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范长安只觉得头顶一个响雷劈下,手中的茶杯顿时摔落在地,摔了个粉碎,还没等他开口分辨,伊吉连博德已经抢到身前,拔出短刀抵住心口:“说,是哪个人让你出细麻混纺生丝的主意的?”
范长安张开口,想要矢口否认,伊吉连博德把刀一挺,刀锋如今入肉半分:“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我已经把事情都打听清楚了,你若有半句谎言,就莫怪我刀下无情!”
范长安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痛,血已经渗透了他的胸前白色内衣,渗了出来,他的脑子里顿时凝固了,原有的机变智略荡然无存,急道:“没有人,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你自己想出来的?”伊吉连博德手上又加了半分力:“你为何出了这主意?难道你不怕事情败露,惹来麻烦?”
“这种事情也不是我第一个想出来的,过去蜀中送往长安的丝帛里面也有这种混纺的,也没有惹出麻烦来。我知道小郎君是王经略的亲弟,就算事情败露了,也不难掩盖住。当时小郎君已经一筹莫展,我如果能替他把这个麻烦了解了,一来可以拉近两人的关系,二来还可以赚不少钱财,拿这些钱财献给王经略,也能讨得王经略的欢心!谁知道正好遇到长安兵变,小人一开始真的没想到会这样呀!”
伊吉连博德又问了四五个问题,与已知的事情一一比对,发现都吻合,暗想这厮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讨好王恩策,却反倒害了王恩策的性命?这也未免太可笑了吧?
“伊先生!”范长安小心翼翼的问道:“您要是问完了的话,可以把刀收回去了吗?小人的血还在流呢!”
伊吉连博德这才发现范长安的胸前已经殷红一片,脸色惨白,他冷哼了一声,还刀入鞘,范长安这才敢撕破衣袖,包裹自己的伤口。
“就算你起初并无恶意,但主上亲弟之死与你也不无关系!”伊吉连博德冷笑道:“你说应该怎么办?”
范长安苦笑了一声:“早知今日的情况,我打死也不会沾上那层关系!都怪蔡丁山那老儿,到处宣扬手中人脉,害我去结交小郎君,惹来今日的祸事!算了,时至今日,我也只能任凭你处置了!只求莫要牵连到我的家人,我范长安便念您的大德!”
第592章 二人
“小郎君乃是主上亲弟,因你而死,这是何等大事?你只想用自己一人性命便了结了,倒是做的好生意!”伊吉连博德笑道:“罢了,今日你先回去吧!闭门思过,听候处置!”
“遵命!”范长安磕了个头,才躬身退出门外。伊吉连博德来到王文佐处,将范长安所说的讲述了一遍,最后道:“属下以为,这范长安所言应该未必尽数属实,若想弄清真相,应该将其拘下,严加拷问!”
“哦?为何这么说?”王文佐抬起头:“你有什么凭据?”
“凭据倒是没有!”伊吉连博德道:“不过这几日我已经派人打听过这厮的底细,与诸葛文、蔡丁山这些商贾不同,这范长安不光有钱,其祖上乃是曾经当过大成国丞相的范长生,在天师道中颇有势力。像这样的人,应该不会仅仅为了钱就做出这等事的!”
王文佐点了点头,他来剑南也有一年多时间了,对当地的情况已经有了一些了解。由于唐朝的异地为官政策,蜀地的刺史县令这等地方主官基本都是外地士人出任,本地士人只能出任州县的僚属,而唐前期的关中本位政策导致了中枢主要为关陇勋贵所垄断,蜀人又比较思乡,蜀地地方士人并没有太大的积极性离开蜀地,而是留在州县一级地方,或者出任僚属,或者干脆在家经营家业,诗书自娱。而这样的结果就是蜀地的存在不少虽然没有啥官职在身,但却有很强财力、物力和地方号召力的有力人士,放在其他地方这等人早就跑到长安洛阳游学寻找出仕机会了,而蜀地却待在老家当土霸王。范长安就是这等人,像这样的人是不可以贪图财货的寻常商人视之的。
“既然是这样!”王文佐道:“那就先让范长安把这件事情弄到的私财交出来,权当是了结了!”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你留下来慢慢细查,把事情的原委都查清楚了,再作处置!”
“属下遵命!”伊吉连博德应道:“那蔡丁山和诸葛文呢?”
“他们两个本来也没什么过错,这细麻搀杂生丝混纺的主意也不是他们出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是!”
“我这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后天就出发前往长安!”王文佐道:“我离开之后,情况就大不一样了。你行事一定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要给人落下把柄,知道吗?”
