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为什么蔡瑁、蒯越让曹操早日南下的缘故,他们怕消息走漏,刘琦、刘备拿着刘表遗命,勾结地方上的郡守,进取襄阳、江陵。
当下唯有曹操代表大汉朝廷,手握雄兵百万,具备比刘备、刘琦更高的名义,及更强的实力。
蒯越深层次含义虽未明说,但同为智谋之士的荀彧,通过荆州目前的形势,已经是反应过来。
“丞相,南下襄阳,势在必行,不可犹豫。”
荀彧点明核心要义,说道:“刘表时日无多,今襄阳内外多已被蔡瑁所掌握。若不速下,刘备得知襄阳消息,率师从夏口北上,恐襄阳有危。且刘琦于江左举兵,行奉刘表遗命,得荆南之助,届时荆州局势又大有不同。”
曹操得到荀彧支持后,即废三公,由他自己出任丞相。同时为了展现自己无篡汉之意,在设立丞相的同时,又抬出御史大夫,制衡丞相位。
但曹操又怎会让御史大夫制衡自己,曹操让早就是自己人的郗虑出任御史大夫,故曹操当下已是大权在握。所谓的御史大夫制衡丞相职权,仅是场面话。
曹操神色微敛,心已认可荀彧之语,却又问道:“文和曾见过刘表,以为如何?”
谋士所在的坐榻上,一名六旬有余的老者,即是答道:“刘表盛世三公之才,不见事变,多疑无决。昔二子夺嗣,顾忌蔡瑁、蒯越、刘备、霍峻等人,难下决断。今行事果决,立刘琦为嗣,若诩所料不差,其命不日将亡。”
“公当从令君之言,奔袭入襄阳。及得襄樊,便得汉南;若有江陵,招抚荆南;谋取夏口,可安荆楚。且夏口控遏吴楚,公欲灭江左,非取夏口不可。今刘备屯兵夏口,且不可让其有襄樊,以免徒生事端。”
曹操神色微敛,说道:“刘备为人果决,实如二君所言,若晓襄阳之事,必急行北上襄阳。若入襄樊,据险而守,当我军之患,且不可让刘备得逞。”
说着,曹操环视众人,问道:“诸军尚未集结,以今下之形势,当如何进军?”
荀彧果断说道:“明公可命轻骑为先锋出宛、叶,奔取襄樊;明公自领中军数万南下,诸将各部各有节制于后而至。且如文和之言,又命一军,入南阳,出章陵,过随县,取夏口。”
夏口通往襄阳的道路有两条,一条是乘船走汉水,一条是随枣走廊。随枣走廊西北部是章陵,东南是夏口。今蒯越放曹军通行的话,曹军入南阳不向襄阳,折向东南,即可取夏口。
荀彧建议的出兵路线,既简洁,又致命。分兵取襄阳,又拿夏口,一旦掌握二城,几乎完成了贾诩所言‘得楚望吴’之语。
“好!”
在谋士拆解分析下,曹操颇是果断,立即吩咐说道:“传令曹纯、徐晃、夏侯渊、张辽率虎豹骑五千,又统乌桓轻骑五千,共万骑,南下襄樊。孤率三万中军出许昌,及为后援。且命朱灵、路招、冯楷三将,过随县,攻夏口。于禁、张郃等部随后即至,赵俨为都督护军,督如上几部军士。其余各部兵马,如按此前布置,南下进军。”
“诺!”
……
与此同时,襄阳城中王凯正在思考怎么将情报传出襄阳城,送到刘备的手上。
王凯在屋内踱步,手中握着密信,见到侍从入内,问道:“城门看守如何?”
侍从摇了摇头,说道:“家主,城池看守严密,往来商贾皆有搜查;蔡氏宾客昼夜不离门府,出门必被其尾随。”
“你且下去!”
待侍从退下,王凯心烦不已,其妻刘椒从侧堂而出,说道:“夫君若欲出府送信,妾有办法,可将此密信送出去。”
刘椒,刘琦亲妹,兄妹二人关系厚重,远非刘琮可比。对于王凯为刘琦传递消息之事,亦有参与谋划,甚是支持。
“夫人可有何策教我?”
刘椒说道:“我乃刘氏女,蔡氏门人不敢得罪,我乘马车出府,婢女衣着如我。届时至市坊,我与婢女散于人群之中,可趁机将此信送出。”
传递密信之事,平常皆是王凯亲力亲为。身侧的侍从,他不敢轻信,以防走漏风声。
“好!”
