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是安南国师啊,失敬失敬。”朱桢笑道。
“准确的说是大越国师。”姚广孝纠正道。
“这样啊,总之恭喜大师夙愿以偿,人生无憾了。”朱桢又笑道。
“多谢王爷,可惜当不成了。”姚广孝叹气道。
“怎么?”
“国王被废了。”姚广孝道。
“谁废的他?”朱桢眉毛一挑,终于知道姚广孝为何如此激动了。
“胡季犛!”姚广孝沉声道。然后便将安南的情况简单汇报给朱桢。
之前说过,安南处在一个很危险的状态下,不仅外有强敌,内有割据,而且中央政权也极为不稳。
国家的权力并不掌握在国王陈日炜手中,因为他是伯父太上国王陈叔明所立。陈叔明虽然迫于政治压力退位了,但一直不肯放权,非常提防这个侄子。
但他年事已高,已经没有精力应付安南国内错综复杂的局面了,便将权力下放给了他宠信的大将胡季犛。
当然这也是一种权术,让矛盾停留在胡季犛和国王身上,这样他这个太上皇就可以超然事外,又不用担心大权旁落了。
事态的发展起先如他所料,国王和胡季犛的矛盾越来越重,双方各种明争暗斗不停。胡季犛从天朝请道士去传道教,国王就从天朝请和尚去弘扬佛法。
姚广孝就是这时被朱桢派去安南的。他虽然在大明混个编制都难,但去了安南却属于降维打击。儒道释三修的文化底子,足够把安南国王忽悠的五迷三道。
原本那安南国王陈日炜虽然满心的愤懑,却一直只针对胡季犛。是姚广孝在赢得他信任之后,对他指点迷津说——
“大王之所以奈何不得胡季犛,是因为有人让你奈何不得,而让你奈何不得他的这个人,才是你真正的敌人。”
“可那人是本王的大伯啊。”陈日炜露出畏惧的神情道:“我可不敢当他的敌人。”
“那你就永远也奈何不了胡季犛了。”姚广孝循循善诱道:“而且就算你杀了“胡鸡毛”,只要你大伯还在,那就还会有“胡鸭毛”、“胡鹅毛”继续出现,让你永远当个傀儡。”
“……”陈日炜的脸色难看极了。
姚广孝就这样隔三差五的给陈日炜洗脑,日子一久,便在他的脑海中彻底种下了太上国王才是幕后黑手的念头。
直到有一天,陈日炜忽然屏退左右问道:“那该怎么才能除掉大伯呢?”
“分三步走。”姚广孝便给他出谋划策道:“首先秘密拉拢一帮亲信,命他们做好准备,随时勤王;然后将胡季犛调出升龙;最后趁机组织亲信,将太上国王和他的儿孙尽数送上西天,则大事可成矣!”
第一四一二章 主动防御
凉亭中。
姚广孝接着讲述道:“其实那国王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是之前看不到希望,装着唯唯诺诺罢了。当小僧给了他希望,他就露出真面目了。开始频繁的接触那些忠于他的臣子,秘密训练死士,等待时机。”
“上个月机会终于出现了,沉寂了多年的占婆国王制蓬峨再次北伐,胡季犛身为大将,自然要南下指挥,还将升龙城的禁军都带走了。”姚广孝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淡淡道:“小僧就告诉国王,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到了。国王担心说万一胡季犛带兵回来怎么办,小僧告诉他前线战事胶着,胡季犛根本回不来。不然他前脚撤兵,制蓬峨后脚就会追上来。”
“然后国王就动手了。因为准备的十分充分,所以行动非常成功,他成功杀掉了太上国王一家。宰的那叫一个干干净净,都没给他大伯家留个后。”
“结果胡季犛闻讯杀个回马枪?”朱桢悠悠问道。
“还是王爷懂行。”姚广孝笑道:“安南号称小中华,可惜沐猴而冠,终究还是吃了不读书的亏,连后方不稳,前线无心恋战的道理都不懂。”
“胡季犛率领安南禁军,打着为上皇复仇的旗号,一路上关隘守将尽数倒戈,就连升龙城门都不攻自开。”他接着讲述道:“国王调动忠于他的铁镰军、铁甲军、铁枪军,在升龙城内与胡季犛的禁军展开激战,半日后被兵力占优的禁军击溃。”
“国王闻讯后,知道大势已去,便决定请降。但出降前找到小僧,叫我替他向天朝求援。”姚广孝最后道:“我便匆匆离了王宫,找到市舶司在升龙的代表,出示了王爷当初给的信物,他便安排我离开了升龙,我就来找王爷求援了。”
“这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朱桢手捋着唇须问道。
“对。”姚广孝点头。
“那你觉得现在局势到哪一步了?”朱桢又问道。
“回王爷,胡季犛八成已经在大肆清洗升龙城了。”姚广孝道:“而且他好容易逮到机会,小僧估计这次陈朝王室能被他杀的毛都不剩了。”
“包括国王陈日炜?”朱桢追问道。
“肯定包括。”姚广孝点点头道:“对胡季犛来说,陈日炜活着就是个隐患。现在有给太上国王报仇这么好的借口,他肯定会弑君的!”
