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先让人马先跑跑,出点汗,免得待会打起来容易受伤!也适应一下场地!”
“不错!”李治拊掌笑道:“身子先热了,才不易受伤,热身这个词用得好,北门禁军的人手呢?他们不热身吗?”
“两边都各有两刻钟的时间热身,北门禁军的已经热身过了!”
“嗯!这样才公平嘛!”李治满意的点了点头:“今日是按照什么规矩?”
“两边谁先拿下十二筹谁就赢!”
“十二个筹?”李治笑了笑:“你去和北门禁军的说一声,太子毕竟是寡人爱子,也要让东宫那边拿几筹!”
“奴婢遵旨!”那内侍应了一声,快步离开了。旁边的武氏冷哼了一声:“陛下您就觉得北门禁军赢定了?”
“呵呵呵!”李治笑道:“寡人当太子时也时常打马球的,北门禁军的马术、马匹、球技都比东宫强得多,若是依照谁先得筹谁就赢的规矩,东宫那边还有侥幸的可能,十二筹的规矩,东宫一点胜算也没有,若是东宫一筹都拿不到,弘儿的颜面也不好看!”
“陛下这么偏心,就不怕东宫赢了?”
“东宫赢了?这怎么可能?阿武你没有打过马球,不清楚其中的奥妙。”李治笑了起来:“好吧,若是东宫真的赢了,那今后把守玄武门的职责就由北门禁军和东宫六率轮值,北门禁军上半个月,东宫六率下半个月!”
武后冷哼了一声,心中有些不快。原来这唐代长安城始建于隋文帝,位于龙首原南坡。其地势北高南低,而宫城又位于整座城市的北部,因此宫城北门的玄武门就是整个宫城乃至整个长安城的制高点。所以李渊建立唐朝之后,就在北门屯扎驻军,不过此时的屯营和其他军队来源差不多,有从龙兵也有各地上番的府兵。而玄武门之变中最激烈的战斗就是发生在这里,李建成和李元吉的部下曾经猛攻此地,直到李世民派人将李建成和李元吉的首级带来展示给二王部下看,齐王和太子部下方才溃散。
第314章 开赛
所以李世民登基之后,就将秦王府兵调入北门屯营,并且将其从南衙诸卫专门独立出来,成为天子的直属武力,以确保其忠诚,其后数十年,北门禁军的实力和地位不断增强,愈来愈向天子亲兵的角色转变。而李治居然将如此重要的宫禁锁钥让儿子的东宫染指,这让武氏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寡人也知道这话有些孟浪,不过东宫是赢不了的!”李治笑道。
李治的声音被愈发整齐的欢呼声打断了,他站起身来,向前两步,走出锦障,让看台上的观众和即将进行比赛的马球手们看的更清楚,欢呼声变得更加猛烈,给李治一种错觉——自己似乎要被声浪托举起来了。
“陛下,外头风大,小心御体!”随行的太医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
“寡人省得!”李治点了点头,向观众们挥了挥手,退回锦障内,对一旁的内侍道:“可以开始了!”
随着号角声的响起,这是比赛即将开始的信号,看台上顿时安静了下来,他们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的看着双方的骑手们穿过门洞,进入场地,然后排成两列横队,面朝北面的看台,举起手中的球杆,向天子和皇后致敬。
“金教御,王三郎,就要开始了!”太子李弘的气息有些急促,稚嫩的脸颊上是激动地红晕,他并没有和父母坐在一起,作为东宫队的主人,他直到比赛前开始前一刻还和他的队员们在一起,直到号角声响起,他回到“教练席”……这是紧挨着球场南侧的一小块空地,距离球场只有两步,球场上的球员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王文佐的叫喊。为了避免被马匹冲撞,王文佐甚至还下令将其搭起了一个一米半高的看台。
“殿下!”王文佐伸手拉了李弘一把:“您不用担心,现在比赛才刚开始!”
“我没担心!”李弘笑道:“本王只是有些激动,真可惜不能亲眼看到阿耶惊呆了的样子!”
“那您为什么不坐上头去?可能视野还好些!”
“那可不一样!”李弘笑道:“坐上头只能看比赛,坐这里不但能看,还能听到沉重的马蹄声,闻到烟尘和战马的汗臭味道,马蹄溅起的泥土扑面而来,球杆相互劈砍,这种乐趣可不是坐在上头能享受到的,更不要说还能看你如何指挥球队,这本王可要好好学学!”
