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死后跋涉黄泉三千里,只剩一点英魂不灭,也要重招旧部,誓灭蒙古!
便在这苍凉而又悲壮的战歌声中,全军都在飞速前进,时间仿佛被拉伸到了无限长。
难以说清究竟是如同亘古的岁月,还是短暂的一须臾之后,终于,眼前的晦暗黑沉骤然退散,露出了一片清澈的天空。
舰队终于冲入了风眼。
到了这里,一切都平静下来,安然得毫无声息。
劫后余生的新宋人惊魂方定,这时,才觉得自己终于重活了过来,互相望了望,各自瘫倒在船边休息。
“今天这一战,绝对是终身难忘”,兵部尚书、楚国公陈英拿着水瓶,一个劲地吨吨吨。
方才就是他在狂风中配合陆秀夫,扯着嗓子唱歌,唱了一路,声音都哑了。
一旁的女将陈璧娘,完全没听清上司在说什么,只感觉仿佛听到了一只沙沙的乌鸦在叫:“哈?”
话一出口,她也被自己难听的说话声音惊到了。
陈英哈哈大笑:“弟妹,咱俩谁也别嘲笑谁,你先歇一阵,我去看看。”
“你也别乱动了,赶紧歇着吧”,陈璧娘劝他道。
陈英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只能悻悻地跌坐回去。
他发了一阵呆,忽而又振奋道:“我觉得今天的经历,是往后人生中,可以回味无数遍,等到老了,还可以讲给自己孩子听的故事!”
陈璧娘想到了自己和张达的孩子,使劲点了点头:“是啊,可你还没有孩子吧?连夫人都没有!”
陈英一噎,心想这人真不会说话,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边强自辩驳道:“我这叫「元贼未灭,何以家为」,境界很高的,你不懂!我是打算、打算等打下了蒙元,自己成了帝国元勋,封侯进爵了,再考虑这些事!这样,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有世袭爵位!”
陈璧娘:“……”
那你真的好棒棒哦!
……
舰船的甲板上,众人死里逃生,几乎都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特别是谈一些对于未来的憧憬和细碎的生活小事,主打的就是一个放松。
郑成功独自一人坐在船头,倚着阑干,阖眸休息了一会。
没有人去打扰他,偶尔,远处几个零星的笑语飘过来,像轻飘飘的雨点落下,很快就被人制止了:“延平王一定很累,莫要影响他休息。”
他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眸底一片沉静,忽而道:“宁宇,这下我攻打临安应该会一帆风顺,李庭狗贼只怕做梦都想不到,我们大军已经来了。”
李定国方才一直跟他连着视频,这时便嗯了一声,温声说:“森森做得很好。”
郑成功按了按眉心:“这个李庭,当年在占城没把他打死,让他侥幸捡回了一命,今日定要他好看。”
他已经有了整个全盘进攻的计划,江南地区水路畅通,舟船便利,天生就适宜他充分发挥所长。
“我在想,不如冒险一点……我准备分一支偏师自扬州顺流入武昌,再切入四川腹地,主力大军从扬州出海,渡过黄海,绕行后方,攻克天津,直取大都。”
“大都一旦拿下,整个元廷就会不战而自溃。”
“张世杰那里的战报应该也快传来了,文山正在进攻大理……”
三言两语之间,整个元朝国境,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李定国有点迟疑,他一向兵行稳健,三思而后动,觉得郑成功这样一路千里奔袭,纵入大都,似乎有些太过豪赌了。
当年明朝开国,徐达攻入大都,是先克山西,下潼关,入华阴,以合围之势困死元大都。
这样才是更保险的进攻方案。
“大都必然防备森严,又是易守难攻的坚城固垒”,他思虑道,“况且那里狂野辽阔,最适合骑兵纵横驰骋,你的主力依旧是水师,弃舟登岸之后,后续恐难以为继。”
“我正是这么设想的”,郑成功告诉他。
徐达当年灭元,元惠宗等人连夜弃城而逃,一路仓皇回了漠北,后来的数十年间,大明都在忙着远征北元,百般费心劳神。
郑成功不想给他们逃跑的机会,而是要将这批蒙元势力直接一网打尽。
所以,他准备给大都的人营造出一种错觉,那就是,他们这部分全都是水师和步兵,实力很弱小,完全可以应付。
李定国沉着脸问:“你准备将自己作为诱饵?”
“什么叫诱饵啊,多难听”,郑成功从容地摆摆手,“我明明是先锋,我会设法让骑兵按时与我会师的。”
李定国瞬间气笑了:“太冒险了,我绝不同意。火力的优势无法代表一切,以步克骑并非总能做到。”
郑成功眉心轻轻蹙起,忽而叹了口气:“可是,我也没有别的速战速决之法。”
李定国听出不对劲,温和地凝视着他说:“你莫要心急,慢慢来便是,灭国之争,岂在旦暮。”
郑成功沉默了许久:“我担心,若时间拖太久,你那里会出问题。”
尽管对方什么都没说,但他可以设想出来,南明此刻的情况恐怕已经极端混乱危急。
那边不仅听起来很吵闹,不时有炮火轰鸣的声音,而且李定国视频从来只开单向的,显然是不愿让他看见对面的景象。
李定国声音沉沉:“这你不必担心,你就是在副本中再打十年,我也能坚持住。”
他甚至开了个玩笑:“再说了,面对清兵的进攻,四处游击,转战千里,这本来就是我的强项,不是么?”
