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宗的表演让屋内的气氛完全扭转了过来,央金以一种甚至可以说是仰视的态度和曹文宗交谈。其实这并不奇怪,对于所有刚刚进入文明社会的民族来说,强大的肉体本身就代表着崇高,古希腊神话中那些半人半神的英雄,古代印度史诗中那些可以射下太阳的豪杰。对于唐人来说,曹文宗的气力和武艺只能引起一阵惊叹,而对于吐蕃人来说,这会让他们联想到那些传说中的神灵,甚至会认为眼前这个男人也许是某个神灵的转世或者投影。
“我会认真考虑您的提议的!”央金恭敬的将曹文宗送下楼,直到对方走过院子方才重新回去。进屋后他向朗日感叹道:“真想不到能见到这样的英雄,对了,朗日,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在长安时见过这样的英雄吗?”
“他是在吹牛!”朗日冷笑道:“长安也好,洛阳也罢,我就没见过一个唐人有他这样的气力的,我也不相信那个王都督手下有第二个这样的人!”
“是吗?我也是这样觉得的,不过能让这样的英雄为他效力,那位王都督也当真是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呀!”央金感叹道。
“也许吧!”朗日有些不情愿的点了点头,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道:“我想去见一见那个王都督!”
“什么意思?”
“我想去一趟唐军那边,亲自与那个王都督会一面!”
第544章 俘虏的生活
“去一趟唐军那边?”央金眉头紧皱:“你是赞普的特使,就这么去与唐人的将军会面,不太合适吧?”
“除了你,没人知道我的身份!”朗日轻松的笑了笑:“再说出发前,赞普已经授与了我处置一切的全权,只需事后向他禀告就可以了!”
“好吧!”央金冷哼了一声:“既然如此,那就随你的意了。你打算让唐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不,你可以告诉唐人,我是你的部下,这次去是为了商议双方交换俘虏的事情!”
“如你所愿!”央金无奈的摇了摇头:“爱怎么样都随你,只要别把自己的小命玩掉了就行,否则赞普不把我的皮扒了才怪!”
“请放心,我还是很看重自己这条命的!”朗日笑嘻嘻的站起身来:“那就说定了!”
走出房门,朗日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撕扯着他的外衣,仿佛急切的情人。他这次来打箭炉原本是想接着两次败仗的机会,把央金从噶尔党里拉过来,如果央金拒绝的话,那就借机将其撤职。
但方才唐人使者的提议给了他另外一种思路,噶尔家族之所以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实力,就是因为松赞干布死后,禄东赞父子两代人始终掌握着吐蕃的军权,换句话说,噶尔家族掌握着战利品的分配权。与大唐、高句丽、新罗等这些国内已经编户齐民,君主可以向全国征收赋税和劳役来掌握巨大财富的封建专制国家不同的是,此时的吐蕃还是从部落联盟向奴隶国家转变过程之中,赞普虽然是一国之君,但是其主要财源来自于自己的领地,从其他贵族领地上并不能得到多少财富。
而节节胜利的对外战争更加剧了这一矛盾,相较于位于高原之上的吐蕃本土,新征服的青海、西域等新领地土地更肥沃,人口也更多,以噶尔家族为首的在新领地大肆扩张的新贵族比留在本土的旧贵族更富有,也更强大。于是乎,吐蕃对外扩张战争越是成功,赞普的王位就越不稳。为了确保自己的王位,赞普面前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停止或者放缓对外扩张战争,要么由亲掌军权,取代噶尔家族来指挥吐蕃大军。前者显然是不可能的,吐蕃国家实际上就是建立在对外扩张的基础之上的,如果停止对外扩张,赞普很快就会被利益受损的吐蕃贵族杀掉;而后者就更难了,噶尔家族的钦陵是吐蕃不世出的名将,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在军中跟着父亲征战;而芒松芒赞赞普登基之后就很少离开王宫,每日里和少女嬉戏,虽然朗日是赞普的好友,但也不认为芒松芒赞赞普有能力取代钦陵指挥大军。
