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冯胜只好硬着头皮道:“皇上,两千下是不是太重了些?”
“是啊是啊,会打死人的。”众侯爷赶忙附和道。
第九零五章 打死就记住了
“多吗?”朱元璋却冷声道:“知道两千三百二十七这个数是怎么来的吗?那是朱亮祖父子部下,这些年在广东所犯案件总数!”
“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有一户百姓家破人亡,咱只给他们父子一人一鞭,难道还不够仁慈吗?”朱元璋沉声反问道。
“是,皇上仁慈……”冯胜也无话可说了,只能央求皇上,免朱亮祖一死。
“咱也没说要杀他,他要是能挺过去,命就捡回来了。”朱元璋却依然不为所动道:“挺不过去那也没办法。”
又沉声下令道:“宋国公既然这么关心永嘉侯父子,就带着诸位侯爷还有郑国公、申国公,一起观刑吧。”
“是……”冯胜暗叫晦气,人没救成,平白惹了一身骚。他是打死不敢再说话了,不然朱老板能让他亲自去抽鞭子。
……
朱亮祖父子被带刀舍人押至午门外,吊在专门搭的刑架上。
便有数名孔武有力的舍人,手持制鞭开始行刑。
这时候官府用来鞭刑的鞭分三种,曰制鞭、法鞭、常鞭,三种鞭都是用数根皮条拧作一条,称为‘鹤头纽’。
区别在于,制鞭用生牛皮条,不去棱;法鞭亦用生牛皮条,去棱;常鞭,用熟牛皮条,不去棱。三种鞭的伤害依次递减,伤人最重的就是制鞭,一下就能抽的人皮开肉绽。
朱老板恨极了朱亮祖父子,便命侍卫用最重的制鞭行刑。只见侍卫抡圆了手臂,一鞭抽下去,啪的一声鞭响,便将朱亮祖上身的袍子抽裂,在他旧伤累累的躯干上,留下一尺长的鲜红鞭痕,触目惊心!
另一个侍卫也开始鞭挞朱暹,父子俩就在众公侯的注视下,一下接一下的挨着鞭子。
爷俩倒也硬气,一改在金殿上痛哭流涕的怂样,咬牙挨着鞭子,一声都不吭。
两百鞭子过去后,又换了两个侍卫行刑。此时,两人衣裳都被抽得粉碎,浑身上下皮开肉绽,鲜血顺着身体滴滴答答流在地上。
三百余鞭后,朱暹晕了过去。
四百余鞭后,朱亮祖也晕了过去。
侍卫便用水将两人泼醒了,继续行刑。
两人这时奄奄一息了,身上的肉都被抽烂抽碎,隐隐露出了白骨,那画面十分恐怖。
众公侯虽然见惯了死亡,但也许是物伤其类,还是觉得惨不忍睹,又不敢不看。把目光移向地面,听着那极有规律的鞭笞声,一下接一下,仿佛永不停息。
好在父子俩已经没有了痛觉,只是在麻木的受刑,等待死去的一刻。
最终,八百三十鞭后,朱亮祖断气了。
又过了不到一百鞭,朱暹也结束了生命……
“别打了,人都死了还打什么!”见侍卫还在不停的鞭尸,陆仲亨终于忍不住气愤的大声道。
侍卫这才停下鞭子,赶紧进去禀报。
……
朱元璋就在五凤楼上,全程看着朱亮祖父子受刑。他并没有享受这个过程,反而感到很痛苦。
“咱是真不想当汉高祖,可他们非逼着咱走到这一步……”朱元璋手攥着粗糙的城砖,仿佛要将其扣下一块,低声对太子道:
“咱对朱亮祖不可谓不好,他是降将,还降而复叛,咱都原谅了他,没有因此猜忌他,还对他推心置腹,亲之任之。”
“最后更是让他拜了征南将军,成了大明第一个当上正将军的侯爵!晋位国公指日可待,君王对臣子的隆恩已经不能更厚了吧?”朱元璋叹息道:
“道同两次弹劾他,咱都没有深究,只是耳提面命,敦促他痛改前非,下不为例。皇帝对臣子的宽容,已经不能更多了吧?”
“是。”太子点点头,公里公道说,父皇对朱亮祖的恩宠是独一档的。
“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宽容,却换来了什么?恃宠而骄!”朱元璋一拳重重捶在箭垛上,咬牙切齿道:“他居然敢拿咱当刀使,利用咱来除掉政敌,真是狼心狗肺,丧心病狂啊!”
