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汉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颇为复杂。
倒是唯独魏讽……他低着头,像是陷入了良久的深思。
吉平望向他,“子京,你在想什么?”
被这么一问,魏讽的思绪方才从九霄云外被拉回,“我在想……会不会这是陛下要让刘皇叔给他个态度!这件事儿本不复杂,是我们想的复杂了!”
“不会!”耿纪直接了当的反驳,“核心的问题,是陛下不想做傀儡,可若是不做傀儡,那势必要掌握兵权与政权,你们觉得?这军权与政权……刘皇叔会放给陛下么?即便是刘皇叔放了?汉寿亭侯会答应了?那些跟着刘皇叔这些年在战场中拼杀的文臣武将会答应么?唉……”
说到这里,耿纪幽幽的叹出口气,然后沉吟道:“现在已经不是陛下想不想做皇帝的问题,更不是刘皇叔有没有篡逆之心的问题,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兵权与政权哪!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势力大了,一切就都变了,想法也变了,一切都……都身不由己了……唉……”
耿纪连续的长吁短叹,使得所有人的心情都沉重、复杂了起来。
魏讽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还是低着头,细细的思虑这个问题。
说起来也讽刺……
他们这些汉臣,以往都盼着刘皇叔、汉寿亭侯打过来,盼着曹操被击败……
可如今,真打过来了,曹操真的败退了……却又有这一箩筐的问题!
“现在怎么办?”吉平忍不住问道。
耿纪看了看吉平,又环望了魏讽、韦晃一眼,无奈的说:“总之……把天子的态度先告诉汉寿亭侯吧!其它的……也不是我们这些汉臣能够左右的!唉……唉……”
一如既往的叹息。
原本以为,乌云之后该是晴空万里的洛阳城。
谁曾想,这一方城郡的上空,依旧是被那浓重的迷雾所笼罩着,阴云蔽日——
……
……
“这里是哪?”
“你们是谁?”
“你们要带我去哪——”
北邙山后山通往关中的路上,一驾手推车上,原本昏睡着的姜维突然睁开眼睛。
他感觉他像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四处都是大火,遮天蔽日的大火将校场上所有的飞球吞噬,就连他与父亲……也被熊熊大火追赶。
然后,然后……他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压到了,然后感觉身上重重的,却是软软的……再然后,他便是感觉铺天盖地,都是灰土。
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维不知道!
但……他醒来之时,看到的就是他躺在手推车上,身侧有几名兵士,正推着他。
也正是基于此,姜维问出了那灵魂三问。
“你们到底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姜校尉……我们是你的兵啊……我们是看到被木板压住,昏迷不醒,这才将你救出,然后……然后逃出那火海……”
随着一名兵士开口,姜维这才回过神儿来,也认出了这人,这人的确是飞球兵中的一员,不……准确的说,是周围的几人都是大魏组建的飞球兵的成员,甚至,他们是天水人,还是姜维的同乡。
“那……”姜维沉默了一下,可很快,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嗖”的一下便昂起了头颅,然后眼神中带着惶恐,带着担忧,带着惊怖,“我爹呢?我和他是在一起的?我爹呢?他在哪?”
说这句话时,一股不详的预感瞬间就笼罩在姜维的心头,那是一种很绝望的心情。
“姜将军他……他……”
果然,回应姜维的是这些兵士踟蹰、磕绊的话语。
“我爹到底怎么了?他在哪?在哪?”
“姜校尉,你冷静……冷静……”兵士一边劝一边如实把……救姜维时看到的一幕讲述给姜维。
原来,大火冲天而起几乎要将姜囧与姜维吞噬,然而就在最危险的时候,姜囧用自己的身体护在了姜维的身体上,替他挡住了涌来的大火。
也正巧,大火将周围的木屋烧垮,一块巨大的木板砸了下来,压在了姜囧的身体上。
连带着是铺天的尘土。
也得亏是这些尘土阻绝了大火向这边继续的蔓延……
兵士们就是掀开这木板与尘土才救出了姜维,可……哪怕是有父亲与木板的防护,姜维也受了不轻的伤,晕厥过去……
但……牢牢护在他身上的姜囧姜将军,已经没了半点生命的迹象,他的后背黝黑,那是被大火烧的,他的身上……有许多处伤口,那血迹……都因为周围的炙热而干涸,最终就像是结扎了一般。
此刻,兵士们将看到的一幕悉数讲述给姜维。
姜维下意识的捂住耳朵,“不……不可能,我爹怎么可能有事儿,这么多年,我爹在关中大小战场厮杀过数百次,没有人能伤到他,他……他不会有事儿,他不会有事……”
从来……
父亲姜囧在姜维的心目中就宛若一个战神一般,不苟言笑,却秉持忠义,在面对胡虏入侵时,从来都是不计生死,勇往无前,仿佛……那天水,便是他生生世世要守护的地方。
而……这对姜维人生观的形成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姜维不敢想象……若有一天,父亲不在了?那谁?还能作为他人生的向导,为他指明前进的方向。
“公子节哀……公子节哀……”兵士的话是实话,却重重的刺痛着姜维的心,“若……若姜将军有一息的生机,我等……我等如何会不救他呢?我等……都是从天水就……就追随他了呀……”
这……
随着这一句话的吟出,姜维沉默了,他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短暂的时间中,他将整个事儿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然后,就在这沉默后,他“啊”的一声……大声、痛苦、歇斯底里的狂啸。
“啊——”
哪怕是托着虚弱的身躯,可这狂啸声浪巨大,宛若是山呼海啸,震天动地……
而在这歇斯底里的释放过后,姜维整个人瘫了一般,他双目无神的坐在那手推车上,他的表情痛苦难当……
今天,他姜维没有父亲了……他永远的失去父亲了!
