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粲掀开车帘,看了眼江面,问道:“左将军走了?”
霍峻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说道:“仲宣若想送别,出面欢送即可。又何必躲在车内,这可不似仲宣习惯。”
闻言,王粲叹了口气,说道:“当下荆州形势错综复杂,少生事端为上,又何必跻身入洪流当中。”
随着袁本初病逝的消息传到荆州,众人又见刘表不让刘备北伐,凡是有远见之人都在盘算着自己的未来,特别是来自北方的士人。毕竟他们知道刘表这种行为,纯属是坐以待毙,其结果不外乎慢性死亡。
霍峻微睁眼睛,说道:“仲宣可知江鱼何时价最高?”
“何时?”
王粲面露茫然,他只知道鱼的味道,又怎么会知道打鱼之事。
霍峻看向王粲,淡淡说道:“风浪越大,鱼越贵。”
王粲愣了少许,说道:“仲邈莫不知风浪过大,或会船毁人亡。当下仲邈为长公子谋略,又暗通左将军,若让刘荆州知晓此事,恐会斩杀仲邈。”
对于霍峻暗地里谋划的那些,作为知己好友的王粲知道部分内容,也是惊叹霍峻艺高人胆大。
霍峻笑了笑,说道:“襄阳城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谁能知晓。且江东之事,已尽在峻掌握当中。就是不知仲宣又欲投效何方,以求得今后安稳?”
王粲再次茫然,时局混乱,众人各有所思,只不过当下大家都没有好的门路。或许等曹操南下,大家就会争先投效了。
王粲摇了摇头,说道:“某不知,且看刘荆州之后如何应对,我等静观时局变化。”
顿了顿,王粲感叹说道:“本以为仲邈有文武之资,却不料又有纵横之风,若是能成。以粲观之,君之才可比犀首、吴起二人,有国士之才,粲深感敬佩。”
犀首,又名公孙衍。在魏国出仕,又入秦国拜为大将,曾率兵攻河西,俘虏魏国主将龙贾,斩首八万人。后张仪入秦后,公孙衍投向魏国,发起五国相王,合纵攻秦。后又入秦为秦武王效力,出任秦相。
相比于众人所熟知的苏秦,犀首与张仪才是同时期的人,一纵一横,成为那个时代瞩目之人。
闻言,霍峻脸色一黑,王粲给他比喻的人不是吴起就是公孙衍,他怎么觉得这两个人都不是一个好的比喻呢!
算了,吴起兵家亚圣,犀首纵横大才,峻也勉强接受吧!
“家主,到了!”
牛车停在刘琦府前,霍熊喊道。
霍峻准备下车之时,忍不住说道:“仲宣若想以避风为上,可待局势分明,届时自然可知今后抉择。”
说着,霍峻吩咐说道:“将仲宣送回府上,再过来接某。”
“诺!”
随着牛车行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霍峻也在侍从的引路下来到了刘琦的府上。
走近庭院,便见刘琦与一众亲信已在席上,宴会即将开始,歌姬舞女排成一列站立院侧。
“仲邈!”
刘琦见霍峻来到,起身出迎,引入宴上。
“长公子!”
刘琦拉着霍峻,指点眼前排成一列的莺莺燕燕,笑道:“今日仲邈初到府上,由你率先挑选。”
霍峻也开始放飞自我,好似回到了前世灯红酒绿点公主的日子。打量了一番,霍峻点向细枝硕果,面容姣好的歌女。
“仲邈,好眼光!”
刘琦鼓掌说道:“奏乐,上宴。”
“诺!”
座位上霍峻搂着歌女,上下其手,逗得歌女笑得不停。
刘琦面容红润,怀抱歌姬,笑道:“仲邈来自荆楚,不知能饮三爵否?”
在荆州的南荆之地饮酒有三种杯子,号为三爵。最大为伯雅,第二仲雅,最小季雅。其三爵位分别可受七升、六升、五升酒。但凡能喝下其中三爵之一的酒,便可称为‘雅量’。
刘表尚饮酒,而刘琦对酒的喜爱更胜一筹,能饮中爵仲雅之酒。
霍峻摸着硕果,笑道:“长公子雅量,峻不能比,愿试季雅。”
“好!”