而如果那个唐人使节所说的得以实现,情况就大不一样了。通过和唐人的贸易,赞普家族就能获得丰厚的利益,来收买支持者。而为了进行贸易,就可以与唐人停战,甚至以此为理由解除钦陵的统帅职务,让他回到都城来修养,当然,这一切都还只是一个设想,要想变成事实还需要大量踏实的工作,而与那个王都督的会面便是第一步。
“也许这也是个圈套,但值得一试!”朗日握紧了拳头,他暴露在外的双颊被冻得通红,刺痛的双脚也早就在抗议,但他不加理会,狂风在他耳际怒吼,碎石在他脚下嘎吱作响,但朗日的心中反倒兴奋不已,他不禁想起了昔日在长安的旧时光。
“也许这是个旧日重游的机会!”他自言自语道。
松茂道。
“让开,所有人都让开,不许站在这里!”雪花星星点点的落在旦增的脸上,在头发和胡子间融化。看到所有的吐蕃劳工们都散开了,他才转过身,对山涧的另外一边举起红旗用力挥舞。片刻后,对面传来一声号角,旦增赶忙放下红旗,从石头上跳下来,躲到石头背后藏好。
随着几声轻响,旦增探出头,他看到数支短矛钉在地上,每支短矛的尾部都系着一根细绳。他欢呼了一声,上前拔起一支短矛,用力拉细绳,旁边也伸出六七只手帮忙,很快细绳就被拉过了山涧,在细绳的末端是一根粗绳,然后是一根小臂粗细的麻索。旦增带着众人将粗索的一端固定在山涧旁预先立好的石柱上,然后在粗索上铺上木板,很快就在山涧上空形成了一条简易的索桥。
“你们两个,把这几个木桶搬过去!”一个唐人工匠对旦增下令道。
“是!”旦增已经能够听说一些简单的唐话了,他招呼了一声,和同伴们抬起木桶,听动静里面应该装的是某种液体,他小心的问道:“这些是什么东西?干什么用的!”
“是桐油,涂在绳索和木板上,要不然风吹雨打的,用不了多久这索桥就烂了!”唐人工匠笑道,他指挥着旦增等人将桐油搬到索桥旁,开始用刷子往绳索和木板上涂抹,旦增小心的看了看,走上索道,脚下摇摇晃晃,就好像在云端行走,打着胆子向下看去,透过木板的缝隙,他可以看到山涧和乱石,顿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本能的伸手抓住右手边的绳索,以避免摔倒。
“你这家伙,谁让你上来的,桐油还没干呢,弄得到处是脚印!”唐人工匠抬头发现旦增竟然踩在还没干的木板上,大声呵斥道:“别到处乱抓,把这玩意碰到自己身上,会又痒又痛,很难受的!快找点皂角洗洗!”
旦增手忙脚乱的退了下来,很快,他的手背就如唐人工匠说的那样红肿起来,然后是痒和刺痛,他禁不住惨叫起来。
“别挠,越挠越疼!”那个唐人工匠笑道:“谁有尿,撒泡尿洗洗,就会好些!”
旁人依照那个唐人工匠说的,扯下裤子,在旦增的手上撒了泡尿,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旦增手上的疼痒好了些,他向那个唐人工匠道谢,那个工匠豪爽的摆了摆手:“既然是一起干活的,就别这么客气了。你们先去休息会,等这桥修好了,还有顿好吃的!”
正如那个唐人工匠说的那样,到了第二天下午,这条索桥就已经大体完工了。旦增走上索桥,虽然脚下还是摇晃的很,但足以供人马通行,而若是以前行人们必须多走七八里崎岖的山路来绕过这条山涧,差不多可以节约半天时间。为了庆祝,晚饭提供了酒和猪肉,甚至吐蕃劳工们每人也分到了一杯掺了水的淡酒和两三小片猪肉,这在劳工们中引起了一片不小的骚动,甚至引来了骑马看守的喝骂。
“都皮痒了吗?快吃快喝,吃喝玩了早点休息,明天还有明天的活要干!”
