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等事?”老人吃了一惊:“以天子亲弟为行军元帅,这可是本朝开国才有的盛事呀!朝廷总算是要对辽东下大气力了!”
“叔爷您怎么总是抓不住重点呢?”卢光平叹道:“那沛王不过是个旗帜,真正统兵的却是王文佐,而且您看清了没有,王文佐还兼了河北道寻访大使的差使,这次他可不仅仅是统兵平辽,还是河北王呀!”
“河北王?这倒是不至于!”老人闻言笑道:“朝廷估计也就是让王文佐可以整饬河北的漕运,确保前线的粮秣转输罢了,毕竟这次是要一举荡平辽东之乱,自然就要给他放权。”
“叔爷,猛虎出圈,龙腾九霄,便不可复制!”卢光平冷笑道:“您可别忘了,当初汉光武、高欢入河北时,也没人觉得他们要自立为王呀!”
这一次老人陷入了沉思,他的右手捋着颔下的白须,半响无语,最终他叹了口气:“十二呀!你有这门心思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也不拦你,不过你要记住了,这件事情,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能亮底牌的!”
河阳桥。
晨雾遮挡住了大半个河面,站在河岸边,只能依稀看到河中的几个阴影。
“那边就是中潭城了!”狄仁杰指着远处河面上雾气中的一个阴影道:“乃是元象元年(公元538年)东人所筑,当时东西两魏数次交战于此地,胜败交替、攻者常夺据河桥以逼郊郭,守者亦纵火船于上流以烧河桥,交相攻战,实乃旷古少有的大战!”
“怀英你说的是贺六浑和宇文黑獭的几次邙山之战?”王文佐问道。
“不错!”狄仁杰点了点头:“除此之外,这两人死后,西人在宇文护时也有一次大举兴师包围洛阳,东人从晋阳出兵,连夜赶往河内,渡河而过,由兰陵王领兵大破西人,解洛阳之围,渡河之地也是在此地!”
“是呀,这里的确是国家之要冲!”王文佐看着脚下奔涌的河水,又回头看了看隆起的邙山,不由得感叹道。在中古长安、洛阳、晋阳、邺城这几个重要北方军事据点之间的争霸战中,河阳三桥由于正好处于数条道路的交汇之处,又是比邻洛阳北郊,可谓是天下兵火的交汇之地,如今虽然邺城早已不复存在,但晋阳、长安、洛阳还依旧存在,河阳桥的重要性还依旧不减,在历史上的安史之乱时,这里依然是叛军和唐军争夺的重要节点。
王文佐看着河水、浮桥、河中洲城、邙山,大发思古之幽情,身旁众人却无人说话,只是默默等待。良久之后他才叹道:“怀英,你替我在这里留下一块石碑,纪念当初高长恭渡河于此地!”
第701章 张榜
“卑职遵命!”狄仁杰应道。
王文佐甩了一下马鞭,策马登上河桥,随着马蹄声声,他能够感觉到脚下的桥面轻轻起伏,不禁有点轻微的眩晕感,这并不是他第一次上这座桥,但那时是第一次去长安,而此时自己已经是身负天下之重,前往辽东平叛,身份与心境自然大有不同。
“三郎,三郎!”沛王李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文佐扯了一下缰绳,勒住了坐骑,回头问道:“殿下怎么了?”
“三郎,你麾下有多少兵马呀?”李贤的神色有点紧张,他用马鞭指了指身后:“寡人若是没有看错的话,这里最多也就千把人吧?”
“不错,殿下没有看错!”王文佐点了点头:“此时上桥的只有在下的卫队、长安时欲随我前往辽东的一些军官,还有臣幕府中人,加起来大概有八九百人吧!”
“那别的人呢?后续的兵马呢?”
“没有了,只有这些了!”王文佐答道:“其他的军队要到范阳才有,从这里到范阳就只有这些人马!请殿下放心,要保证你我的安全,这些人足够了!”
“寡人不是担心安全!”李贤一听有些急了:“皇兄以我为辽东道行军大元帅,督领各军去平定辽东之乱,怎么就带着这几百人去?你应该知道辽东的战况吧?这几百人去能济什么事?为何不发关中、河南的府兵,怎么也能凑个三五万人吧?”
