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四四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于是三家又鼓足余勇,继续挑灯夜战。
而且他们惊喜的发现,黑夜能让城头明军的‘丢檑木’有失水准,明显有更多的土兵可以爬上城头,与守军战在一处了。
“快,加大力度,一鼓作气,占领城头!”当雄几人登时就来了精神,又只想着那万贯重赏了。
然而,他们纯属想太多了。
因为他们不知道,堡里足足有两万五千名守军。只是城头地方有限,所以大部分守军都充当预备队,在城下待命呢。
所以沐英手里有充足的预备队,哪里吃紧,便派兵支援哪里。
他在城门楼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夜晚也不影响他对战局精确的掌握,总能及时查漏补缺,始终牢牢的掌握着每一面城墙。
而且他绝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北面堡墙,因为那边是正规元军的主攻方向。
那指挥攻城的元军将领,还是有点东西的,必须得打起精神来,见招拆招才行。
……
指挥攻击北墙的,正是咬柱本人,他没有像另外三面一样,上来就一窝蜂的猛攻。
而是命令部下,在壕沟边上竖起木墙,挡住堡上丢下的标枪。随军的工匠则在木墙的掩护下,迅速挖坑打桩,搭建箭楼。
元军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占据制高点,这样就可以抵消明军的优势,反过来居高临下射击明军了。
只要压制住为数不多的明军,水东水西的军队再多,在元军眼里也不过是土鸡瓦狗。
虽然看不清元军在木墙后头捣鼓什么,但沐英还是一眼就看出对面将领的小九九。
沐英的应对也很简单,就是在城头上也搭建箭楼。你想比我高,我就比你更高。我的箭楼建在城头上,你的箭楼建在城底下,我一定能比你建的更高!
居高临下的优势,是绝对不能拱手让人的。
元军的箭楼非常的简单,也十分巧妙,先用洛阳铲挖好四个深深的洞口,再将四根上好的毛竹插进去,箭楼的支柱就有了。
四根毛竹的顶端还安有滑轮,元军射手便坐进预制好的吊篮中,由其他士兵用绳索吊上去。
吊篮本身还三面都有防护,可以抵挡敌军的弓箭标枪,甚至还有个藤编的顶,可以防止敌军抛射。
一个完美的简易箭楼就这样建成了。而且省去了工匠在高空安装,射手爬上箭楼,这两步最容易遭到攻击的步骤,大大提高了人员的安全性。
看着元军如此巧妙的避过了最危险的阶段,连射手带箭楼一步到位,安装完成,连沐英也不得不承认,这还真是他没见识过的全新版本。
这很正常,蒙古人几乎把亚欧大陆祸祸遍了,论见多识广,没人能跟他们比。这就是他们从中亚学来的招数。
元军射手在足有三丈高的箭楼上,开始朝着两丈高的城头射击。堡墙上的明军全都暴露在他们的攻击范围内,一下子就有些被动了。
咬柱也不着急,命人继续修筑,沿着壕沟足足修了十个箭楼。每个箭楼都有四到五名射手,四五十名射手居高临下一起射击,把明军压制在箭垛后,没法露头。
他这才下令开始攻城。
但这时,明军的高台也修好了。
明军这款高台是由楚王殿下设计的,老六借鉴了后世的集装箱堆,命人预先制作了一个个大小依次递减的大方木箱。
安装时先放最大的,然后在依次将木箱摞上去,最小的放到最上头。这样一个可以直接攀爬上去的高台便建成了。