“是。”太子知道,父皇这会儿沉浸在深深地挫败与愤怒中,说什么都白搭,得让他发出来,平复了再说。
这时,护卫上来请示,那父子已经死了,还继续行刑吗?
“算了吧。”太子轻声道:“再打他们也感觉不到了。”
“嗯……”朱元璋没有驳太子这个面子。
……
很快,护卫便带回了皇帝的旨意,朱亮祖念其有功,准留全尸。朱暹剥皮揎草,悬挂于白虎街上,永儆后人!
勋贵们一听,好家伙啊,没完没了了这是。
千步廊左右两条街,左青龙右白虎,青龙街是五部衙门所在,白虎街是五军都督府所在。
皇帝要把朱暹的人皮偶挂在勋贵们上班的地方,让他们每天上班下班的时候都能看到,警示效果杠杠的……就是不考虑他们什么心情。
文官们就很欣慰,这下终于不用他们独享这份待遇了,青龙街上,前任吏部尚书余熂的人皮偶都挂两年了,风吹日晒雨淋的,都掉色了。
……
朱元璋不再理会后面的事情,从五凤楼上下来,也不做御辇,让太子陪着他走走。
“就是块石头咱也给他捂热了,你说朱亮祖怎么就一直我行我素呢?”朱元璋依然沉浸在深深的挫败中。
但看他开始思考背后的原因了,朱标也就可以多说几句了。
“父皇不要想太多,一样米养百样人,有人滴水之恩以涌泉相报,有人就是冥顽不灵,毫无人性可言。”他便轻声道:
“何况朱亮祖也不是没人性,他对父皇还是有敬畏的,不然也不会那么服帖就交了兵权。”
“嗯。”朱元璋闻言神色稍霁。
“儿臣以为他走到这一步,更多的是旧思维太重。觉得只要效忠皇上好好打仗,别的就可以不在乎了。”朱标又道:“再说到了广东看到那些土豪无法无天,他自然也会有样学样。”
“嗯,从李善长到下面的指挥千户,都有这种想法。”朱元璋点点头道:“老子帮皇上打了半辈子仗,整个天下都给他打下来了,享受享受怎么了?咱一管束,他们就觉得咱小题大做,刻薄寡恩,兔死狗烹!”
“这还没到兔死狗烹的时候呢……”末了,他又愤愤的嘟囔一句。
“历代开国皇帝都面临同样的难题,也不只是父皇头疼。”太子安慰他道:“好在还有老六。”
第九零六章 朱老板的套路
“老六怎么了?”朱元璋奇怪的看一眼太子。
“哦,他有个计划。”太子故意道:“就是待天下平定之后,继续南下开疆拓土,为大明打出个比元朝还大的国土来,也给无所事事的骄兵悍将一个用武之地。”
“这么大个事,咋从来没听你们放个屁呢?!”朱元璋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吹胡子瞪眼道:“老子还没死呢,就把咱当摆设了!?”
“父皇着什么急啊?”太子无奈道:“是我不让他跟恁说的。一来,这么大的计划,不得深思熟虑,反复斟酌,哪能想一出是一出;二来,云南未定,北元未灭,东北还有个纳哈出。十年之内,父皇的大军还有重任在身,不可能跟他南下,所以儿臣让他先做着准备,等谋划成熟了,再跟父皇和盘托出。”
“那他为什么告诉你?”朱元璋愤愤道:“还是跟你更近。”
“爹,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飞醋?”太子哭笑不得道:“我是他兄弟,你是他爹,先跟我商量再跟你说,再正常不过好么?”
“不好,你也好,老六也罢,有什么事都得第一时间跟咱说,不许藏着掖着。”朱元璋却很在意这点。
“他一天一个主意,今天想这样,明天想那样,都跟父皇说,没几天恁就烦了。”太子苦笑道。
“烦不烦是咱的事,说不说是他的事,咱可以烦他,但他不能不说。”朱元璋愤愤道:“等回来咱就好好收拾他一顿,让他长长教训!”