“殿下!”王文佐耐心的解释道:“裴行俭已经出兵征讨突厥了,吐蕃给陇右的压力也很大,关中的兵府可以抽调的人手都已经抽调的差不多了,实在是空虚的很。如果我再抽调河南的兵府,那万一有点变故,陛下手中就真的应变的本钱都没有了。至于辽东那边,我已经下令扬州那边募集两千宣润弩手,同时我也有征调河北等地兵府的权力,还有我在熊津都督府、倭国的旧部,加上薛将军现在手上的兵力,应该也差不多够了!”
“两千弩手?熊津都督府、倭国旧部,好吧!也只能指望这些了!”李贤叹了口气:“不过河北就算了,谁都知道河北一共也没几个兵府,即便全部征调来,也不过几千人,又能济得什么事?”
“河北壮士夙来豪勇,只要以忠义激励,以官职钱帛赏赐,以大王的名望,又何患无人来投!”王文佐笑道。
李贤冷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不过他面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了。王文佐没有说话,轻轻抽了一下坐骑,在桥上快跑起来,高声唱道:“李波小妹字雍容,褰裙逐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叠双。妇女尚如此,男子安可逢?”
歌声在河面上回荡,良久方才平息。
过了河阳桥,王文佐等人便沿着驿路一路向范阳方向而行,借助唐朝发达的邮驿系统,王文佐在前行的同时,不断以行军元帅府的名义发出军令,勒令河北为数不多的府兵抽调兵马限期内赶往范阳,并命令通过运河向范阳转运粮食军资,而王文佐自己的行军速度并不快,一天至多不过三十里上下,毫无军情紧急的样子。不过无论是沿途官吏还是同行的幕僚都觉得这很正常——一来本来就没有多少兵马,跑的快范阳那边集结没有完毕去了也是白搭;二来沛王年纪还轻,若是行军太快的话,未必吃得了苦;三来辽东的情况虽然不太妙,但薛仁贵也是宿将了,而叛军虽然人多,但分属各部,联合不起来,唐军虽然无力剿灭,但控制住几个要点的能力还是有的,也没到十万火急的地步。
而作为名义上的行军元帅,沛王李贤的神经渐渐松弛了下来,原先预想中的数日不食,兼程而行没有出现,反倒是第一辆四轮马车给他带来了极为舒适的体验——相比起他过去做的两轮马车,不但四轮马车的空间要大多了,更要紧的是,新式四轮马车的减震系统即使在坑洼不平的黄土驿路上,也能给乘坐者相当不错的乘坐体验。李贤甚至可以在车里一边看书吃水果喝茶,一边赶路,若是换了两轮马车,赶路一天下来乘坐者的骨头架子都要颠散了,更不要说茶水了。
不过他还是为王文佐的迟缓行动感到奇怪,在他的记忆中,胜利总是和大将的果决和迅速联系在一起的,而他现在与其说是在行军,还不如说是郊游。这样也能平定辽东的叛乱?难道他另有打算?李贤的疑虑与日俱增,虽然他将其掩藏在沉着冷静的面具之下,但它依旧存在,并随着他们跨越的每一里路不断增长。白天他焦虑不安,晚上则辗转反侧,路旁每一点异常的动向,都令他不禁咬紧牙关。
“这就是高鸡泊了!”王文佐指着远处闪闪发光的湖面道:“再走一段就是夏王庙了,今天我们就在那儿宿营!”
“夏王庙?”李贤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会儿,却没有找到这个名字:“为何今晚不在驿站附近宿营?以我们的行军速度应该不至于赶不上的吧?”
“那是自然!”王文佐笑道:“夏王庙是臣上次来长安时路过的地方,今日臣想要故地重游一番,所以就打算在那儿宿营!”
“愈来愈像是出外游玩了!”李贤腹诽道,面上却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既然是这样,那就这样吧!”