“属下遵命!”
成都城外。
咸亨元年(公元670年),距离冬至还有十二三天,刚刚下了一场微雪,从高空俯瞰下去,大地上一片白,只有星星点点的黑点,有村落、树林、以及人和野兽的足迹。两位贵族模样的青年沿着锦江一路行来,从他们身后的随从提着的鹰笼和马鞍上收获看,他们应该是出外鹰猎了,在成都的上流社会是一种颇为流行的运动,相比起正常的围猎,鹰猎的主要目标并非狼、鹿、熊这样的中大型野兽,而是鹌鹑、云雀、鹳、野兔等中小型鸟兽。猎手并不使用弓矢枪矛,只是骑上马,以牛皮裹臂或是裹肩,令猎鹰蹲在胳膊上面。每当发现猎物,猎手即撒手放鹰。霎时间,猎鹰展翅高飞,然后闪电般俯冲下去,任凭猎物狂奔飞驰,也难逃猎鹰的利爪、钢啄。显然,相比起正常的围猎,鹰猎要安全的多,无需担心遭到猎物的反噬,而一头好的猎鹰,价格也是极为昂贵,最少也要好几百贯钱,昂贵的便上不封顶。这种“风雅”的娱乐活动在长安和洛阳已经十分流行了,一位懂得捕捉和驯养出色猎鹰的好手一年赚到几千贯是很正常的事情,即便是亲王、大将军这样的大人物,也会毫不在意身份的悬殊,将顶级的鹰狩好手请至家中,向其学习饲养和训练猎鹰的知识。他们也会毫不吝啬各种溢美之词,称颂这些人的本事。
“升之兄!”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对身旁的同伴笑道:“这次出猎,你我所猎的鸟兽一般多,眼下已经距离望亭不远了,不如你我便约定一个赌,谁再打到一只猎物,便赢了,如何?”
“行呀!”旁边那人看上去年长不少,少说也比说话那青年大出十五六岁,这放在当时已经是一辈人的差距了,但神色中却完全将对方视为平辈,并无轻视之色:“子安你要赌便赌,只是不知道要赌什么!”
“便赌一首五言吧!”青年笑道:“输的人必须在半刻之内吟出一首五言来,便以鹰狩为题,如何?”
“子安倒是给愚兄出难题了!”那中年人口中虽说为难,但面上却并无为难之色。
“升之兄何必过谦呢?”青年笑道:“世人将杨炯、骆宾王与你我并称,可照我看,杨炯文胜于质,不过虚有其名;骆宾王长于文赋,制诗远不及兄台。天下间能在五言、七绝上让我心服的,唯有兄你一人!”
那中年人笑了笑,未曾回答,却是默许了这赌约。原来马上这两人便是王勃与卢照邻,当时将他们两人、骆宾王、杨炯四人并称,以为是大唐文坛的瑰宝。这四人虽然并称,当时的王勃还没有做出流传后世的《滕王阁序》,但若论才气之盛,文坛地位之高,却是年纪最小的王勃。卢照邻虽然也以制诗、文赋著称,但他年纪比王勃大了十五六岁,也被命运多毒打了十五六年,性格自然也沉稳了不少,没有此时王勃的锋芒毕露。
两人既然约定了赌注,便策马而行,当时地上有一层薄雪,行人野兽的足迹在上面十分明显,两人都抖擞精神,仔细寻找猎物的踪迹。
两人约莫又走了三四里路,天上又开始下起细雪来,王勃心中暗自焦虑,猛地踢了一下马腹,策马抢先了几步,卢照邻见状,心知自己这位忘年交又犯了性急的毛病,他也不想就这么输了,便也策马跟上。这时不远处的竹林被马蹄声惊出一头野兔,王勃大喜,赶忙伸出手臂送出猎鹰,喊道:“隼儿,快将这兔子拿下!”
后面的卢照邻见了,赶忙也放出自己的猎鹰,两只猎鹰如闪电般扑下,眼看便要将那野兔抓住,却不想那野兔机敏的很,陡然一个大转弯,折回了竹林之中,两只猎鹰在竹林上盘旋了两下,却畏惧竹林密集,根本无从下手,只能在竹林上盘旋了两下,回到各自主人的手臂上。
王勃此时已经起了性子,他打了个唿哨,策马冲到竹林旁,拔剑砍断了两根竹枝,想要将那野兔赶出竹丛,却不想那兔子好似通了灵性,尽管竹林被王勃劈砍的啪啪作响,却还是死死的缩在竹根丛中,就是不出去。
“好个狡兔!”王勃怒道:“你以为你不出来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来人,取火来!”