老六这款虽然和元军的工艺不同,但设计思想是一样的。都是预制的部件,现场组装,以提高安装速度。
而且箱子都是空的,以方便搬运。一面的箱板还可以装卸,方便随时填装沙袋木桩,以保证高台不会被大风吹倒,被自重压塌。
明军射手爬上去之后,同样可以卸掉板箱顶盖,在箱子里利用箱板的防护,与敌军作战。
说来也巧,双方高度居然差不多……
这下只顾着隔空互射,再也顾不上其他了。
对咬柱来说,这就达到目的了,他这才下令士兵攻城。
而且他还有其他招数——他又用毛竹和木桩做了简易的投石机,简单说就是以木桩为支点,以毛竹为杠杆。
在毛竹一梢安装上绳索,用绳索拴住兜网似的弹袋,弹袋中可以装上碎石,也可以装上点着的火油弹、最后由数名体重较大的士兵,用全身力气猛地压下另一端,便可将弹药抛出。
工艺和用料都十分简单,现做现用,而且抛射力度也很可观,打中了伤害着实不小。只是这法子太废竹子,再粗大的毛竹也经不住,几竿下来就劈成篾条了,就得再换一根。
当然也没什么准头可言,跟三哥的导弹一样,每一下弹着点都不可预测。只能打到哪算哪。
不过打得多了,还是有收获的。十发总有一发可以落在城头上,碎石飞溅,让人躲无可躲。同样能对守军造成杀伤。
而且元军还向城内抛射火油弹,试图引发大火。
幸好开战前,为了取房梁,楚王已经将靠近城墙的房顶都拆掉了。又按照沐英的吩咐,将那些堆积在房前屋后的稻草、秸秆,一部分集中到堡中央堆放,另一部分用不着的,便统统扔到壕沟里去。
那晚壕沟里点着的大火,就是烧的这些玩意儿。
朱桢还命人给家家户户水缸备满水,再组织好灭火队伍,准备好灭火的工具,哪里起火就救哪里。总算没有让元军得逞。
双方越打越激烈,直到天黑时元军还没有收兵的意思,明军也只好奉陪到底。
沐英知道对面的元军将领是要搞疲劳战术。昨天和今天上午,都是三部的蛮夷土兵在作战,元军正规部队都没有出动,肯定是在养精蓄锐。
昨天晚上,元军还不停地在堡外鼓噪,一是防止明军下城偷袭,二是让明军保持高度紧张,消耗他们的精神。
如果守军从昨天开始就高度紧张,到了今晚必然疲惫不堪,反应迟缓,他们就有可乘之机了。
然而沐英早就排好了班,各支部队轮番上城,以车轮大战应对疲劳战术,让城头的守军始终处于良好状态。
元军将领的如意算盘又落了空。
第九四五章 楚丁格尔
楚王殿下虽然不在城头,但他也是很忙的。
除了消防外,他还承担起了救治伤员的工作。战前那几天,他将水东水西的随军大夫集中起来,让两名明军的随军军医,还有专门负责他保健的王府良医正,给他们进行突击培训。
虽然这里条件有限,但光跟他们讲清楚皇医寺、军医署制定的《战场救护细则》,让他们明白消毒和防止感染的基本原则,就能挽救许多伤员的生命。
他还在原先适尔的总管府设立了战地医院,尽可能的准备了几十口烧开水的大锅,数百张床位,还有各种止血消炎的草药、处理伤口的小刀和钳子,甚至还专门杀羊制作羊肠线。
绝对不是殿下口淡想吃羊肉了。不过贵州的黑山羊还真是挺好吃的,肉质鲜美,也不膻,天天吃都不带腻的……
言归正传,随着战事进入白热化,守军的伤亡也在节节攀升。
不断有伤号被送到战地医院中,几个大明大夫带着十几个水东水西的大夫,忙的不可开交。十几口大铁锅就没停下来过,从早到晚一直在烧开水,依然供不应求。
到了最忙碌的时候,连楚王殿下都上阵烧火开了。
刘氏闻讯带人过来帮忙时,愣是没找到他,只能高声喊了句,殿下在吗?