日近正午,夏王庙进入了李贤的视线,虽然他嘴上并不在意,但还是很仔细的打量了下那座“夏王庙”,不过很快他就失望了,那只是个土坡上的两进院子,周围有些草棚子,这和他在长安时出城巡游时看到的乡下土庙没啥区别。难道王文佐就为了这个土庙要住上一宿?李贤的心中大喊道,不过他还是没有说出口,放下窗帘,重新闭目养神起来。
王文佐并没有注意到马车上少年的腹诽,他跳下马,登上土坡。庙门口早已站着身着麻衣的庙丈老汉,他早已被路过人马的喧嚣动静惊动,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口,等候贵人的来临。
“在下王文佐!”王文佐拱了拱手:“上次去辽东时曾经路过贵庙,给夏王上了香,老丈还请我吃了庙后的枣,甜的很呢!老丈可还记得我?”
那麻衣老汉小心翼翼的上下打量了下王文佐,突然一拍大腿:“对,对,老儿想起来了,是您,几年前您从这里过,还送了老儿一锭金子,让老儿给夏王和刘将军重塑金身!原来是您来了,看样子想必是高升了吧?”
“哈哈哈哈!”王文佐被麻衣老汉质朴到有些粗鄙的话弄得大笑起来,他抖了抖自己身上的官袍:“是呀!托老丈的福气,我是升官了,都穿上锦袍了,着实是祖坟冒烟了!”
“哎,话不能这么说,老儿有什么本事能保佑您升官,定然是夏王和刘将军保佑的!”听到王文佐的亲切话语,老儿原有的局促不安也渐渐消失了:“看您现在的仪仗人马,官不比刺史小了吧?”
“不小,不小!”王文佐笑道,他将自己官袍的下摆塞到老儿的手里,让其搓了搓:“你看这身袍子,比刺史还大点呢!”
“比刺史还大!那可真是了不得了!”麻衣老汉怯生生的碰了碰官袍,就又收回手来:“这可是大喜事,王官儿您这次来一定要再去给夏王和刘将军上柱香,让他们保佑你再升一升!你当初给我那锭金子我可没花在自己身上,都花在这庙里,你看看就知道了,那神像是请高手匠人来重新塑的,别提多神气呢!”
“好,好!”王文佐也不推让,随着麻衣老汉进了庙,来到神像前,看得出来这庙里的摆设花了不少心思钱财,神像也是威风凛凛,比自己上一次来完全是鸟枪换炮了,那老汉即便没把全部的钱都花在神庙上也是大部分。王文佐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讨了香来先对窦建德和刘黑闼拜了拜,然后才随老儿到了边上耳房奉茶,喝了几口才问道:“夏王庙的香火这两年如何了?”
“好,愈来愈好了!”麻衣老汉将一盘枣子放在王文佐面前,笑道:“四里八乡的都来拜祭,每月都有两次在这周围赶集,小老儿也凭借这个,做点小买卖,不但能养活自己,还连带着一个浑家!”
“哦?那是好事呀!”王文佐挥了挥手,从桑丘手中接过一个托盘,放在麻衣老汉面前:“这里有两匹粗帛,给老丈和您夫人做一身衣衫,这帛虽然粗了些,但比起麻衣还是舒服多了。另外还有五贯钱,两贯是香火钱,三贯是给您的茶水钱!”
“那怎么好意思呢?”麻衣老汉看了看托盘上的粗帛和铜钱,苍老的脸上不禁有些扭捏:“老儿这杯粗茶,哪里值几贯,能有个三五文顶破天了!”
“呵呵!”王文佐笑道:“老丈,你若觉得这茶水钱多了,那你就帮我做件事情,便不亏心了!”
“老儿帮您做事?”麻衣老汉笑道:“您又在开玩笑了,您手下健壮汉子那么多,有什么事情要我一个穷老汉做?”
“你莫急!”王文佐笑道:“你还记得那个刘七吗?”
“刘七?”麻衣老汉想了想后点了点头:“记得,不过有年头没见到他了,想必已经死在哪里了!您要找他?”
“差不多!”王文佐笑了笑:“但不是找他这个人,而是像他这样的人,我都要!”
麻衣老汉被王文佐弄糊涂了:“不是找刘七,而是像他这样的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像刘七这样有勇力,有志气,却没有进身之阶的乡里豪杰!”王文佐笑道:“也不瞒老丈,我这次经过这里是要去辽东打鞑子、打蛮夷,手下缺的就是有本事的好汉子。燕赵之地素来豪雄甚多,我欲借燕赵壮士之力替天子解忧,若有愿随我出征之人,不限出身,不限名望,只要有志勇胆魄之人皆可。吾不吝财货官爵,当令其富贵,酬其功勋!这样的人这里应该不少吧?”
