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拉迪斯不知李隆基的表情为何产生如许变化,只得按计划道:“呃……小的之所以献这两样东西,是想向太子殿下求一个恩典。”
“什么恩典?”
“我想求为泉州刺史。”
“什么?你?泉州刺史?”李隆基好悬没气乐了,道;“你一个外邦人,于朝廷无尺寸之功,怎么就敢求为泉州刺史?难道你以为本太子是卖官鬻爵之人?”
凯拉迪斯依旧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若小的为泉州刺史,每年愿献两百万贯钱给太子殿下。”
“每年两百万贯,那……那也……”
财帛动人心,“不行”二字到了李隆基的嘴边,硬是说不出去,转移话题道:“朝廷每年从泉州收税才一百万贯左右,你能确实再给本王两百万贯?”
“确实如此。”
“你准备怎么办?”
凯拉迪斯轻抿了一口茶汤,道:“那临淄王就不必管了,您就说,这事儿到底成不成吧?”
“我……”李隆基咽了口吐沫,道:“不是本太子不想答应,实在是……这事儿不合规矩啊。”
“怎么不合规矩?中宗年间不是有斜封官吗?您只要能说动陛下下旨,这事儿就成了。”
李隆基摇头道:“自从姚崇宋璟为相以来,就大肆清查斜封官儿。本太子又岂能反其道而为之?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凯拉迪斯劝道:“但小的听说,无论陛下还是太平公主,都有恢复斜封官的职司之意,您若是跟他们做个交换,此事应该不难。”
“这个么……”
李隆基仔细一想,此事还真有可行性。
李显为帝的时候,斜封官有一万多人。唐隆政变后,李旦父子和崔耕对峙,谁都不敢拿这个群体下手。
但姚崇和宋璟既是崔耕举荐上来的,又和李旦父子关系不错,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经过他们大刀阔斧地改革,现在的斜封官只剩下大概两千人不到。
不过,那些丢了官的人势力也不小,他们有的想办法游说李旦,有的想办法游说太平公主,还有很少一部分人游说李隆基……
道理也是现成的,李旦的皇位,是来自李显一系。你刚继位就把李显朝的官员大肆罢黜,是为了彰显先帝之恶吗?你对得起你死去的哥哥吗?
金钱攻势下,一场恢复斜封官的风潮正在酝酿。
李隆基沉吟道:“即便如此,斜封官多为御史、拾遗等清贵官,刺史可是前所未有。你为泉州刺史,依旧不大容易。这样吧,你给本王办一件秘密差事,事成之后,这个泉州刺史,就包在本太子的身上。”
“但不知是什么秘密差事?”
“你稍等一会儿,本王去去就来。”
这个“一会儿”的时间可不短,李隆基直去了两个时辰左右,才带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
……
与此同时,冀王府,崔耕的书房内。
吴知要求崔耕将左右摒去,然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在下追随冀王日久,一直想和您一起,为天下苍生谋福,做一番大事业。您千万要自尊自重,万不可再出此亡国之音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怎么就不自尊自重?怎么就出亡国之音了?”崔耕深感莫名其妙。
“就是您今日做的那首诗,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这用的是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典故,岂不是亡国之音?”
“呃……”
崔耕想想也是。
相传周幽王宠褒姒,为博美人一笑,贴出告示:谁能让褒姒笑,就可以得到千两金子。很多人想了很多办法没有成功,最后是一个叫虢石父的大臣想出了一个主意:烽火戏诸侯。这条妙计果然成功,于是周幽王赏给了虢石父千两金子。这就是千金一笑的由来。
烽火戏诸侯,是西周灭亡的导火索,说引用这个典故是亡国之音也不为过。
甚至于做这首诗的原作者宋祁本来没这个意思,还是被人们称之为“末世之叹”,言称正是土大夫的这种心态,标志着北宋朝廷的腐朽堕落。
但崔耕委屈啊,他就是随口抄诗装个逼而已,哪想到这么多?
崔耕道:“本王就是随便引用一番,吴先生不必多虑。”
吴知却不依不饶地道:“可是,天人交感,一语成谶的事儿还少吗?此诗殊为不祥……”
“成,我改!我改还不成吗?”
崔耕被吴知说得一阵心里发毛,赶紧转移话题,道:“你去把张灵均给我叫来,本王有要事吩咐他去做。”
“张灵均?”吴知奇怪道:“他不是……不大可靠吗?”
