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我们先前求援的时候他们是怎么说的?现在我们可以把原话还给他们,我们这里压力也很大,无法救援,请他们向我们靠拢!”
在场的所有人,无论唐人、百济人还是倭人都是一脸的激愤,这个世界就像一个转动的陶轮,求援者和被求援者转眼之间便调了一个位置,当真是世事无常呀!
王文佐恼火的揉着自己的脸,但心中的怒气依旧不住往上冲,他心中有一种预感——自己可能中圈套了。
“出去,所有人都出去!”王文佐的声音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们惊讶的交换了眼色,便驯服的向外走去。
“黑齿常之、沈法僧、崔弘度你们三个留下来!”
被叫到名字的三个人停下脚步,回到自己的位置默然不语,他们听到王文佐的自言自语:“如果新罗人说的是真的,那么我们面对的就只是高句丽人的偏师,一场虚张声势,我们被一场把戏吓得躲在营垒后面,被耍了!”
“现在看来,很可能是这样!”
沈法僧和崔弘度惊讶的看着黑齿常之,他们没想到这个百济人竟然敢如此的大胆,亲口承认王文佐被骗了,随着王文佐官职的不断提升,他们从内心深处早已不敢将其视为昔日的袍泽同伴。
“你说的对!”王文佐沉痛的点了点头:“高句丽人很聪明,这一局他们赢了!”
这时新罗信使进来了,只见其神色枯槁,满脸尘土,干涸的嘴唇上到处都是小口子,他大声说了几句新罗话,便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地上。
“他说形势万分危急,还请我们尽快发兵救援!”通译低声道。
王文佐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拆开书信,熟悉的笔迹映入他的眼帘,金仁问在信中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泉渊男建亲领高句丽大军正在猛攻,他会尽力坚守,让王文佐随机应变,万万不可心慌意乱,中了高句丽人的圈套。
“虽然身处险境,心神丝毫不乱,果然是仁寿兄呀!”王文佐心中暗自感叹:“来人,请这位下去,好生用酒食款待!”
“三郎,要出兵救援新罗人吗?”崔弘度心知王文佐与金仁问为刎颈之交,赶忙问道。
“不!”王文佐摇了摇头:“孙子曰: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能使敌人自至者,利之也!眼下高句丽人正猛攻新罗军,若我立刻出兵去救援新罗军,行动便在高句丽人的预料之中,彼便可乘机而动,这般交战我方多败少胜,万万不可!”
听说王文佐不打算出兵救援新罗人,崔弘度和沈法僧都是心中暗喜,毕竟经历了这一系列事情,在他们心中新罗人早就不是盟友,而是潜在的敌人,若不是碍着金仁问和王文佐的交情,早就吵着要丢掉新罗人先退了。
“黑齿常之,这次以你为头阵!”王文佐从地上捡起地图,在上面点了点:“先取这里,还有这里!”
“遵令!”黑齿常之应道。
“快去准备吧!”王文佐挥了挥手,崔弘度和沈法僧看了看王文佐点的地方,却是当面高句丽军的两处据点。
“对,若要退兵,也得先打掉当面之敌,不然怎么退兵?”沈法僧笑道。
“哪个说我要退兵的?”王文佐笑道:“这次出兵金仁问可是南路的行军大总管,熊津都督府之兵也在他的节度之下,如果他那里打输了,就算我全师而退,也是要论覆军之罪的!”
“那您的意思是?”
“先击破当面之敌,然后长驱直入,直扑平壤城下!”
“啊?”崔弘度和沈法僧都惊诧的张大了嘴巴:“这,这也未免太冒险了吧?”
“按照已知的情报,泉盖苏文的三个儿子里,大儿子泉渊男生当初在平壤城下被我生俘了;二儿子泉渊男建现在正领兵猛攻新罗军;老三泉渊男产在不久前领大军出镇乌骨山城,抵御英国公的大军。换句话说,眼下平壤城内是群龙无首,纵然有兵也只能固守,无力出击,又有什么危险的?”
“这个……”崔弘度问道:“即便泉渊男建带领大军出城,在城中肯定也会留人暂时代理自己的呀!”
“那是自然,但泉盖苏文以权臣治国,凌压主上,穷兵黩武数十年,百姓疲敝,上下怨尤。其二子虽然能继承其权位,但却不能继承其威望,又岂敢放胆任用豪杰,让权柄离手片刻?纵然泉渊男建领大军出城,其留守之人也必为一庸碌之辈,陡遇大变,必只求守城自保,不敢殊死一搏!这种人就算居坚城掌重兵,又有什么可怕的?”