旦增大声将唐人看守的喝骂翻译成吐蕃话,劳工们纷纷安静了下来。旦增也坐了下来,开始吃自己的那份。说实话,现在已经比刚开始的时候好多了,当时绝大部分俘虏们都很绝望,他们认为唐人会像吐蕃人对待其他战俘一样对付他们,皮鞭、殴打、粗劣的食物,繁重的劳役,很快就被折磨至死。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情况好像和他们想的不太一样,没错,唐人一开始在他们的脸上打上烙印,但除此之外,就并没有恶意的折磨。劳动虽然繁重,但食物却很充足,还提供了充足的汤水、草鞋和衣物,甚至还有大夫,这是过去在吐蕃军中都没有的。唐人甚至没有给俘虏们打上木枷,就那么让他们干活,只是在每天收工开工的时候各清点一次人数。
一开始旦增还奇怪唐人为什么这么放松,他们难道不担心吐蕃俘虏们逃走吗?但很快他就明白原因了,第一批逃走的人在第二天傍晚就被四周的羌人送回来了,唐人把他们绑在树上,每人打了八十鞭子,然后告诉所有的俘虏,这是第一次,所以只打八十鞭子,若是下次还有人逃走,那抓到后就要砍头了。吐蕃人的工地是从松茂道的南端开始的,那儿距离吐蕃人的控制区还有几百公里的山地,而这片区域生活着大量羌人,唐军已经预先为逃亡俘虏许下了一人一贯的赏格,俘虏们的脸上都有明显的印记,要何等的运气和脚力才能越过这片山地逃回吐蕃人的控制区呀!
事实证明,即便是吐蕃人,绝大多数人还是明白什么叫知难而退的,经过大概大半个月后,俘虏营地外的木桩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逃跑者的脑袋,到了这个月月底,留下的每个人甚至还得到了数量不等的贞观通宝,这在吐蕃俘虏中引起了一片轰动,唐人居然还给干活的俘虏发钱?真是活见鬼了,他们在吐蕃军中当兵时都没见过铜钱长啥样的呀!
这些铜钱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唐军看守惊讶的发现从第二个月开始,这些吐蕃俘虏们要变得驯服勤快多了,平日里也不再是那副阴郁、绝望的活死人模样,眼睛多了些人气,甚至有时还能听到有人唱歌,工作的积极性和效率也提高了许多,在唐人工匠们的指挥下,修路工程的进度很快,已经完成了近一百六十里的道路整修了。
随着工程的进行,吐蕃俘虏们中比较机灵的一些人,比如旦增,他们惊讶的发现唐人在工程技术上的巨大优势,在许多他们看来完全就是无法通行的峭壁、断崖之上,唐人也能修建出栈道、索桥通过。他们很容易的想到,这些工程技术上的优势很容易转化为军事上的优势,原先战败时的不服气、愤懑、怨恨渐渐被恐惧、敬佩甚至羡慕所代替,这种微妙的转变是缓慢而又无法逆转的,即使是最顽固的吐蕃俘虏们,也不得不承认唐人在许多方面是优于自己的,自己的败仗并非偶然,而是实力对比的正常结果。
由于担任唐人的通译,旦增考虑的要更长远一些,他把得到的铜钱藏起来,在他的心里隐藏着一个想法,也许有一天自己可以摆脱俘虏的身份,重新获得自由。有了钱,他就可以买几头骡子,在这条路上当一个小商贩,在他看来,这么便捷的道路,做商贩应该不难养活自己的。
“旦增,旦增!”
“什么事!”旦增赶忙站起身来:“阿克敦校尉,您有何吩咐!”
“上头需要一个通译!你收拾一下,马上跟我来!”阿克敦道。
“是!”旦增应了一声,赶忙整理起来,他知道阿克敦口中的“上头”就是唐军中的大人物,甚至可能是那位王都督。他洗了洗脸和手,走到阿克敦身旁:“我都准备好了!”
“好,跟我来!”
