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刘义更是受到了重点关注,因为之前他在新宋帝国副本当中的表现,实在是让岳飞印象深刻。
这么勤俭持家、善于搞钱的人不多了!
经济是一国之命脉,如今南方国力孱弱,要想努力富强,就必须开源节流。
节流已经是不可能了,毕竟要连年动兵,至于开源……
岳飞对此确实不太了解,遂依照郑成功的路线,找出了三条路。
一是打入北方,从元人驻地和城镇那里获取资本。
二是镇之以静,大力安抚和恢复生产,让许多因为战争凋敝下去的行业都尽快复苏,有需求才有动力,不断创造出新岗位,让整个城市进入良性循环。
三是开拓海外。
岳飞自然不打算出海,时间安排上也不允许,但他知道有谁特别擅长这个——
那就是泉州蒲氏!
蒲家人常年从事东南亚香料贸易,泉州首富,根子蔫坏,目前已经倒向了元朝,后来更是屠杀了满城百姓,以及两千多名赵宋宗室和士大夫。
这么一号家族,自然是人神共愤,所以,岳飞准备将泉州蒲氏出海攫取的巨额财富拿来充实国库,也算是让对方死前做点贡献。
他特意叮嘱苏刘义:“蒲氏富可敌国,兵甲甚重,不可小觑,汝当一击毙命,勿使人有反抗之机。”
苏刘义因为见到偶像显灵,满脸狂热,早就所谓的君子包袱抛到天边去了,一脸兴奋地说:
“岳王放心,我一定给蒲家的产业掘地三尺,连房子都打包回来,一片瓦都不给他留下!绝不会让你出征在外粮草短缺的!”
岳飞满意地点点头。
他让陆秀夫等人一面在福州继续布置天子仪仗,以麻痹元人眼线,一面让小皇帝和文武百官分批次前往扬州城。
陈宜中被无情地遗弃在了福州,给了一点人马和钱粮。
如果他能够幡然醒悟抗元,或许还有重回朝中的机会,若是继续一心苟着,狼狈逃命,那就任他自生自灭吧。
在岳飞的强行干预下(不少官员并不想回忆当时的场景!),陆秀夫成了新的右丞相,张世杰当上了枢密使,一批忙于内斗的墙头草直接被清理了出去。
苏刘义等崖山行朝的骨干成员,当然,也是百官中能力最强的一波,也基本坐上了和那时相同的岗位。
值得一提的是,本来登基的人应该是赵昺的哥哥赵昰,即宋端宗,不料船入长江的时候忽起大浪,赵昰掉入水中,纵然及时打捞上来,还是因为饱受惊吓去世了。
和历史上他的死法一模一样。
所以,现在赵昺又成了唯一的天子。
对此,岳飞也只能感叹,是你的终究是你的。
崖山人哪怕远隔千里万里,哪怕在不同的时间,也终究会被奇妙的因果互相吸引到一起,组成一个团队。
期间,除了官军以外,岳飞还和各处大大小小的民兵和义军首领进行了合作。
他对自己的影响力大为震惊,本以为官方修祠立祀,就是为了表彰他的战绩,结果到外面转了一圈才发现,民间才是岳王信仰的大本营。
他见过各种奇奇怪怪的信仰道具,什么香炉,宝鼎,木牌,甚至还有小朋友捏泥人,对着他虔诚祭拜的。
观众们:!
天呐,岳王应该算是这个时代的全民偶像了吧,这绝对是真正意义上的英名永存,永垂不朽。
要知道,战争期间最怕的就是音讯不通,消息滞后,以至于各地完全无法形成有效地配合,只能孤军奋战。
岳飞这一套操作,完全将整个南方地区的有生力量都尽数动员起来,连接成了一个彼此呼应关照的主题,蒙元要想撕裂任何一处,都将面临此起彼伏的来援。
这完全就是开挂啊!
但是他值得。
观众们纷纷感慨,没有什么比看到一位英雄因为自己的盖世功绩而受益,更让人觉得愉快了。
别人都是啃爹啃老,岳飞开发了一种全新的操作,那就是,啃从前的自己。
此前,有许多义师因为愤怒于宋廷的无能,以及长期以来对武人的压制和歧视,根本不愿和宋廷合作,只是独自默默奋战,在浴血的角落背负青天,最后也同样无人问津地死去。
史书根本不会记载他们的血勇,世人也很快将他们遗忘。
国家辜负了他们,但他们至死都没有背叛自己身处的这片土地。
其中的代表者就是谢翱和浙东义师,如今正在江西转战。
他曾从李庭芝手中救下了文天祥,短暂地追随过一段时间,但最终和宋廷选择了分道扬镳。
后世流传下来的只有他的诗文,至于他曾仗剑高歌,带着下属纵横捭阖,几次险死生还的壮烈,早就淹没在了岁月的洪流中。
此刻,谢翱神色沉静而清凉,一双冷眸中浸着无尽的星子明明灭灭,犹如刀剑的锋芒隐于深水中。
他郑重其事地问岳飞:“在下斗胆问一句,岳王来此约我共击蒙元,究竟所求为何?是为了扶持宋祚,还是……?”
岳飞颔首:“自然是为了救民于水火,至于宋祚,有何值得扶持的价值么?”
当然,他刘宋帝国的那个「宋」,还是可以扶一扶的。
谢翱若有所思,忽然想到天子移驻扬州城之后,那里是李庭芝治下,也就等于完全受岳飞掌控。
这是一个彻底改变天下的机会!
