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天色渐晚,侍从趋步来报,说道:“启禀丞相,水寨外有艘舟舸停泊,似乎在观我军兵势如何,是否遣军出战。”
已有微醉的曹操,摆了摆手笑道:“斥候探查而已,不足为虑。且孤已在水寨之外,布舍弓弩五千张,敌寇怎敢进犯?”
“勿要让此等小事,扫了孤与诸贤之兴。”
说着,曹操对着左右开玩笑,说道:“霍峻言今夜率军夜袭,孤且与兴霸、公礼坐镇于此,观其如何夜袭。”
“诺!”
与此同时,水寨外的江左舟舸平稳下锚降帆,此正是霍峻、刘备二人出寨观曹军阵势。
甲板上,霍峻与刘备坐而论道,一壶浊酒置于案上,摆设几样凉菜,同讨军情密事。
瞭望灯火通明的曹军水寨,隐约可闻鼓乐之声,刘备感慨说道:“曹操饮马江水,志满踌躇,此当世之豪杰也!”
霍峻向刘备敬了一樽酒,说道:“豫州与曹操,亦一世之豪杰。曹操盖有吞吐江左之志,而豫州亦有匡扶汉室之心。今下一时之分,却非天下终定之局。高祖、项羽互有起落,项羽得胜前生,败于后生,故而高祖开汉四百年之基业。”
刘备抬腿放荡而坐,听着《矛渝新福歌》,笑道:“单舟浮江,听那曹操庆贺之乐。我与仲邈若能留名于后世,盖亦受士人所赞。”
“岂能不可乎~”
在霍刘对谈之际,曹操亦是酒意上头,举着酒樽以示众人,笑道:“我自起兵以来已有二十载,为国家除凶去害,誓愿扫清四海,削平天下;所得天下已十有六,所未得者,唯江东、巴蜀尔!”
“今兴师百万,投鞭断流,又赖诸公用命,何患不灭?且孤得兴霸、公礼献船归降,得江左水师之机,不日将克江东。届时待江左收复,巴蜀归降,天下无事,孤与诸君共享富贵也!”
“兴霸、公礼且饮此樽!”
“谢丞相!”
“诸君亦请!”
“愿丞相早奏凯乐,我等皆赖丞相之福荫。”众人起身拱手应道。
“哈哈!”
曹操放下酒樽,心中不甚欢乐。自水师受挫以来,他少有这么欢喜。今得甘宁、俞韶二将,却让曹操想起官渡之战。他受败于袁绍,却得赖许攸归降献策,袭取官渡,得败袁绍,拿下河北四州之地。
曹操居高临下,遥指对岸,笑道:“刘备、刘琦不识天命,妄图以卵击石,今幸有归降贤才相助,二刘必败于孤之手也!”
说完,曹操嚣张地摊手大笑,在他眼中自己若无天命在身,上苍岂能如何相助。官渡之战,逢许攸献策;金口之役,得甘、俞二将。
贾诩见曹操如此嚣张,以至得意忘形,默默地叹了口气。见曹操如此骄纵,他有不妙的预感。
程昱仗着是老臣,硬着头皮,劝道:“丞相,霍峻尚未兵败,且不如~”
话未说完,程昱便被曹操一手拉过去。
曹操手指着程昱,对手下众人,大笑说道:“昔孤兖州败于吕布,若非听有程公之语,孤岂有今日之盛!”
程昱低着花白的脑袋,受宠若惊,说道:“若丞相得胜江左,昱当纳兵权归上!”
曹操挽着程昱,感慨说道:“可惜许子远不在,孤官渡逢他相助,故而得胜。今得二位将军,犹得子远也!”
持剑而立的许褚,挠了挠头,心中嘀咕暗道:“不是丞相让我杀的嘛?怎么又在此怀念许攸了。”
曹操单臂而扬,笑道:“霍峻自恃兵略过人,更新水战之法,然又奈之如何?利器虽强,然人心之重,非他所能之也。其助二刘,而不助我,甚是为愚也!”
“拿槊来!”
就在曹操沉醉于自己过往的功绩当中,孤舟上霍刘聊得火热。
刘备舒展大腿,脸色微红,笑道:“我与曹操势如水火,此恨非死难消。备能有今日,盖在所行之事每与操反。曹操性急且躁,我则以宽和待之;曹操手段残暴,我则行之以仁;曹操待人诡诈,我则以忠信待人。”
说着,刘备遥望水寨灯火,双眼迷离,说道:“故备有所小得,又能得仲邈、孔明、子敬相助,以抗曹操。然今若得胜曹操,当赖三君之功。”
霍峻沉吟少许,说道:“扬州出兵抗敌,功绩亦是不小,望豫州莫忘。”
刘备握着霍峻的手,沉声说道:“备本忧助扬州继位,不知如何与其同处。然受限于景升兄之恩,备又不得不报,效力尽之。今曹操南下是为兵灾,然若能破之,则为腾飞之机。”
“然无论如何,备当助扬州御曹,与伯玮共进退。若事定之后,则封以大国,以重礼厚恩报之。”
刘表父子从始至终都有控制刘备,刘琦亦有想过和平继承荆楚,进而凭借他在扬州的布置,形如黄祖般的待遇,用来礼遇刘备,让刘备为他效力。
刘备并非凡人,自是感觉到其中的内情。但刘备没有其他的选择,如果不帮刘琦争夺荆州,反而他拿不到扬州牧,即使不一定能全部掌握江东。
今下几经折腾波澜下来,刘备发现他前途宽广了,刘琦受限于实力问题,又碍于曹操南下,终究放弃了控制刘备的念头。或如刘备所言,此战能胜曹操,他将真正的腾飞起来。
霍峻举着酒樽,向刘备敬酒,说道:“峻当尽心竭力,率军破曹,助使君龙翔九天,驰骋风云。”
“多谢仲邈,备当不负君也!”