第1162章 隆基催甚急
其实,崔耕找张灵均,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两件事,一为曹昊杀死奸夫案,二为张群利丢失甲香案。
曹昊案暂时没什么好办法,那么,甲香丢失案呢?唯一不成线索的线索,就是凯拉迪斯。
离朝廷规定献甲香的日子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所以,崔耕现在急于找一个人夜探凯拉迪斯的宅院,看看甲香到底是不是在凯拉迪斯的手里。
按说做这事儿最合适的人,就是崔秀芳或者剧土开,但他们现在远在魏州。
剩下的就是秘堂、北门会的几个好手了,不过,甲香丢失案是单纯盗窃案的可能性也相当不小,这些人正在调查长安的几个大贼,抽不出身来。
想来想去,也只有让张灵均出马了。
李隆基对张灵均寄予厚望,轻易不会暴露他,在这种小事上,张灵均应该能够尽心尽力。
当然了,这番道理,就没必要对吴知详细解释了。要不然,光如何确定张灵均是李隆基的人,崔耕就没有能宣之于口的理由。
他敷衍道:“君不密则失其臣,臣不秘则失其身。本王自有道理,去吧。”
“是。”
吴知领命而去,半个时辰后,将张灵均领到了崔耕的面前。
崔耕再被软禁,五十名侍卫还是允许保留的。
此时的冀王府大厅中,臧希烈光着膀子,将降魔杵抗在肩上,目露凶光,似乎在择人而噬。
五十名侍卫,身披重甲,腰按佩剑,面色冷俊,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崔耕面南背北坐于诸位,着一身便装,面色和煦。既似乎与眼前的气氛格格不入,又仿佛一只正在打盹的老虎,随时能露出爪牙,给敌人以致命一击。
张灵均一个江湖人,何尝见过这种阵仗?再加上他心里有鬼,当即腿一软,跪倒在地,道:“参见冀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崔耕没有叫他起来,而是淡淡道:“张灵均,你可知罪否?”
“我……”张灵均额头上冷汗直冒,涩声道:“末……末将不知!”
“果真不知?”
“确……确实不知。”
“那本王给你提提醒。”崔耕道:“当初在明德门外,本王让你杀王毛仲,你因何不痛快下手?若不是你痛失良机,那王毛仲早就身首异处了。这不是罪过?难道……你就那么怕太子李隆基?”
说到最后,崔耕已经是声色俱厉!
然而,他面前的张灵均,却长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身份暴露了呢,敢情是为了这档子破事儿啊!
当然了,尽管心里面是这样想的,但张灵均的面上,却还是故作惭愧之色,连给崔耕磕了几个响头,道:“的确是因为小人的一时糊涂,误了冀王的大事,还请冀王责罚!”
“哼,事情都过去了,责罚你有什么用?”崔耕眉头微皱,轻叹一声,道:“张灵均,你告诉本王……经过此事,我还能信任你吗?”
“能!绝对能!”
张灵均可不想失去崔耕的信任,赶紧赌咒发誓道:“末将当时只是头脑发蒙,拿不准冀王的心意,可不是什么怕了太子李隆基。您放心,以后您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叫我打狗,我绝不撵鸡。哪怕是让我砍李隆基的脑袋,俺姓张的也毫不犹豫。”
“既然你这么说,孤王就暂且信之。这样,你给本王办一件事儿……”
然后,崔耕简要地将要张灵均调查凯拉迪斯的事儿,介绍了一遍。
张灵均慨然应命而去。
第二天,他可能没得到什么线索,并未回报。
第三天……好吧,崔耕已经顾不得考虑张灵均的问题了。
冀王府,客厅内。
崔耕和曹月婵坐了主位,面色阴沉似水。
李隆基和王琚则在客位上安坐,二人脸上的得意之色,就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本来么,跟崔耕打了这么多次交道,唯有这次,才算得上大获全胜。
明日就是曹昊宣判的日子,此时不来威逼一番,更待何时?
啪嗒!
李隆基将茶碗往几案上一放,道:“冀王,曹小娘子,本太子这茶都喝好了,不知二位考虑好了没有?”
“这……”崔耕道:“且容本王再考虑一番。”
王琚揶揄道:“考虑?恐怕是拖延时间吧?我说冀王千岁,您就莫做无用功了,曹昊杀人证据确凿,就算再拖延时间,也没法儿翻案。”
李隆基接话道:“所以,这个案子除了求父皇特赦之外,着实别无他途。”
说着话,他站起身来,道:“本太子的话已经说完,你们二位好好想吧。若在今晚一更天之前,你们决定献聚丰隆的份子,就主动来东宫拜见本太子。否则的话……嘿嘿,那就只能怪曹昊命不好了,告辞!”
“太子殿下,等等我!”
眼瞅着,李隆基和王琚就要走出门外。
曹月婵焦急地看向崔耕道:“二郎,我……我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弟弟。”
崔耕心思电转,毫无破局之策,再加上佳人的软语相求,顿时有些动摇了。
他高呼道:“太子殿下还请留步!”
李隆基当时驻足,道:“怎么?冀王已经想通了?”
崔耕难难道:“钱财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既然太子殿下有意,我就……”
蹬蹬蹬~~
正在这时,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地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