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草原不能一波打死中原,只要中原不是疯狂内战,只要中原能在将领上和草原有来有回,那最终获胜的就大概率是中原。
按照苍天所大运,如今本该是草原的时代。
草原一统,攻克西域,占据辽东,中原分裂,胡人豪杰层出不穷,汉人英雄渐次凋零。
姬昭合道,洛氏受到天谴压抑,天人相绝,子弟天赋未曾有卓然于天下者。
舞台已经建好,大幕拉起,一切都已就绪。
但最终出现了重大的纰漏。
洛氏决心之大,底蕴之厚,是独立于苍天之外的。
洛氏迁徙辽东,而后和燕国清剿辽东渐成气候的东胡,虽不能阻止鲜卑夺取西域,但洛珈蓝和赵璎珞在西域牵制了西域仆从军和大量资源。
最重要的是。
一场洛水之誓,使天下诸国联合,使鲜卑各个击破的谋划落空。
洛呈之闻言沉吟道:“洛氏损失亦极大,但如今或许是时候了,燕皇陛下,如今渐渐入冬,草原上即将迎来一年中最残酷的时期,这正是我们彻底击垮草原的机会,在苍莽的寒冬中,鲜卑避无可避,决战就在此时,若是让他们远遁漠北,那损失就太大了。”
……
决战?
再次聚在一起的诸国统帅都极度惊讶,慕容承光一言不发,极其擅长武事的萧衍惊道:“公子,昔年汉孝武皇帝时,与匈奴之战,绵延十数年,我军入草原不过两三载,如何能速胜之?
寒冬大危,不若依照往年之旧例,退至边境诸城修整,来年春暖花开日,草原雪融时,再来一战。”
萧衍之言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认可,冬天的草原实在是过于危险,大军进入草原本就危险,行军中多有死伤,若是在冬季进入,冻死或者冻毙的人不知道会有多少,若是保暖不及时,能大战的士卒,有三成都算是不错。
洛呈之环视帐中众人一周,而后缓缓道:“梁皇陛下所言,呈之自然知晓,但呈之有一言,还请诸位一听。
自我诸夏联军进入草原以来,尤以第一年损失为大,战兵、辅兵、民夫死者,超过了五十万人,这么大的损失,换来了胡人三十万的伤亡,其中有我洛氏所杀的将近二十万人。
第二年,我联军又伤亡了二十万余人,其中多数为辅兵和民夫,胡人所伤亡的也有十几万。
第三年,我联军在草原上,不是因为战争而死的人就有数万,而胡人的损失却越发的少,因为他们开始躲着我们,而后偷袭我们。
为何如此?
我中原有数千万的人口,胡人伤亡不起,但我中原可以。
这三年的时间,胡人的强大,想必诸位都已经知晓。
若不是我中原人口众多,是不可能撑得住如今这么大损失的。
若是之后胡人不断远遁,就在草原上与我军周旋,我们又该要如何做呢?
寒冬时出击,的确危险,但这正是胡人所想不到的。
在寒冬时,他们会将牲畜集合起来,只在那几个较为温暖的地方生活,我们只要选在降雪之日,奇袭而至,胡人必亡。
若是能一战功成,岂不是胜过往后数年之苦?
我认为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洛呈之的言语使众人皆沉思起来,慕容承光缓缓说道:“诸位,朕不知道你们国中如何,但这三年中,在中原没有那种波及天下十三州的大灾荒,这是不常见的,如果现在中原出现大灾,该要如何?
速战速决,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慕容承光的话瞬间击中了众人的死穴。
天灾!
一个王朝国家最害怕的东西,政治再清明,君臣再有能力,面对无解的天灾也没用。
如果中原真的有天灾,缺粮的话,那征讨胡人势必要受到极大的影响。
但洛水之誓在前!
一念至此,众人皆立刻赞同冬季出兵。
洛呈之和慕容承光对视一眼,皆暗自点头,而后洛呈之又道:“诸位陛下,将军,我洛氏嫡子洛珈蓝及其妻子赵璎珞所率领的西域杀胡军,将会同步配合我们,如今西域中战火极盛,大部胡人都被拖在其间,杀胡军已经渐渐阻挡住胡人攻势,夺取了许多城池,若是胡人想要撤退入西域的话,他们会在西域阻击胡人军队。”
西域!
