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刘裕按剑而立, 慷慨激昂,发表了一通出征前的动员演说:
“我们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北定中原, 光复河山,一统天下!”
“势必要让这世间日月所照之处,皆为国境之土!”
“请诸位戮力同心, 生死共赴, 凡我大军所向,剑锋所指, 北人必将尽数伏诛就擒, 纵千军万马亦难挡!”
全场鸦雀无声。
季汉人:抓子哦,咱家陛下这是闹得的哪一出?
刘裕见没有人言语, 还以为他们都被自己震住了,当下挥剑在手臂上一割,锋芒利落,鲜血霎时涌了出来,滴入出征祭祀的玉杯中。
高声道:
“兵者国之大事, 北伐更是定鼎天下之宏图, 百年大计,在此一举!”
他一挽玄黑色龙袍, 衣衫猎猎, 迎着烈风呼啸如旌旗,整个人也挺拔得犹如倚天万里的利刃,独立天地间,直入云霄斩虹霓。
一旁, 漂浮在半空中的刘阿斗魂魄, 已经瞠目结舌, 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
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也可以这么帅!
不是,大家都用同一张脸,为啥刘裕就好像开了挂似的,这人到底什么来路啊!
刘裕高举起玉杯,向天泼洒热血:
“朕愿以此身为祭,不惜一切,只求换得将士们出入平安,北伐连战连捷,杀进长安,重开社稷!”
将士们大震,万万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一番话,不禁露出了感动的神色。
虽说阿斗陛下从前存在感比较低,喜欢玩乐,怎么也看不出来有明主的气象。
但是……
人总是会改变的啊!
前些日子,丞相上进《出师表》,字字句句,出于肺腑,催人泪下,谁看了能不临表涕零,从字里行间中读出他的碧血丹心,忧国忧民,因此泪如雨下?
汉贼不两立,王业岂偏安!
也许,阿斗陛下就是被丞相所感动,才忽然支棱起来了呢!
不过幡然醒悟,态度有了质的提升是一回事,但冒冒失失决定御驾亲征,还要给大伙拖后腿,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当下,赵云、魏延、邓芝等大将对视一眼,就准备站出来劝说。
正在此时,刘裕却将目光投向了诸葛亮。
他并不认识对方,却有些惊讶于此人的风仪气度,如此神清骨秀,气质非凡,又作文士打扮,站在百官的最前列。
应该就是这个国家的丞相了,是来给他出征送行的吧。
刘裕清了清嗓子,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好了,你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回去吧。朕不在朝中的日子,你记得守好后方,做好补给。”
也不知道这人到底靠不靠谱,能不能比上他的穆之啊。
他要求不高,能达到穆之的十分之一,别给他拖后腿就好。
诸葛亮:“……”
他眼睁睁看着刘裕放血、祭祀、宣誓一气呵成,发生得太快,根本来不及阻止。
现在又听到这样一句话,内心更是充满了问号。
好家伙,刘阿斗自从八个月大学会说话起,就从没跟他这么说过话。
这还是他那不成器的阿斗吗,不会被人掉包了吧?!
三国年代,虽然没有魏晋那么笃信鬼神,志怪小说盛行,却也少不了怪力乱神之事。
诸葛亮眉峰微蹙,掠过了一抹深思之色,忽而衣袖一拂,飘然指向北方道:“出征之前,陛下当祭祀祖庙。”
刘裕正好也想了解一下自己究竟在历史长河中飘到了哪儿,当即答应下来。
由于那日郑成功更改了天幕副本规则,从此,每一个挑战者身在副本的时候,都可以和本位面的人进行私密沟通。
所以,刘裕这里一直和刘穆之开着视频:“道和,你能看出这是什么地方吗?”
刘穆之青衫如画,作文士打扮,正坐在案前,悬腕握朱笔,处理堆积如山的公文。
如今,刘裕还没有代晋自立,但已然完全掌控了整个政权,刘穆之又是他唯一倚重的心腹文臣,朝中的一干大小事务都要从他手下过,每天简直忙得飞起。
刘穆之搁下笔,按了按眉心,带着一丝倦色地看向视频:“嗯……观地形像是蜀地。”
刘裕惊奇道:“蜀地?莫非是谯纵,还是李氏的成汉政权?这两个倒霉玩意都敢北伐?”
刘穆之无奈地笑笑:“也不能这么说,蜀地山高路远,亦有可取之处,只不过面对你时,都成了土鸡瓦狗罢了。”
“穆之真会说话”,刘裕心情愉快,甚至开了个玩笑,“哈哈,总不能是诸葛孔明和季汉北伐吧。”
那不是天胡开局?
他觉得自己一向时乖命蹇,运气奇差无比,怎么可能遇见这等好事。
刘裕在风中穿行过林立的宫阙,问自家谋主:“你说,我为什么会来到此处,难道这也是副本挑战的一个环节?”
