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慕容鹉也叹了口气:“今年春荒时关中米价已经到了一斗七十钱,着实是不容易!”
“斗米七十钱?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王文佐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河南、河东、蜀地的粮食难道没有加紧转运?”
“怎么会?朝廷已经加紧催促了,但问题是从今年春天起关中就没有下什么大雨,有的河段变得很浅,根本没法走大船,只能走小船?听说蒲坂、洛口等地的粮仓都已经堆得放不下了,但就是运不进关中来。天子已经下诏疏散关中百姓,当初随天子巡幸洛阳的车驾就有三万余人,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巡幸?明明是逃荒好吧!”王文佐腹中暗自吐槽,如果说西汉时的关中平原还足以养活以长安为核心的西汉上层建筑,那么到了唐代,从开国起关中平原就会发生周期性的饥荒,这还是建立在强大的漕运系统的前提上。说白了就是关中平原为核心的农业生产根本不够养活唐代首都的庞大人口,偏偏从河南到关中这段水运条件非常差,所以尽管大唐从河北、江淮征收来大批粮食和布匹,但只能堆在洛阳附近的仓库发霉,关中依旧三天两头闹饥荒。
“我知道了,慕容校尉你一路上辛苦了吧,赶快去歇息,我还有些事情要安排,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出发!”
月亮已经越过了树梢,开始向西缓慢滑落,冉冉飘动着的几朵浮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散了。清明的月色从天幕上倾泻下来,将崔宅正堂前的院子照得通透,远处传来的打更声一下下传来,更承托的一片静寂。崔辨与卢氏交换了一下眼色,向一旁的通判柳滨拱了拱手:“柳通判,方才在堂上的那位是……”“那位郎君名叫慕容鹉,在北衙禁军,乃是宿卫天子之士!”
“哦,哦,哦!”崔辨应了几声,心中却有几分忐忑,也不知道这慕容鹉带来的圣旨说的什么,与自己有无关系。
“柳通判,那慕容鹉所传的圣谕内容您可知晓?”
“崔公说笑了!”柳滨苦笑道:“方才你也都看到了,慕容校尉传圣谕你我都要下堂来,我又如何会知道?不瞒您说,那慕容鹉把我从床上拉起来,我才知道那王长史在你家,对了,王长史为何在你家?”
“哦,王长史此番来是向我家女儿提亲的!”
“哦?有这等事?”柳滨闻言一愣,旋即笑道:“天子派自家亲兵给王长史传圣谕,这说明圣人把他当自己人,心里有他,这可是大喜事呀,崔公!事成之日,定要叨扰一杯喜酒!”
崔辨一想也是,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若能如通判所言,那就好了!”
“王长史都登门了,还有什么不成的?”柳通判笑道:“王长史这么年轻就如此官位,又得圣上恩宠,前途无可限量。柳某他日还请崔公多多关照!”说到这里,他便向崔辨深深做了个长揖。
崔辨正要还礼,却听到堂上响动,却是王文佐和慕容鹉出来了,王文佐向崔辨拱了拱手:“崔公,慕容校尉今晚就这里睡,还请给他安排一个住处!”
“这个好说!”卢氏上前笑道:“还请慕容校尉随妾身来!”
“有劳夫人了!”慕容鹉已经知道眼前这妇人很可能就是王文佐未来的岳母,丝毫不敢有失礼之处,两人见过了礼,便向后院走去,卢氏与丈夫错身而过的时候,向崔辨使了个眼色,崔辨会意的点了点头。
“柳通判!”王文佐目光转到了柳滨身上。
“下官在!”
“天子有旨意,我明天一早便要赶往洛阳!”王文佐稍微停顿了一下,指了指崔辨:“崔公在青州,还请通判多多关照!”
“上官说的哪里话!”柳滨赶忙笑道:“下官与崔公乃是知交,些许小事不劳上官叮嘱!”
“那就好!”王文佐点了点头:“在下还有点事情要与崔公交代,便不送通判了!”
“不送不送!下官告辞了!”柳滨赶忙向王文佐拜了拜,后退了几步方才敢转身离去。王文佐吐出一口长气,待其走远了方才对崔辨道:“崔公,在下此番来本欲与贵家结为秦晋之好,但方才天子有圣谕至,言吐蕃出兵攻打我西域,令我前往洛阳,应该是关于吐蕃交兵的事情。自古以来兵凶战祸,胜负难卜,我此番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与云英的婚事还是暂且做罢,待到诸事平遂了再提如何?”
“王长史此言差矣!”崔辨闻言神色大变:“你此番是为了国事,我若是毁约,天下人当如何看我?你若是愿意,那今晚你我便将这婚事定下来,明日你只管前往洛阳,剩下的事情都包在崔某身上!”