“这位太子上辈子估计是个古罗马人!”王文佐心中暗忖,口中道:“其实也没什么难得,您看,北门队已经开始进攻了,应该是直接冲中间,战术很简单,不过他们的马和骑术的确要好很多!”
正如王文佐说的那样,号角声还没有彻底平息,北门禁军的马球手就已经控制了马球——唐代人称其为马鞠,是一个苹果大小的硬木球,涂有彩漆,骑士手持曲棍球状的球杆击打争夺马球。一名骑着橘黄色母马的北门骑士用力将马球往前一扫,然后就策马冲出骑群紧随马球而去,看台上的话声、喧闹声、轰笑声顿时停止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骑士们的行列那儿去了。即使是最美丽贤淑的贵妇,此时也禁不住绞紧手帕,咬住嘴唇,为心仪的骑士祈祷,这并非是杞人忧天,马球运动其实是非常危险的,即便是最优秀的骑士,在这种激烈对抗的运动之中也难保自己不会摔破头、摔断胳膊甚至被倒下的马匹压死,至于扭伤手腕脚踝,被球杆打破头那就更不用说了。
不论是描写,不论是想象,要把观众在注视这场激烈比赛时所经历的紧张情况传达出来都是不可能的。但下面的描述也许能给你一个极微弱的印象:聚集在看台上的观众中间,约莫一千余人左右对这场比赛下了赌注。赌注的数目按照各人的经济情况,从几十贯到上百贯,甚至有安仁坊里的一处宅邸加城外渭河边的一座水力磨坊,后者在关中可是一笔了不得的财富。一部分人下注的对象是穿白衣的东宫六率队,另一部分人下注的对象则是穿红衣的北门禁军队。
“还好,打飞了!”李弘挥舞了一下胳膊,吐出一口长气,正如他说的,那名北门骑士用力太猛了,后来他虽然追上了木球,但已经没有射门角度了,木球在距离球门还有三四步远的地方就偏出了,撞到了围墙上弹了回来。
“北门一方太急了,如果刚才力道小一点,慢一点其实更好!”金仁问点评道。
“仁寿兄说的不错!”王文佐点了点头:“不过如果他们进攻有层次感一点,有人拖后接应,接那家伙的回敲球射门的话,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有层次?接回敲球射门?”金仁问拊掌笑道:“若非是亲眼目睹,我还真不信你就没打过几次马球,这应该就是佛经里说的宿慧吧?”
此时东宫一方已经将从围墙上弹回的马球抄截住,王文佐站起身来,高声喊道:“勿急,利用球场的宽度横向拉扯对方的阵型,以迂为直!”
王文佐的叫喊声引来了附近看台上观众们的注意力,几双好奇的美丽眼睛投向这个对着球场大喊大叫的奇怪家伙,难道他刚刚下了一大笔赌注吗?可问题是听他叫喊的内容,也不像是下赌注的样子呀?
东宫队在球场上的表现很快就将观众们的注意力又吸引了回去,控制了球权的骑士并没有如大家预料的那样策马向敌方的球门疾冲,而是将木球向二十余步外的同伴传了过去,不待北门队骑士上前阻截,接住传球的第二名东宫骑士又横向传给另外一侧的同伴,与其同时东宫队的骑士们也迅速散开,形成了一个粗略的三列线阵型。
“东宫队这边是怎么了?怎么不敢向前冲,只是把木球横着敲来敲去呢?”一名观众不解的问道。
“该不会是被北门骑士吓怕了吧?他们的马和骑术可都比北门禁军的差远了!”
“力不如人也还罢了,连胆气也不如人,这些家伙真是把太子的脸都丢尽了!”
第315章 扳平
看台上的私语汇成一片嗡嗡声,与刚刚的欢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原来当时马球运动虽然在大唐颇为盛行,但实际上参与者还主要是上流社会和军中(马匹太昂贵了),其战术还是非常原始的,战术和球场位置的概念还没有形成,对战双方还是一拥而上,相互冲击驰骋,胜负凭借个人的骑术和马匹的优劣,像东宫队现在使用的控制球权,通过传球,无球跑位制造空档,寻找机会,防守通过阵型的变化,形成局部数量优势,压缩对方空间,迫使对方失误这些战术理念在当时根本不存在。其结果就是东宫队在球场上的表现在观众们看来就是畏敌怯战,这在众人看来可比输球糟糕多了。
“殿下无需担心!”王文佐安慰道:“只要进一筹,自然这些人的态度就改变了!”