“那就是谋朝篡位了。”朱桢沉声道:“既然安南是我国的藩邦,国王又遣使求援,我们确实有义务帮助他们。”
顿一下问道:“你觉得需要出动多少部队?”
“八十万大军。”姚广孝答道。
“多少?”朱桢大张嘴巴道:“老子北伐才号称四十万,你张嘴就要八十万。”
“八十万也是号称,实际有八万就足够了。”姚广孝给他打了个一折道。
“八万也太多了。”朱桢摇摇头。
“那能有多少?”姚广孝反问道。
“两万。”朱桢又在姚广孝的基础上,打了个两折。
云南虽然有三十二万大军,但其中二十五万是驻屯军。后者三分备操,七分耕种,根本不在作战状态。无论身体还是精神上,都远远没有做好准备。
当然无敌之师的底子在,打打土匪和不听话的土司不在话下,但远征异国作战是万万不可以的。
之前就说过,至少需要两三个月的恢复性训练,才能让驻屯军恢复作战部队该有的锐利和纪律。谁把他们直接拉到安南去,就是赤裸裸的谋杀。
因此目前云南处在战备状态,可以随时调动的,其实只有七万大军,其中四万还在外云南……原先勐卯所在的瑞丽府,需要一万军队驻守,以防麓川国余孽造反。
阿瓦是外云南的中心,也得留一万军队镇守,以防各处部族兴风作浪。还有南面的勃固,是云南的出海口,正在营建港口和造船厂,同样需要一万军队驻守及监工。
此外马来半岛上有土著不肯臣服,沐英率领一万军队南下平叛去了。其实就算不平叛,沐英距离安南也太远了,远水解不了近渴。
至于内云南的三万军队,怎么也得留一万以防万一,所以最多只能马上派出两万兵马。
当初定边之战时,云南也是满打满算只能凑出三万即战力。现在还要分兵镇压外云南,所以老六说只能拿出两万人来,一点不夸张。
但话又说回来,他要是能随随便便掏出三十多万大军,京里就该有人睡不着觉了。所以朱老板就是再爱他,也不可能给他这么多军队。
朱桢本以为姚广孝闻言会很沮丧,谁知妖僧居然笑道:“两万也不是不可以,小僧依然能保证拿下安南。但必须火速出兵,错过时机就难办了。而且需要王爷的市舶舰队配合作战。”
“哦对了,还需要一位上将军,因为最终还是要真刀真枪做过一场的。”姚广孝又补充道。
“你先说一说自己的方案吧。”朱桢不动声色的对姚广孝道。
“是。”姚广孝便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还用桌上的杯碟筷子摆成沙盘,好让朱桢有个直观的感受。
听完他的计划,朱桢只有一个感受,就是这货真是缺德带冒烟,自己让他去祸祸安南,还真是……选对人了。
“市舶舰队的话,在崖州就有一支。至于上将军,本王就是不缺上将军。”朱桢便豪气冲天道。
就是不算还没来的蓝玉、王弼,单单在云南的大将,以及出征在外的沐英,他手里还有胡泉、金朝兴等八九位侯爷可以调用。
“这么说,王爷同意了?!”姚广孝便兴奋道:“那可太好了!小僧可以给王爷打包票了,此战必将安南一战而定!”