刘琦喝彩,让人端上装有五升酒的大杯,摆在霍峻面前。
玩闹许久,众人基本都醉了。不是醉倒在地上,便是拉着歌姬去侧房,刘琦便是其中一位。而被重点集火的霍峻,半醒半醉间,只感觉到自己倒在了床榻上。
不过霍峻尚有理智,推开了对自己有想法的歌女,问道:“你有病吗?”
歌女:(·o·)
第19章 谶语
尽管再三确认没病,但霍峻仍是不放心,最终在外面保护了自己。
农业社会,不同于后世,但凡染上一个病都容易去世。霍峻不知道身强体壮的自己为何会年轻早亡,但他为了预防得上难以医治的病,凡事以小心为上。
在侧间睡了半晌,酒意渐散。霍峻爬了起来,本欲见长公子刘琦,却听侍女说刘琦正和两个歌姬厮混,为了不打扰刘琦玩乐的兴致,也就独自离开。
听着玩闹的声音,霍峻不禁摇了摇头。难怪刘琦历史上早亡,刘琦的身子单薄,正常来说也就只能吃得消一个女子,如今却和两个女子玩乐,怎么会受得了。
而他身旁左右皆是酒肉士人,在面对刘琮的夺位之时,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才能平庸尚且不说,如此贪恋女色,怎成大器!
刘琦性格上不错,为人孝顺,情绪温和,能听得了他人的意见。在危难之时,还能有所决断。在太平之世,刘琦还能安稳当个富家翁,但在乱世之中,难以守业。
除此之外,霍峻挺喜欢在空闲之余,与刘琦玩耍。毕竟刘琦在玩乐上,可谓是花样不少。不过干正事,还得找刘备。
霍峻出了门,登上牛车,半靠着休息。
“家主,坐稳咯!”
霍虎替换大哥霍熊,为霍峻赶车。
随着牛车的启动,缓缓在路上行驶。路边儿童三三两两,嬉闹玩耍,奶声奶气唱童谣,“八九年间始欲衰,至十三年无孑遗;到头天命有所归,泥中蟠龙向天飞。”
闭目养神的霍峻,问道:“阿虎,这首童谣何时传唱,前些日怎未听过?”
攥着缰绳的霍虎,答道:“就在两日前,不知道从哪传出这首童谣,一时间襄阳儿童都在传唱。就是不懂其间深意,不知家主知否?”
“我也不知!”
“驾!”
坐在车上的霍峻略有深思,了解走向的他怎么会不知道这首童谣的深意,只是不愿说而已。说是童谣,不如说是谶语。
“八九年间始欲衰”指得是建安八、九年开始,刘表一族运势走低,开始衰弱。
“至十三年无孑遗”指得是建安十三年,曹操南下,刘表病死,刘琮献上荆州,归降曹氏,荆州易主。
之所以建安八年,刘表一族运势走低了,还是在于刘琦、刘琮二人引发的长幼之争。而过不了多久,自己将会见证这一幕,建安七年十二月腊日,宜嫁娶,刘琮娶蔡氏女。
牛车停下,霍峻也到了他的新住处。自己出任参军,如果还住在王粲家里也说不过去。而且霍峻自己操作的那些事,更不方便留在王粲家中。
坐在席位上,霍峻拆解了兄长霍笃寄来得书信,信件上说了他霍氏的近况,霍峻走后,拥有武力威慑下,霍氏仍掌握巴盐转卖渠道,从中攫取了大量的利润。
在这半年间,霍氏部曲又吸纳了百人,合计五百之众。得益于荆楚之地有鲛、犀等物种的丰富,超过百名的部曲装备皮甲。不过铁甲才五、六领,少得可怜。
这几月下来,霍笃受霍峻的叮嘱,经常带领部曲驾船游弋在河水操练,有空之余还入长江,在长江水道上驰骋。
其间霍笃还讲了件趣闻,族内子弟霍渊,为人颇有勇力。出游之时,见一女子,念之难忘,后闻此女许向氏子弟,悲痛欲绝,遂在牌上书‘情’字,将其埋在山丘上,出殡之时,嚎啕大哭,人问其故,答曰:我丧情。
霍峻提笔给兄长霍笃回了份信,简单说了自己在襄阳的处境,让他好生在家乡操练部曲,多在武器甲胄上下功夫,不要忘记教导部下保养武器的习惯。若有空闲之时,帮霍渊寻良家女婚配,省得自以为痴情。
同时,霍峻又给思念自己的妾室李芊回信,让她不用着急北上,若是思念得紧,可以抽空来襄阳也行。
将信件交给霍熊寄出后,陈到也偷偷来到了霍峻家中。
“霍君!”陈到衣着简朴,拱手说道。
刘备为了配合霍峻在襄阳的活动,特意把陈到安排到了襄阳,并带了十几人,由霍峻调遣。
“坐!”