旦增跟在阿克敦身后,走出俘虏的营区,上了马,走了四五里路,抵达一个不大的营地,营地里只有一个帐篷,四周比他平生所见过最大的帐篷还要大出两倍,音乐声从帐内传出。它虽和别的帐篷一样是用兽皮缝制,但却是旦增从未见过的美丽兽皮所制。帐篷顶围有一个巨大的鹿角,几乎有两个人那么高。
“你在这里等着,叫你的时候再进去!”阿克敦低声道,然后他才走进帐篷。
帐内暖和仿佛春日,四角都搁着装着木炭的火盆,放射出暗淡的红光,地面则铺了厚厚的熊皮地毯。王文佐倚着锦垫,曹文做坐在他的左手边。朗日身着一件绯袍,盘腿坐在海豹皮上,弹奏着古琴,一边弹奏,一边咏唱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王文佐曾经听过这首诗,不过不是在这里——在川北高原的兽皮帐篷中,而是在二十一世纪的初中语文课堂上,这然他感觉到有些异样。
朗日停止弹奏,优雅的将自己的双手放在古琴上,这个英俊的青年给王文佐一种错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吐蕃贵族,而是一个长安贵公子。
第545章 鞭打
“我吐蕃先王曾经迎娶贵国之公主,两国又有舅甥之亲,今日将军赐还俘虏,重修旧好,两国先王地下有知,想必也会十分高兴!”
“贵使说的是,您唐话说的这么好,想必来过长安吧?”王文佐笑道,对方方才吟诵的乃是《诗经卫风》中的名篇,大意为两人之间,无需衡量礼物的贵重轻薄,而应该珍重、理解对方的情义,与吐蕃与大唐此时的处境倒是颇为应景,显然对方对于大唐的文化十分了解,否则也无法如此娴熟的使用《诗经》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不错,在下少年时曾经在大唐留学数年,还去过洛阳、太原,还去过成都!”
“成都?”王文佐眼睛一亮:“那贵使可有故地重游之心?”
“王命在身!”朗日笑道:“待到诸事完结,再重游故地不迟!”
“那好,今日我们就先商议公事,然后再叙私谊!”王文佐变得严肃起来:“文宗,取花名册来!”
“喏!”曹文宗应了一声,从旁边的木架上拿来一份花名册,递给王文佐。王文佐将名册递给朗日:“这是贵国的俘虏,一共两千六百七十三人,其中有四百五十人有残疾,贵使可以依照名册清点,请!”
朗日翻开花名册,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抄录着俘虏的姓名,只是上面的名字颇为怪异,旋即明白过来那些吐蕃俘虏肯定没有唐人名字,肯定是唐人询问时随便报了一个,唐人的书记官便依照声音写了个差不多的汉人名字,他随便翻了两页,便将花名册放到一旁,笑道:“将军有心了,这花名册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可否看看人!”
“当然可以!”王文佐笑道:“我已经叫了一名俘虏过来,便在帐外,贵使可以先问问他,然后再去营地看看!”说罢他不待朗日回答,便拍了两下手掌:“把来人带进来!”
旦增小心翼翼的走进帐篷,向王文佐跪了下去,用粗陋的唐话向王文佐请安。
“起来吧!”王文佐指了指朗日:“介绍一下,这是吐蕃国的使者,前来商议赎回你们的事情的!”
“赎回我们的事情?”旦增惊讶的看了朗日一眼,然后羞愧的低下头,战死在吐蕃是荣耀,而被俘就是极大地耻辱了。
“你抬起头来!”朗日沉声道,他认真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除了右脸颊的烙印之外,他的身上并没有多少战俘的样子:手腕和脚踝没有镣铐留下的伤痕、也没有冻疮、裸露的皮肤上也没有鞭痕,也许被衣服遮挡住了,手上有些红肿,脚上还有鞋子,身上的衣服虽然很旧,但至少足够遮体御寒,整个人也没有特别削瘦,这应该是唐人特别选出来的吧?
“把衣服脱下来!”
旦增微微一愣,他本能的将目光投向阿克敦,看到对方点了点头,他才开始脱下外衣,朗日注意到了这点,他没有说话,静静的等待旦增脱完衣服,身上有不少伤疤,但那都不像是鞭子和棍棒留下的升级。
“你手上的红肿是怎么回事?”朗日问道。
“是桐油,小人干活的时候不小心沾到了桐油,立刻就刺痒难忍,用尿冲洗之后才好!”
“桐油?”朗日被引起了兴致,莫不是唐军有什么阴谋?“你怎么会沾到桐油的?”
“小人修建索桥,在绳索和木板上刷桐油时不小心沾到的!”