岳飞告诉所有的义军首领们,他们这次行动,不为宋,不为名,不为利,为的是天下汉人衣冠。
义军首领们不愿和宋廷合作,却选择为了共同的理想和信念,坚定地支持岳飞。
他们没有打出「宋」的旗号,而是直接使用了「岳」字旌旗,很快,两广福建之地,如春风遍野般涌起了一支又一支的岳家军。李庭芝、姜才等人闻讯,也再度宣扬了自己作为岳家军的身份。
身为传奇主角的岳王,远比自发投降的宋廷更有吸引力。很快,无论是哪一个地方,岳家军的数目都已经远远多于官军。
众人以红衫为号,有的仅仅数百人,有的成千上万,一处又一处的星火蔓延,烧彻了蒙元大军的崩塌之序幕。
……
岳飞这次回归扬州的路上,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他经过广南之地,讶然发现这里有一支军队,居然全员都在供奉祭祀他的神位,到那里一看,发现居然是当地的摧锋军。
摧锋军,是当年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岳家军的一支偏师。
如今隔世再相逢,岳飞觉得特别惊喜。
若说李庭芝作为岳家军四代目,是一种人才的代代传承,那么摧锋军百年如一日坚持抗击胡人政权,就是精神上的连绵不朽了。
然而……
岳飞很快看到,这支摧锋军过得很不好!
许多的士兵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发配在外的罪者,或是出生就低人一等的军户,这些来自社会底层的人共同组成了一支铁军,扎根在广南,牢牢把控住赣江流域,使元军铁骑不能寸进。
可是,他们为了这个国家抛洒热血,换来的却是——
一次又一次的鄙夷和粮草克扣,人在前线死战,而后军文官的斥令已至。
打赢了没有奖赏,一旦输了却会被重罚,甚至祸及家人。
就连任意两个小吏都可以过来欺辱他们的领军,肆意索要贿赂。
天幕前的观众都沉默了,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甚至觉得这支冲锋军还不如降元。至少元军忙着征伐四方,十分尚武,赏罚分明,绝不可能出现这种让人白白流血却不给奖励的事情出来。
但他们又知道,岳家军就是这样的一支军队,他们至死不退,永远会守卫着身后的土地和人民。
即便这个国家,已经配不上他们的守护。
岳飞处理掉了那两个嚣张的小吏,又从其他地方,给摧锋军带来了一些急需的资源。
面对一双双因为见到他而激动渴盼的眼睛,他张了张嘴,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如果是,之前的岳家军三代领袖,他本人、毕再遇、孟珙的悲剧结局,还可以勉强找一些借口,说是时乖命蹇。
那么,现在的摧锋军,还有其他许许多多民间义军,这些人的遭遇,就让他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
宋廷从根子上就出了问题,一个重文轻武、不断拼命压制武将权限的政体,完全不可能与蒙元争锋。
若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
可是,在眼下的这种情况,武臣凭什么愿意为国而战,不惜死呢?他们在成为一名战士之前,总还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所需求的人。
将士没有自主权,没有良好的待遇,有的只是随时随地会到来的生命危险——那把即将对他们迎头斩下的利刃,可能会来自敌人,但更可能来自身后本该被视为坚强后盾、心腹之交的「自己人」。
如此格局,纵千乘之国,万人皆兵,复有何用?
视频那头,刘裕看到这里,颇为感同身受地说:“从前晋人也是如此,重文轻武,慕清谈玄理,轻世务武略。”
“军中身居高位的,什么某州刺史、督某地军事之类的,大多数时候也不是真正有能力的武将,而是王谢世家子弟。”
世家子弟们不能说不好,只能说实在拉垮,除了谢玄等少数几个确有真才实学的,其他人完全就是去玩、任意打发时光的。
刘裕又道:“统兵的武人经常被骂成贼子,孤从前也没少被骂过,那个刘牢之你知道吧,孤从前的上司,淝水之战的北府军最大功臣之一,直接被龙亢桓氏的人逼到了自杀。当年京口起义成功,世家门阀们甚至想过只让孤当一个郡守,远远地赶到外地去。”
岳飞认真倾听,沉声道:“那些人现在如何了?”
刘裕笑了,骄傲又满溢着光辉的神采:“再也不敢了!世家子弟都被孤打断了脊梁,孤说要改朝换代,他们也只能站在一旁捧璧献玺,谁敢言半个字的不是!”
岳飞又问:“陛下后来可有做这方面的改革?”
刘裕轻笑一声:“现在么,凡有战功者,皆称功晋爵,笑傲王侯,所到之处皆奉为座上宾。”
岳飞也笑了,可神色中又带着些惆怅,轻轻地说了一句:“要是陛下也在这里就好了。”
他心中的这种惊怒与困惑,在和文天祥会面之后,达到了最巅峰。
“百官小吏索贿的事情相当普遍,非但在军中,更多的却是向平民”,文天祥叹了口气,“我先前在外逃亡的时候,就被两个官员拦住,索要白银三百两。我那时因为被李庭芝追杀,不欲暴露身份,直接就将钱给他了。”
岳飞沉默了一会:“你逃亡的地区,离扬州城并不远。”
那里虽然很接近,但之前并不是他的治理范围。
他治军严格,所到之处秋毫无犯,入城后也是竭力安抚百姓,维持治安,一切都井然有序。
但他万万没想到,就在不到百里的地方,居然就有这样的混乱一幕发生。
多讽刺啊,为宋廷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被称为宋人旗帜的丞相,居然在自家领土上被人打劫了。
文天祥眼睫轻轻垂落,一时静默无言,面容上写着深深的寥落,仿佛苍茫夜色中凝黛含愁的寂静远山。
“我亦想过,千年前你的宋祖陛下也曾经遇见过相似的情况,他的选择是彻底推翻东晋祖制,以武立国,重新整合资源,所以才能以远逊于北方的经济实力横扫五胡……”
岳飞恍然明白过来他的未尽之意:“所以,我们也必须走一遭这个不破不立的过程。”
文天祥叹息一声:“是我僭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