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们一头雾水之际,沈六娘自己先睁开眼了……
别看她样子很惨,其实问题不大。
因为李祐恨极了她,又是个变态。所以要先折磨她,故意不直接烧死她,而是用火燎她。吓唬她,也震慑下那些被逼旁观的姬妾。
所以沈六娘虽然满头秀发被烧焦了,脸也熏得黢黑,但性命无碍……
“嘿,好一颗卤蛋啊。”老三如是评价道。
直接把她再气晕过去……
……
哥几个围着沈六娘说话,完全视旁人如无物。
李祐还是头一回被这么瞧不起呢。理智告诉他,赶紧偷偷溜走吧。但在中都妄自尊大久了,难免不知道天高地厚。
然后他脑袋一热,做了个后悔三代的决定。
“你们就算是皇子,”李祐壮着胆子道:“也不能强抢我家逃奴啊……”
他其实只是想说几句场面话,找回点场子来,谁知惹祸上身了……
“她是我们洪家班的人,你敢动我的人?”朱棣冷冷瞥他一眼。
“一,一起带走!”朱樉瞪着他。
还是三哥比较讲究,笑眯眯对李祐道:“你得回去跟我们解释一下,为何告御状的人被抓后,却在你的府上被吊着烤?”
“这园子得花多少钱啊。”朱桢也背着手,东张西望道。
“啧啧,真厉害啊,很多用料规制怎么跟宫里这么像啊,违禁了吧……”三哥点点头,对蓝玉道:“把这宅子也查封了!”
“查封!”蓝玉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马上下令。
朱棣给老三递个眼色,朱木冈了解的点点头,两人便分头去书房和账房看着,得防止有人销毁罪证啊。
……
等到一行人押着李祐,带着查抄的两大箱账簿书信、地契房契等物出来时,便被丁斌带人拦住了去路。
“怎么,要造反吗?”蓝玉狞笑一声。
“你们先别走,等我舅舅去见了皇上再说!”丁斌黑着脸道。
两人都是开平王旧部,当时地位也差不多,此刻却各为其主,针锋相对,丝毫不念旧情了。
也不能说不念旧情,不然这俩嚣张跋扈的货,早就拔刀对砍了。
“哈哈哈,真是狂妄啊!”朱棣和朱樉却越过了蓝玉。
两人走到丁斌面前,对他笑道:“你还认识我俩吗?”
“嘶,有点眼熟……”丁斌摸着下巴,记不太清了。
“两个月前,在中书省工地外,你无故把我们俩抓起来,让本王和秦王殿下有幸吃了牢饭。”朱棣笑道:“难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跟,跟我们回去吧你!”朱樉一把将丁斌拽下马,狞笑道:“也吃,吃几天牢饭再说!”
“大胆……”丁斌的亲兵下意识想阻拦,旋即看到那衮龙袍上张牙舞爪的金龙,赶忙硬生生把话头咽了回去。
朱木冈举起太子佩剑,朝他们冷笑道:“看清楚了啊,不是用身份压你们,咱是奉命行事。”
在大明朝,见太子如见天子,见太子剑也跟见天子剑没啥区别。凤阳中卫的官兵赶紧让开去路,任由他们扬长而去。
“三哥真是谨慎啊。”一直打酱油的老六不禁赞道,这要放在后世,高低能当个大状。
“可大哥只让我们救人,怎么把他们家连锅端了?”一直小透明的实诚人老五小声问道。
“都已经撕破脸了,不一窝端了,还留着他们过年啊?”朱桢轻声对纯良五哥解释道:“反正他们一屁股屎,不愁找不到罪名。”
“那倒是。”朱橚想想听到的那些人间惨剧中,好多都是这哥俩在扮演大魔王的角色。
……
隔壁弟弟家闹出这么大动静,韩国公府自然早就知道了。
李存义本来在这边陪着大兄喝酒,听说家里被踹门,着急忙慌就想赶回去。
却被李善长叫住道:“糊涂,你去自投罗网啊!”
“我得拦着他们啊!要是让人上门把我儿子抓走,那我还有脸在这中都城混吗?”李存义涨红了脸。
“你有个屁脸!”李善长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弟弟的面子了,骂道:“那都是老夫的脸面!现在上位不给我脸了,你就连屁都不算了!”
“啊……”李存义登时如遭雷击,难以置信道:“不能吧,皇上昨天还把大兄比成萧何,怎么一夜之间就变脸了?”
“没变脸,他怎么会任由那几个小崽子去你家踹门呢!”李善长黑着脸道:“还有蓝玉也跟着,他可是太子的狗!太子都摆明车马了,上位的态度还需要去猜吗?!”
“啊……”李存义颓然坐回椅子上。来了个气势三连跌。
这时,李祺快步走进来,满脸担忧的禀报道:“爹,丁斌带人去二叔家,结果也被抓走了。”
“蠢猪!谁让他去送的?”李善长抓起汝窑温酒壶,重重摔碎。
李存义李祺噤如寒蝉,大气不敢喘,但他们知道,李善长很快就会冷静下来的。
果然,几息之后,李善长沉声对长子道:“你也去主动投案吧。”
“爹?”李祺自然是不愿意的。
“还有你几个弟弟,包括表兄弟,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去投案。”李善长却打定主意道:“上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第一五四章 六娘告御状
“大哥?”李存义一听急眼了。“恁还嫌咱家被抓的不够啊?非得让人家一锅端了才高兴?”
