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朱元璋一字一顿,对那些各怀心思的臣子道:
“咱再最后强调一遍,大明的亲王,不可轻辱!否则,一定会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第三七七章 刘英捅了马蜂窝
另一边,却说那刘英领旨之后,便乘船星夜兼程,顺流抵达太仓刘家港。然后骑马飞驰到了苏州。
从离开南京城,到进入苏州城,全程仅用了两天两夜。
“闪开,闪开!”急促的马蹄声中,衙前街上的苏州百姓忙不迭向道旁躲闪。
便见一队头戴云纱冠、身穿青绿锦绣服,脚踏长筒牛皮靴,一看就来历不凡的骑士,径直朝着苏州府衙奔去。
府衙前栅门紧闭,守门的官兵正不知如何是好,便听打头的骑士高声喝道:
“亲军都尉府都尉奉旨公干!速开中门,命苏州知府出迎!”
“是,是。”守门官兵赶紧敞开栅门,大开中门。门子同时跑进去通知知府李亨。
这位与唐朝皇帝同名的苏州知府,跟刘琏一样,都是空印案之后,被突击提拔起来的。他原先的职务是磨勘司司令。
不过这位司令不带兵,而是‘凡刑名、钱粮,有冤滥隐匿者,稽其功过以奏闻于皇帝’,李亨因为在磨勘司期间不畏强权,屡次揭发冤狱、贪渎行为,深得朱老板的信任。
所以刘英先来找他。
“哎呀,真是伯爷。”李亨迎出来一看,果然是刘英,赶紧作揖不迭。“下官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快快里面请。”
今年正月,朱老板以刘英多年宿卫有功,封他为忠谨伯,并赐予丹书铁券。故而李亨有此称呼。
“李知府不必多礼。”刘英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冰川脸,沉声道:“皇差要紧,你先带我去一趟那陆仲和家。”
“不用这么急吧?先歇歇脚,用过饭,下官再带弟兄们过去,也不耽误事儿。”李亨劝道。
刘英狐疑的扫一眼李亨道:“你听不懂本官的话吗?”
“是是,下官多嘴了。”李亨虽然是堂堂苏州知府,但刘英面前还是不够看,赶紧命人备车,乖乖领着一行人,赶往位于观前街的陆园。
……
陆园门口,堆满了花圈挽幛,纸人纸马。
几乎整个江南有头有脸的人,都送了赙赠。在门口摆不开,把观前街上也占了好大一段。
马蹄踏着满地的纸钱,行至陆园门口。看到这里确实在举行丧礼,刘英神色稍霁。
李亨赶紧下车,命人把当家的唤出来。
少顷,披麻戴孝的陆家大公子陆文宾,跟陆仲和的三弟陆叔和,迎了出来。
李亨简单对两人道明了来意,然后沉声道:“还不跪迎钦差?”
“草民……恭迎钦差。”两人这才不甘不愿的向刘英下跪,就像不懂礼数一样。
那些闻讯跟出来的家属和来宾,也全都目光不善的盯着刘英一行,毫不掩饰眼中的敌意。
刘英自然不怕他们,哼一声,翻身下马,大步流星进去陆园。
带刀舍人们紧紧跟在他身后,护卫左右。
家属和来宾也跟着进去。
陆文宾和陆叔和没等到钦差叫起,便自行爬起来,赶紧追了进去。
……
陆园从外头看不出什么名堂,无非就是墙高些、院子大点儿。
但进来一看,好家伙,有山有水、花木扶疏,亭台楼阁、掩映其间,就像名家画作一般,没有一处不完美,没有一处不极致。
看上去比朱老板的皇宫可阔气多了。
不过刘英无暇细看,顺着吹打声,直奔灵堂。
那吹打声,是三十多个寒山寺的和尚,在为陆老爷子做水陆道场。铙钹钟鼓齐鸣,一遍又一遍地念诵《往生经》。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到来,灵堂中的家属哭得也格外卖力,只有唢呐能勉强压住。
刘英看那偌大的灵堂中,白色的帷幕低垂,幕上挂着个大大的黑色‘奠’字。
‘奠’字下面横摆了好几排祭台,上头摆满了三牲瓜果,还有香炉烛台之类。
刘英捻起一炷香,就着烛台点着,拜三拜插入香炉中,淡淡道:“得罪了。”
说罢,他便越过供桌,掀开帷幕,现出一口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材。
“你要干什么?!”陆家的家属尖叫起来。
“快住手!”来宾也纷纷劝阻道:“死者为大,不可不敬!”
刘英回头冷冷扫视一圈,沉声道:“拦住他们!”
“是!”带刀舍人便赶紧列队,挡在都尉身后。
“我们是亲军都尉府的人,办的是皇差!”为首的千户疾言厉色的呵斥道:“你们要造反只管上前!”