王凯面露喜色,将密信放到刘椒口中,叮嘱说道:“将此信送到东市马氏瓜铺,其乃宜城马氏所有。言夏口旧人书信,其马氏之人便知。”
“是否会走漏风声?”刘椒谨慎问道。
王凯摇了摇头,说道:“宜城马氏家主马良,乃玄德公之宾客,诸葛孔明之挚友,可以深信。若他不可信,凯也无可奈何。”
刘备在夏口可没闲着,凭借此前诸葛亮的引荐,及他之前积累下来的名望,与南郡士族拉拢关系。如宜城马良,便是刘备重点拉拢的对象。在几次接触下来,马良便为刘备奔走效力。
至于马良为何不投效襄阳士人,其原因亦是简单。马良的门第够不到蔡、蒯这种顶级士族的存在,仅能在蒯氏的外边打转。
不管是江左士族,还是南郡士族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襄阳以四大家族为首,其余南郡士族除了少部分能融到核心阶层,几乎被排斥在外。为了各自的利益诉求,他们的选择亦是会有不同。
马良便是如此,他与诸葛亮关系良好,今得到刘备的器重恩遇,选择为刘备奔走效力,实际而言并不奇怪。
知道如此详细内情后,刘椒以看望刘表的借口,乘马车至东市,使以巧计,将密信送到马良手上。
马良回族取瓜之名,从北门上船,躲过搜查,顺汉水而下,亲自将书信送到夏口。
第208章 北上与篡令
夏口,刘备军大营。
刘备在帐内正给刘琦、霍峻写信,告诉二人襄阳并无消息传来,当下一切正常,让他们安心在江左等候消息。
就在刘备书信即将收尾之际,关羽领着白眉士人匆匆忙忙入帐,语气紧张,说道:“兄长,襄阳有变。季常从襄阳而来,其得详细内报。”
刘备放下笔墨,说道:“季常,襄阳发生何事?”
马良将王凯的书信奉了上去,说道:“使君,襄阳之中突发嗣君之事,子旋兄已将内容尽数写在信中。”
浏览完内容,刘备神情暴怒,拍案而起,怒斥说道:“蔡瑁、蒯越枉为人臣,为各己私欲,弃大局而不顾。景升兄素厚待蔡、蒯二氏,今二人却行背逆之事,屏蔽内外,隔绝君上,安有忠义之心乎?”
关羽看着书信上的内容,心中亦是气闷,说道:“兄长,蔡、蒯二人背逆主上,当率军入襄阳,为车骑将军扬威,铲除此二贼,扶长公子上位。”
关羽今下与刘琦为儿女亲家,继而他与刘表也有亲疏关系。今不为刘备,亦要为刘琦做事。
刘备负手背腰,皱眉说道:“恐景升兄此举会逼蔡、蒯二人行龌龊手段,如篡改遗命,拥立刘琮上位,以致于其有性命之忧。”
说着,刘备沉声说道:“云长坐镇夏口,某率士卒奉景升兄口令,赶赴襄阳,铲除蔡、蒯二贼。且不可让曹操有所察觉,否则其率军南下,荆楚必危。”
话音未落,鲁肃便打断说道:“且慢主公,肃以为此事另有深浅需议。”
“子敬且言!”
鲁肃抓着胡须,分析说道:“主公,车骑将军此举当如震雷,告于众人立长公子为嗣子。若让荆南郡守得知,当心属奉长公子为嗣君。若二贼行龌龊之事,长公子起兵讨贼,从者必是如云。”
“我料蔡、蒯二人心中必是惶恐,今强行扶刘琮上位,不足以解此危。肃以为曹操手握中原,兵马大盛,蔡瑁与其有旧。其危急之下,恐会迎奉曹操南下襄阳,以为自保,或为富贵。”
“曹操大军南下,世人常畏其兵势,寡有人敢挡。故而刘琮可得州牧之位稳固,蔡、蒯二人亦能得保性命。今时主公北上,恐会与曹操南下大军相遇,届时针锋相对,敌众我寡,当是凶多吉少,望主公谨慎北上!”
刘备停下脚步,沉声说道:“景升兄待我不薄,昔授令于我,言危急之时,可率兵入襄阳,辅佐嗣子。今时已是危急,不入襄阳,岂不有违昔日之言。且我曾答应伯玮,助他继任荆州牧,此乃良机,不可不往。”
“曹操即便得到消息,整顿兵马,起兵南下,亦要时日。我若能在此期间,入襄阳,稳固局势。以襄樊之城,借吴楚之力,未必不能逼退曹操。”
刘备北上襄阳的理由太多了,且诱惑也很大!
曾经他与刘琦有言,如果他助刘琦得到荆州,刘琦便将扬州让给他。基于种种的理由,刘备都有必要北上一趟。当然刘备亦不是单纯的赌徒,他乘船北上,若遇不妙,亦能迅速撤军。
沉吟少许,刘备说道:“季常,某委你为左将军从吏,出使荆州四郡,将襄阳消息告知与一众太守。”
“云长,江陵实乃荆楚要地,蔡氏之旧地。兄入襄阳,未免蔡氏之人反叛,你且往江陵,可动刀兵。若江陵难克,云长不可恋战,宜当引兵速退。”
“并将此消息传于仲邈,让其率兵支援我部。”刘备吩咐说道。
“诺!”众人应道。
……
不言刘备进军布置,且论贾诩之言语。
贾诩观人之精准,点评之恰当,汉末少有人能及。其言刘表仅有盛世三公之才,难见事变,多疑无决。认为刘表撕破脸皮,当众封刘琦为嗣子,乃是其山穷水尽之时,行不得已之举,甚是准确。
刘表在那日之后,身体状况急剧下滑。他后悔自己当初能掌握局势之时,顾虑荆州襄阳等士族的想法,担忧荆楚分裂,被曹操所趁,不敢强行扶刘琦继位。
及那日发觉自己对局势掌握失控之后,刘表愈发后悔。他自以为能掌握局势,猛地才发现自己早被蒯越、蔡瑁联合蔡氏、刘琮等人,隔绝了内外,消息无法传达。
在那病重昏迷间,他似乎看见二子如那袁谭、袁尚一样,互相争斗,最终便宜了曹操。
“夫人?”