崔辨表现的如此果决,倒是让王文佐有些诧异,他犹豫了一下:“也好,不过聘金之事,我……”“这个不急!”崔辨笑道:“国事为先,贤婿这么说倒好似我在卖女儿一般!”
“这个……”崔辨这次的回答让王文佐觉得自己应该重新对他做出评价了,王文佐点了点头:“这样吧!我有一个部下叫曹僧奴,现在正在扬州经商,聘金的事情他回来处置的!”
送走了崔辨,王文佐回到自己的住处,崔弘度等几个手下已经都被叫醒了,坐在桌旁,目光炯炯的等着王文佐。王文佐将慕容鹉带来的手谕内容复述了一遍,最后道:“看来这次吐蕃的事情我还是躲不过了,明早曹文宗跟我去洛阳,你们几个赶快回去,把我的安排传达下去,预先做好准备!”
“三郎,你说的做好准备是什么意思?”崔弘度不解的问道。
“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们觉得西边开打,东边就会平靖?”王文佐冷笑了一声。
“您是说新罗人?”桑丘问道。
“不光是新罗人、还有倭国残党、靺鞨人、高句丽余党等等,你们不要忘记了,我们从显庆五年(660年)到今天(669年),接近十年时间里在百济、高句丽、倭国攻破了多少城池?杀了多少人?杀人父母、离人子女,这些事情是最遭人恨的,那些人并不是忘记了这些仇恨,而是形势所迫不得不潜心躲藏。现在大唐在和吐蕃交战,一旦开打,东边必然空虚,到头来这些人会怎么做?”
“三郎说的是,是我们考虑不周!”崔弘度低头道。
第517章 消耗
“这也不是你考虑的周道不周道!”王文佐摇了摇头:“自古以来征战正大莫有过于周武伐纣,可即便如此也少不了三监之叛。如果再给我十年时间,修生养息,励精图治,自然那些都不是问题。但这次我被调走了,大唐与吐蕃之战又不是短时间可以解决的,东边出事就是难免了!”
“那三郎你有什么安排?”崔弘度问道。
“主要是募兵!”王文佐道:“若是朝廷让我去西边打吐蕃人,那我指挥的应该大部分是陇右、关中、河东的府兵,再就是吐谷浑、突厥、回纥的骑兵了。我与他们之间并无恩义,用起来肯定隔了一层。我打算从倭国、熊津都督府、靺鞨等处募集一些善射之士以为义从,到时候缓急之间也好一些!”
“主人说的是!”桑丘道:“若是没有郎党伴身,与裸身入阵有何区别?小人这就回去,把主人的意思传下去,少说也有两三千骑来!”
“用不着那么多!”王文佐摆了摆手:“倭人那边五百人,熊津都督府那边五百人,靺鞨人募集千人,加上衙前都的就差不多了,关键是要精悍敢战的善射之士,兵在精不在多。”
“是!”崔弘度点了点头:“三郎的意思我记住了!”
“此外还有选将,令黑齿常之,沙吒相如、守君大石、高舍鸡……”王文佐一口气念了十多个名字,都是他麾下的百济、倭人、高句丽将领,最后才提到了:“还有贺拔雍,一同随军前来。还有我记得曹僧奴现在是在扬州吧?令他就呆在扬州,一面主持贸易,一面与联络当地豪杰!”
“联络当地的豪杰?”崔弘度愣住了,王文佐的最后一个句话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这和吐蕃打仗有什么关系?
“你让他照做就是!有些事情须得做在前面,若是事到临头再准备就来不及了!”王文佐道。
“是,是!”崔弘度不敢多问,小心的将王文佐方才所说的话写了下来,王文佐看过之后,盖上了自己的私印,待天明之后就由信使赶往扬州。
部下们都退下了,距离天明还有一个多时辰,王文佐吐出一口长气,回到床上,他打算稍微歇息一下,为接下来几天的旅程累积一点精力。但眼睛闭上了,却始终无法入睡,对于突如其来的圣谕,旁人看出了天子的信任和重用和王文佐的光明前途,而对于即将开始的战事,几乎所有人都抱有相同的乐观。
这也不能怪他们,自从先帝登基以来,大唐对外的战争如果用一个字来概括——那就是“赢”,如果要用四个字概括,那就是“赢了又赢”,就在不久前,顽强抵抗了隋唐两个王朝,三个君主长达半个多世纪进攻的高句丽彻底覆灭,作为亲历者的他们又怎么会对未来战争的结果有任何疑虑呢?