这时……那兵士道:“姜校尉莫要哀痛,人死不能复生,大王……大王已经撤往关中,我听说……这次捣毁我们飞球军,害死姜将军的都是那荆州关四谋算的,姜校尉……我……我等愿与姜校尉一道为姜将军报仇,击败那关四,杀了那关四,为将军报仇雪恨——”
呼……
伴随着一声粗重的呼气,姜维的眼睛用无神到睁大,他重重的咬着药,却是一言未发。
再看向他那暴起的眼瞳中,仿佛……只剩下了“仇恨”这两个字!
父仇!不共戴天!
……
……
从荆州通往许昌城的官道上。
一路坦途,一支超过千人的骑队正在纵马疾驰。
这些骑队中,每个骑士骑跨着一匹战马,同时还牵着另外一匹。
每每一匹疲惫,便换上另一匹。
就连拉马车的马儿也有足足五匹之多,速度飞快……
而这支骑队的中间,是一驾“沔水山庄”改良过的四轮马车,四平八稳,速度飞快,在官道上行使,极为稳当。
这时,一匹马儿特地放慢速度,马上的骑士行至马车旁,大声禀报道:“四公子,再有一日就到许昌城了,到时候,应该会有前线的情报传送到那边!”
说话的是麋路……坐在马车中的自然便是关麟。
当然,同处于马车中的除了关麟外,还有陆逊,还有凌统、甘宁……
凌统与甘宁正在听关麟分析洛阳一战双方兵力的对比、布置。
毫不夸张的说,之所以这次把凌统与甘宁带来,是关麟生怕这洛阳城若是打不下来,那么便需要第二手准备。
甘宁的海贼军,错了,是甘宁的飞球兵与凌统步骑就要做为新的主力,进行地道战的强取了!
说起来,洛阳一战……是关麟谋划许久的行动!
这中间有太多的牵扯,太多的纠葛,太多暗中的行动,也有之前埋下的太多的伏笔……
理论上自是万无一失,可……每每想到这一战,关麟还是会担忧,生怕有什么是他没有算到的。
就在这时……
“报……报……”
一名斥候匆匆赶来,马不停蹄的抵达这边的马队,验明身份后,直接行至马车这边,当即禀报。
“四公子,前线急报,里应外合之下,洛阳城……洛阳城攻下来了,一切都很顺利……”
唔……关麟迅速的提炼出这急报的重点。
洛阳攻陷——
“曹操呢?天子呢?”当即关麟问道。
“都不知道……还没有消息。”
因为急报传来的早,故而并不知道太多的细节,更不知晓曹操临时改道,往关中去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
就凭洛阳攻陷……
关麟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立即吩咐麋路,“传令下去,再快点……不用去许昌了,直接往洛阳,能多快便多快!”
是啊,可不得快嘛!
若是洛阳城没打下来,他关麟是大汉“全村的希望了”!
若惊,真的打下来了……那新的问题,才不是老爹关羽那死脑筋能解决了的。
果然,关麟的迫切,让陆逊听出几许意味深长的味道。
他索性问道:“云旗,你这一路赶的这么急,若说此前是担心洛阳城没有按照计划攻下来,或是计划有变,那我还能理解,可现在既然大局已定,洛阳陷落,无论是缉拿曹操,还是营救天子,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既如此,咱们何必要走的这般急切?何至于披星戴月的赶路呢!”
听得陆逊的询问。
甘宁与凌统亦是抬起眼望向关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