乃是剑南道姚州土蛮发动叛乱,勾结吐蕃,将姚州大都督李知古点了天灯了。
现在,姚州、雟州以及其下辖的几十个羁縻州,都已经尽落入了蛮族之手。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此地占据了交通要道,姚州以南的昆州、黎州、盘州等地,已经和朝廷断绝了消息,也不知那些州府的官民百姓是死是活。
在一般人看来,那就发动大军平乱不就行了?
其实没那么简单,此地处于崇山峻岭之间,再加上是瘴疫之地,天然不利于大军行动。
再说了,朝廷也没什么大军可以出动。
这地方,实际是就是后世四川和云南的交界地带,巂州属四川,姚州属云南。蜀地和中原之间道路难行,蜀地到这里的道路,就得加个“更”字儿。从后勤的角度来看,朝廷根本就派不出多少多少大军平乱。
相对而言,吐蕃到此地的路况倒是好了不少。大唐能增兵,吐蕃也可以增兵,打起来就没个头了。现在大唐内部只是勉强保持着和平,哪打得起这种仗?
还有最关键的,此地南边也不安稳,那里是六诏之地。
想当初,吐蕃赞普赤都松赞率十万大军入侵六诏之地,在大获全胜之机暴病而亡,吐蕃被迫撤军。
经此一役,六诏损失惨重。但相对而言,蒙舍诏受的损失最小,残存的实力远远超过了其他五诏。
因为蒙舍诏在六诏最南,又名南诏。
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南诏几乎都要一统六诏。
姚州和雟州对于大唐来说,那是偏远得不能再偏远的地方了。但对于南诏来说,却是异常富庶之地,早就有染指之心。
现在的情况是,姚州、雟州本为大唐之地,吐蕃和南诏都有染指之心,吐蕃已经有了行动,南诏有没有实际行动朝廷还不知道。
与此同时,大唐想联南诏对付吐蕃,吐蕃想联南诏对抗大唐,局势异常复杂,急需一位够份量的朝廷大员去处置姚州乱局。
崔耕曾经任剑南道查访使,在剑南道旧部颇多,德才兼备,简直是处置此事的最佳人选。
对于崔耕本身来讲,这也不是一件坏事。
即便不谈那些忧国忧民的情结,到蜀地去大展手脚,总比在长安被软禁强得多不是?
所以,郑愔这个主意,没人能够拒绝。
三日后,朝廷正式讨论姚州、雟州的问题,李隆基顺势提出,要崔耕出任剑南道安抚使,以岭南道之力处置姚雟二州蛮族叛乱,以及应付吐蕃和南诏可能的进攻。
崔耕想了想也就允了,不过,他提出了一点要求。自已这次出镇剑南道,就不必挂一个宰相的虚衔儿了。至于自已的宰相之位,可由崔湜来接任。
李隆基发动唐隆政变时,崔湜还是宰相。政变成功后,李隆基就以崔湜贪污受贿为名,打发他去做华州刺史了。
崔耕此举,算是用自已出外,换取崔湜为相。李旦想了想,崔湜是太平公主的姘头,自已还要靠太平公主平衡李隆基,也就允了。
不过李旦趁机提出,既然崔湜这个大贪官可以原谅,那萧至忠是否可以原谅呢?
萧至忠以前依附韦后是不假,但是,总体来讲,他还算是清官一名。崔耕没什么意见,表示同意。
眼瞅着李旦和崔耕三言两语,敲定了萧志忠为相,李隆基简直郁闷的想吐血。
无它,萧至忠的儿子在唐隆政变中为乱军所杀。他不对自已恨之入骨,除非太阳从西方出来!
父皇随口一句,就又在宰相班子里给自已安排了一个对头。现在的宰相班子成员是:姚崇、宋璟、刘幽求、李成器、唐休璟、崔湜、萧志忠,自已在里面的力量几乎可以不计了。
他高声道:“若崔湜、萧至忠都可以为相,我以为,另外一人更应该为相!”
“谁?”
第1116章 只与君相好
李隆基道:“工部尚书张说,他对父皇一直忠心耿耿,只是……”
其实张说乃是一个文人,在唐隆政变中没立什么功劳,事后从侍郎升为尚书,已经是看在他乃李隆基心腹的面子上,超规格升迁了。
现在让他担任宰相,实在有资历不足之嫌。再说了,现在已经有了七名宰相,着实不需要再予增加。
李隆基无论怎么介绍,都有些强词夺理之嫌。
但是,当李隆基刚要开展一篇长篇大论之际,李旦却摆了摆手,打断,道:“三郎无须多言,朕意已决,张说为相。”
“那怎么成?张说他……嗯?啥?父皇您刚才说啥?”
李旦笑眯眯地道:“朕的意思是,既有太子举荐,张说可以为相。怎么?三郎你反悔了么?”
“没……没有反悔。”
李隆基下意识地避开了李旦的眼睛,暗暗寻思:宰相班子中,加了一个崔湜是太平公主的人,加了一个萧志忠不仅势必会成为父皇的人,还欲杀我而后快。
即便张说也为宰相,我也是大大的吃亏。
父皇今日的所为,跟以前一样,不仅自已占了大便宜,而且从容不迫,不带一丝烟火气,让人完全挑不出毛病来。
俗话说,姜是老的辣。难道在朝堂上明争暗斗,我就注定不是父皇的对手?
……
……
崔耕却不管他们父子之间的龃龉,反正自已只要牢牢把握魏州之地的军政大权,就算立于不败之地了。
散了朝,他没有向往常一样打道回府,而是把从人打发回去,溜溜达达,鬼使神差一般,来到了太平公主府门口。
把名帖递进去,功夫不大,中门大开,太平公主满面喜色,把他迎进了……卧房之内。
反正也是老夫老妻了,轻车熟路,宽衣解带,一番云雨。
事后,太平公主慵懒地躺在崔耕的怀中,嗤嗤笑道:“自从那日之后,都是妾身去找二郎,怎么今日是二郎找妾身了?看来,这么多次之后,二郎终于明白了妾身的好哩。”
“呃……也不全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