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这一脸一腚的伤,得跟贤妃娘娘有个交代,所以要把他送回去。
老大本打算像小时候那样,背他回去呢。
但没背出几步,老六不好意思非要下来,只能作罢。
而且,这小子也太重了吧?太子殿下估计有误,差点儿扭了腰……
“你小子,怎么这么沉了?”朱标哭笑不得的揉着腰。“骆驼肉这么管用的么?”
“那可不。”老六讪讪笑道:“回头也让雄英吃点,再喝上骆驼奶,保准长得壮壮的。”
“哈,那等他知道真相,我这爹就……信用破产了。”太子活学活用。
“那等我开府了,让他去我那吃饭,我不怕信用破产。”老六笑道。
“哈哈,再好不过了。让他跟六叔好好学学本事。”太子笑笑,正色道:“老六啊,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
“看啥?”朱桢揣着明白装糊涂,就像让大哥好好夸夸自己。
“多了。市舶司,宝钞,还有之前那个奏销法……”太子借着天上的月光,和护卫的灯光,打量着自己从小看到大的老六。
“大哥也算博览群书,还一直听先生们讲课。但你的很多说法,大哥都闻所未闻,而且一听就很有道理。”太子发自内心的高兴道:
“虽然有刘先生这个好老师,但你要不是那快料,也不可能学的那么快,而且还能学以致用。你真是上天赐给咱老朱家的绝世瑰宝啊。”
“我不懂的地方更多,不都是大哥教我的么?”朱桢忙谦虚笑道:“你送我那本《大学衍义》,我都快翻烂了……再说我那都是纸上谈兵,做不得数的。”
“不是纸上谈兵。”太子摇摇头道:“我能听出来,你对海上贸易、朝廷财务,以及宝钞,都有很深很全面的见解……父皇说的没错,这才是真正有用的学问。你一定得教教大哥。”
“大哥拜你为师如何?”说着他作势要给老六作揖。
朱桢赶紧拉住大哥道:“大哥,我会啥肯定都告诉你。”
“好,你先把关于宝钞的学问,传授给大哥吧。”太子高兴道。
“这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得从头了解,什么是货币和货币符号……”朱桢便给大哥讲解起来。
太子越听越确定,这是一门大学问,肯定不是一晚上能学会的。再说老六还带着伤呢。
“这样吧,以后你就不用再去大本堂了。”太子想一想道:“学那些四书五经,对你确实没什么用处。”
“太好了,大哥万……事大吉!”老六差点儿高兴嘴瓢了。
“还是双日去诚意伯府学习,单日么……”谁知太子话锋一转道:“便来文华殿,上午与我一起听先生讲学,下午再陪我听断诸司启事,肯定比你在大本堂学的东西多。”
“呃……”老六登时就垮了脸。“那还不如去大本堂呢……”
“你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儿花花肠子?”太子冷笑道:“大本堂的先生,不知跟我告了多少回状了。说你每天上课睡觉,下课欺负老七,从来不背书,更不写作业,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嘿嘿……”老六不由心虚道:“大哥,你是知道我的。在诚意伯府学的太累了,只能在大本堂养精蓄锐,不然根本应付不了刘老师……至于逗老七玩儿,不也是我老师给我压力太大,得有个发泄工具,才能保持心理健康啊。”
“你倒是健康了,老七可越来越神经了!”太子没好气道:“那也是我弟弟啊。所以还是你去文华殿,跟他分开少见面的好。”
“不会让他去么……”老六实在不想整天在大哥眼皮子底下,那还怎么摸鱼啊。
“他去有个屁用……不是,有你讨价还价的份儿么?!”太子一瞪眼道:“就这么定了,明天你先休息一天,大后天就去文华殿报到,听见了没有?”
