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盘棋罢了,郎君倒也无需太过在意了!”
“先生说的是,确是不比再过在意了!”藤原不比站起身来,一旁早有婢女上前送上一只托盘:“些许金银,供先生消遣,还请收纳!”
那玄衣居士赶忙躬身谢道:“多谢郎君厚赐!”
送走了玄衣居士,藤原不比坐在石桌旁,一言不发,其余人等也不敢说话,只能屏息等待,良久之后,藤原不比道:“你们几个今天来,都有什么事情?”
那几人相互对视,然后一人道:“藤原公,我等今日来,是有一事不明,还请指教!”
“是贺拔雍亡故的事情吗?”藤原不比问道。
“正是!”那人道:“按说贺拔雍生前独揽大权,与大王颇有嫌隙,后来大王夺其兵权。可贺拔雍死后却倍至哀荣,还赐婚与其幼子,我等着实不明,还请藤原公开解!”
“你们几个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藤原不比问道。
那几人面面相觑,方才说话那人小心答道:“不错,我等实在愚钝,还请藤原公指点!”
“你们是不是觉得,既然当初大王夺了贺拔雍的兵权,那贺拔雍死了之后,大王就应该没收他的全部领国庄园,然后赐给你们,来个一朝天子一朝臣?”
“哪里哪里!”那人脸色大变,尴尬的笑道:“藤原公说笑了,我等岂敢有此妄想!”
“是吗?我咋觉得是有呢?难道是我冤枉你们了?”藤原不比笑嘻嘻的看着一众人,右手拿着折扇拍打着自己的左手:“要不然你们来我这里做甚?”
众人面面相觑,既不敢说藤原不比看错了,也不敢承认自己对贺拔雍的财物庄园有想法。半响之后,那人才大着胆子说道:“我们这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藤原公的慧眼,今个儿来您这里,就是想听听您的指点,省的行差走错,害了自家性命!”
“既然你们来了,看在一个祖上的份上,我自然也不能让你们白来!”藤原不比面上的笑容消失了:“做人做事要看大局,不能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那点东西,不然好处吃不到,性命都难保。贺拔雍是死了,但只要大将军在一日,一日就不会少了当初与他同来的大唐武人们的好处。便是真的没收了他的领国庄园,那也是给了另一个唐人,而绝不会给你们,都懂了吗?”
众人听到这里,面面相觑,都露出失望之色。片刻后问道:“那若是大将军百年之后呢?”
“大将军百年之后?”藤原不比笑道:“那就要看大王是只想当区区秋津岛之主还是想当海东之主乃至天下之主。若是他只想当个秋津岛之主,可能你们的期望还有希望,若他志在海东乃至天下,那将来来这里的唐人只会越来越多,当然,你们去海东,去河北,乃至去更远地方的机会也会更多!”
第790章 唐人与倭人
听到藤原不比这番话,众人的脸色都变了,既有对未来的希冀,又有对风险的警惕,相互之间更是各种眼神的交流。藤原不比却只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索性研究起石桌上的棋局来。过了约莫半响功夫,一人上前道:“藤原公,若是能前去海东、河北、乃至大唐开辟基业自然是好,但这么一来,我们在倭国的根本之地岂不是就没了?相比起来,是利是害还在两可之间呀!”
“呵呵呵呵!”藤原不比闻言大笑起来:“倭国是汝等的根本之地?尔等难道忘记了自家祖上是从哪里来的?坂上仲春,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你家本是阿知氏的分支,而阿知氏的始祖阿知使主乃是汉灵帝之曾孙,汉献帝的玄孙,晋末天下战乱,汝祖为了躲避战乱,带族人逃难至倭国,大王将汝等安置于大和国,繁衍生息至于今日才有了你们。还有物部、大伴、葛城你们的祖先也都是如此。你们去海东、河北、乃至大唐不过是重返故土,何谈没了根本之地?”
听到藤原不比这番话,那几个倭人不禁有些尴尬,正如藤原不比所说的,这些倭人贵胄大族都是渡来人的后裔,换句话说,他们的祖上都是来自东亚大陆。当时日本才刚到中古时期,其族中保存的族谱文牒还很完整,有不少甚至还可以找到当初自己祖上是何时何地从大唐某地迁徙来的。这些文献他们可能对倭国下层并没有公开,因为这不利于他们神话祖先的行为,但在其上层内部是公开的秘密。
“藤原公,您说的虽然有理,可我们家族都在这里繁衍生息很久了,短的两三百年,长的只怕有近千年了,就算我们的祖上的确是来自大唐之地,那也是年代久远之事了。现在这里才是我们脚下的土地,要我们离开这里,着实是为难的很!”