王文佐平日里是没少和他们提到过吐蕃人的顽强善战、高原的寒冷难行,石堡险峻难攻,但高句丽人和百济人又何尝不顽强善战?辽泽宽广、辽南山地和朝鲜半岛的无数山城也险峻难攻,最后不也都屈伏在他们的钢刀之下?王文佐说的那些不过是作为将军必要的谨慎小心,并不影响战争的最后结果。
部下们的这种乐观情绪当然瞒不过王文佐的眼睛,对于此他的心情是十分矛盾的,即为部下的自信和勇气而感到欣慰,又对未来的战争感到忧虑。历史上唐与吐蕃的战争几乎与大唐同始终,虽然其间双方各有胜负,但唐军从来没有进入过吐蕃人青藏高原上的腹地,这并不是偶然的。人类历史上成功从外部进入青藏高原腹地的远征加起来也没有一掌之数,每一次都可以说是人类后勤补给和军事组织学上的奇迹,寒冷多变的气候、高海拔、险峻的地形等诸多因素都站在防守方一边,相比起这些来,拿破仑和汉尼拔翻越阿尔卑斯山的远征不过是个玩笑罢了。
当然,王文佐并不认为这是一场必败的战争,吐蕃帝国的高海拔地形在给了她居高临下优势的同时,也带来了土地贫瘠,可耕地面积少,人口少,生产力水平落后等缺点。尽管当时的温暖湿润气候让吐蕃人拥有比历史上其他时期多得多的人口和财富,但和同时期的大唐比起来,还是相差甚远。所以只要唐军只要别想长驱直入,一战覆其巢穴,灭其种族,把十几万大军丢到青海西康那些鸟不拉屎的荒野送人头;老老实实的修城堡屯田,送钱送丝绸拉拢中间派,多选几个方向搞消耗战略,吐蕃的失败就是时间的问题。
但可能是路径依赖的问题,唐军在历史上最喜欢干的就是长驱直入,直捣腹心,搞野战会战,其结果就是被吐蕃人玩诱敌深入,连续送了几波人头,后来才明白过来改弦更张搞消耗战略,虽然扭转了战局,但接下来就是安史之乱,安西朔方军被调回去打内战,自然也就没有然后了。
“哎,要是英国公还在世就好了!”王文佐叹了口气,虽然天子专门派人送手谕召自己去洛阳,但他对自己的影响力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从大唐开国开始,野战决胜就是大唐军队的主旋律,在这一战略下培养了一代代唐军将领,而这些将领也是这一战略的支持者,大唐的军事制度也是围绕这一策略服务的。
打个比方,如果采用野战决胜战略,那唐军只需要征发关中、陇右的府兵,还有回纥、突厥、吐谷浑的番部,春耕结束后出兵,然后九月结束,半年就完结(如果能打赢的话)。但如果按照王文佐的消耗战略,首先要在青海前线屯田修筑堡垒,那要么要募兵,要么就得从关中陇右府兵更替,时间也会从半年到一年拖长到三年,五年,甚至十年,更不要说需要相应的外交策略配合,要做到这一切就必须对帝国的政治、经济、军事制度做相应的改革,换句话说,要触动现有的大批既得利益者的利益,这恐怕不是区区一个王文佐搞的定的。
说到底,战略选择问题其实是是路线问题,是政治问题,人事问题,而不是你觉得有道理就够了,任何策略都是有道理的,但最后用了哪个,不是谁有道理,而是支持者在台上。历史上新策略能够得到执行的唯一办法就是“不换思想就换人”,如果现在李绩还在世,也许还能通过说服他来让天子采纳,现在李绩已经死了,王文佐没本事让天子换人,自然就没本事让别人换思想了。
鸡鸣声将王文佐从思绪中拉回了现实,他走到窗旁向外望去,天边已经出现了一片鱼肚白色。他躺在床上思东想西,不知不觉间天都已经亮了。
“如今之计,也只有见招拆招了!”
洛阳宫紫微城仪鸾殿。
“陛下,这是江西送来的贡橘!”武氏从桌上拿起一枚橘子,笑着剥开:“甘甜的很,也吃些吧?”
李治点了点头,他伸手接过妻子递过来的一瓣橘子,甘甜的橘汁立刻充满了他的口腔,他惬意的点了点头:“确实很甜!”
“长安也有种橘树,可惜比江西的差远了!”武氏又将一瓣橘子送到丈夫口中,可惜的叹了口气。
“水土不同嘛!”李治笑道:“淮南为橘淮北为枳嘛!何况关中和江西,差点就更远了!”