“哎……”老六垂头丧气道。
心说果然是堤高于岸、浪必摧之。自己就是个浪催的……
……
子夜,乾清殿。
朱老板批完了今日份的奏章,并没有马上去开盲盒,而是把刘英叫过来。
刘英全天候待命,很快现身。
“近来,可有江南人造访过胡惟庸家?”朱元璋沉声问道。
“回皇上,没有。”刘英回想一下,忙道:“但他侄子胡德,前日倒是跟一个江南商人,在青烟楼上喝花酒。可惜不是金莲院,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好吧……”朱元璋对刘英的情报水平,也不抱什么期望,能打听到这点儿事,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没想到胡惟庸会替海商说话,有意思,很有意思。”他只好提醒自己的情报头子道:
“海商们这么大反应,居然连胡惟庸都搬出来了,这是咱没想到的。看来老六重启市舶司这一步,歪打正着他们的要害了。”
“这样啊……”刘英一脸羞愧,他这才知道,皇上为什么要问胡惟庸的事儿。
“你亲自去一趟苏州。”朱元璋写一道手谕给他,沉声吩咐道:“去看看那个叫陆仲和的,现在到底是死是活……以咱对那些江南大户的了解,他们通常是好死不如赖活着的。这回死的有点蹊跷。”
“是。”刘英点点头,听老板继续下令。
“他要是真死了,你就查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自杀死,还是他杀?还有什么时候死的,都给咱查清楚了。”便听朱元璋沉声道:
“他要是没死……你就把他带回京城,咱问话之后,再把他剥皮揎草,挂到中书省大门上,以儆效尤!去吧……”
“遵旨。”刘英双手接旨告退。
待到刘英隐入黑暗中,朱元璋才伸个懒腰站起来,神采奕奕道:“睡觉觉!”
第三七六章 朕的儿子,只有朕能欺负
翌日早朝。
朱元璋宣布了任命邓愈为征西将军,沐英为征西副将军,秦王随军出征,率大军兵分三路,入川藏平定吐蕃!
国初的官僚体系,也许治国还很不在行,却是一部极其优秀的战争机器,朱老板只消下旨,胡丞相自会领导中书省,有条不紊完成战争准备工作,不用他操心。
而后,便是昏钞倒钞之议。
因为宝钞提举司隶属于中书省,朱老板便问胡惟庸的意见。
胡惟庸早就盯上倒钞收取的工墨费了,这非但是笔巨款,而且很容易搞成糊涂账,用来扩充中书省的小金库,再合适不过了。
但他不愿意正面得罪太子,便狡猾的先搬出太子的看法。明面上是尊重太子的意见,但实际上是想等着朱老板否决掉,然后顺水推舟提出工墨费……两全其美。
可他没想到的是,素来爱财如命的朱老板,居然同意了太子的建议……
“太子说得对。咱的大明宝钞,是用来给朝廷和百姓纾困的,不是用来盘剥百姓的。”朱元璋现学现卖道:
“宝钞也好,铜钱也罢,都是一样的流通手段,所以一贯铜钱过一百年,还是一千文;一贯宝钞过一百年,也必须是一千文才行!”
群臣闻言大喜过望,纷纷高呼‘皇上圣明!’‘太子仁德!’
这是真心实意的欢呼,不是虚与委蛇的赞歌!因为大臣们每月的俸禄,可是一半发米,一半发钞的。不想要宝钞都不行。
宝钞发行两年,开始出现昏烂。大家都在担心,朝廷要是拒收旧钞,或者像前朝那样,兑换收费怎么办?那样肯定会导致宝钞贬值的啊……
现在皇上这样表态,无疑给大伙儿吃了颗定心丸。宝钞能免费兑换,就不怕昏烂了,那大家收到宝钞也敢存起来,不必着急花出去了。
太子却心里暗暗惭愧,要不是昨晚老六顶着打,给父皇把观念掰过来,这工墨费肯定是免不了的。
“皇上圣明。”胡惟庸也见风使舵,虽然心在滴血,却依然满脸笑容的表示同意。
“只是皇上,这样一来,印钞的费用就太高了……”不过争取点儿是一点,他又道:“是不是给宝钞局增加拨款?”