“那你们可以不去!”藤原不比道:“别忘了,当初你我的祖先如果不来这里,多半已经死于当地的战乱之中,自然也就没有我等宗族数百年来的富贵荣华。大王身上同时留着天照大神和大国主神的血,他肯定不会偏于任何一方,唐人也好,倭人也好,若是妨碍他的权柄的,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路应该怎么走,你们都知道了吧?”
藤原不比说到这里,众人已经听得明白了。王文佐在世时自然不必说了,就算是王文佐离世后,彦良掌权,也不可能偏倚倭人,肯定是杂而兼用。如果有人挡了路的,那贺拔雍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当然,这些人肯定不会有贺拔雍这样的体面,毕竟他们也没有立下这么多战功以及和王文佐的深厚袍泽情谊)
“多谢藤原公的提点,我等明白了!”众人齐声应道。
“明白了就好!”藤原不比挥了挥手中的折扇:“倭国归根结柢局面还是小了,这么说吧,就是大将军不提,我也要请求把几个子侄送到海东之地去,为家族开始散叶,我劝你们也这么做,有些事情自己主动做总比别人逼着你去做要强。言尽于此,就这样吧!”
贺拔雍宅。
大厅内,贺拔雍生前最喜欢的蜀锦挂毯和金银装饰已经通通不复存在,只剩下一条条白色的素布垂下,四壁萧然。
棺木摆放在大厅的中央,贺拔雍的几个成年儿子们一身素袍,正跪在棺木前,向前来祭拜的宾客一一回拜。女眷们跪在两厢,发出阵阵呜咽声,让人听了为之心酸。
沈法僧在老友棺前磕了几个头,站起身来,贺拔雍的儿子们纷纷上前还礼,他百感交集的叹了口气:“你,你们都还好吧?”
“沈叔叔!”贺拔雍的长子呜咽的答道:“都好,都还好,大将军和大王这般厚待,我等实在是感激莫名!”
“是呀!”沈法僧叹了口气:“贺拔的死后安排我也都看了,实在是哀荣备至,三郎也是做的没话说了。贺拔云在吗?三郎把女儿嫁给你,你可要好好待她,贺拔家也不会之后家道中落的!”
“是,我等也是十分感动!”贺拔家长子点了点头。
沈法僧又安慰了贺拔雍的后人几句,才退到一旁的厢房,屋内已经有了五六人,都是当初在百济便跟随王文佐的唐人将领,前来祭奠贺拔雍的。他们看到沈法僧进来,纷纷站起身来:“沈将军,你来了!”
“法僧,你这一路辛苦了!”
“沈公,您也来了!”
沈法僧一下子看到这么多老袍泽,也有些激动,他上前一一握手做答:“你也在,唉,你头发都白了,真是岁月催人老呀!唉,贺拔当初在我们几个当中身体最好,却想不到他走的最早!”他一一问候寒暄,最后来到张君岩面前,神色未变:“君岩,你当时也在难波京,贺拔雍怎么死的,你应该清楚吧?”
“这……”张君岩闻言一愣,眼神顿时游离了起来,小声答道:“敕书不是都说的很清楚了吗?贺拔雍饮酒通宵,大醉后出花厅临池舞剑,仆役宾客不敢靠近,他不小心落入池中,因为天黑池深坠入池中,搭救不及而死!”
“真的是这样吗?”沈法僧冷声道:“我怎么听人说贺拔雍临死前几天大将军见过他几次,尤其是临死前那天,大将军与他深谈良久,府内外有兵马严加看守,当时你也在场!大将军和贺拔都说了些什么?”
“哪有这等事!”张君岩一听急了:“沈兄弟你从哪里听来的鬼话!”
“什么这等事?是大将军几次面见贺拔雍是鬼话,还是贺拔雍临死前那天与大将军会面是鬼话,还是有兵马包围贺拔府是鬼话?你可要说清楚了”面对沈法僧咄咄逼人的逼问,张君岩终于抵挡不住了:“我哪里知道这么多?你为何不直接去问三郎,却来为难我?”
