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诸位!”坂合部磐锹站起身来,张开双臂下压,争吵声渐渐平息了下来,毕竟在这些人眼里,守君大石和坂合部磐锹可以说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现在的情况已经是这样了,再为了过去的事情争吵也没有意义了!”坂合部磐锹笑道:“不过我等现在必须做一些事情来证明自己对于陛下的忠诚!否则被人误会的话,就不好了!”
“对,对!”
“不错,不过应该做什么呢?”
“对,坂合部你给个说法吧!”
“静一静!”坂合部磐锹举起右手:“守君大石乃是陛下身边的爱将,深得信任,不如便让他来讲吧!”
守君大石站起身来,向众人笑了笑:“我们要做的第一桩事,便是派人前去迎接陛下还都,你们说是不是呀!”
第426章 逆党
“对,对!”
“不错!”
“这个是要紧事,在下愿意前往!”
“啥好事你都想抢在前头,这次又轮到你,做梦!”
对于守君大石的提议,众人无比赞同。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提议,虽然有点晚了,至少能够让陛下能够知道自己是站在她这边的,而且不用冒任何风险,众人立刻为出使的人选争执起来。
“静一静,静一静!”坂合部磐锹大声喊道,一旁的守君大石有些懊恼的看着眼前的人们,他现在开始后悔当初为啥要来飞鸟京了,如果留在难波津,现在也应该立下大功了吧?错过这样的大好机会,自己被这些混球们坑惨了!
“还有第二桩事!”守君大石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那就是要剿灭还留在京中的大逆残党!”
“大逆残党?”
守君大石的话就好像丢进原本平静水塘里的一块石子,顿时激起了一片涟漪,他口中的“大逆”众人当然都知道是谁?可谁是残党就值得商榷了,自从二十年前乙巳之变中大兄诛灭苏我氏,他一直掌握朝政,朝堂上又有谁和他没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真要追究起来,眼下这间屋子里的人难道还能脱得了干系?
“守君殿!以在下所见,飞鸟京中应该没什么大逆余党了吧?以眼下的形势,要真是对大逆忠心不二的,早就逃往近江了,怎么还会留在这里?”
“是呀,大逆的手下前些日子在京城的举动大家也都看到了,稍有天良之人也不会跟随大逆的!”
“不错,这等事后患无穷,还是莫要多生事端的好!”
守君大石见在场的众人多持反对态度,冷哼了一声:“这么说来,你们都愿意担保飞鸟京中没有大逆余党啦?”
屋内顿时静了下来,躲在人群中跟大风发牢骚是一回事,担责任替人担保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万一新王回到京城后守君大石把自己替逆党担保的事情报上去,那岂不是后患无穷。
看到无人说话,守君大石冷笑了两声:“真是不成器的东西,当初要你们起事的时候便各种推委,硬生生把一个百年难遇的机会错过去了,现在我想再给你们一个自救的机会,你们又在这里推三阻四,难道要刀架到脖子上你们才知道吗?那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屋内听守君大石这般痛骂,脸面上都有些过不去,有人冷声道:“守君卿,你这话也就过分了,这可是关乎全族性命的事情,一步走错便是全族覆灭,岂能不小心?就算你说得对,我们错过了百年难遇的机会,可这又和自救的机会有什么关系?我们就算没立什么功劳,总有些苦劳吧?”
“功劳?苦劳?”守君大石冷笑道:“你们当还是过去:几家各自带着几百上千人相互攻杀,哪家赢了剩下的人就向其效忠,输了的家族被消灭,其土地部民被分给有功之臣,其余人即便分不到残羹剩饭,也能保全家业。但这一次却是不同了,无论是琦玉还是葛城,他们手下都有上万人马,无论是哪一家赢了,最后都要比以前多出十倍的报酬来回报,你们觉得这些报酬会从哪里来?”
“难道大王会在我们身上开刀?我们可是支持他的?”有人大声道。
“支持?未发一箭的支持?”守君大石冷笑道:“另一边可是用性命来支持,若是换了你,会选哪一边!”
“那,那我们迎接大王返京,这也算有功劳吧?”另一人问道。
“你们不去迎接,难道大王就不能返回京城吗?”守君大石笑道:“这么说吧?我方才之所以这么恼火,就是因为自己没有立下什么功劳,你们觉得和我比如何?”
