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他身披战甲,鲜红的披风飒沓迎风席卷,犹如旗帜招展,神色平静地握住了武器。
……
话分两头。
卫青从长安出武都,平定仇池羌部,所到之处群寇荡尽,一路平推过去,宛如覆掌般轻而易举连下数十城,全州瓦解,分崩离析。
捷报如雪片般,接二连三传到了中枢朝廷,一群羌人很快就被压着前来入质觐见,要多温驯有多温驯。
霍去病自长安北上,攻克陇西,司马保无比乖巧地退位归藩,表示愿意俯首称臣。
接下来,他继续在秦州之地的莽莽山川原野之间疾驰飞奔,如风来去,仿佛驰骋于通衢广陌,毫无阻拦地沿线而上。
很快就打入了张氏前凉政权称王称霸的腹地,凉州武威。
哼,霍去病很生气,这座武威城明明生来就是他的地盘,就连取名都是自家陛下为了纪念他的武功军威,这才如此叫的。
“就是你叫张轨,割据凉州,抢夺我大汉的领土是吧!”
他一生气,直接给张氏打了个满堂红,扬鞭走马,瀚海高歌,让负隅顽抗者死得很有节奏。
什么张掖、酒泉、敦煌……
他不是在打仗,他是回到快乐老家了。
张轨大军节节败退,宛如纸糊般根本不堪一击,一路仓皇逃窜,魂飞魄散,还是没逃得掉,最后只得在大军围城之日,衔璧牵羊出降,乞求霍去病接受他的投诚效命。
霍去病把所有的凉国旗帜都抹掉,换上大汉旗帜,准备南下和舅舅合兵一处,一起攻打吐谷浑了。
而另一头,李来亨带着自己的军师郭嘉,准备扫平梁州、荆州的几个司马氏割据势力。
从前南渡的有好几匹马,所谓“五马渡江,一马化龙”,除了司马睿以外,还有西阳王司马羕,南顿王司马宗,汝南王司马祐,彭城王司马雄等四人,以及其他若干的世家门阀也都成功完成了南渡。
这就导致许多军阀都在南方四处活动捣乱,各自为政,争权夺利,很不利于光复河山的复兴大计。
不过,李来亨考虑到大家毕竟都是汉人,自然不可能像对付胡人一样毫不客气,只管一味拼杀,打你没商量。
而是以巧计为主,尽量减少伤亡,只诛首恶,宽宥余众,以较为和平的方式解决这些动乱。
他们的全盘计划也是按照这个方向来实施的。
在平定了南郡之后,便沿江顺流而下,准备攻打江夏城,这样就可以顺势连接北方的郗鉴等一批流民势力,扩充力量,完善上游布局。
江夏百年以来始终是坚城重地,郭嘉并不打算正面猛攻,徒劳损兵折将,而是给小老虎出了一个虚而实之的妙招。
“我知道我知道”,小老虎这段时间可是在几位老先生的压迫下,学习了很多兵法的,当即充满兴奋地说,“就是先佯装败北一波,诱敌还城,顺利将本方精锐人马混入其中,到时候来一波里应外合。”
郭嘉微笑道:“说了这么多,说得很好——”
小老虎充满期待地看着他,眼睛睁大了,等待一句夸奖,却听他话锋一转:“要是下次能说对就更好了。”
小老虎委屈地戳了戳手指,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明明之前晋王也用过这种操作的。”
郭嘉见小老虎蔫了,不仅没有安慰他的意思,甚至还抬手摸了一把小老虎毛绒绒的发顶。
别说,这软乎乎的手感还真不错。
小老虎生气地瞪着他,整个人都快冒烟了:“哼,我需要一个解释。”
郭嘉想了想,对他招手道:“你过来听着,便是这般,再这般,如此而为。”
小老虎听着听着就错愕地张大了嘴:“啊这,这样能行吗?”
郭嘉给他比了个“你放心”的手势,于是次日上午,二人便乔装打扮一番,之后大摇大摆地混进了江夏城。
一觉醒来发现主帅和军师都不见了,只留下一张小纸条,说最迟后日回归的大军:“……”
你们要不要看看自己在做什么!
且说郭嘉进城之后,直接就走出了寻芳观景、六亲不认的步伐,这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根本不是来骗取江夏城,而是来游玩的。
小老虎使劲捏了他几下,郭嘉总算有所收敛,准备执行计划了。
首先得想个法子混进城主府所在的区域,毕竟他们不识路啊。
本来吧,这事随便找个路人问路就好,然而不知何故,今日江夏城万人空巷,无论男女老少似乎都离开了家,挨挨挤挤地去往了进城的路线,不知在等待着什么。
郭嘉等了许久,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一顶外观十分朴素的小轿,从侧门入城,极为低调,有意掩饰着行踪,帘幕都被遮得严严实实。
“咳咳”,郭嘉上前去问路,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十分清朗动听的男音,泠泠如珠玉,字字句句都仿佛浸染了柔软的月华。
这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他立即打蛇随棍上:“请阁下捎带我们一程。”
帘幕掀开,里面一位青衣如画的璧人寂然端坐,与他四目相对,清瞳中浮现出了无尽的错愕之色。
郭嘉也是一怔,没想到此人居然这么好看。
但他毕竟是一个热爱搞事的人,比起搞事的快乐,美貌可谓一钱不值。
所以,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径自掀帘而入,还把小老虎也拉了进来:“叨扰了,借车一用,我们挤一挤。”
而就是这一刹那的帘幕舞动,外面一名路人经过,看见了车内人的正脸,顿时一声惊呼:“卫洗马已经入城了,就在此处!”