“你不用担心,本王还不至于这点底气都没有!”绯红的脸颊出卖了李弘心中的怒气,他用手中的象牙折扇用力敲打着膝盖:“李敬业一开始不也笑话东宫打的是娘们球,后来呢?我记得他那匹青花菊差点没累死!”
“不错!”王文佐笑道:“最后几天李振业干脆不骑那匹青花菊了,应该是舍不得!”
“哈哈哈!”李弘笑了起来:“对,本王是奇怪他怎么后来不骑那匹马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正说话间,球场上东宫队抓住了一次难得的机会,中路骑士突然传给左边路队友,左边路敲给后插上的左后卫,凭借早已提速的坐骑,那名左后卫骑士一路狂奔五十多步,冲破数骑的堵截,然后斜传给后插上的中路东宫骑士,在距离球门还有十二三步的地方完成了第一次射门,只可惜还是打飞了,木球远远的向球场斜角飞去,看台上顿时发出一片叹息声。
“不要急,打的好,先退回防守,保持阵型!”王文佐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名东宫骑士喊道:“对,慕容鹉你空挥两下球杆,方才就是握杆太紧了!”金仁问就老道多了,对刚刚打飞的那名骑士喊道。
“遵命,金教御!”
“想不到东宫这边打的还不错!至少场面上还是有攻有守,嗯,弘儿还是能得人用人呀!”
北面看台赤黄色罗伞下,李治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可能是所有观众中对于比赛结果最不在乎一个了,首先他没有参与赌局,其次比赛的双方一方是自己亲儿子的球队,另一方则是自己的护卫亲兵,谁赢他都可以接受,如果东宫一方能够在场面上打得不错,他就更高兴了。
“那陛下觉得最后谁能赢?”武氏问道。
“那还用说?”李治笑了起来:“这么说吧,东宫这边只要能得两筹、三筹,那就很不错了,北门禁军的马好,骑术也更好,越打到后来优势越大的!”
兴许是被刚刚东宫的进攻吓了一跳,北门骑士这边争夺到球权之后并没有冒然猛攻,而是在球场中央踯躅了两圈,这也引起了看台上的一片嘘声,这些贵人贵妇们在上元节冒着寒风坐在看台上可不是为了看骑马漫步的。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北门骑士这边很快就发起了新的冲击。
“北门禁军的骑术的确要好不少!”王文佐感慨道。
“那是,这里头基本都是给天子仪仗当先导、护卫的,骑术自然顶挑的!”金仁问道:“不过这些家伙遇上三郎你这个怪胎也算是倒了霉!”
“为何这么说?”太子李弘问道。
“别人打马球防守是抢球,最多是撞马、打人!三郎你打马球是把持球的骑手往两边赶,北门骑士只知道闷着头往前冲,可越往前冲就地方就越狭窄,七八骑围过去,再有本事也冲不出来的。”
“马球毕竟不是打仗,不是闷着头往前冲就赢的!”王文佐笑了笑:“不过北门禁军的实力着实不错,这场球打下来至少也能拿两三筹的!”
“这就要看运气了!”金仁问道:“如果头两刻钟能得筹还好,如果一开始打不开局面,越到后来马力越差,要想得筹就更难了!”
似乎是听到了金仁问的谶语,一名北门骑士竟然从冲破数层东宫骑士的阻截,斜刺里挥杆将球击入网中,得了一筹。看台上顿时传来一片欢呼声,北门禁军先拔头筹。
“那厮竟然冲破四五骑围堵,还能在这么小的角度打进!”王文佐摇了摇头:“不要紧,先进一筹,比赛才真正开始!”他大声向球场的东宫骑士们打气道。
“说得好!”太子李弘低声道:“可惜本王不能像三郎这样大声替将士们鼓气!”
“这倒也无妨!”金仁问笑道:“您能坐在这个地方,就已经是最大的鼓气了!”
