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剑,还你从前的大同之屠。”
李定国提着剑,重重一击,直接斩断了他的脊骨,却又将力道控制得十分精细,断骨后就没有再继续斩下。
他很快对每一只鬼魂都进行了这样砍断脊梁的操作,多尔衮受到了特别照顾,全身骨头都被打断了,许多地方更是直接碎成了粉末。
最后,李定国简短地下了结论:“不过如此。这些人都是软骨头,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力气。”
郑成功笑了笑,走到他身侧,目光森冷地看着已经不成人形的尼堪,又慢慢扫向旁边其他的满清诸王,声音陡转冷厉:
“就因为自己是废物,没有骨气,所以妄想打断天下汉人的脊梁,让我们为奴为婢,为牛为马,以供驱策?”
听出他语气中的杀机,诸王鬼魂都是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郑成功往前走了两步,盯上了多尔衮。
他伸出手,掐住多尔衮的脖颈,修长冷定的手指越收越紧:“自鞑子入关之后,江南江北发生了大大小小的屠杀共计百余场,其中有一大半是出自你的手笔。”
多尔衮两眼翻白,死命挣扎。
郑成功冷笑一声:“怎么,做了却不敢承认吗?”
他的神色还是那么淡然从容,日月星辰般耀眼美好,多尔衮却只觉得见到了世间最可怕的魔鬼。
在又一次死去之前,听见他一字一句地说:“将这些鬼魂全部送到六军阵前,血祭誓师,所有人皆可动手杀之。”
“多尔衮,你应该感谢你只能活到明天日出,还剩不到十个时辰——朕原本打算,你杀百姓一人,就让你死一回,一千次,一万次,百万次,直到每一笔血债都彻底清算为止。”
士兵们很快将满清诸王统统绑缚带走,架在了六军阵前。
各种颇有创意的死法被用在了鬼魂们身上。
什么剑杀、火烧、箭诛,那都是平平无奇的常规操作,还有上水刑、梳洗、炮烙、五马分尸,甚至当场点火做成瓦罐鸡的。
南明哪一个人,不和这些满清诸王有着血海深仇,弥天大怨?
天下哪一个汉人,不对这些蛮夷禽兽掀起的一场场屠杀浩劫恨之入骨,就算让他们死千百回,依旧恨意难平?
郑成功立在那里,沉寂地望了一会,忽觉李定国拽了拽他的衣袖,递来一块手帕。
他温声道:“方才摸了脏东西,擦一擦。”
郑成功深以为然,仔仔细细地拭过指尖:“清狗真是晦气,此番定要灭尽爱新觉罗皇室满门。”
风中传来了刀剑碰撞的声音,战士和居民们,都聚拢在一起杀满清诸王。
临国公李来亨更是红着眼,宛如疯了一般冲上去拳打脚踢,连武器都忘了用。
可最终,这些喊打喊杀的声音,渐渐都转为了压抑的低哭声。
即便再杀这些鬼魂千万遍,他们的亲人也回不来了。
“我问心有愧”,李定国看了许久,语调有些沙哑,“只恨我们都出生太迟,我不能早二十年,在清兵未入关时就助你平定天下,让天下人多受了这么多苦。”
郑成功沉声道:“这正是我们的使命所在。”
“过去的悲剧已经无法逆转,而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就是让这些苦难,天下人在未来都不必再受。”
李定国安静倾听。
“你提醒我了”,郑成功又道,“我等会就去下发诏书,让众军在北伐途中遇见带辫子的百姓,绝不可因为这些人曾归顺过清朝,就妄加杀戮,以免重蹈宋末、元末南北汉人分裂之覆辙。”
“有发为顺民,无发为难民,这些沦陷区的百姓许多都是身不由己,是因为我们不能早点将他们接回来,才不得已而降清的,绝非他们之过错。”
“凡今日我疆土所居之民,唯不问过往,一视同仁,竭诚以待之。”
他的眼神如此明亮,似无边暗淡草芥中蜕变出的璀璨萤火,黑暗层云中偶然惊鸿一现的朗日晨星。
李定国只是这样望着他,便觉得自己也像是被照亮了一般。
他想起了一个很古老的传说,季夏之月,腐草为萤,在最绝望悲痛的深渊中,会迸发出最决然强大的信仰光辉。
从前,即便李定国转战千里,绝不放弃,其实内心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做最后的困兽之斗,有永历那样的皇帝在,汉人社稷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恢复的一天。
一切江山倾覆都败局已定,他只是不甘心、不肯认命罢了。
他曾以为自己的一生也就只能如此了,但是郑成功出现了,连带着所有的一切都在顷刻逆转。
郑成功就是代表着所有希望的萤火与日光。
此刻,郑成功带着一丝惊讶问:“宁宇为何如此看我,此事难道有何不妥?”
他还打算在军中也这么搞呢,将义士和降兵们纷纷编入主力营,一视同仁,安抚人心。
李定国微笑道:“没有,一切都很好,只是森森接下来征伐,一定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知道了”,郑成功十分随意地挥挥手,“你每次都要说上好多遍,真的很烦,用兵冒险才能出奇制胜嘛。”
李定国无奈地看着他,心想,你根本不理解自己对我、对这个世间而言,有多么重要。
他握紧了手中剑,沉声道:“那我来执剑保护你,直至生命最后一息。”
……
郑成功派画师,将满清诸王的鬼魂受难场景记录下来,制成了一幅幅即将流传千古的名画,复制成千上万份,飞往四面八方。
江南地区的众多百姓都连夜排队领取,望着图画咬牙切齿,悲愤欲绝,在发泄过一通后,烧给惨死长眠于地下的亲人。
王师即将北伐,收复中原,靼子一定会为从前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们很快就可以瞑目了!