刘表在疼痛中呼喊着蔡氏,然而得到的仅有侍女的回应,为他擦拭身体,侍奉汤药。汤药难以下咽,刘表抿了点水,又昏迷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刘表感觉到自己身上力量的流失,四肢无力,呼吸急促。隐约间,他似乎看到蔡氏哭泣的呼喊自己,还有刘琮、刘修、刘椒等自己的子嗣。
他想说些什么,可却什么都说不了。在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蔡瑁拿着自己的手指,在巾帛上盖印,继而又拿起车骑将军印在巾帛上盖了个章……
蔡瑁拿着伪造的遗命,沉声说道:“明公临终前,更改遗命,立琮公子为荆州牧,继任车骑将军。”
堂内沉默半响,在蔡瓒、张允带头,朝着坐在榻上抹着泪水的刘琮,称呼喊道:“拜见明公!”
蒯越、庞季等众人拱手应和,但堂内亦有少数之人没有称呼刘琮为明公。
从事张存站了出来,大声问道:“明公于十日前,欲立长公子为嗣君,今日病故怎突改二公子为嗣君。敢问蔡军师其中发生什么,且明公亲信成奇怎突发心疾,病故于府中?”
张存,字处仁,南阳之人。其品行达人,常不喜蔡瑁所作所为,且刘琮这种性情暴躁,又无仁德之君,张存素来瞧不上。
碍于张存的名声以及在座众人,蔡瑁强忍怒气,解释说道:“长公子、二公子各有所长,明公难以定夺,与我等亲信常有言语,临终前变更遗令,亦是正常之事。”
“至于成奇突发心疾,瑁怎会知晓。成奇追随明公多年,年岁已高,又饮酒无度,今于睡梦中病逝,有何奇怪?”
蔡瑁不想动手杀成奇,但成奇在被蔡氏族人看守期间,多次赴宴吃席。一次在众人面前,成奇醉言刘表已立刘琦为嗣子,但被蔡瑁、张允、蒯越等人劝立刘琮。甚至蔡瑁还欲逼宫,劝立刘琮,最终不得而散。
成奇的这番言语,直接震惊了酒席上的所有士人,且随着士人的传播,整个襄阳人全知道刘表欲立刘琦为嗣子。蔡瑁暴怒不已,让门客杀了成奇,并将他伪装成突发心疾死亡。
对于蔡瑁这种愈发出格的骚操作,蒯越亦是无语了,考虑到刘表将亡,曹操即将南下的情况下,他也不愿亲自掺合到蔡瑁的伪造遗命的活动中,仅是为他出谋划策。
张存并无畏惧,冷笑说道:“若真如军师所言,那便最好。切莫行奸诈之事,以免污蔡氏之名望。”
蔡瑁眯着眼睛,目露杀气,进而又隐去,看向宋忠,笑道:“仲子公名震天下,其乃经学大儒,名声高崇,彼时其也在明公病榻之前。可问仲子公,那日情况如何,明公可是难以定夺嗣子人选。”
宋忠看了眼蔡瑁,又瞄了眼蒯越,低头说道:“实如蔡军师所言,那日明公难以定夺二位公子谁可继位,乃犹豫不决尔!”
说完,宋忠心中叹了口气,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但他亦是无可奈何。
蒯越解决宋忠的手段,即命人潜入宋忠家中,以他家中子嗣妻儿的性命为威胁,让告诉宋忠按照他的意思行事。
宋忠担心自己及家眷性命不保,只得屈服于蒯越的胁迫之下,替蔡瑁的行为背书。
张存见宋忠这般,嘲讽说道:“宋公熟读孔儒之学,却不晓孟子之问,甚是可惜!”
说着,张存朝着蔡瑁、刘琮拱手,说道:“存才疏学浅,难辅公子及军师。”
张存说完就在众人的视线中大步出堂,甚是潇洒!
“人各有志,切莫强求!”蔡瑁扶剑沉声说道:“今有仿张存之人,亦可行之。”
人群中习祯、韩冉皆荆州官吏,望着张存的背影,心有所动,但畏于蔡瑁权势,不敢当下言语。
“升堂议事,恭请公子继位。”
“恭贺公子继位!”
刘琮拭去泪水,抬手笑道:“诸位免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