“那可不成,那不成儿臣出卖他了?”太子赶忙劝阻道:“恁这样他以后也不跟我说了。”
“哼,臭小子翅膀硬了!”朱元璋啐一口,有些欣慰,又有些心酸。不过好歹是从痛苦的漩涡中挣脱了出来。
他想一想,对太子道:“之前咱是觉得高丽、日本、安南、暹罗这些海外之地,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徒费国力,实在不值得攻伐,反而可能会落个隋炀帝那样的下场。”
“但老六打日本,却赚了个盆满钵满,”朱元璋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道:“还弄了些金山银山,把日本变成给他下金蛋的鸡了。可见事情也不能一概而论,要能都像打日本这样,咱还巴不得多来几回呢。”
太子不由暗笑,老六出征之前就说,等他打完日本以后,父皇会态度大变的。结果还真让那小子说着了,父皇就像见钱眼开的地主老财,果然不再抵触,而且还上瘾了。
“也不是每个国家都像日本那样盛产金银。”太子不得不给他泼冷水道:“不过老六会精心挑选征战的对象。所以他要下南洋,那边土地肥沃,庄稼可以一年三熟,物产丰饶,人不用怎么干活就饿不着。而且位于市舶司的航线之上,运输和贸易都十分便利,甚至比去辽东陕西还方便。”
“嗯,他多精啊?赔钱的买卖是不会干的。”这一点,朱元璋还是信得过老六的。
“不过这事确实还早,等他回来再说吧。”太子打住了这个话题,问起迫在眉睫的事情。
“还是先说说,云南怎么办吧?”
太子皱眉道:“这回可不是临阵换帅那么简单,整个两广的军队都要整顿,征南大军趴窝半年都算短的。”
“没办法,只能这样。”朱元璋吐出口浊气道:“咱也矛盾了好久,最终还是想明白了。广东的问题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咱要是捏着鼻子让朱亮祖把云南打下来,广东的问题又没法解决了。”
“是,胜利会掩盖很多东西。”太子点点头,认同道:“朱亮祖还有广东很多人,都在等着这场胜仗,把他们的烂账一笔勾销呢。”
“对,要是这回再让他们蒙混过关,解决广东的问题又遥遥无期了。”朱元璋沉声道:“咱权衡之后,觉得不能让他们如愿。趁着老六在,把广东彻底整治一番才是正办!”
顿一下,他又提醒太子道:“再说蓝玉心狠手黑,王弼又管不了他,让他带兵打云南,咱也不放心。”
“是,云南的百姓同样是大明的子民,蓝玉杀戮太重,后患无穷。”太子并不护短。
“所以他不适合当这个征南将军,父皇还得另选个人。”
说完他叹了口气道:“唉,只是这样一来,今年就没法出征了。这十万大军人吃马嚼,非把两广吃穷了不可。”
“不,说了今年就是今年,不能再拖了。”朱元璋却缓缓摇头道:“只是要晚出征一个月罢了,不碍事的。”
“一个月远远不够啊。”太子不禁皱眉道:“新的征南将军上任就得什么时候了,还得熟悉军队,了解敌情,重新制定作战计划,这都需要很多很多的时间。”
“没事,两广那边慢慢搞,这次咱不打算从广西进兵了。”却听父皇悠悠道。
“啊?”太子吃惊的合不拢嘴,这二年朝廷一直在做,从广西由桂滇古道进兵云南的准备,结果父皇却说不从广西打了。
“其实从广西进军并不是好的选择,因为根据可靠情报,负责这个方向防御的是大理段氏的部队。我军一旦进攻,还可能引来梁王的援军,陷入一打二的局面。”
“是的。”太子点点头。他虽然没怎么打过仗,但也是知兵的,这两年对云南的情况更是了然于胸,所以父皇一说就明白。
云南的情况向来十分复杂,蒙元也没有能力将其经营成铁板一块,所以长久以来都有三大势力并存。
一是占据省城昆明的梁王势力。当年元朝征服大理国后,忽必烈将大理国境置为云南行省。
第五子忽哥赤封为云南王,之后这一系便世代镇守云南。现在的梁王就是当初云南王的后代,只是封号变了而已。
但不管是当初的云南王,还是现在的梁王,始终都没有能力独掌云南,他们不得不跟大理王室的后裔合作,将段氏后人封为云南总管,才能勉强维系统治。
于是云南境内便形成了昆明、大理两大势力,双方既有合作,又有摩擦,甚至时不时大打出手,虽然都效忠于元廷,却始终不能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