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老六打了多少年交道了?还不知道那小子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要不怎么说,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呢?吴良就不像陆仲亨那么没数。
“他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抓了两位亲王,那肯定是站住理儿了。就算闹到皇上那儿,也决计讨不到好处。”
“唉。”胡惟庸点点头,又颓然坐下道:“连亲王都被他逮了,我们的崽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哦,合着我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陆仲亨见两人一听是老六出手,全都怂了,不禁老大的没趣。“那就不管大侄子死活了?”
“当然要管。”胡惟庸看向侄子道:“你先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都到这会儿了,不要替他们隐瞒,不然会害了他。”
“哎。”胡德点点头,这才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讲出来。
‘喀嚓’一声,胡惟庸气得摔了杯子,吓的那琵琶女一哆嗦。
“不要停,接着奏乐!”胡德吆喝一声,琵琶女赶紧继续拨弦,但心慌意乱间,曲调都乱了套。
好在这时也没人有心思听她弹了什么,几人都看着胡惟庸,听他发作道:
“我说了多少次,天子脚下,皇上眼皮子底下,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何况现在太子爷的爪牙,正紧盯着咱们,鸡蛋里头还要挑骨头呢。他们竟敢公然在大街上飙车,这不是找死吗!”胡惟庸气得直哆嗦,狠狠给了胡德一巴掌道:
“天赐还小,不懂事。你这个当哥哥的为什么不拦着他?!”
“侄儿错了……”胡德捂着脸,委屈极了,心说我也是有差事的,哪能整天跟在他腚后面,给他擦屁股?
“胡相消消气,”吴良赶忙劝道:“这些都是后话了,当务之急是怎么赶紧把孩子救回来。”
“闹市飙车而已,最多受点皮肉之苦,不至于有什么牢狱之灾。”胡惟庸谙熟律法,更知道这件事上老六同样要做的无可挑剔。所以他并不担心儿子的安危,狠下心肠道:
“让他们长长教训也好,省得不知道天高地厚,哪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完他便闭上眼,嘴角一抽一抽,担心的快要掉下泪来。
……
接下来,三人彻底失去了谈话的兴致,焦急地等待着最新的消息。
直到遍体鳞伤的胡天赐和吴寿安,被下人抬了回来。
春衫单薄,一鞭子下去就碎成纷飞的蝴蝶,在人身上留下一道可怖的鞭痕。
两人都被抽足了五十鞭子。全身的衣服都被抽成了碎片,粘在皮开肉绽的伤口上,浸透了紫红色的血迹,看上去要多惨有多惨。
一看到儿子这样的惨状,胡惟庸险些没晕过去,眼泪忍不住流成线,哆哆嗦嗦检查儿子的伤情。
“爹,给孩儿报仇啊……”胡天赐本来被抽晕了,但路上又被颠醒了。他这辈子哪吃过这么大的亏?眼泪汪汪道:
“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哎哎,爹给你报仇……”胡惟庸哭着伸出手,摸了摸儿子唯一完好的脸蛋,然后狠下心来,正反抽了他俩嘴巴。
得,这下彻底没好地儿了。
“呜呜,你怎么也打我……”胡天赐捂着脸目瞪口呆,感觉今天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世界全部颠倒。
“天赐,这是爹头一次打你,”胡惟庸打在儿子脸上,痛在自己心里,哽咽道:“是让你知道,做了蠢事是要受惩罚的。在外头被人严惩了,回来爹还要罚你。”
吴良一看,得,那随一个吧,不然多尴尬。便也啪啪啪正反给了小儿子四个大嘴巴,把吴寿安的鼻血都打出来了。
“听见了吗?!”吴良呵斥道:“老子都要自身难保了,还搁那捅娄子。嫌全家死得太慢是吧?”
“啊?不能吧……”吴寿安捂着鼻子,难以置信,在他看来爹成了亲王的老丈人,他们家就彻底高枕无忧了。
“你闭嘴!”吴良瞪一眼吴寿安,让他少抢戏。
“江阴侯说的没错,你们老子确实处境堪忧。”胡惟庸沉声道:“阿德,把你弟弟送去六合县他舅舅家,让他好生养伤,不经我同意,不许回京。”
“爹……”胡天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让他离开纸醉金迷的金陵城,比抽他鞭子还难受。
“就这么定了。”胡惟庸硬下心肠道:“去了六合也给我安分守己,不要再惹出什么事端来!”