“格杀勿论!”带刀舍人齐刷刷抽出佩刀,寒光闪闪,令人望而却步。
刘英则自顾自走到棺材旁,将盖在上头,尚未下钉子的棺材板缓缓推开,一具穿着寿衣的男性老年遗体,便出现在他眼前。
他招招手,让李亨过来。“是他么?”
李亨仔细辨认一番,点头道:“没错,下官见过他好几次。在苏州想要站住脚,必须拜这位平江公的码头。没想到,说没就没了。”
然后在李亨震惊的目光中,刘英居然把手伸到棺材里,去谈那陆仲和的鼻息。
这一严重冒犯的举动,自然激起了陆家人,乃至所有来宾的怒火,纷纷大声咒骂起来。陆家的儿孙还试图冲破带刀舍人的警戒线……
带刀舍人可不跟他们客气,一刀一个,砍翻了两个,陆家人顿时就老实了。
良久,刘英才收回手,叹气道:“确实死透了。”
“是啊。”李亨点点头,心说多新鲜啊。不死透了,谁躺棺材里啊?
“但奇怪的是,他才刚死没几天。”刘英淡淡说着,继而冷声问道:“人不是死了很久了么?怎么还栩栩如生?”
“之前家父自尽,但最后关头被我们救下,又遍请名医,想要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可只是让先考多遭了半个月的罪,前日还是过世了。”陆文宾铁青着脸道:
“这位钦差莫非以为,寒家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么?”
“你是在质疑本官么?”刘英手搭在腰刀上,神情不善道。
“不敢。”陆文宾忍气吞声道。
“给他们录一份口供,所有人都要签字画押。”刘英吩咐一声。
手下带刀舍人便开始照做。
那李亨看得暗暗摇头,以他的经验,刘英这样搞,肯定要出事儿。
那些苏州大户无理还要闹三分,更别说这下站住理儿了……
第三七八章 替死鬼
但刘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不如他下一个命令来的惊人。
“弄个马车,把棺材带回府衙去。”
“什么?!”不管是不是陆家人,全都震惊的无以复加。
“不行!”陆文宾跟陆叔和等人扑到那口金丝楠木棺材上,死死拦住不撒手。
“皇上有旨!”刘英这才从袖中掏出上谕。
“臣等接旨。”一旁满脸紧张的李亨等官府众人,赶紧率先跪地。“恭请圣安。”
“……”众来宾见状,也陆陆续续跪下听旨。
最后包括陆文宾和陆叔和在内的陆家人,也不得不在刘英凌厉目光的逼视下,跪下了。
“着亲军都尉府左都卫、忠谨伯刘英,往苏州查验陆仲和死因、死期等事宜,务必详尽,官府须得配合,阻挠以抗旨论,钦此!”刘英这才高声宣读了上谕,然后沉声对陆家人道:
“按照皇上的旨意,必须要对陆仲和进行验尸。如果诸位没意见的话,本官也不介意把仵作招来,在这里当场进行!”
“……”最终,在朱洪武的淫威下,陆家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家主的棺材被抬上牛车,拉出了陆园。
棺材被抬起的瞬间,陆家人嚎啕大哭,哭声震天。
他们披麻戴孝,跟着运送棺材的队伍,一路走一路哭,哭声传遍整个苏州城……
……
那些前来吊唁的宾客们,却没有跟着去府前街。而是留在了陆家,给前来吊唁的谢蕴章安排的小院中商议对策。
但跟在人前时的义愤填膺不同,屋里眼下的气氛凝重而不安。
说实在的,今天大内侍卫首领突然杀到苏州,着实把这帮江南大户吓到了。
尤其是谢蕴章。他是知道内情的——最初平江公根本没打算寻死,原本只是打算一哭二闹三上吊,把事情闹大以后,就被抢救回来的。
然而前日收到京城飞鸽传书后,他才不得不饮下毒酒自尽的……
当时谢蕴章就在陆园,月初他便以探病为由来苏,一直住在陆家,跟平江公日夜商量对策。
也因此亲眼目睹了平江公想要连夜逃亡日本,却被他儿子和弟弟死死拦下的奇景……
当是时,平江公跪地哭求儿子和弟弟放自己一条生路,甚至保证再也不回大明了。
陆文宾和陆叔和也跪地给平江公磕头,求他为了陆家一定要死一死。事情已经闹大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玩失踪怎么可能蒙混过关?
可平江公求生意志十分强烈,任凭他俩磨破嘴皮,好话说尽,就是不肯喝下那碗毒药。
最后逼得叔侄俩实在没办法,请他离开了一下。顿饭功夫后,平江公卧房中就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爹啊,我的爹啊,你死得好惨啊……”
“哥呀,我滴哥,没有你我可怎么过?”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