这一声恰如惊雷落入水面,刹那之间,全城一阵地动山摇,整条道路仿佛都轰轰烈烈地发出了震鸣声,无数人一拥而上。
“在哪里!”
“来了来了!”
“我要看整个大晋最风华俊朗的小郎君!”
一瞬过后,目光所见之处尽是人头攒动,将数十条街道围堵得水泄不通。
这可真是,古人追星也疯狂啊。
卫玠神色微僵:“……”
他好容易才隐瞒行踪进了城,还没到府邸,就被这两个不知从何而来的狂徒揭穿了?
郭嘉暗觉失策:“……”
哦豁,这下麻烦大了,现在溜走还来得及吗?
第123章
卫玠这一生, 实力诠释了什么叫做,“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打碎了给人看。”
他也曾拥有过一星半点的温暖,却终究只如指尖握不住的片羽极光, 稍纵即逝,所有的绚烂尽数归于寒凉,埋葬在寂寞无边的深雪中。
幼时风神秀逸, 被祖父如珠似玉地捧在掌心, 六岁遭逢变故,全家皆死于政变, 满门尽灭, 十四岁最亲近的舅舅去世。
随后惨遭家国剧变,天翻地覆, 哥哥被匈奴刘聪所杀,夫人病逝,曾约定好并肩前行的友人也失陷于敌营。
剩他独自一人,病骨支离,在兵荒马乱中辗转流落南下, 珠玉尽碎, 烟月尘埋,不知将如飘萍般停留在何方。
郭嘉听小老虎嘀嘀咕咕给他讲故事, 听到这里, 也是难免感叹一声:“太惨了啊。”
上天何其多情,用尽所有的瑰丽颜色,万般珍爱地造出了卫玠这么一位璧人,却又何其残忍, 给他写下了最凄凉如雪的命运。
世间的悲剧大致分为两种。
一种是岳王、李晋王、兰陵王、檀道济他们, 多少枕戈泣血, 义帜纵横,荒坟宿草,残阳孤臣泪,只剑挽天倾。
何等光辉灿烂,又何等命途凄惨,到头来,甚至只能以一位位“失败者”的形象载入史册,遗恨千古。
然而,“宁死荒外,勿降也”也好,“天日昭昭”也罢,又或者是“我忠以事上,何辜于天而遭鸩也”,“乃坏汝万里长城”……
这些都是人为的悲剧,是换一位听之任之、肝胆相照的君王,多一名志同道合、并肩而立的挚友,就可以很大程度扭转局势,改写结果。
这世上另有一种深彻且无力的悲剧,乃是天意使然。
本一身素洁,朗朗如月,却仿佛历劫般被迫来这红尘炼狱中淬炼一回,洗净风霜,摧毁傲骨,心字成灰,在极短的岁月里尝遍了所有的辛酸。
即便是想要给他逆转未来,重塑命运,都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只因细数他半生苦厄,每一件都是阴差阳错,机缘巧合,是一开始并非存心想要害他却终于走向末路,纷至沓来,酿成了灾难。
于是举世茫茫,竟也无一名真正的罪魁祸首可以为他的人生负责,不知该向谁抱怨,亦不知谁有错,只好将此归结为命运无常,天道欺我。
卫玠就是这样的人。
这一年,卫玠二十七岁,该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发生过,距离他死亡的时间已经很接近了。
小老虎见他眉目温凝,十分宁静地坐在那里,衣冠如离离白雪,衣上的人也是一片支离雪色,唯唇角轻抿,作一抹明艳的朱砂,像一点红梅盛开入空庭之下,迎帘霜月。
小老虎心中忽然涌出了许多的难过,一把握住他的手说:“卫先生,你跟我们走吧!”
他这句话简直没头没脑,莫名其妙,人也是不请自来地出现在轿中,换做别人早就给他扔出去了。
但卫玠性情极好,又因为常年抱病养性,了无喜怒之容,声音依旧温温和和地说:“观此情形,大概是走不了了。”
外面的围观群众一波接一波地涌动过来,欢呼声震天响,闹腾得不行。
卫玠的身体着实有些不堪其扰,下意识按住了心口,小老虎灵机一动,摸出了魔法锦囊:“别担心,我可以把你装在里面带走!”
卫玠长睫轻轻一动:“二位是?”
“我们都是汉王阵营的人”,郭嘉挑眉说,拿出了印信凭证,“他是征西将军、小老虎李来亨,我是他的军师。”
卫玠确认过印信,声音中霎时浮现了一缕诧异:“可是手刃匈奴刘聪的小李将军?”
小老虎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自己,骄傲地一挺腰板:“是我!”
“多谢为家兄复仇”,卫玠手指拢在唇边,轻咳一声。
小老虎一阵拱手:“应该的应该的。”
卫玠微笑,目光忧郁而澹泊,若一阵纷飞如杏花的细雪,轻轻垂落在他身上,见他如此飞扬意气,确实与传闻中的少年将军形象相符,又见到印信,心中已信了八分。
他虽人不在朝中,但消息还算灵通,知道刘琨自从立汉之后,声威大震,已有席卷天下、荡平八荒之事。
李来亨前些日子还在顿兵上游,今日忽然出现在此间,想必有所图谋,是要兵不血刃地拿下江夏城。
他温声问:“小李将军此番入城,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小老虎一心惦记着把他拐回去,早就把初始任务忘得干干净净:“我们……”是来找你的!
郭嘉眼看他要说傻话,直接拂袖按住了他的嘴,一边转头对卫玠笑了笑:“我们要见江夏城主。”
“那我带你们去吧”,卫玠当即表示,“正好我要去见我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