说话间,奴仆已经打着了火,王勃丢入竹丛中,此时已经是冬天,竹林中的枯败竹枝竹叶甚多,顿时便烧了起来,那野兔被火势所逼,转了四五圈,最后还是只得冲出竹林。王勃见状大喜,赶忙伸手将猎鹰送出:“隼儿,快,莫放过了那野兔!”
卢照邻已经准备认输,正想着应该如何排词布句,应付了赌约。却听得一声尖锐的鸣叫,那只猎鹰刚刚抓住野兔,便被一支箭矢连兔带鹰钉在雪地上,便好似串烧。
“我的隼儿!”王勃见状心中大痛,跳下马来冲到猎鹰旁,只见那猎鹰被一箭贯胸,肯定是没命了,怒道:“哪个混蛋,射杀了我的猎鹰,我要他拿命赔我!”
卢照邻的性格却要沉稳多了,他跳下马,小心的将箭矢拔出,只见那箭矢足足有一米长,箭羽长硬,箭杆粗,拿在手中沉甸甸的,与其说的是一支箭,还不如说更像是一支缩小的投矛。谁会用这样的箭矢来射兔子?卢照邻心中暗想,口中却道:“子安兄莫急,待箭矢的主人来了,我们再见机行事!”
正说话间,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两人看到三四骑正朝这边跑来,马上骑士皆身着玄色圆领短袍,头戴风帽,皆持弓矢,为首那人远远的喊道:“这火是谁放的?”
“是我?”王勃正气不打一处来,他指着卢照邻手中的死鹰死兔:“这猎鹰是我的,可是你们射死的?”
为首那汉子走的近了,卢照邻这才看清对方面容,应该比王勃还小上几岁,还有几分稚气,被王勃问的一愣,旋即道:“我射的是兔,这猎鹰自己撞上去的,岂能怪我?”“射兔也不行!”王勃本是世家子,其祖父便是隋末大家王通,自己少年成名,六岁便能作诗,九岁便能著述指出当时大家颜师古的《汉书注解》的错处,十岁通读六经,年方十六便素科试及第,授朝散郎,成为朝廷最年少的命官。后来虽然因为得罪了天子,被逐出长安,但其心气之高,性格之傲,岂是常人能及?
“这是野兔,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为何不能射?”马上汉子闻言笑了起来。
“我说不能就是不能!”王勃傲然道:“你是什么人?还不报上姓名?”
“我叫阿克敦!”马上汉子笑道:“刚刚主人看到烟火,便让我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叫什么名字?”
“主人?”王勃听到对方是奴仆之辈,更是不愿意与对方多言:“你们不配知道我们的名字,快去把你们主人叫来,我只和他说!”
阿克敦听到这里,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他打了个响鞭,喝道:“你这厮好生无礼,你问我名字我告诉你了,却不肯说自己的名字?还说要我主人来见你?你是何等人,有这么大颜面让我主人前来?”
卢照邻在旁边听到阿克敦自报名字,知道对方是个胡人,又如此善射,其主上多半是贵人。自己和王勃眼下都是被贬之身,若是惹到了多半是要吃亏的,赶忙上前道:“诸位,我这朋友年纪还小,那只猎鹰是他疼爱之物,突然没了才说出这等气话来,诸位千万莫要在意!”
阿克敦看了卢照邻一眼:“你这人倒是讲些道理,早些这样不就好了。不过是一只鸟儿罢了,若是真的是你们的,我赔你一只便是了,何必口舌伤人?”
王勃闻言大怒:“不过一只鸟儿,赔我?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若是在长安,你花一千贯也未必能买到一只来,把你们这几人都一起卖了也赔不起!”
阿克敦摇了摇头:“看你也是有学问的人,岂能拿人和鸟儿比的道理?算了,我说赔你就赔你,只会比你这只鸟儿好,不会差!走吧!”
“干什么?”卢照邻问道。
“你朋友不是要我赔他的鸟儿吗?”阿克敦笑道:“我这里也没有鸟儿,拿什么赔他?他还要见我的主人,难道还真的要我主人来拜见他不成?”
说罢,他便调转马头,回头笑道:“除非他不敢跟我来,那可不是我不赔他,是他不敢来拿!”