“不少!”王文佐这番半文半白的话老汉也就听得似懂非懂,不过说当地好汉子多不多这句话他听明白了:下意识的挺起了胸脯:“您是希望他们投军是吧?不过老儿口拙,也不知道您的名号官职,还有,怎么投军?我都不会呀?”
“无妨,这个我已经想好了!”王文佐拍了拍手,让卢照邻送过来一只卷轴:“待会您把这榜文挂在夏王庙的门上,下次赶集时自然有人会念。至于投军,只要六月前能赶到范阳即可,这榜文便能当做凭据,沿途在驿馆还能免费吃住!”
“只要挂在门上就可以了?还能当凭据在驿馆免费吃住?那这个成!”老汉闻言大喜,他小心翼翼的接过卷轴:“不瞒您说,要不是老儿已经老了,要是年轻个二三十岁,我也不守着这夏王庙了,跟着您去辽东,博一把富贵去!”
“哈哈哈哈!”王文佐闻言大笑起来:“无妨,老丈您留在这夏王庙,好好供奉香火,让夏王和刘将军保佑我能够平定辽东,也是一番功劳!”
王文佐又拜祭了一番夏王和刘将军,才出的庙来,卢照邻低声道:“大将军,您此番作为虽然能得河北豪杰之心,但只怕传到长安去,也会惹来不少闲话!”
“你错了!”王文佐笑道:“就算我什么都不做,朝廷也会有不少人说我的闲话!裴居道要是连这个机会都不知道抓住,那未免太蠢了!”
“话是这么说!可还是有不一样的!”卢照邻苦笑道:“不瞒您说,与我同来长安的那些士子们要么在您的幕府里,要么就各自回乡,募集壮勇,想必过不了几日便会来投,您根本不会缺人手又何苦这么做,授人与柄呢?”
第702章 途中
“你们和刘七那些人不一样!”王文佐笑了笑:“你们姓崔、姓卢、姓赵、姓李,他们可不姓这些!平贼可不能仅靠你们河北高门之力,而且我此番离开长安之后,就再也不怕授人与柄了!”
“不怕授人以柄?”卢照邻想了想,没有说话,这句“不怕授人以柄”可以有两种解释:第一是天子与王文佐的关系足够紧密,所以大将军根本不怕有人在朝中攻击自己;另一种解释就是他已经离开了长安,不复受人所制,所以也不怕。这两种解释都有一定的道理,但以自己的身份,倒是不适合继续追问下去了。
出了夏王庙,王文佐回到帐中,沛王已经等得百无聊赖,看到王文佐回来便急道:“这庙中供奉的何人?还叫夏王,三郎你要亲自前去拜祭?”
“哦!”王文佐应了一声:“不过是这里的一个本地豪杰,当初有功于乡里,死后当地父老便修建庙宇,四时祭拜,尊其为夏王!我上次经过此地时曾经上香许愿,所以这次进去上香还愿!”
“原来是这么回事!”李贤看了看王文佐的脸色:“为了上上香便要在这里耽搁半日,现在时日还早,为何不上路,赶到下一个驿站再休息?辽东那边军情紧呀!”
“沛王多虑了!”王文佐懒洋洋的答道:“薛将军乃是宿将,那边的情况也没有您想的那么坏!欲平辽东,就得先平靖河北,本将军在这边慢些走,也是预先和天子说过的!”
“你和皇兄说过连这荒郊野岭的破庙都要耽搁一天?”李贤腹诽道,嘴上没有说话,面上却满是不信的表情,王文佐也懒得在这小子身上浪费精力,随便敷衍了两句就借口出去巡营告辞了,把李贤一个人丢在帐篷里。
“太过份了!”王文佐刚出帐篷,李贤就把几案上的杯盏烛台扫落在地,拔出佩剑便要将几案斩断,但刚刚劈下他又收了起来,面上阴晴不定,良久之后方才收剑入鞘。
“大将军!”卢照邻随王文佐出了帐篷,看看四下无人方才压低声音道:“方才在帐篷里,属下看沛王脸色有点不对!”