“印钞的事情,中书省不用管了。”朱元璋一摆手道:“自即日起,宝钞局改隶内廷,由内帑负担所有印钞费用。”
“……”胡惟庸不由瞳孔一缩,恨不得给自己俩大耳刮。这才过了一宿,皇上咋彻底转性了呢?
“是。”胡相偷鸡不成蚀把米。
……
最后,果然有言官再次提及陆仲和自杀一案……
“陛下,此案影响极为恶劣,不止苏州,整个江南都大为震动。士绅百姓对陆仲和之死极为愤慨,各界人士相约进京告状,官府虽竭力弹压,但只会激化百姓心中怨恨。
“况且楚王殿下尚未弱冠,就干出此等耸人听闻的恶行,皇上若不严加管教,日后还不知闯出什么……”
那叫张申的御史话没说完,朱元璋便夺下吴太监的拂尘朝他丢去,正中他的面庞。
拂尘一头是紫金的,张申闷哼一声,被砸得血流满面,错愕的抬头看向朱元璋。
才发现龙椅上的朱老板,一张脸已经涨成了猪腰子色。
群臣虽然不明白朱老板为何发这么大火,但都深感震撼。
便听朱元璋当场怒喷道:“小子居然敢当场污蔑大明的亲王,眼里还有没有国法纲常?!”
“陛下,臣不敢,臣所言句句属实啊……”那张申忙叫起了撞天屈。
“句句属实?你口口声声那陆仲和是楚王逼死的,楚王命令他自杀了吗?!”朱元璋粗声问道。
“虽然没有,但那是因为镇江腊八宴上,陆仲和惨遭楚王羞辱啊。”张申争辩道:“士可杀,不可辱,不是楚王令陆仲和尊严扫地,他好好的又怎会自寻短见呢?”
“你他娘的只有一只眼管用么?怎么只看见楚王羞辱陆仲和,却不说是陆仲和羞辱楚王在先?!”朱元璋怒道:“屁股都歪到姥姥家去了吧!”
“这……臣没听说陆仲和有羞辱楚王殿下的言行。”
“咱昨晚亲自审问过楚王了,他告诉咱,那陆仲和几次三番否认自己与海商有任何瓜葛。可当楚王命他写下保证书时,那陆仲和非但拒绝,居然还丢下笔,要自行离去!”朱元璋沉声道:
“如此嚣张狂悖之徒,眼里还有没有大明的亲王?还有没有朝廷的法纪纲常!
“如此不知上下尊卑之徒,楚王不对他施以惩戒,天家威严何存?谁还会把他这个亲王放在眼里?!
“在元朝,胆敢这样跟亲王羞辱者,直接就五马分尸了,却没人敢说元朝的亲王残暴。楚王只不过威吓了他一番,没伤他一根汗毛,你们却在这里不依不饶,非要咱惩治他。”朱元璋说着,那森冷锐利的目光,扫过金台下的众臣。幽幽道:
“到底是咱提不动刀了,还是你们飘了。居然以为咱爷们,比元朝的好欺负?!”
“臣不敢,臣错了,臣不该只听一面之词……”张申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噤若寒蝉,告罪不迭。
那些本来说好了附议的同僚,也全都缩头了。
“哼,蠢货。别人不过把你当枪使罢了……”朱元璋哼一声道:“要不是咱给自己,立下了不杀奏事言官的规矩,早就把你皮给扒了。”
“是,臣知错了……”张申汗湿衣背道:“罪臣谢皇上不杀之恩。”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先廷杖四十,然后去给楚王磕一百个头,他原谅你再说。”朱元璋一挥袖子,两个带刀舍人便把张申拖下去。
然后朱元璋对群臣杀气腾腾道:
“从前咱没说,现在咱定下规矩——哪怕言官也不许轻易弹奏亲王、郡王。自即日起,凡风宪官以王小过奏闻,离间亲亲者,斩!
“风闻王有大故,而无实迹可验,辄以上闻者,其罪亦同……”
“此外,凡庶民敢有讦王之细务,以逞奸顽者,斩。徒其家属于边!钦此!”
“是,臣等遵旨。”大臣们赶紧跪地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