依照规则,得一筹之后,须得将球权交换给另外一方。于是这一轮轮到东宫骑士发起进攻了,也许是因为刚刚得筹的缘故,北门骑士那边士气大振,球还在距离东宫球门不远处,他们就快开始上前抢截,显然是想夺回球权,一鼓作气打垮对手。而东宫骑士这边依旧是如比赛刚开始的那样,受到逼抢的骑士便将马球传给附近的同伴,一时间观众们只看到球场上骑影飞驰,烟尘漫天,马背上北门骑士的英姿更是引得观战的贵妇们眼睛发亮,却很少有人注意到东宫骑士们几乎都是在原地打转,消耗的马力要远远少于对手。
约莫过了小半刻钟,北门骑士的逼抢变得缓慢起来,他们的坐骑打着响鼻,浸透了汗水的鬃毛黏在皮肤上,一团团的,也没有一开始的神气了。这时东宫队突然故伎重演,他们先将木球传给中路的一名骑士,对手上抢稍慢,他便将球传给左翼高速上冲的同伴,然后又是狂奔、回敲、射门——这一次东宫队这一边没有浪费机会,木球直飞网窝,东宫队也取得一筹。
“好,好!”李治猛拍了一下膝盖,作为一个内行,他此时也看出门道来了:“寡人还真是小看弘儿了,东宫这边虽然骑术和马匹都比不过北门禁军,可打法却大不一样,这么看来这场比赛的结果还真是胜负未卜呀!”
第316章 平局
“陛下还记得方才说的话吗?”武皇后笑道:“若是东宫这边赢了,那今后值守玄武门的差使就由北门禁军和东宫六率轮值,两军各半个月!”
“哦,哦,这件事情呀!”李治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强笑道:“阿武,现在谈这个还太早嘛!”
武皇后没有说话,头偏了过去,冷笑了一声。李治叹了口气,眉宇间现出一丝忧虑。
东宫骑士取得一筹让看台的观众发出一片欢呼声,除去那些下注的赌客们,其他观众也开始被马球比赛本身的精彩所吸引。获得球权的北门骑士开始发起猛攻,但相比起比赛刚开始的速度和节奏,明显有所下降,而东宫骑士一方则依旧严守区域防守纪律,将对手的持球人尽可能往两边赶,然后伺机截断对方的传球。
东宫一方的防守策略很快得到了回报,被驱赶到球场右侧的持球北门骑士在屡试不果之后,不得已把木球回敲给身后的队友,正好被一名东宫骑士截了个正着。抄截到木球的东宫骑士迅速传球,不待对方反应过来,东宫这边就三传两倒,把球传递到了最前面那名东宫骑士,然后就是顺理成章的快马疾鞭。挥杆推射,木球入网,现在领先的可是东宫队了。
观众们的欢呼声更加响亮了,接着开始评论起刚刚取筹的东宫骑士是多么出色,那些下注在东宫队身上的人们更是得意的夸耀自己的眼力,马球场上发出哄响声。
球权被重新交还给北门禁军一边,球场上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原先志满得意的他们开始意识到胜利似乎并非唾手可得,只不过他们不明白的是,明明对手无论骑术还是马匹都乏善可称,偏偏还能领先。
“大伙儿加把劲,一定要赢下这局,咱们可是北门禁军!”一名北门骑士大声道:“俺爷爷当初跟着先帝爷在浅水原破薛仁杲、介州破宋金刚,在邙山破王世充、虎牢破窦建德,可从来没输过。今日又怎么能输给一群来长安上番的小子?”
“不错,我等乃是天子的前驱,若是输给东宫那群人,今后还有何颜面为天子仪仗!”旁边一人大声应道:“今日哪怕是死在这里,也决不能输!”
接下来的比赛变得愈发激烈了,北门骑士们与其说是在进行马球比赛,还不如说是在进行战斗,他们策马冲击,挥舞球杖,似乎手中紧握的不是球杖,而是百炼钢刀,不断有人跌落马来,但落马之人只要还能动弹的,也飞快爬上马,继续较量。双方的得筹交替上升,而受伤的人数也在不断上升。当再此有人落马摔断胳膊,被痛苦的抬出场外时,太子李弘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高声道:“且住,且住!停止比赛,停止比赛!”
“殿下,您这是……”金仁问惊讶的问道。
“本王要去面见陛下,请求停止比赛!”他也不多话,便快步向北面看台赤黄罗伞疾行而去,进了锦障他便向李治下拜道:“阿耶,孩儿恳请停止比赛!”
“停止比赛,这是为何?”李治诧异的问道。
“马球赛打到此时,已经有多人受伤,北门禁军、东宫六率都是大唐将士,孩儿不欲为一己之喜乐,却让大唐壮士无必要之伤害!所以恳请阿耶比赛到此为止!”
“哦!”李治本来还担心若是东宫队赢球了就得把玄武门改成轮流屯守,会带来无穷之后患,此时见李弘要求停止比赛,心中大喜:“你有此仁心最好,寡人又怎么会不成人之美,来人,比赛就此停止,将太子之仁心昭告天下,两边将士皆赐绢帛十匹,谷五石,受伤者加倍!”
“奴婢遵旨!”