“哦?怎么说?”
“他应该是觉得您行军的速度太慢了,还觉得在夏王庙这里耽搁一日没必要!”
“这个我知道!”王文佐笑了笑:“他就一半大孩子,哪里懂得什么兵法,我要是日夜兼程,一来熊津和倭国那边的安排没有生效,其次薛仁贵会觉得我是来抓他的把柄的,情急之下反倒是会搞出些事情来;我一路慢慢来他就明白了,路上这两三个月就是给他收拾残局的,只要最后能敷衍过去,他就吃不了多少排头!他也是多年的宿将了,要平定叛乱可能力有未逮,但要是一门心思只求无过,叛军也拿他没什么办法,指不定还要吃个大亏!”“大将军说的是!”卢照邻听到王文佐对薛仁贵心态分析的如观指纹,不由得暗自钦佩,自古以来这种武将的交接都是非常麻烦的,尤其是被接任者面临的战局不利的情况,他肯定会担心自己会被抓回去治罪,历史上很多昏招都是这种事情搞出来的,毕竟周亚夫、李广,战场上再牛逼面对狱吏都要跪。而王文佐这么慢腾腾的过来就是告诉薛仁贵:这就是一次正常的职务变更,你搞不定天子派拥有更大权力、对辽东属夷有更强号召力的王文佐接替你,而不是要把你抓回长安下狱治罪。薛仁贵知道后也不会想着乘王文佐来之前拼命搏一把,要么翻盘,要么去死,反正不去蹲黑牢,把大局搞崩。
“不过您为何不把这些话给沛王殿下说呢?”卢照邻问道:“以殿下之聪睿,肯定会明白您的一番苦心的!”
“懒得说了!”王文佐笑了笑:“我这次出长安是统兵平乱的,不是当沛王殿下的保姆的!再说沛王他也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他只是一介藩王,安享富贵就是了!”
卢照邻张大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没有想到王文佐竟然把对沛王的看法说的这么露骨,虽然天子还年轻,随时可能生下太子,但只要天子一日无子,那沛王就是大唐实际上的皇位第一继承人。更不要说沛王李贤本人的才具也是很不错的,素来以聪颖过人,雅好文艺而闻名,身边也汇集着一批文人学士,即便将来不能继承大位,依照惯例也可以在大唐权力核心有他的一席之地。而听王文佐的意思,竟然是直接抹杀了李贤未来在政治上的出路,那他为何要把李贤带出长安来?还加了个兵马大元帅的头衔?难道这都是天子的意思?想到这里,卢照邻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深想下去了,这种牵涉到天家内部阴微的事情,着实不是自己一介文士能够触碰得了。
“夏王庙我打算留一个人来处置应募之人!”王文佐道:“还有,接下来我们每经过一个驿站,都要留下一个人,给应募者发路费,顺便筛选一下,总不能什么阿猫阿狗都要!榜文和安排人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是,是,属下遵命!”卢照邻赶忙应道,在得知王文佐对沛王的真实看法之后,他对王文佐诸般安排的看法顿时大不一样了,他怀疑对方这么做可不仅仅是为了招募河北豪杰,还有其他的用意,只是现在还是一招暗棋,还没有到发作的时候罢了。
“你今天留意沛王的情绪,这是一件好事,做的不错!”王文佐少有的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今后也要这么做,沛王喜好文艺,你当世大家,你们两人志趣相投,今后要多多亲近,明白吗?”