朗日又问了几个问题,最后确认真的只是修桥补路时方才有些失望的停了下来,方才王文佐已经提过用这些俘虏修路的事情了。
“你先退下吧!”王文佐注意到了朗日的失望,示意旦增退下,然后对朗日笑道:“贵使打算什么时候去探望俘虏?”
“先不急!”朗日摆了摆手,他现在的注意力已经从俘虏身上转移到眼前的男人身上:“我们先商议一下交换俘虏的条件吧?”
“可以!”王文佐笑道:“文宗,你已经把我的条件告诉使者了吧?”
“已经说了,一万羌人奴隶,其中必须有六千人是青壮!”曹文宗道。
“你不觉得太多了吗,王都督?”朗日笑道:“你只有两千多人,却要我们用一万人来换!”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王文佐笑道:“我们手中的是战士,怎么能一比一的交换?”
“他们已经不是了!如果真的是战士,就不会被你们俘虏!”朗日冷笑道。
“战争中什么都可能发生!那些人当时已经身处绝境,投降是他们惟一的选择!”
“不,他们可以去死,勇士就不应该当俘虏!免得给人添麻烦!”
王文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之情:“这些可怜人唯一过错就是站在了一面错误的旗帜之下!”说罢,他便挥了挥手:“退下吧!今天的会谈就到这里了!”
朗日错愕的站起身来,他完全没想到唐人的将军会突然变脸,不过他还是向王文佐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才退出帐篷。良久之后,王文佐吐出一口长气:“文宗,我刚刚不应该在使者面前那样的!”
“没什么!至多是继续打下去!我们不会输的!”曹文宗道。
“不会输?”王文佐笑了起来:“真想不到,你这么有信心!”
“您会为敌人士兵的不公平遭遇生气,就不会让我们处于那种窘境之中!”
“但愿如此吧!”王文佐叹了口气:“也许在内心深处,我还是那个被困在百济,身处绝境的士兵。国王和将军们为了自己的野心和贪婪,强迫男人们离开自家的田地和羊群,前往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的遥远国家,和陌生人战斗,如果打赢了,国王和将军们拿走了绝大部分战利品,活下来的士兵们只能得到一点残羹剩饭,带着残缺的肢体回家;如果打了败仗,士兵们最后力竭放下武器,结果国王和将军们却说被俘的士兵们是懦夫,因为他们没有死,添了麻烦。文宗,这天底下还有这等荒谬可笑的事情吗?”
曹文宗没有说话,满怀同情的看着王文佐,他能够感觉到这个男人内心的愤怒,这些愤怒是针对那个吐蕃使者的,但不只是那个使者。是的,所有人都知道王都督足智多谋,料敌之先,但知道他真的会同情士兵、农民们就不多了。
“看来我还是错误的估计了那些吐蕃贵族了!”王文佐叹了口气:“我本以为他们虽然会歧视被俘的士兵,但还是会想办法把人赎回来,毕竟这能增加自己的力量。但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傲慢到了这种地步,真是太荒谬了!”
“您是说吐蕃人会拒绝交换俘虏?”曹文宗问道。
“有这种可能!”王文佐苦笑道:“毕竟羌人奴隶是贵族们的财产,而赎回去的士兵应该是自由民,交换俘虏等于是掏自家腰包,公家得利!我原先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那应该怎么办?”
“边谈边看吧!”王文佐叹了口气:“对了,文宗你等会去一趟吐蕃使者那里,探一探他的口风!”
“遵命!”
朗日走进自己帐篷时,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满脸笑容。在谈判中,谁能让对方先发火谁就赢了一局。
“拿一杯酒给我,要温热的!”朗日笑道,他解下自己的披风,突然发现曹文宗坐在火炉旁,不禁吓了一跳,动作顿时停了下来:“曹先生!”他的声音尖利,一边神经质的笑。
“您不想在这里见到我?”
“不!”朗日已经恢复了镇定,他笑着将披风丢到一旁的木架上:“只是有点惊讶,只是一点儿!”他强调道。
“好了,您现在已经不惊讶了吧?”曹文宗冷冷的看着朗日:“您今天真是让我吃了一惊,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能让王都督发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