第五九八章 四哥的家庭矛盾
那厢间,朱桢收拾完了飙车党,便若无其事的回到诚意伯府,继续跟师父喝茶,探讨大明教育改革的问题。
一直聊到未末时分,也就是快下午三点,朱桢起身告辞。
刘璃送他出来时,将一个厚厚的信封悄悄塞到他怀里。
“作业都帮你做完了,文章应该没问题。那些表判之类的,我也不是很在行,仅供参考。”
“太谦虚了。”老六嘿嘿一笑道:“保证一字不改,原样照抄。”
“小师叔就会逗我开心。”刘璃笑靥如花道。
“我说的是真的。”老六笑道:“你什么水平,我什么水平?改一个字就没那味儿了。”
“小师叔别把话说了太早,说不定看了人家那位‘女生员’的文章,就嫌弃我这拙笔了呢。”刘璃掩嘴一笑。
老六暗道,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面上却不动声色道:“那不能够。”
“为什么呢?”刘璃忽闪着大眼睛,背着手在他身后问道。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嘛。”老六便哈哈一笑道。他的太极功夫,可是深得真传的。
“狡猾得嘞。”刘璃咯咯笑起来,还用手去挠老六的痒。
“本王说的是真的,不管你们文章怎么样,反正都比我写得好,咱还能挑肥拣瘦不成?”老六一边躲闪,一边捉住刘璃的手,不让她继续攻击。
“你就老老实实给本王,捉刀代笔一辈子吧。”老六恶狠狠的说道。
刘璃倏地躲开他的魔掌,扮个鬼脸道:“想得美。”
两人像小时候那样,打闹一番,老六才高高兴兴的走人。他知道刘璃这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上学……
刘璃在门口看着他骑牛过了刘军师桥,才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
一旁的刘祥愤愤道:“就这么放过他了?”
“你这么勇,刚才怎么不吭声?”刘璃笑道。
“这不废话吗……”说起来,刘祥被老六精神污染的时间,还远长于罗贯中呢。
最明显的症状,就是背后牢骚满腹,一见了他屁都不敢放……
“你这样,会吃大亏的。”刘祥赶忙转移话题道:“人家徐二小姐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到时候你就干瞪眼吧。”
“呵呵……”刘璃笑笑没说话。要是徐二那厮真这么蠢就好了……
可惜,恰恰相反,那是旗鼓相当的平生劲敌。
……
离开诚意伯府,胡帛打开肩上沉重的书箱,朝老六挤眉弄眼道:“瞧瞧,又是满满的一箱。咱有一说一,小刘璃比你妈贤惠多了……”
“这不明摆着的吗?”老六理所当然道:“我娘只会给我放上两坛酒。”
坤宁宫里,坐在皇后身侧,正听达定妃告状的胡贵妃,忽然打了个喷嚏。
“阿嚏!”
把达定妃吓得往后一蹦,以为她要发飙呢。
“没事,不知谁念叨本宫呢。”胡贵妃用帕子擦试一下鼻端,讪讪道:“你继续说吧。”
“皇后娘娘,你可得给老七老八做主啊。老六现在不光在宫里打他们,已经发展到在宫外头大庭广众之下,把他们吊起来打啦!”达定妃哭天抹泪道:
“恁要是再不管教他,妾身就不……”
“阿嚏!”胡贵妃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硬生生毁掉了达定妃好容易营造的悲情氛围。
“你就是故意的!”达定妃鼻子都气歪了。
“行了。”马皇后无语道:“回头我问问皇上,到底怎么个情况。”
“这还用……”达定妃急道。
这次不用胡贵妃打喷嚏,马皇后便抬手阻止达氏说下去,加重语气道:
“孩子们长大了,都已经是在宫外行走的亲王了。犯了错,自有言官弹劾、父兄管教,用不着当娘的多事。”
说着稍稍缓和道:“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别整天咋咋呼呼,也该学着修身养性了。”
“唉……”达定妃都快憋爆了,皇后娘娘这不摆明了袒护老六吗?
……
燕王府。
“哎哟,高炽,我滴乖乖,几天不见又胖了一圈。”老六爱不释手的抱着大胖侄子,这小子,哪哪都招人喜欢。
“一个奶妈都不够他吃的。”老四苦笑道:“只能又安排了一个,你小时候也没那么能吃。”
“那又怎么了,还能吃穷了燕王殿下吗?咱高炽就是能吃能长,对吧?”老六笑呵呵的逗弄着朱高炽,把大侄子也逗得咯咯直笑。
“唉,长大了肯定又是个胖子。”老四郁闷道。
“什么叫又是?”老六翻翻白眼,抽冷子问道。“嫂子呢?”
“跟妙清在厨房忙活呢。”老四便道:“没想到你来这么早。”
“是母后特地叮嘱,我早点过来的。”老六笑笑,低声道。
“……”老四脸上的笑容便不那么自然了,点点头道:“你知道了?”
“啊。”老六点点头,苦笑道:“也不知道谁传的,把我说成什么‘家庭纠纷调解员’了。只是万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能把工作开展到四哥四嫂头上。”
在疼老婆这件事上,四哥那绝对是接了父皇的衣钵。不,是青出于蓝胜于蓝,简直就是老婆奴。
四嫂又是那种识大体、顾大局,特别有分寸的贤妻,老六确实没想到,他两个能把矛盾闹到宫里去。
“唉,俺也没想到啊……”老四讪讪道。
“到底咋回事?母后也没说清楚,让我自己来问你们。”老六笑道:“咋还闹得老的小的都家庭不合了呢?”
老四摆摆手,示意奶妈将高炽扛下去……
“唉,没别的,就是父皇的差事引出来的。”周边没人了,他这才压低声音道:
“接手锦衣卫之后,我是铆足了劲想要干出个样子来,证明自己比老三强。”
“……”老六暗叹一声,这不正中了老贼的下怀。
“我就开始没白没黑的忙活起来,天天研究那些公卿重臣的资料,琢磨怎么收买、拉拢他们身边的家丁、仆人,寻找可以利用的漏洞……”老四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