平壤城,王宫。
敌军抵达平壤城下的消息传到王宫之后,人们整个早上都在佛堂祈祷,众人诵经声和马匹的嘶鸣,甲叶的铿锵,急促沉重脚步声混杂一起,奏出一曲怪异而骇人的音乐。佛堂里,每个人为家人的安全和冥福而祈祷,女人们在绝望的抽泣。大莫离支和大将军都已经把大部分军队带走了,而敌军却直抵平壤城下,这意味着什么呢?
高藏让宫中奴仆牵来自己的战马,帮助自己穿上盔甲——一副明光铠,甲叶和头盔都有镀金,头盔顶部更用红宝石装饰。淡淡的阳光照射在国王的盔甲上,一举一动都映出金色与红色的光芒,光鲜亮丽。
“陛下,陛下!”闻讯赶来的侍卫头领惊诧的看着高藏:“您这是要干什么呀?”
“当然是巡视城头,激励将士士气!”高藏冷笑着说:“唐军已经兵临城下了,你不知道吗?”
“是,臣下当然知道!”侍卫头领道:“可是大莫离支出城时曾经叮嘱过,让属下一定要确保陛下的安全,万万不可随意离宫,城上刀剑无眼,还请陛下安居宫中,静待佳音!”
“大莫离支?确保寡人的安全?”高藏唇角扭曲,笑了起来:“他领大军出城,现在唐兵却杀到城下了,这叫什么佳音?眼下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还要听他的话吗?”
“这个……”侍卫首领已经是满头汗珠,高藏的话句句戳中了他的心窝,正如高藏所说的,泉渊男建带领大军出城是抵御新罗人和熊津都督府的唐军,但唐军却直接打到了平壤城下,泉渊男建肯定凶多吉少,再重要的命令,如果发令者也死了,那坚守下去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寡人乃万乘至尊,汝安敢拦我?”高藏从奴仆手中抢过短矛厉声喝道,说罢便驱马撞来,那侍卫首领见状稍一犹豫,便向后退,却不想被人绊了一下,摔倒在地,被高藏一矛刺中,顿时不得活了。高藏喝令奴仆取下那侍卫首领的首级,用矛尖挑了,喝道:“泉盖苏文父子专权跋扈,弑杀君上,罪不可赦。今日寡人举兵讨之,敢抗命者同罪,反戈一击有赏!”说罢他便带着数百奴仆侍卫夺取武库,然后用武库的军器武装了奴仆侍卫,竖起王旗乘车向泉渊男建、泉渊男产兄弟的府邸杀去。途中他们遇到东门校尉的一队兵马,那校尉本欲喝令士兵上前,却不想高藏亲临阵前,高声道:“吾乃高句丽之大王高藏,尔等皆吾之臣民,速速散去,若倒戈相向,必有重赏!”众兵见状骇然,顿时四散,那东门校尉见势不妙,赶紧逃走。
大将军府。
“什么?大王作乱,领兵杀过来了?这怎么可能?他哪来的兵?”平壤留守高何脸色大变。
“大王斩杀侍卫首领,带领奴仆拿下了武库,用军器武装宫中奴仆,亲自披甲临阵,各路兵马见了无不避让溃散,有不少人已经倒戈于他的麾下,眼下他麾下已经有千余人,正朝这里杀来了!”
“这,这该怎么办?”高何急道,他虽然也姓高,但却和王族没有关系,侍奉泉盖苏文父子两代,虽然才识庸碌,但好歹忠实可靠,所以泉渊男建领兵出城时就让他担任留守,在自己不在平壤其间主持军政大权。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唐军陡然兵临城下,宫中又祸生肘腋,内外交困,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之外,不由得惶恐无计。
“眼下之计只有杀了大王了!”旁人道:“您可以选拔几个善射之士,待到阵前将王上射杀,只要大王死了,自然万事大吉!”
“射杀王上?那可是大罪!”高何苦笑道。
“大莫离支离开平壤时,任命您为留守,您觉得若是大王登基夺权,您还有活路吗?如今之计,大王死则留守生,大王生则留守死,您自己决断吧!”