中原和草原大战的胜负手所在,双方都有大量的军队布置在西域。
既然如此,众人各自对视几眼,杀意逐渐于帐中弥漫,诸夏最顶级的贵族们,已经团结意志,要对胡人发动决死的进攻。
这场战争,不仅仅是为了简简单单的突袭王庭得胜,若只是为了突袭王庭,只要拣选精锐就可以,此战之所以要率领这么多的大军前往,是为了要彻底将草原胡人超过车轮的全部灭掉,小孩和女人全部带走。
如同当年汉军灭匈奴一样,让鲜卑这个名字中代表胡人的那一部分彻底消失,以后只有燕国中有从大鲜卑山中走出的人。
燕国将成为大鲜卑山血脉的唯一继承人。
这是洛呈之和慕容承光商议后的结果,这是诸夏对胡人的宣言。
……西域之中,杀胡军的旗帜飘得到处都是,在如今的西域,杀胡军是所有反抗鲜卑人统治的旗帜所在。
洛珈蓝和赵璎珞依偎在一起,本该暧昧多情的场景,却因为二人的言语而被破坏殆尽,即便是在床上,二人所谈的也永远都是政治和军事。
“夫人,如今我大军规模愈发壮大,如今胡人大军的进攻愈发无力,为夫认为,应当是我军反攻之时,越过天山,将胡人赶回草原,然后和中原诸国的军队一起,在草原上歼灭他们!”
赵璎珞坐起身来,锦被滑落,露出她光洁的肌肤,白皙耀眼,在洛珈蓝疑惑的眼神中,赵璎珞振奋道:“夫君,中原要发动大决战,我西域也该决战了,重新发下告西域万民书,以神圣的名义将我杀胡军的名位抬起来。
做好准备,只待胜利!”
洛珈蓝如何不知道赵璎珞话中所言,这是要将整个西域的所有武装力量,所有的义军以及诸国军队,都以大决战的名义整合起来,赵璎珞已经准备在战后登基为整个西域的女皇了。
……
辽阔的草原上,鲜卑贵族几乎没有人是带着笑意的。
从辽东大鲜卑山西进以来,鲜卑贵族从来没有遭遇过这么重大的挫折,凭借着极其强大的族群战士和先进的文明体制,一路砍瓜切菜一般的统一了草原,而后又攻占了西域。
虽然单于死在了西域,但问题不大,在族中还有无数的英雄豪杰,代替单于不是难事。
但分裂的中原诸国,陡然团结在一起,进攻草原,原本以为是个笑话,但没想到啊,大夏竟然损失惨重!
虽然中原的损失更加严重,但中原家大业大,远胜大夏,同样的损失,中原能够承受得起,大夏却承受不起啊。
望着那渐渐寒冷的气候,原来应当忧虑的单于,竟然微微松了一口气,对左右的贵族道:“气候寒冷,这群发疯的汉人,该是时候退回中原了,战争又告一段落了。”
是的。
对鲜卑人来说,现在的汉人就是在发疯。
那么大的伤亡,那么大的战争抽调,现在的中原,不知道有多少人戴孝,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承受沉重的兵役,若不是之前有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根本就撑不住这么庞大的战争支出。
为什么慕容承光一说大灾荒,众人立刻就同意了冬天进攻?
因为现在诸国中的粮食,都应付不了大灾荒的来临,越往后推,就越不可能应付。
二三十万的军队聚在草原上,每日的粮草消耗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某种程度上来说,如果地狱一些,士卒来到战场,立刻和胡人同归于尽,或许是最经济的做法。
鲜卑贵族是一群汉化程度相当深的人,对中原的情况称得上了解,毕竟当初蒙骗魏国的时候,相当的顺畅,可想而知这些人对中原有多了解。
正是了解这种情况,他们才奇怪为什么中原还没有爆发大规模的起义,这相当的不合理。
他们又如何知道。
洛水之誓虽然是几个皇帝所立誓,但征讨胡人是极其少见的齐齐上阵。
这是极少数的不为了所谓荣华富贵而发动的战争。
百姓在死难,但贵族同样在死去,传说中的洛氏嫡系,伤亡惨重,诸国都有不少皇族和顶级贵族死在战场上。
同仇敌忾!