随着号角声响起,球场上的喧闹平息了下来,接着就传来宣旨寺人清亮的声音,随即无论是看台还是球场上都传来阵阵“万岁”声。
“三郎,你觉得继续打下去,谁赢谁输?”金仁问笑道。
“谁赢谁输又不重要,只要太子赢了就行!”王文佐笑道。
“哦,想不到三郎对于太子寄望如此之深呀!”金仁问笑道。
“废话,只要不是武则天谁登基我都支持,那女人可是搞过匦检(即制度化的鼓励告密)制度的,就算我清白无辜,也难免会被人告密,落到周兴和来俊臣手里也是死路一条!”王文佐腹诽道,口中却说:“太子乃国之储君,身为臣子自然会寄望深重!”
“这倒也不错,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总算是了结了,没有几百几千人因此丧命,也算的上是一桩幸事了!”金仁问的声音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他拍了拍王文佐的肩膀:“三郎,若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这一关怎么过去!”
长安,群贤坊。
从皇城沿着朱雀大街向南走,第三个岔路口两侧便是著名的东西两市,长安本地人还是喜欢用前朝的称呼,叫东市为都会,叫西市为利人。东市东接道政坊和常乐坊,西连平康坊和宣阳坊,南依安邑坊,北靠依胜业坊和兴庆宫。西市东邻延寿坊和功德坊,西通群贤坊和怀德坊,南挽怀远坊,北接醴泉坊。每天正午时分,官府便击鼓三百声,商贾宾客们便入市交易,天黑前七刻,官府便击钲三百声,众人便离开市场,停止交易。
但有光也有影,长安城中既然有既然有官府监管的东西两市里进行的正当买卖,自然也有隐藏在灰色地带的地下买卖。就在距离西市只有一街之隔的群贤坊西墙外那条偏僻、最狭窄而且最污秽的街道上,每天黄昏后就会出现不少各种各样的人们,他们倚靠着墙,裹着披风,遮挡着自己的面容,相互投以警惕的视线,用暗语交谈,买或者卖,即便是最大胆的武侯和不良人(唐代的警察和辅警),也不敢随意插手这里的事情,以免遭遇杀身之祸。
第317章 方相肆
当然,在街面上进行的买卖都是些小买卖,数额更大,或者不欲为人所知的买卖是在街道尽头的一处小酒馆里进行的,这小酒馆白天黑夜都开门做生意,晚间尤其是她的主要营业时间,酒馆用所在的坊市起名为“群贤馆”,不过大多数混迹于灰色地带的人们更喜欢用“方相肆”来称呼这里,方相是管理死亡、丧葬和死人的女神,传说中死者下葬之时,方相就会出现在墓坑旁驱赶侵扰死者的孤魂野鬼。
这家小酒肆之所以起这样的一个名字,大概是与他附近的地段有关系的。在酒馆西侧数百步外一片小小的给穷人埋葬的墓地,有好多小小的坟墓,因为乱七八糟地埋着死人,老是发出阵阵的恶臭;而酒肆的另一边,是一片一直伸展到金光门才止的荒地。佣仆、无人收管的外乡人和赤贫如洗的穷人的尸体都抛在这儿;野狗和乌鸦就在那些尸体上面大开葬宴。这片阴惨惨的荒地发出来的腐臭,使附近的空气都受到了它的影响。很难让人想象这里距离堂皇庄严的皇宫只隔着几个街坊。
酒肆的门口挂着一块画着方相的招牌,传说中方相身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是一位凶神,而某位穷困潦倒的蹩脚画家的手笔又替其增添了几分丑陋。一盏被风吹得晃来晃去的小灯,照着这位可怜的凶神,更增添了几分恐怖。但无论如何,这……点幽暗的灯光已足为够唤起客人们的注意力,把他们吸引到酒肆门口来了;就另一方面说,灯光究竟也把笼罩着这条污秽小巷的黑暗或多或少地驱逐了一些。
客人一进小而矮的门,走下用石块胡乱叠成的步阶,就可以来到一个烟雾腾腾,炭火熏黑了的潮湿房间。
在门的右面,靠墙砌着一个炉灶。明晃晃的火焰在灶下熊熊燃烧,灶上煮着各种盛在各种器皿中的食物。在这些食物中间,有该店的特色菜羊血肠和永不变换的杂烩丸子;杂烩丸子的原料究竟是些什么,那是谁也不愿意知道的。烹调这些食物的厨师就是这家酒房的老板娘兼女掌柜安五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