“这么说,传闻都是真的了?”沈法僧露出一丝凄凉之色:“贺拔雍之死于大将军有关?大将军是为了彦良,才逼死了我们自家兄弟?”
“我可没说!”张君岩赶忙否认,但面对沈法僧的如剑一般锋利的目光,他最后还是颓然叹了口气:“算了,你既然一定要知道,我就告诉你吧!不错,贺拔雍的死的确和三郎有关,但这件事情真的不能怪三郎,他真的已经想尽办法顾全兄弟情义。如果一定要说谁有错,那也是贺拔雍自己,他走的实在是太远了!”说到这里,张君岩便将那天夜里王文佐和贺拔雍的谈话讲述了一遍,最后道:“沈兄弟,你可以评评理。这到底是谁的过错?就算是这样,三郎还是不想杀贺拔雍,但贺拔雍得罪的不是三郎,而是彦良公子。这件事情是不可能隐瞒下去的,早晚彦良公子会知道。三郎在的时候还好,三郎一旦不在了,你觉得彦良公子能饶过贺拔雍?就算贺拔雍那时候死了,他的子孙后代怎么办?非被族灭不可!”
听了张君岩的讲述,沈法僧双肩下塌,脊背弯曲,好似一下子老了十岁,长叹了一声问道:“贺拔雍他在彦良公子的卫队里安插人手,图谋不轨的事情是真的?”
“是真的!贺拔雍当时亲口承认了!”张君岩道:“而且当时已经人证物证俱全,铁板钉钉的事情了!”
“就因为彦良公子夺了他的兵权?这点事情他就对三郎的孩子下手?真的是疯了!”沈法僧叹了口气:“他难道忘记了他这一身的富贵都是从哪里来的?真的是被天魔附体了,三郎还这样顾全他的名声和家族,把女儿嫁给他的儿子。唉,贺拔雍他在泉下只怕也会惭愧不已的!”
“是呀!”张君岩苦笑道:“之前我有次和贺拔雍喝酒,也曾经说到这方面的事情,他当时就有些不对,只是我没往这方面想,就没说什么。早知如此,便是说破嘴,也要劝说他的!”
“他这是天魔附体,耳目皆被遮蔽,哪里还能听得进去旁人的话?”沈法僧冷哼了一声,看了看外间正在向前来祭拜者还礼的青年们:“三郎若是稍微狠点心,这家人早就死光了,三郎还是太心软了,不光是给他死后哀荣,还把女儿嫁给贺拔家的小儿子,若是贺拔家有些坏心思,岂不是害了自家女儿?”
“唉,你还没看清,三郎这是做给咱们这些老兄弟看的,也是做给倭人看的!”张君岩叹道:“这些年贺拔雍和元骜烈在倭国总揽大权,把那些倭人压得很苦。现在元骜烈战死,贺拔雍又死的这么稀里糊涂。你觉得那些倭人会不会另有心思?三郎这么做不光是安了咱们的心,还是告诉那些倭人,在倭唐人武将的地位不会改变!沈兄弟,说不定接下来就会让你来倭国,接替贺拔雍和元骜烈的位置!”
“让我来倭国?接替贺拔雍和元骜烈的位置?”沈法僧闻言心中不由得一动,他当初在百济时曾经向王文佐抱怨过百济条件艰苦,物产和权力远不及倭国,要求和镇守倭国的袍泽交换一下,结果被王文佐派去镇守北疆去了,自己也没少背地里抱怨过,若是真的如张君岩说的那样,王文佐倒是满足了自己的要求。
“若是真的能如此,那就好了!”沈法僧叹了口气:“看看贺拔家的宅子,和这里比起来,我在泗沘城的宅子也就是个草棚子,娘的,真是同人不同命呀!”
“那是,若论起气候物产,百济也好,海东也罢,都没法和倭国这边比。你要能来,那肯定日子要舒服多了!”张君岩笑道:“不过呢!你要是真的来了,有件事情还要小心!”
“什么事?”沈法僧问道。
“彦良公子!”张君岩道:“他现在年纪长了,本事长了,心气也长了!你要是和贺拔雍那样行事,只怕下场还不如他!”