屋内众人顿时哑然,作为密谋的组织者,守君大石的功劳肯定要在参与者之上。如果说守君大石都觉得自己未曾立下什么功劳,那自己自然更不必说了。而在这场新的王位之争中,光是站边还不够,如果没有立下足够的功劳,不要说分到战利品,自己都说不定要被当成战利品。
“守君兄!”坂合部磐锹替众人发问道:“那你说的大逆余党有哪些人呀?”
“今日在这间屋子里的,对陛下的忠诚毋庸置疑,自然不是大逆余党!”守君大石笑道,听他这般说,屋内的气氛顿时松弛了不少,不管怎么说,自己至少不会被马上拖出去砍了脑袋了。
“以在下所见!”守君大石道:“这大逆余党的名单不应该由我一人来定,屋内的每一个人都有权力定下来何人是大逆余党。
我取一张纸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写下自己心目中的大逆余党,待会由我和坂合部磐锹审核,只要通过了就依照名单处置!”说罢他也不待旁人出言,便让仆从取来纸笔,直接递给左手边的第一个人,让其在纸上写下逆党名单。
“守君兄,守君兄!”坂合部磐锹赶忙把守君大石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这么做写下来的恐怕不是什么逆党,而是各人的私仇,你快快叫住了,还来得及!”
“为何要叫住?”守君大石笑道:“这个时候是不是真正逆党重要吗?”
“你是什么意思?”坂合部磐锹疑惑的看着守君大石。
“现在你不知道谁是逆党,我也不知道,这里没人知道!但只要砍掉了脑袋,将其送到陛下面前,说他是逆党,那他就是逆党,因为死人是不会替自己喊冤的!”
守君大石笑道:“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立下功劳,那对于陛下来说现在最要紧的是什么?有足够的土地、有人口、有官职来赏赐他的人。
我们现在杀的人越多,陛下的手头就越宽裕,我们的功劳就越大。既然是这样,那为何不让大家自己选择目标呢?至少他们待会干起活来也会卖力些!”
“那杀得了吗?”
“当然!参加我们密谋的有四十余家,加起来有三千兵士,都已经准备妥当,这已经是飞鸟京最强的力量了。其他人就算加起来比我们人多,也是各自为战,杀他们如杀鸡屠狗一般!”
“这,这……”坂合部磐锹被守君大石这番冷酷无情的话弄得心惊胆战,心中暗想这家伙也不知道在百济经历了什么,怎么变成了这么一个冷血怪物。半响之后方才低声道:“那会不会杀错了人,反倒惹怒了陛下?”
“这你不用担心,眼下朝政都是由内大臣处置,他是个唐人,只要不杀到他熟识的几个人头上,其他人对他来说都一样。
而且最后我会把一把关,免得这些家伙闹得太过分了!”守君大石指了指正在埋头奋笔疾书的众人,坂合部磐锹看在眼里,心中愈发胆寒,他心知自己已经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了。
这时那张名单已经在众人手中转了一圈,回到了守君大石手中。守君大石粗略看了看,用毛笔划去了七八个名字,便将名单递给坂合部磐锹:“来,别客气,你也写上几个?”
“不,不!”坂合部磐锹如同触碰到了蛇蝎,赶忙连连摆手:“我没什么要写的!”
“没什么要写的?”守君大石笑道:“坂合部兄你就没有几个仇人?你不用担心,这次我肯定会斩草除根,不会留下后患的!”
“不,不!”坂合部磐锹灵机一动:“我有几个仇人,不过已经被别人写上去了,所以就不必再写了,你看,就是这几个!”说着他便在名单上随便点了几人。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几个家伙得罪了你,着实该死!”守君大石点了点头,随手在那几个名字旁点了点:“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这几个家伙一个都跑不了!”
“多谢守君兄了!”坂合部磐锹苦笑了一声,只觉得胃部一阵不适,赶忙强压下去。一旁的守君大石又看了两遍名单,确认无误,正当坂合部磐锹以为他要开始下令依照名单行事的时候,守君大石却拿起毛笔,放在口中舔了舔:“既然大家都写了,那我也不能免俗,写几个玩玩!”