听到这里,高何咬了咬牙,断然道:“也罢,今日也只能如此了,你替我选几个好弓弩手,在箭矢上涂抹毒药,定要一箭了解了大王!”
“遵命!”
待到高何领兵出了大将军府,高藏的兵马已经杀到府前,两军在府前展开阵型,高藏取下头盔,让对面看清自己的容貌,站在王旗下大声喝道:“泉盖苏文父子暴虐成性,罪恶滔天,汝等皆为我高氏百姓,何苦为其效力?速速散去,勿要自取死路,为泉渊男建兄弟陪葬!”
高何见己方队形散乱,士卒交头接耳,心中暗自吃惊,赶忙对一旁的心腹道:“快,快让弓弩手射杀大王,不然就来不及了!”
那心腹应了一声,转身对那几个弓弩手下令,却不想其中一人陡然将弩机对准高何射了一箭,同时喊道:“奉王命,诛恶贼!”
那一箭正中高何额头,高何跌落马来,顿时不省人事,军中顿时大乱,高藏见状喝道:“诛杀贼人,拨乱反正!”说罢战车便第一个冲出,向对面杀去。
平壤城外。
地上尸体横陈,到处都是升起的烟柱和火焰燃烧的痕迹。王文佐策马穿过战场,道路两旁正在休憩的士卒纷纷起身向这位带领他们一次次取得胜利的统帅躬身行礼。
“果然如您预料的那样!”伊吉连博德笑道:“高句丽各城都在各自为战,勇则勇矣,而行动却毫无章法,三战皆北,我军获得甲首千余级,甲仗器械不计其数。”
“高句丽人若是现在上下有序,指挥统一,那泉渊男建兄弟就要担心自己回不回的了城了!”王文佐冷笑道:“这就是权臣的悲哀,看似大权在握,但却死被置于炭火之上,一不小心就会满族覆灭!只要一天不登基称王,就不得安寝!”
“那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呢?”崔弘度问道:“平壤城如此坚厚,即便是庸才把守,我军一时间也攻不下来。仅凭这万余人顿兵于坚城之下,泉渊男建兄弟随时可能回援,这可不是智者所为呀!”
王文佐正要回答,却有军使来报:“禀告都督,平壤城中有高句丽人的使者前来乞降!”
“平壤城中的高句丽人派使者乞降?”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到了王文佐身上,他们发现王文佐也是一副惊愕的样子,沈法僧小心翼翼的问道:“都督,难道这不是您预料之中的事情?”
“怎么可能?”王文佐苦笑道:“这是不是高句丽人的诡计,他们现在完全没有必要投降呀?”
第483章 肉袒面缚
“诡计?”黑齿常之摇了摇头:“倒是不太像,守军诈降要么是为了拖延时间,要么是为了麻痹敌军寻机出城突袭。但平壤城池坚固,守兵充足,根本不需要拖延时间。”
“那就是高句丽人要偷袭我们了?”崔弘度问道。
“不太像!”王文佐摇了摇头:“不过小心没大错,传令下去,各营加强戒备,小心贼人的突袭!”
为了这次魔难,高藏特地给自己换上一件未染色麻衣,脚上穿的粗草鞋,白布裹头,就好像刚刚失去双亲的孝子。他能够注意到从四周投来的怪异眼神,不过没有办法,眼下时间紧迫,泉渊男建兄弟随时都可能领兵赶到,城内的局势也很不稳定,自己必须尽快取得唐人的信任,与其达成协议,而任何意外都会破坏自己的计划,只有迅速达成协议,自己才能在这场大难中尽可能保留更多。
“请随我来!”李波好奇的看了看高句丽使者,眼前的男人和他想象着一国使者的样子相差甚远,不过他跟随王文佐之后处事愈发稳重,话语也少了许多。他领着高藏到了帅帐,低声道:“当中之人便是大唐熊津都督府都督王文佐,进去后莫要失礼了!”
“有劳了!”高藏向李波拱了拱手,走进帐篷,便屈膝跪下,沉声道:“下国罪臣高其昂拜见上国王大都督!”
王文佐看到跪在下首的高句丽使臣,脸色微变,他当然知道对方这般打扮是什么意思。未经染色的粗麻衣在古代中国是囚服的代指,一国使臣身着素衣草鞋,便是自居为罪人,诣阙请罪之意。对方既然依照古代礼法做出这等姿态,那自己也应该予以相应的回应,否则便是失礼了!