“有劳君岩提醒了,我理会得!”沈法僧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张君岩说的“贺拔雍一般行事”并不是说谋害彦良,而是独揽大权,与身居大王之位的彦良发生冲突。
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之后,沈法僧心中原有的愤懑和不满已经烟消云散了。他对王文佐逐渐把权力向自己儿子手中转移的行为倒是并不在意,毕竟王文佐已经年近五旬,和正妻崔氏的孩子还在咿呀学语,虽然彦良是倭女的儿子,但综合考虑所有因素,此人还是这个军政集团最合适的继承人。既然确定了继承人,那就应该乘着王文佐还在世的时候,给予足够的历练,这样才能做好两代人的传承,确保这个横亘于东北亚大陆北端的庞大军政集团能够继续传承下去。而作为该集团元老的沈法僧的利益才能得到最好的保障。
而且王文佐通过对贺拔雍这个有罪之人的处置,以及丧事的安排告诉这些最早跟随他从百济起兵的袍泽们:不管后来的加入者有多少,带来了多少土地和兵力,他们在该集团中已经获得的权力和财富是可以平稳的交给下一代的,甚至还可以通过与王文佐子嗣的联姻,确保自己的后代在未来处于集团权力金字塔的顶端。这一潜台词使得沈法僧们在悲痛之余,深感欣慰,从而确保了权力转移的稳定。
倭王宫。
“大将军,陛下!”狄仁杰道:“沈将军、顾将军、刘将军他们都已经拜祭过贺拔雍了,然后各自回去歇息,看上去并无异常!”
“嗯,狄先生你先退下吧!”王文佐点了点头,待到狄仁杰退下后,他对一旁的彦良道:“这件事情应该算是了结了!”
“都是孩儿的过错!”彦良跪了下去:“若不是孩儿用了如此过激的手段,也不会搞出后来的这么多事情!”
第791章 道人
“起来吧!”王文佐伸手虚托了一下:“你当时的处境,这么做倒也不能算错。毕竟对于你来说,最糟糕的不是莽撞过激,而是怯懦无能!”
“阿耶的意思是?”彦良愣住了。
“你还不明白吗?”王文佐笑了笑:“现在我还活着,无论你做出些什么,都有我替你收场。你不乘着这个时候多历练历练,难道还要等到我死了之后再去历练?”
“历练历练?”彦良眼睛一亮:“阿耶您不责怪你?”
“你身为倭国大王,贺拔雍和元骜烈侵占武士田土,索要财物,搞出四国战乱,你剥夺贺拔雍兵权,平定叛乱,这本就是你应该做的事情,我为何要责怪你?”王文佐道:“至于贺拔雍是我的旧日情份,这是我和他的事情,与你又没什么关系!”
“阿耶!”彦良有些感动的低下头:“其实孩儿年幼时,若是没有贺拔雍和元骜烈二位叔父的护持,也无法能有今日!”
“你能记得这情分也好!”王文佐问道:“现在元骜烈和贺拔雍都死了,你要不要从我麾下抽派一人来接替他俩?”
彦良没有立刻回答,他思忖了一下答道:“阿耶,若是薛公愿意的话,孩儿觉得薛公是个不错的人选!”
“你想用薛仁贵?”王文佐笑了笑:“既然你觉得他好,就先去问问吧!毕竟这里是偏鄙之地,他未必愿意留下来!”
“是,孩儿明白!”
王文佐与彦良又闲聊了几句,便让其退下了,几分钟后,狄仁杰进来了。王文佐道:“彦良打算用薛仁贵替代贺拔雍,你有什么看法?”
“回大将军的话,彦良公子看来还是有了戒备之心,薛仁贵毕竟年纪大了,对他不会有什么威胁!”
“嗯!”王文佐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还有呢?”
“还有?”狄仁杰皱了皱眉头:“属下看不出来!”
“若是你也看不出来那就算了吧!”王文佐叹了口气,露出失望之色:“你传令下去,令港口准备好船只,我要回百济了!”
“是,是!”狄仁杰应了两声,然后小心的倒退着向门外走去,到了门口才转过身,待到出了门,他才细细思量王文佐方才那个问题的用意,可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出半点结果来,到头来只得摇头叹息:“这些日子来,大将军的心思愈发难以揣测了,城府当真是愈来愈深了!”
“狄先生!”