霍刘同饮酒水之时,隐约听见营寨内众人齐唱‘朝露苦多’之词。
却是曹操在高台上,持槊赋诗,歌颂道:“……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曹操持槊指天,气宇磅礴,威气尽出。且听那诗赋之豪迈,令在场文武无不心悦诚服。
“天下归心!”
众文武及众军士齐声应和,响彻江水北岸。连那舟舸上的刘备都能听到曹操所歌之词。
刘备撑地而起,单手抚剑,临江而立,冷笑说道:“天下归心,曹操之野心已从其歌词所出,今安能令其得逞,以祸乱汉室乎?”
霍峻酾酒临江,大笑道:“曹操纵横四方,擒吕布,灭袁绍,深入塞北,纵横天下。其之兵略,寡有人能敌。然曹操固一时之雄,终将……”
说话间,旌旗微扬而起,东南风初行。
刘备得见东南风,笑道:“西北风初过,东南微风起,果如仲邈之语尔!”
说着,刘备忧虑说道:“然不知曹操见东南风微起,是否会移动军寨?”
霍峻轻抿酒水,自信说道:“东南微风而已,明日又是西北大风,曹操必不移军。”
刘备看了眼霍峻,微微挑了挑眉,选择相信霍峻。
此时不仅是刘、霍发现东南微风,曹军众人也发现东南微风了。
荀攸见旗帜飞起的方向,提醒说道:“丞相,夜有东南微风。”
曹操通红的脸略有不悦,持槊而立,沉声说道:“冬季多为西北大风,偶尔之间有东南微风亦是正常,世间之物岂能万古不变。昨夜孤也得见东南微风,今早却又消失,重新变成西北大风。”
曹操醉醺醺地将槊交给手下,说道:“且观明早风向如何,孤料那又是西北大风。”
“你等水军将士当迅速营造拍杆,以免时入春季,绵绵之雨将困我军尔!”
“诺!”众人应道。
第229章 大幕拉开
岁末,阳生之日。
太阳高照,波光之粼粼,乃金口之景。旬阳驱散江水之寒,以暖曹刘军士身体。
大帐之内,霍峻卸下大氅,而系玄色披风于肩。沿着沙盘微微而走,思量计策可有纰漏之处。
阚泽趋步入帐,拱手说道:“启禀都督,今乃阳生之日,转至明日又将转寒。若按都督山水阴阳变化生风之语,今夜当有东南大风也!”
“好!”
霍峻望着沙盘上的曹军营帐模型,笑道:“传令徐盛撤军归营,今日搦战结束。唤诸军将校入帐,听命调遣。且又命后营将茅草、火料、硫磺备好,待军议后分于诸部。”
“诺!”
邓范领着几名随从军士出帐而去,向众人传达霍峻的军令。
举将鼓声中,诸将陆续抵达营帐,他们似乎察觉到今日气氛的不一般。
出寨邀战的徐盛入帐,拱手说道:“都督,盛今日出寨搦战,任凭我军怎么辱骂,曹操水寨军无动静。近半月以来,曹军水师未出一战,皆闭门营造拍杆及那连船之物。”
看着舆图的霍峻,抬起头来,说道:“曹操乃世之枭雄,足智多谋,今下虽至江汉,不识我楚地山水,然兵韬将略仍在,岂会中如此浅薄之策。”
说着,霍峻让徐盛入座,笑道:“且待豫州至帐,届时本督升帐破敌。”
“破敌?”
此语一出,帐中将校文武大都发懵不解,进而又在那议论纷纷。唯有蒋济、鲁肃等少数心腹之人嘴角含笑,似乎对霍峻的谋划已有知晓。
少顷,刘备少见的换上甲胄,趋步入帐。
“豫州!”
“仲邈!”
霍、刘二人行礼问好,即让军中诸将分坐,升帐议军。
霍峻高坐榻上,环视众将,沉声说道:“曹操远入江汉,军陷于湿泽,又受地形之困,沿江扎营。自百人山始,至州陵城郭,沿江百三十里,十余万大军,连屯七十余营。”
“前部军士舍舟就步,屯扎于土丘林间;中部水师搭建水寨,行连船之法;后军旱地结寨,少有防备。今曹操得甘、俞二将所献拍杆、车船,已是志得意满,故有言骄兵必败也!”
“今夜阳生之日,我军背靠天岳大山,得阴阳流转之时,必有东南大风。本督欲行火烧之法,诸部军士各持茅草,又藏火料硫磺,以火为兵,当大破曹操。”
众将精神大振,神情肃然,拱手说道:“请都督吩咐!”
“高翔、徐盛、魏延、吕蒙、陆议何在?”
“曹操为避江阳湿泽,舍舟就步,帐下数万兵马进屯百人、大军等沌丘诸陵,又因水网密布,于山丘间连营扎寨。今时冬季天冷干燥,草木易燃,我命你五人各率二千军士,合兵万人,举兵观号,以高将军为主,陆校尉为参,火烧敌寇前营。”
“诺!”
五人上前各领军令,退入队列人群之中。
“豫州何在?”
“在!”
霍峻看向刘备,说道:“待水寨火起,豫州率帐下张飞、陈到、傅肜等步骑二万之众,从上游聂口处夜渡长江,火烧敌营,举兵攻营。”
“诺!”
刘备趋步而上,手领军令,问道:“上游之地,我军寡有舟舸,备如何夜渡大江?”
霍峻面露微笑,说道:“峻已命翼德将军在聂洲准备完毕,豫州率兵赶赴聂洲营,可知详细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