“请起,赐座!”王文佐沉声道:“汝方才说下国罪臣,这个从何说起?”
“多谢上国都督!”高藏磕了个头:“吾国有逆臣泉盖苏文父子,不识大小,不明天数,妄动干戈,启衅于大国,至有今日,获罪于天,大王惶恐不已,特领小臣投书于贵军,乞一郡之地以守宗庙,愿世代为大唐属国,令边境安靖!还请上国都督代为传奏!”
“哦?你是受高句丽王之命前来的?”王文佐立刻抓住了对方话语中的几个关键信息,首先在这个使臣口中,泉盖苏文父子已经是“逆臣”,这说明眼下平壤城中掌权之人是泉盖苏文的反对派,那很可能城内刚刚爆发了一次军事政变;而后面又提到高句丽王,说明这次军事政变的胜利方很可能是那位原本是傀儡的高句丽王。
“不错,小臣正是受王命前来!这是下国王上的亲笔书信,还请大都督亲览!”说罢,高藏便从怀中取出书信,双手奉上。
王文佐从曹文宗手中接过书信,拆开一看,只见信中首先把泉盖苏文父子狠狠的骂了一通,说他们欺君罔上,启衅大国,罪该万死。然后说现在自己已经拨乱反正,重新掌握了平壤城,并表明自己愿意开启城门,向唐军投降。春秋之义:存亡继绝,卫弱禁暴,而无兼并之心,則诸侯亲之矣。乞以一郡之地,守宗庙社稷,世世代代为大唐藩属,谨守边境,以为无穷!
看到这里,王文佐这才明白了过来,自己领兵长驱直入,是想乘着泉渊男建兄弟二人都不在平壤坐镇的空档,直捣平壤城下,然后浑水摸鱼。却没想到被泉渊男建兄弟当成傀儡的高句丽王乘机起事,起兵将留守之人杀了,夺取了平壤城。而这位高句丽王在夺权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城外的唐军乞降,以交出平壤城为代价,换取能保住自家宗庙。
“贵使请先退下!这件事情关系重大,我要先与众将商议,再给你答复!”
“遵命!”高藏站起身来:“不过时间紧迫,形势瞬息万变,还请大都督莫要迟疑,错了良机便后悔莫及!”
“请放心,至多半个时辰,就会给你答复!”不知不觉间,王文佐对其态度温和了不少。
“这厮还真是大胆,竟然还敢教训大都督做事!”看着高藏离去的背影,沈法僧冷笑道。
“他说的倒也不错,眼下平壤城中的形势肯定是间不容发。高句丽王当了这么久的傀儡,手头上可用的人肯定不多,而泉盖苏文父子经营了这么多年,高句丽王能够翻盘,靠的是行事果决,措不及防。若是时间拖久了,就会迟则生变!”王文佐感慨道:“不过这个高句丽王当真是个人杰,潜伏爪牙这么多年,却能抓住这点机会翻盘,翻盘之后又能立刻引我军入城自保,这心性、这眼光、这决断,了不得呀!”
“会不会是圈套呢?”崔弘度问道。
“圈套?怎么说!”沈法僧问道。
“比如先把我军引入瓮城之中,然后迅速关上内外城门,内外弓弩齐发!”崔弘度道。
“这倒是,都督,不可不防呀!”
“嗯!”王文佐点了点头:“是有这种可能性,不过不大,毕竟就算那高句丽王什么都不做,我们也很难攻下平壤城;而且他最大的对头其实是泉渊男建兄弟而非大唐,大唐打赢了他至多被流放到烟瘴之地;可泉渊男建兄弟杀回来,他想落个好死都不易!”
“那都督你打算怎么答复他?”崔弘度面露忧色:“这高句丽王提出的条件可不简单,莫说是你,就算是英国公,恐怕也未必能应允他的条件,这可是朝廷的事情,天子的事情!”
“先进城再说,反正兵不厌诈,进了城就由不得他了!”沈法僧笑道。
“呵呵!”王文佐笑道:“沈法僧这话倒是没错,没进平壤城什么都可以,进了平壤城那就由不得他了!”