之前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别人都是拿奖品,到他这里直接把自己搞丢了。
刘穆之摇摇头,神色清淡如云:“勿忧,眼下当以不变应万变。”
忽听外面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声,数名宫婢穿行而入,直接收走了他手头的公文,连笔都一并抢了过去,在面前摆上了饭菜。
哦豁,到饭点了。
刘穆之伸手欲挽留:“等等,我的批注还没写好——”
宫婢早就得到刘裕号令,对他理都不理,抱着公文扬长而去。
刘穆之一脸忧郁,转头目光幽幽地看着刘裕。
“咳咳”,刘裕顶着他的控诉目光,义正言辞道,“穆之好好吃饭,别想着出去找人谈话,外面全是人盯着你。”
刘穆之这个人,一向夙兴夜寐、呕心沥血,让刘裕十分头疼。
经常废寝忘食也就算了,即使是吃饭的时候,他也不好好吃,总喜欢用一尺见方的大餐桌,约上浩浩荡荡一大堆人。
这些人往往不拘豪门寒士,三教九流、市井人物都有。
刘穆之喜欢听他们谈天说地,论遍古今,以此作为自己独特的信息来源,他觉得比较有意思或者比较重要的事情,就会分享给刘裕。
本来吧,刘裕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毕竟谁还没个特别的小爱好了。
结果一进副本,看见天幕关于自己未来命运的揭示,穆之死得很早,甚至连整个一统天下的大计,都因此功亏一篑!
刘裕顿时傻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想把自己的生命分一半给刘穆之,他的王图霸业,真的不能没有对方。
刘裕是一个从底层厮杀上来的帝王,一路披荆斩棘,向垄断了朝堂数百年之久的世家大族亮剑,誓要做门阀政治的掘墓人。
所以,他的帝王路注定举世皆敌,是古往今来难度最高的那一撮。
向外北伐南征,需要在腥风血雨中杀出一条活路。
他一生征战,破桓玄,击卢循,伐南燕,灭后秦,定关中,渡渭水,伐长安,无一败绩。
只因他知道,自己一败就是身死国亡。
而内部,还有许多对他或鄙夷,或憎恶,或恨之入骨的世家门阀,用尽种种手段,希望他赶紧从高处坠落。
风刀霜剑中,就只有刘穆之和他相识于微末,一路互相扶持,并肩而立,闯过了许多的生与死,血与火,危难与浩劫。
他们的关系绝非普通君臣所能形容。
是挚友、知己、同袍,乱世长夜中的肝胆相照,是在岐途险峰上放心将后背交给彼此,共赴征程的那种关系。
所以,刘裕当时就想着把自己寿命跟刘穆之对半分一下,结果发现……哦豁,自己死得也挺早!
天幕说,后世人这么评价他:“宋祖以匹夫提剑,首创大业……惜其祚短,志未可量。”
惜其祚短,天不假年。
刘裕现在就是一个挺崩溃的状态,想仰天长叹,他和穆之怎么会这么惨啊。
现在自己不仅没得到奖励,反而在时间长河迷失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从天幕那里获得解决寿命问题的方法。
刘裕只能尽可能采取补救措施,督促刘穆之好好养生,把一切不健康因素都扼杀在萌芽之中。
此刻,刘穆之的公文全部被搬走,等饭后一个时辰再送回来。
他无事可做,只能郁闷地低头吃饭,一边叹息道:“你如果真想让我省心,就赶快提拔十个八个的人身居高位,帮我分担一下。”
刘裕无语,自古以来只见过权臣专权的,没见过迫不及待要找人分权的。
“吃你的饭”,他没好气道,“哪来那么多话。”
……
穿过锦官城的一城春风,花枝暖日,就到了蜀宫祭祀的地方。
刘裕远远地看见一个“刘”字,心头一跳,心想,不会吧不会吧,他不会这么幸运吧,居然真能摊上这种好事?
等看到室内悬挂的汉高祖、武帝、宣帝、昭烈帝等诸位大汉先皇的画像,刘裕整个人都惊呆了。
天呐,这波稳了!
如果说,他自己从京口起义开始,带着五百个人起兵打天下,是属于地狱级难度的话。
那么,蜀汉的北伐在刘裕眼中,只能算是中级副本。
蜀汉有天险,有骑兵,有天府之国的大粮仓,国内还人才济济,反观他早期几乎都是水师,即便是发展了这么多年,真正能信任的谋臣也只有一个刘穆之。
芜湖,起飞了!
那一端,刘穆之也发出了一阵惊叹,忽而提议道:“已经到了这里,就去给先祖们上柱香吧。”
“好。”
他们二人都是汉室后裔,刘裕的祖上是楚王刘交,刘穆之的祖上是齐悼惠王刘肥。
于是,诸葛亮刚要出声引导刘裕祭祀,便见刘裕手持焚香,神色肃然,一一拜过了大汉诸位天子。
不是后辈礼,而是帝王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