“不光是水土!”武氏笑道:“就算同样是江西送来的贡橘,送到长安和送到洛阳的也有差,到长安的橘子要么烂了,要么也干干的,吃到嘴里就和烂絮一般,一点水分也没有!”
“哦,从洛阳到长安还有一段水路,交通不便耽搁时间嘛!”李治笑道:“你若是想吃又有何难?让宫使用快马从洛阳运到长安就是!”
“陛下,妾身岂是贪口橘子吃?”武氏道:“妾身的意思是,为何不将都城迁到洛阳来,洛阳处于天下之中,四方贡物皆至,比起长安偏处西方,要方便多了!”
“呵呵!”李治笑了起来:“媚娘,太平时日的确如此,但若战乱一起,长安便比洛阳强了,只需闭潼关自守,发关西兵众便可平定四方。祖宗定都长安,是有道理的!”
“妾身以为未必!”武后反驳道:“如今关中户口日繁,漕运一日不至,长安兵民便无食,纵然有百万之众,无粮又有何用?若是真的战乱四起,闭潼关自守肯定是不成的!”
面对妻子的反驳,李治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在我国古代政治话语里,通常是以汉唐并称的,当时的士人也通常以汉自称,比如诗句中的“汉皇”其实指的就是唐朝天子,如果细究起来,唐朝士人口中的“汉”其实更多的指的是西汉,因为西汉与唐都是建都于长安,都是以关西为根本,通常来说也认为西汉的国势要胜过东汉。
甚至许多士人认为汉光武帝因为关中残破而建都于洛阳而不是长安是东汉没有西汉国势昌盛的一个重要原因,有些联想力丰富的士人甚至将平王东迁和汉光武帝建都于洛阳联系起来,认为汉光武帝建都于洛阳就是平王东迁,失去了宗周之地,有某种神秘学上的联系。李治当然也知道这些,听武后要求迁都洛阳,自然脸上不是太好看。
“关中陆海,南有川蜀之饶,北有苑马之利,西有陇上、西域商贾,东向而制天下,乃王霸之基,岂可轻弃?”李治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迁都之事,媚娘你不必再提!”
看到丈夫在自己面前少有的严肃,武氏只得低下头,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李治觉得自己方才的口气也许太重了些,便笑道:“寡人也知道你跟喜欢洛阳些,毕竟你当初在这里也呆了那么多年,不如这样,今后每年我们在洛阳住半年,长安住半年?”
“多谢陛下!”从丈夫话语中感觉到了让步,武氏心中暗喜:“其实也不用住半年那么久,有三四个月就很好了!”
“这有何难,每年寡人来洛阳巡幸算起来也有三四个月了!”李治笑道:“其实寡人何尝不知道洛阳的好处,但眼下与吐蕃的战事迫在眉睫,在长安也方便许多,等到吐蕃的战事平息了,再来洛阳多住些也无妨!”
“吐蕃的战事?”武氏敏锐的捕捉住了这个关键字:“陛下打算大举出兵了?”
“嗯!”李治点了点头:“八月吐蕃发兵攻我西域诸城,安西那边已经报急。寡人召陇右薛仁贵奏对,他力主乘吐蕃兵出西域,青海空虚的时机,出兵青海,护送吐谷浑汗恢复故地,然后直取逻娑(今拉萨)的方略,寡人已经允了!”
“逻娑?这是何处?”
“是吐蕃的国都!”
“直取吐蕃国都?那薛仁贵果然好气魄!”
“是呀!将军三箭下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岂是他人所能及的?”李治笑道,话语中满是对薛仁贵的偏爱。
“若是只有薛将军一路军,只怕势寡!”
“自然不止他一路军!”李治笑道:“还有阿史那道真,寡人还派遣使者招王文佐前来,应该也快到洛阳了!”
“王文佐?”武氏笑了起来:“他不是去清河崔氏求亲去了,你却召他前来,莫不是耽搁了他的好事?”
“不过清河崔氏而已,他此番若能再建功,寡人便从宗室中择一好女子收为养女,赐婚与他便是!”李治笑道:“岂不是远胜一崔氏女?”
“这倒也是!”武氏笑道:“太子甚为看重他,这样便是一家人,手足股肱!对了,陛下召王文佐来是想让他在薛仁贵麾下听命?”
“不是!”李治摇了摇头:“寡人打算让他去剑南道!”
“剑南道?为何去那儿?”武氏不解的问道。
第518章 松州
“吐蕃此番动兵规模甚大,不光是在西域、陇右有动静,在我剑南道管辖的诸羌羁糜州也有不小的动作,乾封二年(667年)便出兵攻我剑南羁縻诸羌,所获甚多。媚娘你也知道我陇右之军赐,三分来自河北、三分来自江淮、还有三分便来自蜀中了。若是让吐蕃尽吞羁縻诸羌,剑南道便不得安寝,哪来的蜀帛供应陇右诸军?蜀兵夙来羸弱不堪战,须得令一良将前往,所以便选了王文佐!”