郑成功微微弯起唇角,笑容中却似带了点苦涩。
都是为环境所迫,世间哪有名将不愿去正面拼杀,反而要四处游走呢?
何况是李晋王这种年少成名的战神。
许久,他眉眼微垂,海浪落下一抹霜白色的碎玉之痕,恰好从眉心流过:“若你真能坚持,那我就将这个冒险计划弃之不用,还是继续按原战略,四路灭元了……”
李定国松了口气,他可算是放弃了:“当然。无论何时,行于何处,森森勿要主动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郑成功惊奇道:“这不可能吧,我刚才还去闯风暴眼了,我觉得很开心很刺激!”
李定国微笑,用一种充满了威胁的语气说:“我劝你三思。”
郑成功:“……”
救命啊,怎么感觉仿佛有一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了!
他随意地挥挥手,切断了通话:“行吧,我尽量,你是真的很烦。”
陆秀夫走过来,和他一同商议进攻临安的事。
攻打临安城比想象中更容易,守将女真人李庭,却远比意料中更悍勇。
他几次身先士卒,持长枪冲锋,试图直接冲入阵中击杀郑成功这位主将。
但很可惜,战术上的勇猛并不能弥补两方本身的巨大差距,就在李庭出城搦战的时候,一群义军直接就断了他的后路,来了个釜底抽薪。
李庭宁死不降,最终在新宋军团的围攻下,力竭战死。
临安城破,新宋没有在此地作太多停留,兵锋迅速扫荡入江浙行省,从两浙东路沿途推进,很快拿下了扬州这座重城。
扬州是江南地区最高检察机构,江南行御史台的所在地,意义非凡,同时也是陈英等人的故土。
扬州的陷落,不仅让新宋得到了元朝再整个江南地区统治的所有重要信息文件,也包括许多的隐秘和人际关联,让他们有了各个击破的机会。
到了此处,新宋一改从前大开大阖的战斗作风,而是采取了攻心为主、强攻为辅的战略。
一方面,不断利用各地官员、朝廷各系之间存在的矛盾,以及一部分从前就是宋人,或是有某些故交的威逼利诱,让他们主动投降。
对于态度特别强硬的,自然是进行强攻。
一场场攻城进度推行得十分可观,许多地方都有义军相应,来了一手极为漂亮的内外交攻。
忽必烈西征前,为了防备新宋的进攻,特意在江淮、湖广、江西、四川等地设置枢密院,均以蒙古人担任,管理所辖地区的汉民。
由于国内出现了剧烈的财政危机,这些蒙古人甚至得到特诏,可以直接向下辖百姓收税,情况之混乱可想而知。
不堪忍受的百姓纷纷揭竿而起,打出新宋的旗帜,月余之间,连下四府。
浩荡的各地起义大军汇集在一处,找上了新宋军团,共击四川。
其中有一支特殊的军队,来自合川钓鱼城。
他们地势极端险峻,位于三江交汇处,堡垒高寒,曾独自高举宋人的大旗抗元四十年。
后来虽然不幸陷落,城池里的居民却还是那一批,当即就换上了新宋旗帜,借助地势之利,顺江而下,与郑成功的军队一道合攻四川。
另一边,文天祥以新宋人一以贯之的策略,一手威胁加甜枣,很快解决了和新宋边境接壤的大理等几个南方城市,一路北上,最终在四川与他们会合。
张世杰带着奥斯曼骑兵,从西北的别失八里城入境,一路长驱直入,凭借火器加持,如过无人之境,直接就打到了甘州一带。
最终,在第二年年末,张世杰南下成都,各路主力齐聚。
蜀道之天险,终究抵不过浩浩荡荡的人心所向与钢铁洪流。
而在更遥远的西部领土中,也就是边疆的汗国中。
爱德华一世的重铠骑士团,和忽必烈打了老半天,都以为对方是为了自己而来,当即就打出真火。
单论实力,远道而来、水土不服的重铠骑士团,其实是打不过蒙古大军的。
但架不住爱德华一世出征前刚借了无息贷款,经费充足啊!
他们甚至拿这笔钱购买了大量的新宋火器,新宋给了金雀花很不错的折扣,这就导致重铠骑士团根本毫无顾忌,所到之处,就是举着枪一片狂轰滥炸。
蒙古铁骑再强,也都是血肉之躯,哪里吃得消他们这样直接莽上来。
本来,一切都在按照郑成功预料中的情况发展,直接就来了个借刀杀人。
可惜此时,一名蒙古逃兵眼看本方不敌,准备连夜逃命,然后被爱德华一世抓住了。
爱德华一世将其审问一番,这才发现……哦豁,闹了个大乌龙。
忽必烈是来西征讨伐窝阔台汗国的,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能怎么样……当然是,将错就错了!
反正他只是来洗劫的,抢谁都一样,当即就瞄准了忽必烈,开始一通火枪突突突。
在真正的历史上,忽必烈在西北境内的军事行动本来就效果相当微弱,只能被迫收缩战线,一退再退,这才退到了别失八里城。
于是,眼见这群骑士团不是好对付的,加上海都一系的窝阔台王者还在旁边虎视眈眈,忽必烈现在萌生了退意,准备退兵回大都。
爱德华一世抢了一堆粮草钱财,吃得饱饱,也不打算再阻拦。
甚至还写了封信给郑成功,大意是“你让朕干的活,朕都给你办妥了,你看下次合作是不是……”
郑成功理都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