“好,立军令状吧。”朱桢便吩咐太监端上笔墨来。
“俺看就木有这个必要了吧?”姚广孝讪讪道。
“这种事有开玩笑的吗?”朱桢浓眉一挑道。
“唉,好吧,小僧真是自找苦吃。”姚广孝便一边写军令状,一边嘟囔道:“早知道就去南京报信了。”
“你去南京也会被送回昆明的。”朱桢淡淡道:“忘了跟你介绍一下了,本王现在的官职是总督云贵军政粮饷,许便宜行事!”
“可是王爷,安南不在云贵啊?”姚广孝问道。
“但安南与云南接壤,他们内部的叛乱,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大明百姓的生存,所以本王决定进行主动防御,将安南叛乱扼杀在早期阶段!”朱桢沉声说完,吩咐一声道:“请定边侯和朱千户来!”
第一四一三章 调兵遣将
明军战备部队的响应速度极快,朱桢下达了出征东南的命令后,仅用了三天,两万大军便整装待发了。
七月十二,大军在昆明南门外举行誓师仪式,朱桢率领云南高层为出征将士们送行。
两万将士精神抖擞,士气高昂,满脸狂热的望着他们的王爷。
“将士们,你们要去攻打安南了!”朱桢歇了快两个月,嗓门格外洪亮道:“自秦始皇统一六国起,历经两汉、东吴、晋朝、南朝、隋朝、唐朝、南汉……那里就一直是我华夏的领土,直到弱宋将其丢失!”
“在北面,我们大明天兵已经收服了弱宋丢失的幽燕,恢复了辽东大宁,奴儿干都司,高丽也已经内附。还有让元朝吃尽苦头的日本,同样臣服在大明脚下!”
“在南面,我们也同样战果辉煌,不只将云贵收入囊中,还收复了元朝的缅中行省,为云南打通了出海口!”说着他提高声调道:“放眼南北,就只剩下安南这片国土尚未恢复,让我们依然没法理直气壮地说:“壮哉大明,远迈汉唐”!那该怎么办呢?”
“灭安南,复交趾!”两万将士齐声怒吼。
“没错。”朱桢重重点头道:“之前是因为安南臣服大明,国王一直十分恭顺,我们可以容它。但现在安南国王为奸臣所害,临死前遣使来大明求援,我们救不了他了,那就为他报仇吧!”
“是!”将士们再次齐声应道。
“再跟你们说一件事,缅国公已经开始在阿瓦分封了!所有将士按照军功,一等大功可食邑两百户,最低的五等功,也能食邑二十户!”朱桢最后放出大招道:“此番征安南,也执行同样的赏格!”
他力主的“采邑实封制”,目前还在试行阶段,但已经足以激起将士们发自心底的战斗热情了!
“必胜!必胜!必胜!”听,那山呼海啸的应和声就是明证!
就在这山呼海啸声中,将士们雄赳赳气昂昂的开拔南下,一往无前!
率领这支大军的,是云南都指挥使,定边侯胡泉。
朱棣也将作为前锋官,参加此次战役。
朱桢亲手将自己的宝剑赐予胡泉,又给四哥整了整战甲,神情复杂道:“一定要平安归来!”
“遵命!”两人向他郑重行礼,起身上马而去。
“那小僧也告辞了。”姚广孝笑着跟朱桢双手合十,然后上马而去。
“你等一下。”朱桢却叫住他,用只有俩人能听到的声音道:“绝对不允许跟我四哥胡说八道!”
“说啥啊?”姚广孝一愣。
“就是你跟我说过的那些话。”朱桢低声道:“但凡有一个字传到本王耳朵里,我杀你全家。”
姚广孝不禁苦笑道:“王爷太多虑了吧,小僧也不是看到哪位殿下,都想给他送一顶白帽子啊。”
“……”朱桢咳嗽一声道:“你不是说四哥相貌贵不可言吗?”
“再贵也贵不过王爷呀。”姚广孝敛起笑容道:“而且今日之后,小僧也不会再劝任何人造反了。”
“痛改前非了?”朱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