“那打算任他为松州都督府,统辖剑南羁縻诸州!此地扼岷岭,控江源,左邻河陇,右达康藏,退可屏蔽天府,进可进取青康,断贼一臂!”
“想不到圣上此番谋划如此之大!”武氏叹道,李治口中的剑南道便是先前的益州,因为其位于剑门关以南而得名,所辖地域大概包括今天四川省大部,云南省澜沧江、哀牢山以东及贵州省北端、甘肃省文县一带,其治所位于今天的成都。
唐初南诏还没有独立,今天云南东北部、贵州东南、川北、甘南的大片土地上生活着大批羌胡部落,当地山高林密、地势险要,为了统御这些羌胡部落,抵御正在兴起的吐蕃帝国的进攻,唐册封了许多羌胡部落首领官职,建立了若干个羁縻州。
而松州便是其中之一,其位置大概位于今天今天四川阿坝羌族藏族自治州松潘县(九寨沟就在当地),此地正好位于后世著名的茶马古道的重要节点,从松州出发,向东北经过武州(甘肃武都)、成州(甘肃西和)、凤州(陕西凤县),然后可以抵达长安,而通过松潘古道,经由岷江河谷,可以直抵今天的都江堰,而从都江堰则可以转而向走牦牛道入藏,向南则可走五尺道、灵关道等道路入云贵高原,乃至连通东南亚印度。而吐蕃的兴起,迫使唐在松州设置松州都督府,统辖当地部落,抵抗咄咄逼人的吐蕃大军。
相比起唐吐蕃战争中青海、陇右、安西动辄投入十几万,甚至几十万大军的主要战场,以松州为中心的西南战线要不那么引人注意的多。但这并不意味着这里就不重要,对于定都于长安的唐帝国来说,剑南道的东西两川就是天子的西府,每年陇右、安西、北庭数十万将士赏赐的蜀锦可都是从成都平原的桑园、织女一寸一寸而来的,更不要说,通过茶叶、盐等特产贸易,帝国可以获得巨额的商税,还有大量的耕牛、战马、金银、药材。
更要紧的是,这些分散居住在山林高地之中的羌胡部落,骁勇善战、吃苦耐劳,只要稍加操练,就是很好的士兵,如果被吐蕃吞并,就将成为其对外扩张战争的新燃料。所以这里的战斗虽然在史书上不过只言片语,甚至只字不提,但实际上却是关乎到两个帝国的命运。
“陛下!”一名内侍从外间进来,下跪行礼后道:“安东都护府行军长史王文佐在宫外求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李治笑道:“让他进来吧!”
“今日圣人在仪鸾殿的偏殿,得知王长史到了便随到随见,这等恩宠奴婢当差这些年也未曾见过!想必再过个三五年,长史便能入阁拜相了,到时还请多多关照奴婢!”从引路的内侍身上服色看,他的身份不低,但他半侧着身子,一边在前面替王文佐引路,一边用阴柔的嗓音说着阿谀的话儿,让王文佐浑身上下的不自在,强笑道:“大监说的哪里话,都是为天子效力,哪里还敢寄望这等事!”
“王长史莫要谦虚,您的名声奴婢在宫中也是听过的,岂是寻常人!”内侍喋喋不休的说着话,王文佐的注意力却被两旁的建筑物吸引过去了,相比起长安的大明宫、太极宫,洛阳的宫城没有那么恢弘雄壮,但却精致华丽了不少,这曲折的回廊,错落有致的山石水榭,花木林苑,无一不能看出设计者的独特匠心,不时在一片树荫下看到精舍一角,低垂着的窗幔透出灯光,传来了叮叮咚咚的音乐声,仿佛仙境一般。
“那边是仙台榭,还是前朝时所建的,传说前朝炀帝便是在那儿和宣华夫人弹琴修养之处!”
那内侍也注意到王文佐对他的阿谀并不太感兴趣,便语锋一转,承担起导游的角色来。像他这样的刑余之人,最是善于看风色,识颜面,王文佐既然得宠,他就会不顾一切的讨好,而一旦风向有变,他便会变了一副颜面,自然也是不必提的,这便是宫中的生存之道。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王文佐虽然也知道对方是个什么人,但对方一直这般讨好,他也不可能完全视而不见,待到了目的地,已经和那内侍言笑甚欢,一副相识多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