听王文佐说了这句话,帐篷里众人哄笑起来,空气也变得轻松了起来。高藏的信中提到……“春秋之义:存亡继绝,卫弱禁暴,而无兼并之心,則诸侯亲之矣!”是指的春秋时期的诸侯之间的战争往往都是有底线的,胜利者要么勒索贡赋、要么割让土地,或者扶立一个亲近己方的王室成员继位,但一般都不会将其彻底灭亡。即便是吞并,通常也会留下对方的宗庙,给几十户上百户的小城来继续祭祀其宗庙,而不是将其灭绝,这就是亡其国不绝其祀。
这种做法在春秋之后也有延续,比如汉高祖建立西汉之后,就派出三十户专门看守陈胜的陵墓并祭祀他;派出五户专门看守魏公子无忌的陵墓并四时祭祀。曹丕篡汉之后,并没有杀死汉献帝,而是封其为山阳公,在封地内奉汉正朔和服色,建汉宗庙以奉汉祀。高句丽王提出的条件就是可以得到一郡之地继续奉守宗庙,作为大唐的藩属国,继续生存下去。这么做的话,大唐即消灭了高句丽的威胁,又有了不为了兼并土地打仗的好名声,不能不说,这是一个颇为聪明的要求。
高藏跪坐在草席上,脊背挺的笔直,不远处唐人将帅的笑声穿透幕布传来,灌进他的耳朵里,他能够想象唐人将帅们此时的得意,历经数十年苦战而不可得的坚城即将唾手可得,换了任何人都会狂喜万分的。他也能想象后世的史书上会如何记载自己的行为,亡国之君本来就不会有什么好名声,亲自开启城门投降的亡国之君就更不用说了。
但忍辱偷生比引颈就死更需要勇气,这条路虽然看上去屈辱,但却是唯一的一条出路。高句丽国也不是第一天就像今天这样幅员辽阔,户口众多的,如果自己的计划成功,高句丽就能够以大唐的一个守边藩属的身份继续活下来,活下去就有希望,唐虽然强大,但他不会永远这么强大的;先王当初在面对隋的威胁时,形势的危急程度只怕不下于今日,而先王凭借智谋和勇气渡过了难关,最终不但击败了隋人的三次进攻,还将国势推向鼎盛。
“使臣,请随我来!”李波从帐外走了进来:“大都督要见您!”
“多谢!”高藏站起身,跟在李波身后,他无视四周投射来的无数视线,昂然走进帅帐,向王文佐敛衽下拜。
“高使臣!”王文佐笑道:“我已经看过你们大王的信笺了,他在信中提出的要求超出了我的权限,我无法给出答复。不过他可以放心,鉴于他的作为,我会替他在英国公面前说话的!”
“多谢王都督!”王文佐的回答倒在高藏的意料之中,他向王文佐又拜了拜:“那请您赐予回信,我好回去向吾主交差!”
“嗯!”王文佐点了点头,赐下回信,他看了看高藏,笑道:“你是叫高其昂是吧?器宇轩昂,非久居人下之人呀!”
“不敢!”高藏身体微微一颤,接过书信将其举过头顶,膝行后退了几步,方才收入怀中,退出帐外。他回到城中后不久城头上就射下箭书,次日天明时分平壤城东门将开启,让唐军入城。
对于绝大多数熊津都督府的军官和士兵们来说,公元668年6月3日的清晨来的格外的迟。无论是唐人、百济人、还是倭人、靺鞨人,他们都焦急的看着远方的地平线,屏住呼吸,等待着光明从地平线下缓慢爬起,这标识着这场漫长艰苦的战争终于到了终点。
王文佐能够感觉到身边的那种气氛,似乎空气都要凝固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期盼着胜利和凯旋,解下盔甲,回到故乡,与妻儿拥抱,耕种自己的田地,不复闻到硝烟和血腥的味道!可是我还能回到那种生活中去吗?王文佐不禁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已经沾满了多少人的血液呀!自己早已习惯了颠簸的马鞍,习惯了铺满干草的行军床,刀剑置于枕下,弓弦置于指间,在这样的生活中自己才觉得充实,觉得自己还活着;而回到长安,自己恐怕会很快烂掉吧?
“三郎,你看城头!高句丽人的旗帜降下来了!”
崔弘度的声音颤抖的很厉害,王文佐向城头看去,正如崔弘度所说的,那面白色大旗缓慢的飘下,几乎是同时,城头上传来一声凄凉的号角,似乎是在哀悼这个雄踞东北亚长达八百年的大国的最后时刻。似乎是本能,王文佐拔出佩刀,高举过头顶,终声高呼:“大唐!万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