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你……你又胡说,侄女儿寻你……是……是说正经事儿!”
“那关四与你不也是正经事?”
臧霸的嘴巴丝毫不客气……灵雎一时间语塞。
就连来此的目的……一时间都要放在一边,抛之脑后了。
被臧霸这么一说,她心头竟莫名的小兔乱撞……
——『如?如意郎君么?』
……
……
距离许都只剩下百里之遥的兖州陈留郡。
“——这算什么?”
此刻,在陈留城郊安营扎寨的一众魏军,中军大帐处,发出了一声响彻的咆哮。
很明显,中军大帐内的将军正在对某件事儿表现出极致的不满。
其实,这支来自淮南的兵马,他们一路赶来,听闻襄樊战场的溃败,一个个情绪本就低迷到了极点。
而这一道咆哮声是曹真喊出来的,他刚刚收到了一条来自许都曹操的亲笔书信,准确的说,是一道全新的命令——
“哪有这样的命令……”曹真愤怒的将那竹简甩给身前的张辽,“张将军,你看看,你看看……哪有这样的,之前还让我们尽调淮南兵马回援许都,可现在又让我们回去……回去也就罢了,偏偏……偏偏……”
说到了让曹真情绪激动的地方,他是垂头丧气直跺脚,“这简直是羞辱啊,羞辱啊……让我们回去就……就为了扮做那关麟的江夏兵,替他……替他关麟劫了东吴护送的马队,再将那诸葛瑾的族人悉数给送到江夏?这是羞辱我么?这是奇耻大辱!”
没错……
曹操对曹真的命令,是将这支兵马带回去,然后假扮荆州军,劫得诸葛瑾的族人,然后……让他们一个不少、安安全全的送到关麟的地盘。
这在曹真看来,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简直是极致的羞辱。
比起曹真的愤愤然,张辽显得冷静许多,他把这竹简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然后思索了一番,方才沉吟道:“也不算完全羞辱,至少后面还有一条,将诸葛瑾族人送到江夏后,寿春兵马迅速反攻淮南,夺回合肥,进攻濡须口,将大魏在这一年以来失去的城池悉数夺回来,将大魏以前没有打下来的,也一并打下来……”
张辽语气很平静,但……他的心头其实在悸动,没有人比他……更想去攻东吴。
东吴杀了他的救命恩人,他已经无数次向曹操请缨过。
他甚至都想过就带着八百弟兄,杀过去……
然后将东吴孙氏整个一族给屠尽,以血恩人的仇恨。
但……时局的发展,让大魏与东吴突然就暧昧了起来,这也让张辽只能把这一份“恨”深深的埋藏在心头。
他恨哪……
他恨哪,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不敢迈出报恩的那一步!
可现在,反攻东吴的机会就在眼前,张辽的心头已经是波涛汹涌,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必须尽可能的平静,去引导曹真……按照曹操的吩咐去做。
“张将军的意思是?”
果然,曹真顺着张辽的引导去问。
张辽解释道,“如今的时局迫使大王被迫做出这样的选择……既无法联吴对抗荆州,那索性联合荆州,将吴给一口气吞了!二分天下——”
“什么狗屁时局!”曹真才不愿意相信这些,他愤愤然的一摆手,“不就是大王被那荆州使者要挟,逼他这么做的么?不就是平鲁城徐晃与三万魏军兵士的性命么?他关麟在襄樊战场焚烧的我大魏兵士何止三万?他当初怎么不提这条件了?这是假惺惺……”
“可……现在局势的主动权掌握在那关麟手里,若大王不救,那大王将失去军心、民望,将成为众矢之的,就是九州之地,谁会为一个心似钢铁的大王效忠,谁会效力于一个置手下不顾的主公效力……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子丹哪,你还年轻……考虑的无外乎是一场战役的得失,可魏王考虑的却是天下,天下呀……”
张辽的话带着些许感叹,些许感慨……
这一番话的成效却是斐然的,曹真像是被这么一引导,突然就能体会曹操的苦心,事实上,曹真也不可能违背曹操的命令。
他唯独有些不忿儿:“一想到要帮那关四做事,我就……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次竟还要帮他救人?唉,我现在是方寸大乱,文远将军哪文远将军,你说说该怎么办?你替我拿主意吧!”
“还能怎么办?”张辽顿了一下,然后提议道:“那关四这次算是不错了,何况……合肥昔日是我丢的,我做梦都想要夺回来……”
“此番,不过是乔装劫下诸葛一族的人,就当送个顺水人情给那他好了……若能夺回来淮南、合肥,乃至于濡须口……江东一群小人,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给大魏添乱,故而……就算是二分天下又如何?大王非楚霸王,那关家父子也非汉高祖!”
说到这儿,张辽的目光变得坚毅,他已经开始部署,“子丹将军,你来假扮江夏兵士,劫掠诸葛族人,将其送到江夏;”
“而我……只需三千人,足可以拿下整个淮泗,到时候子丹将军再驰援而来,你、我一道兵进合肥,将大魏失去的悉数夺回来……此战,若是有功,那子丹将军是头功,若是有过,那悉数是我张辽之过!”
这……
面对张辽的提议,面对张辽抛出的功过诱惑。
曹真很难不接受张辽的提议,他沉吟了一下,猛地一拍桌案,“如此安排甚为妥当,不过,进攻淮南,三千?哪够?我给你五千骑,算上你原本的八百部曲,十日?文远将军可能定淮南?”