这是天下间的风气,少数的起义或许有,但大规模的起义是不可能出现的。
在诸夏联军攻势越来越猛烈后,曾经有贵族提议撤到漠北,但却被直接拒绝了,一旦撤到漠北,那广袤的土地就相当于拱手让出。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我们在草原上休养生息,维护西域的统治,那里是我们的粮仓,维护通往辽东的道路,那里是我们的祖地。
在草原上和汉人周旋,不再和他们强硬的战争,截杀他们的粮队,在所有的河流中,继续扔下生病的牛羊。
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等待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本单于将会率领所有的儿郎,遵从苍天的意志,骑乘着高高的战马,挥舞最锋利的刀刃,击溃所有来犯的汉人。”
鲜卑单于向着所有贵族发出了对冬天的展望,那悠扬的民歌敕勒川再次响彻于草原上。
“风吹草低见牛羊~”
胡琴悠扬,胡笛嘹亮,伴着男男女女的声音,在阴山下响彻四方。
……
草原之间,寒雪之日,真真是千里无人烟,万里无踪迹,凛凛大雪之遥远极北,伴着那寒风呼啸而至,刺的人脸生疼。
洛呈之率军前行,紧紧裹着棉袍,风雪吹在他的脸上,宛如刀割,寒风灌过,他只觉膝盖上隐隐作痛。
经过草原上的河流,在寒冬之日,大多河流近乎干涸,少数未曾干涸者也已经结冰,洛呈之率领军队小心翼翼经过,马蹄虽打滑,问题却不大。
数千精骑皆如同,沉默冷静至极,其中有一千多是剩下的敢战士,还有八百多是凛冬城的精锐士卒,其余皆是诸国最精锐的军队,数千人的军队,却几乎将整个联军的精锐都囊括在其中。
这支军队交给谁都不放心,唯有交给洛呈之,洛呈之率领着这支军队,担负着最重要的责任,奔袭王庭,切断王庭和诸部联系。
乃至于斩首单于。
透过茫茫大雪,那万径人踪灭的白雪间,一队队联军士卒正在各自皇帝将军的率领下奔袭于诸部间,不时有士卒倒在行军途中,面上是冻伤,栽倒在雪中,衣裳沾上雪花,额头眉眼间到处都是挂白的霜雪,一时竟不知是雪更白,还是脸更白。
有士卒惊呼,想要将自己的同袍拉起来,却被人拉住道:“不必了,已经没救了,不要多耗费力气。”
有同乡好友见之,忍不住泣泪,却转瞬便睫毛上结满冰霜,甚至就连眼泪也冻在脸上,睁不开眼,“都不要哭,眼泪会冻住的。”
所有呜咽都停了下来,大寒风雪间没有眼泪,唯有风声呼啸,立在其间。
面对这等情况,任谁来也无能为力,只能当作没有看见,向所有士卒言语,只要这一战能够彻底击溃胡人,所有人都能够回家,战争将会彻底结束。
这些士卒大多在外时间并不长,第一批参战的士卒已经死掉七八成,这些都是后来从国中征召而来。
面对皇帝所言,唯有相信。
就在青天之下,就在大日之下,一具具尸首倒在行军的路边,很快就有大雪漫过,从天上落下的不算多,大多是风吹过后,将尸体掩埋。
大军行过,那些踪迹早就被雪所掩埋,尸体亦不曾见到,天地间唯有苍莽一片白,不到冰雪皆消之日,谁知道那累累白雪之下,有无数汉人儿郎的尸骨呢?
“我江东儿郎不耐严寒,如今有多少伤亡?”
“回禀陛下,不下八千子弟。”
八千。
纵然绝大多数不是卫护极其严密的战兵,但依旧是莫大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