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弱妇孺则救死扶伤,送水送饭。就连阿芳那样的姐儿也不例外,她们因为见的男人多,被你堂兄安排照料伤兵。”
“堂兄还真是人尽其才呢。”老六真心实意感慨一句,怪不得朱文正能赢得这场奇迹之战。真是把天时地利人和都发挥到极致了……
“然后你二舅在守城时受伤,就不说伤到哪了吧,反正就是个能断子绝孙的伤。是阿芳悉心照料他,温柔鼓励他,才帮他度过了难关。”大舅竟有些羡慕道:
“但他还是郁郁寡欢,以泪洗面,哭自己还是处男,就要成为太监了。”
“太监有什么。”老六小声嘟囔道:“包吃包住福利好,朝廷还给养老。”
“阿芳说,没事儿,你小老弟完好无损。”大舅又啐一口,有些不齿道:“结果这厮说,真的么,我不信,阿芳就帮他试了试……结果,还真没事。”
“艹……”老六忍不住道。
“没错,就是用这个法子试的。”大舅点头道。
第四七六章 蛤蟆街
“俩人这一发啊,就不可收拾了,战后夜夜日日在一起。后来你二舅调离南昌,还发誓说等回来给她赎身,结果你懂得,咱男人的嘴……”大舅神情复杂的叹口气,显然当年也没少干这种缺德事。
而且以大舅的颜值,犯案数量起码得是二舅的十倍。怪不得这么积极地撮合两人,这是为了减轻自己的负罪感啊。
“对了,为什么那老阿芳管二舅叫张郎?管大舅叫张大哥,你们跟人家说自己姓张吗?”老六又问道。
“没错。咱不能给你娘抹黑啊。”大舅点点头传授经验道:“往后恁要是出去玩,更要隐藏好身份。”
“嗯,我干什么坏事,都是报老七的名号。”老六点点头。
“那也不行。”大舅苦笑道:“还是也改个姓吧。”
“好吧。”老六便从善如流道:“那我也姓张,弓长张可是大姓,最不引人注目了。”
“不,我们那个是立早章。”大舅却摇头道。
“是立志早起的意思吗?”老六问道。
“不是。其实是立志……”大舅摇摇头,实在有些羞于启齿,便岔开话题,低声道:“盯梢的没了。”
他江湖经验丰富,知道这时候越神神秘秘,小心翼翼,对方就越容易产生怀疑。所以一直大大方方,招摇过市,盯梢的只要想盯,就一定能盯的住。
“他们撤了?”老六轻声问道。
“不是,是留在春芳阁了。”大舅轻轻摇头道:“应该就一个盯梢的,分身乏术而已。不过这也说明,我们并没有引起他们的重视,只是例行盯梢而已。”
“那也够扯的了,所有拜访过曾泰的人,都会被盯梢,那帮人得有多心虚啊?”老六沉声道。
“心里有鬼,而且是个大鬼。”大舅点头道。
……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南昌城数一数二繁华的蛤蟆街上。
顾名思义,这里是南昌人卖蛤蟆吃蛤蟆的地方,得亏现在是正月,他们要是晚两个月来,满大街都是咕呱咕呱的蛤蟆叫。
这条街也叫府后街,就是南昌府衙后门所在的一条街。这条街上除了蛤蟆店外,还遍布茶馆、酒楼、澡堂、客栈等服务业。
客栈是给全南昌府卷进诉讼、或者来知府衙门说情办事的四方人等投宿用的。
住下来之后就要找人打官司、打探消息、送礼说情、讨价还价了。那么这些人上哪里找呢?客栈小二会告诉你,客官别急,到隔壁泡壶茶、吃个饭、洗个澡,自然就会找到你需要的人。
因为那些茶馆酒楼澡堂里,整日有替人打官司的讼棍、帮人跑关系的掮客、帮人代写文书的‘代书’、替人平事的地头蛇盘桓。这些闲散人等就是靠这个吃饭的。
这些事情往往乌漆麻黑,上不得台面,所以不能摆在代表朝廷脸面,设有申明、旌善二亭的衙前街上。便一股脑设在后街。这就是所谓‘走后门’。
大舅知道这种地方的消息最是灵通,便包下蛤蟆街上的同福客栈投宿。
他们一行三十来人包了个跨院。护卫们住倒坐和厢房。三间正房,大舅二舅一间,老六和刘璃各一间,正好住的满满当当。
胡泉本来有些担心,排场惯了的殿下会不会嫌安排太局促。然而老六却安之若素,他们哥几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不挑。毕竟这条件可比当初在金桥坎住茅草屋、睡大通铺强太多了。
老六一回来,擦脸洗手之后,刘璃便端上热腾腾的饭菜。她知道小师叔从不在外头吃饭……
朱桢早就饿的前心贴后心,看到饭菜欢呼一声,接过筷子便大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小侄女的厨艺,真是越来越精湛了,这样下去我都吃不下厨子做的饭了。”
“小师叔惯会哄人。”刘璃轻叹一声道:“放心吧,我没事的,不用安慰我。”
“我说的这是实话,好吃就是好吃。本王从不客套恭维,尤其在吃上。”老六正色道。
“……”刘璃被他认真的样子逗得想笑,但实在笑不出来。她父亲的灵柩就停在不远处的藩司衙门里,到现在还不能过去临棺一哭呢。
“赶明儿,让大舅想办法带你去见见师兄。”老六说是不能共情吧,却还能明白刘璃的心情。
“不了,我不能给你们添乱。”刘璃轻咬着下唇,低头道:“在客栈里遥拜一下也一样。”
“没事。”老六道:“我大舅本来就得去一趟,有好些事得当面搞清楚。”
比如他那两个护卫,到底去哪了?为何到现在还杳无音讯。
“嗯。我听小师叔安排。”刘璃乖巧道。
……
翌日,精神略显萎靡的钦差大人,驾临布政司衙门。
熊启泰、曾泰率领二司官员,早就在衙门口恭候多时了。
待到钦差从马车上下来,便见沈立本没有穿那身绯红官袍,而是换成了素麻白袍,腰间也换成乌角带,一副标准的官员吊唁打扮。