“你懂个屁!”李善长也顾不上兄友弟恭了,破口大骂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他么拎不清!”
“上位那是顺昌逆亡的千古一帝!咱们没露出马脚则罢,一旦露出马脚来,那就赶紧老老实实坦白从宽!”
“上位要查,就让他查个痛快。遮遮掩掩只会惹上位生气,一把掀了桌子,咱都不用吃饭了!”
“可这样李祺、李祐,还有丁斌他们……”李存义还是一脸苦相。
“他们是罪有应得,他们是咎由自取!”李善长咆哮道:“老夫说了多少遍了,迁都之前要收敛,要克制,要夹着尾巴做人!可你们呢,一个个全都当成耳旁风,阳奉阴违,胡作非为!在凤阳当惯了土皇帝,都忘了谁才是真正的皇帝了!”
“可是……”李存义还想再劝。
“可是个屁!你还想造反不成?告诉你,汤和已经神奇的痊愈了,凤阳的军队咱们一个也调不动了!”李善长低吼道:“都滚出去,老夫要写请罪表!”
“唉,是。”李存义低着头出去。
“爹……”李祺泪眼婆娑的却赖着不肯走,他听说牢里很可怕的。尤其对他这种貌美如花的公子哥来说……
“唉……”李善长对自己寄予厚望的长子,还是要多说两句的。“你不用怕,有什么事你表哥会帮你扛下来的。再说你是我李善长的长子,未来的韩国公,皇上会给你面子的,最多小惩大诫,焉知非福。”
顿一顿,他又道:“但越是这样,你就越得端正态度,要是让皇上觉着你有恃无恐,那就坏菜了。”
“明白了,爹。”李祺终于虚心受教,又有些担心老父亲道:“爹,那会不会牵连到你?”
“不会的,为父身正不怕影子斜,经得起查。”李善长淡淡道:“再说,迁都已是箭在弦上,皇上总不能在这节骨眼上临阵换帅吧?”
“那就好,那就好……”李祺松口气,给父亲磕头出去。
……
话分两头,却说五位殿下满载而归,回了兴福宫。
哥几个一合计,先把李祐和丁斌交给蓝玉看押,反正这俩人的身份也不怕被灭口。
又赶紧让御医给沈六娘诊治。
万幸,御医看过后,说这姑娘无甚大碍,就是头发烧焦保不住了。
“嘿,那真成卤蛋了。”晋王一听乐了。
“还能再长的。”老吴无奈道。三哥永远改不了幸灾乐祸这毛病。
“吴王殿下说的对。”御医点点头道:“另外她的脸有轻微烫伤,不过用了太医院秘制的烧伤药,非但不会毁容,皮肤反而还会更光洁。”
“不错,那她还真是赚到了。”老三闻言很开心,他一直为搭档配不上自己的美貌而苦恼。
“皇上驾到。”这时门口响起一声高唱。
众人赶紧恭迎圣驾。朱樉五个虽然行礼如仪,却不跟父皇做眼神交流。
朱元璋带着太子走进来,看到儿子们还对自己爱答不理,他郁闷的哼一声道:“咱不是来看你们的,咱是来看苦主的。”
沈六娘便配合着睁开眼,她现在一张脸红黑焦糊,头发如烧过的野草,样子看上去要多惨有多惨。
“这位姑娘,皇上来看你了。”吴公公便对她介绍道。
“皇上……”沈六娘挣扎着要起身。
“都这样了,免了。”朱元璋摆摆手,吴公公给她搬了把椅子,在床边坐定道:“前天,是你告的御状?”
“是。”沈六娘声音微弱道。
“咱就在这儿,你有什么冤情,只管道来。”朱元璋沉声说。
沈六娘便将前番对哥几个讲过的案情,原原本本讲给皇帝……
……
朱元璋起先一听她是沈万三的孙女,本来还有些不喜。他妈的沈万三明明元朝就死了,却让咱背上迫害财主的骂名。
但他很快便被沈家的悲惨遭遇震惊了。
“你说那大铜钟,还有中都城墙,不是百姓自愿捐的?”朱元璋下意识问一句,说完自己都觉得可笑。
“我们被迫变卖家产,背井离乡,来到凤阳还要受尽盘剥,倾家荡产的不在少数,原本家底雄厚的也快要支撑不下去了,再要心甘情愿的捐献家产,实在是做不到啊,还请皇上恕罪。”
沈六娘已经一无所有,自然一无所惧,今天就是要将心中块垒,当着最合适的人一吐而尽。
“唉……”朱元璋臊得脸红,忙接着问道:“那你们不答应的话……”
“不答应,就会忽然有人跳出来,诬告我们,曾经资助过张士诚。”沈六娘道:“然后官府便把人抓起来严刑拷打。要么吐出双倍的钱财来,要么就被定罪,然后送去修中都!”
“那还好吧……”朱元璋有些艰难道:“咱下过旨意,所有服劳役的犯人,待中都城竣工,便都可以无罪开释了。”
“谁能活到那天?!”沈六娘哂笑一声,看向朱樉和朱棣道:“他们俩都是亲历过中都工地的真面目的。皇上不妨问问自己的儿子,换了他们,有没有信心活到竣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