卢照邻刚要说话,王勃已经翻身上马,紧紧跟在阿克敦身后。阿克敦见状打了个唿哨,他身旁的骑士顿时散开来,将卢照邻和王勃裹在当中,一路向东而去。
卢照邻见状暗自叫苦,只得策马随行,他压低声音对王勃道:“子安,你这是何苦呢?这些人明显来路不一般,何苦为了一只猎鹰把整个人都搭进去了?”
“我偏要看看那胡人口中的主人是谁!”王勃冷声道:“教出这等狂奴来,将来书告天下,好好羞辱那厮一番!”
“哎,那胡人的箭矢你也看到了,根本就不是射猎的,而是战阵上透甲杀人的家什。这等壮士的主人岂会是好惹的?”卢照邻苦口婆心道:“贤弟虽有如橼大笔,又如何抵得住?我们赶快服个软,摆脱了这群人便是了!”
第593章 海东青
王勃此时已经起了性子,哪里还听得进卢照邻的劝说,卢照邻见状也没奈何,只得紧随其后,心中暗自祈祷能够平安过了这关。
一行人行了两三里路,看到前面有烟火升起,阿克敦回头笑道:“我家主人就在前面了,二位请!”
王勃冷哼一声,抽了一鞭,跟了上去,只见前面不远处有十多顶帐篷,四周车辆环绕,簇拥的护卫骑士怕不有四五百人,若不是没有甲胄牙旗,俨然就是一支军队,卢照邻看在眼里,愈发吃惊,小心的向阿克敦问道:“敢问贵主人上下?”
“升之兄,我们马上就要到了,见面自然会通传,又何必问?”王勃冷笑道。
阿克敦闻言笑道:“你这少年倒是性子直,不过这样说话,早晚要吃苦头!”
“少年?”王勃眉毛上挑:“你口气倒是不小,看你形貌,比我还小些,怎敢以少年称我?”
“你这就不知道了!”阿克敦笑道:“我们靺鞨人算年纪大小不是比的出生早晚,而是比历经战事多少,斩杀敌人多少。若是平生未曾手杀一人,便是有百岁,也不及一个杀敌的少年!我年纪虽然不大,但射杀的贼寇少说也有这么多!”阿克敦伸出右手张开五指,又翻转过来:“敢问你杀了几个贼人?”
还没等王勃开口,卢照邻已经抢先接口道:“这么说来,壮士是在军中当差了?”
“不错!”阿克敦傲然道:“已经到了,二位请在这里稍候,我进去通传一声!”
“无需通传!”王勃冷笑了一声,高声道:“绛州王子安,范阳卢升之在此,营中主人何在,可否赐见?”
这营地本不过一亩见方大小,王勃嗓门又大,顿时满营都听见了,阿克敦脸色大变,怒道:“你这少年好生无礼,为何不等我通传,便在这里喧哗,惊扰了我家主人怎么办?”
“你放心!”王勃傲然笑道:“你家主人若是得知是我和卢兄前来,倒履相迎还来不及,怎会怪你!”
阿克敦顿了顿足,正犹豫应该如何处置,营内却出来了一人,身着锦袍,头裹紫罗纱巾,神色威严。阿克敦正想下拜谢罪,那汉子看到卢照邻脸色大变,赶忙下马抢上前拱手行礼道:“这不是卢升之兄吗?怎么在这里?”
卢照邻看到来人,却想不起来是谁,不过看其应该身份不低,赶忙下马还礼道:“不敢,请恕在下眼拙,阁下是?”
“在下崔弘度,乃是清河崔氏青州房旁支!”崔弘度笑道:“少年时卢兄曾途经青州,我当时曾经一睹卢兄风采,却不想时光飞逝,一晃已经十年有余了!”
“原来是这么久的事情了,难怪在下没有什么印象,崔兄近来可好?”卢照邻闻言神色也有点尴尬,他倒是记得十多年前去过一次青州,也拜访过当地崔氏族人,但对这个崔弘度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估计当时这人也是某个路人甲。卢照邻虽然不像王勃少年成名,但也是十余岁便博学善文,二十岁时为邓王府典签,在崔卢这等世家里也是众人瞩目的明星了,崔弘度会对那次会面铭记在心,十多年后还能一眼认出,卢照邻却是根本没有一点印象了。
“卢兄你也都看到了,我读书不成,早就弃文从武了!”崔弘度却没有注意到卢照邻的尴尬,满是得见年轻时偶像的喜悦:“现在在王文佐衙内当个将佐,也勉强算个从五品下了!”