“属下明白!”卢照邻垂下头去,双眼闪过一道寒光。
次日,王文佐一行人便依照原先的计划,沿着驿路向范阳进发。随着这支队伍深入河北大地,一路来投的当地士人豪杰愈来愈多,有带宗族部曲前来投军的,有捐助粮资的,有献上谋划策略的。王文佐将得来的名刺一律交给卢照邻处置,身为范阳卢氏的麒麟儿,又在外游历多年,卢照邻除了在诗文上大有成就之外,他对河北士族的内部情况也十分了解,无论来者是谁,只要是稍有名气的,他就能飞快的报上此人的祖上宗谱官职、联姻家世、甚至个人的能力、家资多少也能说出个一二来,这可是帮了王文佐一个大忙。
说白了,这些河北士人跑来王文佐这里就一个目的——就是要官当。这其实也没啥,王文佐现在是河北寻访大使,辽东道行军大元帅行军长史,本来就有范围内授予官职的权力,最后只需要去吏部备个案就生效了。
但难处就在于给谁多大的官、散阶勋官还是实职,哪里的官,用人用错了那可是后患无穷。王文佐最多也就能看出来人会不会带兵打仗,别的就难了,毕竟这授官也不能完全依才录用,毕竟来这里的每个人背后都有一个乃是几个,十几个地方豪族势力,官职的高低虚实除了个人的才具,更多的还要看其背后的力量,你就算再能打,带十几个步弓手来的,总不能和带着几百部曲,上百好马的世家子一个官职吧?虽然完全准确无误不太可能,但大致的平衡还是要有的。
在这方面,卢照邻就体现出了他的才能,凭借他范阳卢氏的名声和对河北士人内部的了解,他居然把一路上来投靠的士人们都应付过去了,虽然也有一些支吾,但总体上总算是敷衍过去了。其结果就是王文佐这支队伍就像吹气球一样飞速的膨胀起来,等到了临清时,王文佐麾下已经有人万余,战马两千余匹,已经可以说是一支相当可观的力量了!
“范阳那边有军情来了!”桑丘急匆匆的走进帐内,向王文佐和沛王拜了拜,双手呈上,王文佐接过书信,拆开看了看,笑道:“薛仁贵到底是老将,新罗人以为他是要去职的人了,就小看了他,立刻就吃了苦头!”
“这么说我军胜了?”李贤大喜。
“嗯!”王文佐将信纸递给沛王:“薛将军先伪装退兵,以精锐乔装于老弱之中居后,新罗人以为有机可乘,领兵追击。我军尽弃辎重,新罗人利虏获,分散抢劫,被我军以精骑逆袭,斩首四千余级,俘获七千余,战马千余。估计我们很快就能看到金法敏派来的请罪使者了!”
“请罪使者?”李贤闻言一愣:“那岂不是辽东乱事就要平息了,我们还要去范阳吗?”
“哈哈哈!”王文佐笑了起来:“殿下还是和新罗人打交道打的少了,新罗人请罪归请罪,仗还是一样要打的。打了胜仗派人来要大唐请罪,要大唐承认他们占据的土地,打了败仗派使者请罪拖延时间,争取积蓄力量再战。百济人、新罗人、高句丽人都是这幅德行,口头便宜他们是不要的,但实际的好处半点亏也不肯吃!您要是把他们的话当真了,那可就糟糕了!”
“竟然天下有这等人!”李贤苦笑道:“那我们还是要去范阳了!”
“那是自然!”王文佐笑道:“其实别看新罗人嘴巴上服软,战场上他们可是硬的很,就算这次输了,大的局势依然很不妙,薛将军手头的兵太少,而安东都护府所辖的地盘太大,就算打赢了,也是要退兵的!”
“竟然是这样!”李贤看了看身后比出发时不知道长了几倍的行列:“所以您才故意放慢行军速度,是为了招募兵士?”
“嗯!”王文佐道:“确切的说是招募河北士卒,毕竟距离辽地最近的地方就是河北了,若是从其他地方招兵,气候饮食不习惯也还罢了,距离乡土太远,也会容易有思乡之情。河北就不一样了,辽东一乱,河北也安靖不了,他们跟着我去平乱,首先就是为了自家桑梓之地,用不着担心士卒们不卖力气!”
“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你不想调动河南府兵!”李贤这才如梦初醒:“确实,如果河南兵在外时间久了,也会有怨尤之心!那您抵达范阳之后,打算如何平定乱事呢?”
“现在还不清楚前线的情况,说什么都是空的!”王文佐笑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把转运粮秣和河北之地安置好了,这样前头打仗才能安心!”
营州柳城。
“赢了,我军大胜,斩首新罗三千余级呀!”少年几乎是飞一般越过营地出口的路障,大声叫喊:“王叔,王叔,您知道了吗?打胜仗了!”
“我能不知道吗?你这么大的嗓门,死人都让你叫醒了!”王宽从毯子上爬起起来,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从那儿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