坂合部磐锹闻言,只觉得腹中一阵翻滚,再也忍耐不住,顾不得太多,冲出屋外,扶着栏杆便呕吐起来。半响之后回到屋内,守君大石就开始宣读名单,分配任务起来,被点到名字的人无不意气昂扬,声音响亮。坂合部磐锹听名单逐渐快到末尾时,突然听到守君大石道:“阿倍御主人,谁愿意去处置他?”
“阿倍御主人?”坂合部磐锹一听急了,赶忙拉住守君大石的胳膊:“名单上怎么会有他?我刚刚明明没有看见呀?”
“是我最后补上的!”守君大石笑道:“你刚刚出去了,所以没看见!”
“他怎么是逆党了?”坂合部磐锹问道。
“兄台!”守君大石露出了厌烦的表情:“你忘记了吗?当初我们请他加入的时候,他可是连我们的人都不见的呀!”
“他不见的又不只是我们的人,他躲在家里谁都不见,怎么会是逆党?”坂合部磐锹竭力反驳道。
“躲在家里谁都不见,就不是逆党?”守君大石的唇角下垂了下来:“他那么富有,陛下又出名的讨厌他,身份地位又高,这种人不是逆党谁是逆党?不要以为什么事情都不做就不是逆党,明白吗?大伴马来田!”
“在!”一个中年汉子站起身来。
“阿倍御主人一族就交给你了!不要让逆党走脱了一人!”守君大石沉声道。
“遵命!”大伴马来田恭谨的向守君大石弯下腰:“请把一切都交给在下吧!”
坂合部磐锹张了张嘴,但守君大石眼中闪烁的光让声音在喉咙卡住了,他突然明白眼前这个男人已经完全变了,某种特殊的力量已经与他合二为一,在这种力量面前,自己不过是一只蝼蚁,若是不低头臣服,就会被碾成粉末。想到这里,他低下头,膝盖弯曲,跪伏在地:“请您原谅我方才的胡言乱语!”
军营,大帐。
“为什么要赶往飞鸟京!”琦玉不满的抱怨道:“我已经受够了睡帐篷了,我想睡在有屋顶的房子里!”
“我倒是挺喜欢睡在帐篷里!”王文佐笑道:“反倒是睡在高床上我反倒睡得不踏实!”
“那是你,一个满是马粪味的武夫!”琦玉盯着王文佐骂道,旋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真是个奇怪的家伙,明明飞鸟京已经是唾手可得了,却不去摘下来!”
“既然已经是唾手可得,那等几日又何妨?”王文佐笑道:“胜利就好像酒,多发酵几日,才能更香!”
“小心酒发酸了!”琦玉笑道,她当然知道王文佐是想让军队的军容更加壮盛一些,这样在进入飞鸟京的时候就能给那些地头蛇们足够的震撼,这样对自己未来的王权大大有利。
“发酸?那就当醋卖!”王文佐突然仰天躺下,头枕着琦玉的大腿:“反正你也是个醋娘子,醋娘子卖醋,正好配得上!”
“醋娘子?什么是醋娘子?我可是堂堂大和国大王,怎么会卖醋?”琦玉被王文佐的比方弄糊涂了。她虽然已经能和王文佐用简单的唐话交流,但像醋娘子这样的双关语还并不精通。王文佐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便伸手示意其俯下身来,附耳低语了几句。琦玉这才恍然大悟,狠狠的给了王文佐几拳:“你们唐人才有这么多花样,又拿这些来消遣我!”
两人纠缠了一会儿,琦玉也躺在软垫上,叹道:“你平定了葛城之后,便要辞去官职,回百济去了,今后你我大海相隔,要想再见面恐怕很难了。你说我是醋娘子,可我并不介意你今后和别的女子相好,只是想起今后再难与你相聚,心中难受的很!”
“你既然要登基为王,自然不能随我去百济!而我身为唐臣,也只能听凭天子之命!”王文佐道:“这世间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纵然才智过人之士,也是没有办法的!”
第427章 惊怒
琦玉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半响之后方才低声道:“今日飞鸟京来人迎我回京,我却并不高兴,就是因为我知道离京城走一步,你离开的日子便近一些。为何菩萨将我生在皇家,却将你生在异国?若是你也生在吾国,便是我们两人并肩而坐,共治天下也好呀!”