“我在。”一个面如锅底的大汉,从临时搭的灶台旁抬起头来。
要不是他那醒目的双开门身材,刘氏怎么也没法将这个满脸黑黑的大汉,跟尊贵的楚王殿下联系起来。
“哎呀殿下,你怎么在这亲自烧火?”刘氏赶紧让人替下老六,又掏出自己的锦帕,用清水浸湿了请他擦脸。
“这就本王一个闲人,看着别人都忙活,怪不好意思的。”朱桢接过帕子,站起身来,一边擦脸一边道:“他们每次都这样,一到打仗的时候就恨不得把我关起来,生怕本王有个闪失,他们这仗就白打了。”
“那是,谁也吃罪不起啊。”刘赎珠深以为然道:“殿下确实不该以身犯险。”
“唉,你们啊,都是一个调调。”朱桢苦笑一下,问她道:“你跑来这边,奢香那边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在这场战斗中,每个人都有分工,奢香和刘氏的职责是协助沐英指挥战斗……其实她俩主要是给沐英当通译,另外还要确保那些慕魁服从沐英的命令,以免指挥失灵。
所以她俩的工作还是挺重要的。
“其实那些慕魁都能听得懂汉话,只是不服你的时候,就会装着听不懂。”刘赎珠一脸钦佩道:“但沐将军太厉害了,那些慕魁全都佩服的五体投地,现在已经用不着我们帮忙,他就能指挥无碍了。所以姐姐也去各处巡视了。”
“原来他们装着听不懂本王的话,是因为不服本王啊。”朱桢便笑道。
“我可没这个意思。”刘赎珠慌忙摆手道歉:“我只是说沐将军厉害,没说殿下不厉害……不不,殿下可比沐将军厉害多了。”
看着美人受囧的可爱模样,朱桢心情大好,笑道:“沐将军就是比本王厉害,你和奢香也比本王厉害。”
“殿下说笑了。”刘赎珠自是不信的。
说话间,朱桢带着刘赎珠巡视了病房。看着那么多身负重伤的族人躺在病床上,刘赎珠不禁潸然泪下,柔声细语的安慰起他们来。
除了精神上的鼓励,还有物质上的奖励。刘赎珠告诉伤号们,只管安心养伤。除了族里会赡养落下残疾的将士,和阵亡者的遗属外,楚王殿下还允诺,所有受伤战死的土兵,都享受与明军一样的抚恤。
当然给生者的赏金也是一样的。
这其实是战前已经宣布的政策,只是大部分土兵都不相信。汉人也好,蒙古人也罢,怎么可能也把他们当成人?
但现在他们相信了,堂堂亲王能亲自给他们烧开水,怎么可能不把他们当人呢?
这让伤号们感到了莫大的安慰。
……
好消息从医院传到城头,土兵将士们士气大振,作战也更英勇了,一直与敌人激战到次日天亮。
天亮时,疲惫不堪的元军终于鸣金收兵了。
其实咬柱的正规部队还能继续打,但三部土司的手下已经损失惨重了,活着的也疲累欲死,士气跌倒谷底,实在无力再战了。督战队的刀子也督不动那种。
而且北面堡墙的守军,一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有条不紊。兵力也始终充足且富有战斗力。
咬柱知道碰上硬茬子了。没有另外三路土兵的配合,今天打下去,也不可能再破城了。只好万般不愿的鸣金收兵。
他一眼都不想看那些退下来的军队,便抬头看着初升的朝阳,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只有满心的沮丧。
咬柱很清楚,攻城战只有两种结果,要么速战速决,要么变成可怕的消耗战。一旦不能趁着守军立足未稳,手忙脚乱之际,以雷霆万钧之势攻下城池,战局将不可避免的滑向消耗战。
这是咬柱最不愿看到的局面——一旦进入消耗战,就意味着攻城一方要一直徒劳无功,白白送死。对士气的打击可想而知。所以哪怕兵力始终足够,战斗力也会越来越拉胯。
而对守城一方来说,每一次守城成功,都是一场胜利。都会让他们的守城技术越来越熟练,所以他们的战斗力也会越来越强,只要粮食不光,他们就能一直守下去。
牛乞告诉咬柱,因为当时逃得太慌,整个普定部的粮食都留在了堡中,所以守军短时间不会遇到断粮的问题。
而咬柱一共就带了不到一个月的军粮,还得留一部分预备撤军。所以最多只能再攻半个月了。
半个月一到,他就不得不撤军,根本耗不过城中的守军。
“元帅,我看,普定堡拿不下来了……”咬柱的副帅,也持同样观点。
“唉……”咬柱不置可否的叹口气,他虽然也是这样想的,但当然不能承认。只能低声道:“少废话,不要动摇军心。”
“唉。”副帅也叹了口气,低头不语。
“不管怎么说,再打几天看看吧。”咬柱又沉声道:“说不定战局会有转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