霍峻指了指面前的座位,说道:“可知道如何散布谶语、谣言之事?”
陈到点了点头,说道:“某暗中走访,与兄弟诸人略有所得。巷间老妇嘴杂,弄些钱财便可散布而出。”
“如此便好!”霍峻将怀中的竹简取出交给陈到,说道:“从今之后,你等几人不必见我,尽力散播此语,尽可能闹大声势。但不可被襄阳官吏探得,否则大业将毁。”
陈到看着竹简前后面上写着,“子系吴越狼,得志便猖狂;初报生父仇,三载取贼首。”
“明白此谶语之意否?”霍峻特意问道。
陈到看着谶语,拆解说道:“子系当是‘孫’,吴越狼当指吴郡,即孙权此人。其若得志便会狂妄自大,先报杀父之仇,后取幕后敌首之命。”
“言语简洁,当是通俗易懂。”陈到拱手说道。
谶语容易理解,主要在于报仇上,当初孙坚下荆州,被刘表账下黄祖杀死。从某种意义上,黄祖、刘表皆是孙氏的杀父仇人。
接着,霍峻又取出一张巾帛又交给陈到,说道:“将此巾帛塞入鱼腹当中,务必让襄阳官吏所食之。”
陈到摊开巾帛,其上用朱红笔歪歪扭扭写着,“子报父仇”四字。
“此巾帛收好,待某传令之时,按我当下所言即可。”霍峻叮嘱说道。
陈到倒吸了口凉气,塞入鱼腹的操作,可是四百年前的陈胜、吴广玩过,其结果就是拉开大秦覆灭的大幕。这霍君阴谋手段玩得真就一套接着一套,令人防不胜防。
若是霍峻知道陈到所想只能说仅是小儿科而已,他可是知道历朝历代造反的灵异事件。若不是怕刘表性情多疑,他还准备雕个石像,写着“莫道孙氏死父兄,入楚掘尽刘氏冢。”
若是真上了,就不知道连环三套下来,刘表会有什么神情,又会有怎样的态度。
陈到将竹简、巾帛分别塞进鞋子里,便转身告辞离开。
在陈到走后,霍虎通禀说道:“家主,蔡军师遣人告知,今夜设宴,言家主亦是南郡士人,可以前来同叙情谊。”
霍峻不屑地笑了笑,说道:“告诉来人,言我身体不爽,难以赴宴。”
“诺!”
蔡瑁入了襄阳后,卸任南郡太守,转任镇南将军军师,协助刘表处理军政事务,权利可谓不小。而霍峻却没有上门舔的想法,既然选择站在刘琦、刘备这边,势必会与蔡瑁、蒯越这些人产生矛盾。
蔡瑁、蒯越这些人基本就是在乱世中保全自己为代表的士族,若是所料不差,在官渡之战后,估计他们已经和曹操开始眉来眼去了。要不然也不至于刘表刚去世,刘琮还有志向准备和刘备联合对抗曹操之时,就被蔡瑁、蒯越二人架着出城投降。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世说新语·排调第二十五》:霍文颖五月出游,遇一士家女,念之难忘,后闻已许向氏子,遂于牌上书一情字,置于车上,每月扶车巡游,人问其故,答曰:我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