王文佐听琦玉这般说,心中也有几分感动,琦玉这番话也许并未深思熟虑,但确是出于真心,否则也不会说出如此荒谬不经的话来。
古代日本的确有过好几个女天皇,但是这些女天皇一般都是作为母亲、妻子、姐姐代替自己的儿子、弟弟、儿子来暂时代管王位的,最后还是要把天皇之位重新交还给带有天皇世系血统的男性之手,像琦玉所说的与王文佐成婚,两人并坐大位同称天皇,乃至传给两人的孩子那是绝对不可以的。(王文佐本人没有天皇血脉)他正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听到帐外传来曹文宗的声音。
“府君,伊吉连博德回来了,他说大事要立刻向您面禀!”
“伊吉连博德?他不是去飞鸟京了?”王文佐心中一惊,赶忙从琦玉的大腿上坐起身来:“他可有受伤?”
“没有伤,但马累得很,显然是从飞鸟京一路狂奔而来的!”曹文宗道:“当时前腿都有点抽筋了,如果再晚一点,只怕他就会因为马失前蹄而跌断脖子的!”
“算他运气好!”王文佐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他很清楚伊吉连博德的性子,在风流佳公子的外表下,却是一个刚毅果决的性子,倒是和他自小于东国乡下庄园长大的经历颇为符合,像这样的人是不会随便大惊小怪的。
“陛下,恐怕飞鸟京出大事了,否则伊吉连博德不会这么连夜赶回来的!”王文佐压低声音道:“我要立刻召见他,要不您请先从帐后走,免得被人发现,就有些难堪了!”
“从帐后走什么?”琦玉低声道:“飞鸟京的事情我岂能不知道,待会我退到后面,你把帘幕放下来便是!”
“也好!”王文佐点了点头:“那你先去后面吧!”
琦玉起身退到后面,王文佐放下帘幕遮挡,然后回来清了一下喉咙:“文宗你请伊吉连博德来吧!”
“喏!”帐外应了一声,片刻后曹文宗便带着伊吉连博德进账来了,王文佐看了一眼,只见对方虽然满脸风尘,神色疲惫,但举止皆符礼节,毫不逾矩,不由得暗自点头:“这里没有外人,不必拘礼了,都坐下说话吧!”
“多谢内府!”伊吉连博德躬身拜了拜,便在下首坐了,曹文宗站在王文佐身后,持刀而立。
“内府,在下之所以连夜从飞鸟京赶回,却是因为那边出大事了?”
“大事?什么大事?”王文佐皱起了眉头:“难道是中大兄又杀了个回马枪?”
“那倒不是!”伊吉连博德摇了摇头:“中大兄被您击败后,连夜赶路,都没敢在飞鸟京停留,现在已经正在翻越笠置山。”
“那就奇怪了?依照那几个来迎接女王返都的人说法,现在控制飞鸟京的不应该是守君大石吗?难道又生出什么事端了?”
“飞鸟京的确是在那守君大石手中不假!可事情恐怕也就出在此人身上了!”伊吉连博德苦笑道:“前天傍晚,属下刚刚吃完饭,正准备前往阿倍御主人府上,将女王陛下打算升任其为内大臣一事告知一声,刚出了门却发现街上到处都是兵士,刚走到阿倍御主人家附近,便发现街道已经被用路障堵塞,路障后有弓箭手把守,无法通行。
我心知不妙,立刻赶往守君大石住处,想要问个究竟,却被告知他已经出去了,不在府中。正焦急时,属下突然看到远处有地方起火了,看方向正是阿倍御主人的家中!”
“阿倍御主人家起火了?”
不待王文佐发问,便听到有人在帘幕后惊道,旋即便看到琦玉从帘幕走了出来,伊吉连博德见状大吃一惊,赶忙起身跪下:“罪臣拜见陛下!”
“你继续说!”琦玉又惊又怒:“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这么大胆,竟然敢烧了阿倍御主人的家?”
“是!”伊吉连博德低下头去,不敢多看女王一眼,依照记忆说道:“臣当时也很惊讶,正打算再赶往阿倍御主人去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半路上却撞到一队人马,为首之人身披铠甲,马鞍旁悬挂着一颗首级,满脸得意,身后的士兵的长枪上也多挂着首级!”
“那首级是阿倍御主人的?”琦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