“十日?哈哈……”张辽笑了,像是总算有机会达成所愿一般,无比释然、开怀的笑了,“关羽从襄阳打到柴桑用了十日,他关羽快?我张辽又岂会慢过他?何须十日?继子丹你成功劫掠那诸葛一族的族人后,五日之内,淮南收复,七日之内破合肥,十日之内兵临濡须口,一切顺利的话,十五日大魏雄兵君临他建邺城下,让那些鼠辈胆战心惊。”
听着张辽这信誓旦旦的话……
曹真莫名觉得心里有底。
他双拳握紧,“那……就按大王说的,咱们就这么干,哼,便宜关四那小子了,就让他先嘚瑟几天,等你、我先灭东吴,在去杀他的威风——”
就这样……
连夜,这支回援的曹魏淮南军,迅速的调转马头,又一次疾驰往寿春方向赶去。
只不过……
此刻,东吴哪里知道,它那空虚的淮南防线,正被一群虎豹财狼给盯上,给惦记着。
东吴又哪里知道,护送诸葛恪赴许都城的这支队伍,同样被另一群豺狼虎豹给密切的关注着!
恍然一夜之间,三足鼎立的局势摇摇欲坠……
两分天下的时局,突然就……就又近了一分!
……
……
许都城,魏王宫殿。
遥遥,程昱的声音响彻而起,惊起了那宫殿九脊之上本在熟睡的雀儿。
“大王……就……就这么答应那诸葛恪的要求了?”
此刻,程昱的面颊复杂至极,像是困惑、惊诧、迷茫、担忧、惊悚……像是这许多情绪的复合体。
说起来,曹操答应了诸葛恪的条件,贾诩是提前知道的那个,程昱倒显得后知后觉,乃至于……还把诸葛恪“变节”,签订契约的这条“假情报”传到了东吴的驿馆……传到了东吴使者的耳中。
这……这无疑会让他们做错最错误的判断,做出足以让东吴亡国的决策。
程昱想不通……为什么?大王这样霸道、强势的一个人,他怎么就会答应诸葛恪……不,不是诸葛恪,而是那关麟提出的“完全不合乎情理”的要求。
而……面对程昱的质疑,曹操没有说话,他坐在王位上,却是神色萧索,一双手狠狠的按压着眼前的桌案。
反观同初这宫殿中的贾诩,知道一切的他,此刻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事实上,曹操何止答应诸葛恪,配合他演这处救出“诸葛族人”的戏,按照他的吩咐去进攻淮南,进攻合肥,进攻濡须口。
除此之外,曹操还答应了诸葛恪最后一条,那就是十日之后,让出许都!
“大王……”程昱还在劝,“就算……就算是为了那三万魏军,为了徐晃将军,为了军心与民望,可……配合他诸葛恪演戏可以,进攻淮南也可以,可……可放弃许都,这……这是帝都啊,大王这是要……要替汉天子迁都么?大王想想此前的董卓、想想那李傕、郭汜,凡汉迁都……不祥,不详啊!”
在程昱声嘶力竭的一道道声音中。
曹操的双拳紧握,一双虎目瞪开到最大,几乎爆裂而出。
“大王……”
程昱还想说话,曹操是他的太阳啊!
他要捧起曹操这个太阳啊——
可现在,他看到的是日薄西山,是光芒不再,是被局势的不利,被心头的压力给压的就快喘不过气来的曹操……
“大……(王)!”……这次,程昱的话才刚刚发出,曹操终于开口了,他缓缓起身,走到这大殿中巨大的窗子前,窗子可以遥遥望见那高耸的阶梯,望见他与诸葛恪那一夜会面时的高台。
曹操望着那高台,他感慨道。“仲德,你可知孤那一夜见到了什么?”
“什……什么?”程昱惊问。
曹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食指,比划着指了指天穹。
程昱也隔着窗子望向天,可似乎天穹中除了那一片片云朵,除了那浩日外……什么都没有。
曹操的目光也缓缓的抬起……
与程昱区别的是,眼前的这一片天让曹操回忆起那一夜……他与诸葛恪聊了整整一夜,就在破晓之时,他抬起头,看到的那无比惊悚的一幕。
也正是这一幕……让曹操意识到。
许都城……他根本守不住!
乃至于洛阳,他也守不住,那一刻的曹操他只想迁都,甚至……他不想迁往洛阳,他想迁往邺城!
他想离开这个让他恐惧的地方!
恐惧的天穹之下——
……
……
第494章 岂不闻,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忠我要,孝我也要。』
——『因为恕我直言,如今的时局,是我家云旗公子手握刀俎,而魏王与孙权,呵呵……你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
曹操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夜,在望田台,面对曹操的招募,诸葛恪说的这番嚣张、狂妄、霸道……一再的将曹操与大魏的尊严践踏的话语。
他也不会忘记,面对这一句话时,他对诸葛恪的嘲笑。
“普天之下,竟有人将孤比作砧板上的鱼肉,还说孤任他宰割,诸葛使者,今日是孤第七次想要杀你!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你已经太多次触碰到孤与大魏的底线,践踏孤与大魏的尊严,是,你说的不错,纵使孤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那三万兵士殒命平鲁城、葬身火海,孤或许会做出妥协,但你的人头,孤一定要留下!”
曹操的声音已经变得狠辣。
的确,这世上,能让曹操动过七次杀念,可最终还能活着的人,的确存在,是司马懿!
但很明显,诸葛恪没有司马懿那般圆滑与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