听到有人叫自己,狄仁杰停下脚步,旋即他发现在长廊的拐角站着一个人,正式彦良。他赶忙躬身行礼道:“下官方才走神了,未曾看到公子,有失迎伢,还请赎罪!”
“狄先生不必多礼!”彦良走上前来,亲热的把住狄仁杰的小臂,将其拉到一旁:“方才我离开后,父亲和您又说了些什么?可否告知一二?”
狄仁杰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他毫不犹豫的答道:“此乃禁中事,我若泄之死罪!公子若是真想知道,可以直接向大将军询问!”言罢不待彦良回答,便径直离开了。
次日傍晚,王文佐便登上了座船,径直离开了难波京,经过数日后抵达了周留城,他在周留城住了五日,又乘船抵达卑沙城(大连一带),然后改走陆路,前往范阳。
王文佐抵达范阳时,已经是初夏时节。路上的行人都脱掉了厚重的外衣,换上了轻薄的袍服。不少青年妇人,更是干脆横坐在马骡上,有的戴着帷帽,有的干脆不戴,在官道上行走。她们艳丽的衣衫和婀娜的身姿成为了一道漂亮的风景线,引起了路上旅人的追视。
“师傅,您看,这河北的女人还真大胆,就带个婢女仆人,一个人骑在马上,连个纱巾帽子都不戴,大庭广众的!还有没有一点廉耻呀!”一个小道士目瞪口呆的看着官道上的仕女,向一旁的老道士问道。
“无量天尊,也不修修口德!”老道士呵斥了一声,手上已经给了弟子脑袋上狠狠的一下,眼睛却也死死的盯着路上行来往去的仕女们,眨也不眨。
“哎呦!”小弟子惨叫了一声,他看到老道士的样子,不满的抱怨道:“师傅你骂我,自己却看的眼睛都不眨!”
“住口!”老道士脸色有些发红,幸好胡子长,看不太出来,他举起拂尘,做势欲打:“你这兔崽子,胡言乱语,有没有一点对尊师重道之心?当真是皮痒了!”
那小道士见状,赶忙跑开:“师傅饶命,徒儿我不乱说话了!”
小道士脚上乱跑,不知不觉间已经跑到了官道上,挡住了一行车马的去路,最前面的驮马陡然受惊,发出尖锐的嘶鸣,向前冲去。那小道士吓了一跳,就地一滚,便从马车的底下钻了过去,脱出被马蹄践踏之险。
“普盛,你没事吧?”老道士跑了过来,赶忙在小道士身上摸索了一遍,问道:“可有什么疼痛的地方?”
“没有,我没有受伤!”小道士惊魂未定,急促的呼吸了几口,方才保住老道士的胳膊:“刚才吓死我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道士看到弟子这幅样子,生出几分怜惜之情,伸手在弟子腋下托了一下,扶其站起身来:“今后可要小心了,不能在官道上乱跑!”
“你们两个牛鼻子,都不许跑!不然打断你的狗腿!”一声暴喝引起了两个道士的注意力,老道士回头一看,却是一个黑衣骑士,正恶狠狠的盯着自己,手中提着一支马鞭,马鞭末梢已经快要顶到了自己的鼻尖。老道士眉头微皱,伸出中指拨开马鞭:“尊驾何人?为何恶语相加!”
“恶语相加?哼!”那黑衣骑士怒道:“你可知道我家主人是谁吗?你弟子方才惊了我家车马,惊动了我家主人,我家主人有半点闪失,扒了你们两个贼子的皮,寸寸切了也不过分!”
老道士看了看不远处的马车,只见车旁站着十多人,除了那辆四轮马车看上去有些新奇之外,倒也看不出贵贱贫富来,他咳嗽了一声:“冲撞车驾是我这徒儿的不是,不过要如何处置自有国法,岂是由着你们要杀要打的?”
“国法?”那骑士怒极反笑,举起马鞭便迎头抽了下来,口中骂道:“老东西看清了,老子手里的就是国法!”
那老道士眼明手快,以与其外表全然不相符的速度向后退了半步,右手一刁,已然将马鞭的末梢抓在手中,不待那汉子怒骂,老道士便将马鞭在手腕上缠了一圈,低喝一声,整个身体随之一震,那黑衣骑士只觉得一股莫名的震动随着马鞭传入自己身体,随之便觉得全身麻痹,便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摔了个头破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