按照安排,今日他要先前往刘参政官廨吊唁,故而作此打扮。熊曾等官员也是同样装束,见礼之后,便一起肃容进了布政司衙门。
熊启泰头前带路,领着钦差大人来到位于衙门东侧的一处官廨。只见那官廨外墙根下,堆满了花圈和挽幛。自然便是刘琏家了。
进去之后,反倒不见花圈挽幛,只有一个简单朴素的灵堂,唯一奇特的是,灵堂外悬挂的挽联上,居然空无一字,就贴了两张白条纸。
灵堂中,只有刘璟在给哥哥守灵,刘孔刘孟负责迎来送往,显得十分寒碜。
“刘郎中,钦差沈部堂来吊唁令兄了。”见刘璟跪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熊启泰高声对他道。
“……”刘璟只扫一眼沈立本,便又垂下了眼皮。
“你……”熊启泰对他如此怠慢,很是不满。
沈立本却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事。
“大人真是大量。”熊启泰忙恭维道。
沈立本唯有苦笑,也就他们这些地方官把自己当回事。殊不知,在京里那些勋贵之后、公子哥们眼中,自己这个尚书屁都不算。
毕竟大明开国以来,尚书平均任期不到一年,然后运气好的就贬官免职,运气差的便砍头吃牢饭。如此高危的一群人,谁会把他们当回事?
第四七七章 唱反调的曾泰
虽然刘璟懒得鸟沈立本,但这是他大哥的灵堂,礼不可废。
所以只能忍着恶心,看那沈立本捻起一炷香,点着插在香炉中。然后假惺惺对着大哥的牌位道:
“刘参政,你我虽然只是点头之交,但本官素知你高风亮节、人品贵重。你只管放心,你若有冤情,本官一定帮你查清楚。”
顿一下,沈立本又压低声音道:“你若只是因意外身故,本官也一定会帮你圆过去,不会让天下人说刘伯温的大公子是酗酒坠井而亡的。”
“我大哥平时滴酒不沾!”刘璟终于忍不住怒道:“你们休要坏他名声!”
“刘郎中,放心。”沈立本也不着恼,尽显钦差风范道:“本官都说了,一定会帮令兄圆过去的。”
“不用你们圆,他本来就不酗酒,更不可能是他自己掉井里的!”刘璟憋屈的满脸涨红。
“刘郎中稍安勿躁。”熊启泰也帮着沈立本安抚道:“钦差一定会调查清楚的,绝不会玷污了刘参政的身后名。”
“你少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就是你们这群王八蛋,整天造谣抹黑我大哥!”刘璟额头青筋直跳道:“滚!都给我滚!”
“刘郎中悲痛之下,情绪有些激动,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了。”沈立本却依旧保持风度,其实他也根本不在乎,这些本事不大,脾气不小的二代。
众官员便讪笑着告辞,出了官廨。
身后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众官员摇头叹气。“什么素质啊?”
“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了。”沈立本摆摆手,淡淡道:“他不讲体面,我们还是要讲体面的。”
“是是,大人何等身份?没必要跟个纨绔子弟计较。”熊启泰点头如啄米,弓腰伸手笑道:“请大人移步正衙奉茶。”
“不急。”沈立本摇摇头,指了指隔壁贴了封条的官廨问道:“这就是那曹参政家?”
“是。刘参政坠井案发后,这里就成了凶宅,曹参政一家当晚便搬了出去。”曾泰回答道:“然后,按察司就暂时把这里封了起来。”
“嗯,保护现场应该的。”沈立本点点头。
“是是。”曾泰讪讪一笑。
“进去看看。”沈立本指了指那贴了封条的大门。
“是。”曾泰赶忙命人撕掉封条,打开大门。
众官员便簇拥着沈立本进去官廨,官廨里一片狼藉,不值钱的东西丢的到处都是,显然是曹参政搬家时留下的。
经过一场找人一场搬家,什么有用的线索也都湮灭了。只能说保护现场,保护了个寂寞。
沈立本却没有批评曾泰,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他让曾泰领着自己在现场转了转,又看了看那口要了刘琏命的井,便一言不发离开了现场。
……
回到正衙后堂,沈立本在熊启泰的安排下,洗脸更衣,稍事休息。
等他洗掉晦气,重新穿上绯袍,熊启泰才进来拜见。
却见沈立本脸色有些不善,他心一紧,忙低声问道:“大人,有何不妥吗?”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沈立本死死盯着熊启泰那张貌似忠厚的脸。
“没有啊。真的没有啊。”熊启泰还是矢口否认。
“那我问你,那口井的位置那么偏僻,一个伙计怎么能把刘琏引到那种地方去?”沈立本陡然提高声调,拍案问道:“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是啊,他是怎么做到的呢?”熊启泰一脸迷茫,然后叫起撞天屈道:“卑职也不知道,但卑职只知道,自己绝对没有隐瞒大人啊!”
“你这张嘴还真是够硬的,”沈立本哼一声,板着脸道:“那好,出了什么事,你也别怪本座不保你!”
“卑职明白,只是卑职对大人之心,皎皎如明月可鉴啊!”不管沈立本如何软硬兼施,熊启泰就是咬死了,自己没有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