“王文佐?难道是出任剑南支度营田处置兵马经略使的王文佐?”卢照邻吃了一惊,他已经在蜀中游历数年,对当地的官场还是知道一些的。
“不错,正是他!”崔弘度满脸的自豪:“不过朝廷已经调他回长安了,另有任用,正好在回程的路上遇到你,真是巧了!对了,我家七妹也在营中,她是王文佐的正室,她平日里最喜欢你的诗文了,可否拔冗一见?”
“这个……”卢照邻目光转向一旁的王勃,崔弘度是个机伶人,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笑道:“这位也是卢兄的好友吧?来,来,一同来!”
“不敢!”王勃见崔弘度对卢照邻如此敬重,心中本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下绛州王子安!”
“久仰久仰!”崔弘度笑着拱了拱手,他过去十年时间里基本都在朝鲜半岛、辽东、日本列岛,在国内的时间不多,少有和士族高门讨论诗文,正好错过了王勃声名鹊起的这段时间,所以听到绛州王子安的名号也没有什么反应,还以为是卢照邻的一个后辈子侄,并没有太在意。王勃看在眼里,心中愈发火起:“今日来贵营,却是为了讨鸟来的?”
“讨鸟?”崔弘度愣住了,一旁的阿克敦赶忙将事情原委讲述了一遍,崔弘度闻言笑道:“原来如此,不过是一只猎隼而已,若是别的倒还罢了,这玩意好说,都包在我身上了!卢兄稍待,我让人取几只好的来,让你们挑选!”
王勃听了心中更是生气,他本以为对方是个行外人,土包子,以为自己的猎鹰是寻常货色,正想开口嘲讽,却被卢照邻抢先道:“不过一只猎鹰罢了,崔兄不必放在心上!”
崔弘度笑了笑,卢、王二人引到自己帐中,烧水烹茶,片刻后外间便送来了七八只猎鹰,无一不是雄骏无比,其中最大的一头,身高近1米,两翅展开2米多长。头部羽毛白色,缀有褐斑,上体均呈暗灰色;胸部褐红色,尾部纯白色;喙爪如铁钩,目光如电,望之慑人。王勃原有的那只猎隼与其比起来,简直就是一头山鸡。
“如何?”崔弘度傲然笑道:“这几只隼儿还过得去吧?王兄弟可以随便挑选一只,权当是我赔你的!”
“这头也可以?”王勃指了指那头最大的猎鹰问道。
“你倒是好眼力!”崔弘度笑道:“这便是海东青,靺鞨人叫它“雄库鲁”,便是鹰中之神的意思。寻常猎鹰也就能抓兔子、野鸭子,这海东青却能扑捉天鹅、狍子,甚至山羊这等大猎物,雄骏无比,当世猎鹰没有可以能和它相比的。今日看在卢兄的面子,你便拿去吧?不过你的鹰奴要先学一下驯养之法,不过这畜生在你手中也就是个死!”
王勃闻言大喜,原先的怒气早已荡然无存,他向崔弘度道了谢,便喜滋滋的出去吩咐鹰奴去了。崔弘度看在眼里,笑道:“卢兄,这是你哪位世交的子侄,倒是还有些孩子气,得了个新玩意便把原先的气性都忘了!”
“崔兄说的哪里话!”卢照邻苦笑道:“你应该听说过世人将在下与王勃、杨炯、骆宾王四人并列而称吧?”
“这哪里是虚名!”崔弘度笑道:“文章千古事,卢兄文章诗文海内共钦,便是千载之后,世人亦当诵读不已!”
“是吗?”卢照邻笑道:“那崔兄今日可是眼拙了,方才那位便是王勃,若论文章诗文,我们其余三人都远不及他,这四杰却是拿我们三人来凑数的!”
崔弘度张大了嘴巴,半响合不拢嘴:“这,这怎么可能?看样子他才二十出头呀?”
卢照邻笑道:“若是活得长就能写出好文章,那天下第一文章大家一定是只老乌龟!”
崔弘度闻言大笑起来:“不错,不错!我等庸碌之辈,的确是无法理解。今日幸好赔了他一只海东青,不然只怕千载之后,也会被人嘲笑不识仙人降世呀!”
这时王勃已经从外间回来,他满脸喜悦的向崔弘度躬身行礼:“多谢崔将军慷慨赠鹰!”
“无妨!”崔弘度笑道:“这海东青在别处确实难得,但在我这里却不是什么稀罕物,王贤弟若是喜欢,便拿去玩赏便是!”
“我在长安时,达官贵人家中好鹰甚多,但无一能及这海东青的!”王勃笑道:“便是其他几只猎鹰,在长安也是难得一见之物,却不知崔将军是从何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