誓师之后,北伐的一切都在如期进行。
郑成功带着水师沿长江而上,先克定海,复平瓜州,再过焦山,一路直抵南京城下。
李定国在陆地也同时捷报频传,尽斩清兵长江以南的所有骑兵主力。
倒霉的洪承畴也被击杀在当场,头颅被装在匣子里,传递在各地供人观赏,这次是真真正正“成仇”了。
入夜后,郑成功立在船头,凝望着近在咫尺的南京城。
天幕低垂,万里寒云密合,平铺在夜空深处。霜冻的高天空悬,更衬得远方高城巍巍,楼宇森然,仿佛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关山横亘在天地之间。
本次一路攻打过来,只用了短短数月。
可在原本的人生线上,这条路,他用尽一生都没能走完。
回望身后,数千艘的艨艟巨舰横列绵延在江头,浩浩荡荡,如洪流席卷,夜间灯火通明,更如无数的璀璨星辰高挂在碧海青天之间。
苍茫大海浮生犹在,都换作了梦里山河。
星辉照亮了他的眉峰,又落在指尖,燃成了一抹最为锐利、所向披靡的剑芒:“都随朕攻城,此战必克!”
隆隆的炮火击穿了天幕,众人齐声高呼:“愿追随陛下死战!”
大军弃船登岸,一路疾驰,兵临南京城下。
郑成功远远地望见城头飘扬着满清的旗帜,于三百步外,策马站定,拉开了弓弦。
飞箭一去曳若星流,似电光乍现,重重钉在了那支顶天立地的旗杆上,只听得咔嚓清脆一声,旗杆居然从中折断。
尘土飞扬中,满清旗帜猝然坠落,打着旋儿,掉入了城下的尘泥血火深处。
郑成功缓缓道:“今日胡虏,当悉如此旗,灰飞烟灭!”
明军士气大振,面对眼前城坚墙高的防戍,丝毫未被阻挡住冲锋的节奏,借助第一波火力压制,完全打碎了清兵四处的守城部署。
一战就越过了护城河,轰开防线,攀上城头,斩杀敌将甚众,轰然破城而入。
郑成功一向军纪严明,从前是凡有犯错,全队连坐,而今虽然在李定国的劝说下稍有好转,但依然十分令人胆寒,故而全军上下皆令行禁止,宛如一人。
他北伐前,立下了十条规定,不得侵扰百姓,不得劫掠财务,云云。
南明军队很快就安抚好了百姓,稳定了城中秩序。
郑成功自洪武门,骑马入城,接受众人朝拜,并祭南京帝陵。
道路两旁,人影细密如蚁聚,皆跪伏在地,山呼“万寿无疆”,许多人都热泪盈眶,未曾想到有生之年,竟能得见长江以南尽复汉人衣冠。
南京这里本有一套大明行宫班制,一切都依天子规仗,万事齐备。
选址也极佳,紧靠着王气所钟、虎踞龙盘的紫金山,壮丽浩渺,飞阁流丹,望之一片昭昭耀耀,云列星罗。
可惜,因为清军入侵掳掠,明故宫直接被改成了八旗驻防城,宫阙楼台不少地方都已经破败荒芜。
郑成功不打算在此久居,所以稍加休整之后,就搬入了唯一保存还算完好的奉天殿。
连日来,他就是忙于肃清动乱,安抚民生,召见四方官吏士绅、义军首领。
临国公、小老虎李来亨负责前往官员住宅,抓捕一些清廷要员,凡是那些有诸般劣迹、甚至参与过战争屠城的,统统扔下狱,择日处斩。
如果是先前的南明叛徒,还会得到一番特殊的“照顾”,享受充满了死前关怀的刑罚大礼包。
小老虎快活地哼着歌,顺着名单一路抓下来。
可是,在碰到一个人名的时候,他忽然有些犹豫,苦恼地舔了舔小虎牙,不知道该怎么办。
清礼部侍郎钱谦益。
这个人是自家陛下从前的老师哎。
钱谦益的人品实在是太差劲,在清兵下江南后,几乎第一时间就毫不犹豫地屈膝投降,深为人们所不耻。
郑成功早就和他决裂了,但李来亨觉得,这事还是有必要上报一下。
他到的时候,郑成功正翻阅着一叠农桑本,忙碌地处理政务,闻言头也不抬,随意地说:“你自行处理便是。”
李来亨点点头,过了许久又折回来,表示钱谦益在狱中说想见他,有话要说。
郑成功正在为一堆公文焦灼,此刻,语气凉凉道:“他想和朕说什么?说他当年因为「水太凉」,所以不想投水殉国,还是因为「头皮痒」,所以直接就剃发降清了?”
李来亨噗嗤一下笑出声,没办法,钱谦益这个人实在是太滑稽,太卑劣了。
才华和人品完全不成正比。
又因为他确实很有才,在文坛上影响力奇高,冠绝江左,所以他的恶劣品行才会造成巨大的负面影响。
郑成功落下一笔,轻描淡写道:“将钱谦益以叛国罪论处,挂在外面吹一夜风,明日剥皮楦草示众。”
李来亨领命而去。
过了一会,他居然又再度返回,郑成功屡次被他打断,终于忍无可忍,冷冷地一眼扫过来:“你最好是有正事要说。”
李来亨挠头道:“外面有人请求觐见。”
“让他等着”,郑成功按了按眉心,很快就因为事情太多,将这一茬彻底抛在了脑后。
到暮色四合的时候,李定国检查完军营过来帮忙,这般忙忙碌碌许久,总算是把一堆事情都处理完了,郑成功走到殿前,凝眸远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