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反常的行为被刘琦捕捉到,问道:“仲邈莫非有什么心事?”
“称不上心事。”霍峻望着对岸的襄阳城,含糊说道:“只是略有所思吧!”
对方不愿说,刘琦也不勉强追问。
实际上,霍峻在思考着那番谣言在襄阳城中传播的效果,并想着接下来如何进一步推动局势发展。
通过他优秀的操作,张允已经与刘琦发生矛盾,或许就蔡瑁就会伸手拉拢张允,张允如同历史上一样,站到刘琦的对立面。
当下刘琮一旦与蔡氏女成婚,他就有蔡氏、蔡瑁、蒯越、张允等一系列助力。
霍峻目光看向饮酒的刘琦,刘琦又有什么队友呢?
他试图交好北方士人,而北方士人中有能力的人也看不上刘琦。以往也就是依仗刘表的宠爱,如今内外不顺。即便没有自己的掺合,刘琦也会被逼得失去继承权。
深思之下,霍峻心中也是暗叹一声。接下来等刘琮成婚后,其势力初显,自己也可以进一步劝刘琦下江东,建功扬威了。
希望不要另生波澜!
“仲邈,你未娶妻,怎认了个义子?”喝着酒的刘琦好奇,问道:“不如琦为你寻个士族良家,替你说媒娶亲,亲子总比螟蛉子好。”
从思绪中出来的霍峻笑了笑,说道:“今下时局动荡不便娶亲,多谢长公子厚爱。至于认范儿为义子,权当峻欣赏范儿,看他天资聪慧,今后或能成大事。”
义子也有不同档次分布,有像刘封这种拥有继承权的义子,或像曹真这种改姓却不具有继承权的义子,亦或是秦朗这种不具有任何权利的义子。霍峻认下邓范当义子,便是属于后者。
如果时间切换到明代上,义子还有一种特殊含义,士绅借用收干儿子的形式,来畜养奴仆。当下汉代养奴合法,自然就没用明代那种特殊含义。
“成大事?”
刘琦看着站在甲板上,一脸好奇看着江水的邓范,嘟囔说道:“小屁孩,说话口吃,能成什么大事?”
闻言,邓范转过头来,迎视着刘琦不以为然的目光,结巴说道:“我曾闻飞将军李广,名士司马相如皆是结巴之人(注①),成大事与口吃又有何关系?”
“还~有名臣周~周昌。”
“咦!”
刘琦看向霍峻,语气惊讶说道:“李广、司马相如口吃,琦实属不知。今小子能以此作答,当是仲邈所教。”
“哈哈!”
霍峻笑而不答,摸着邓范头上的总角。邓范因结巴没少被人嘲讽,成为他的义父后,霍峻也教他如何化解别人的嘲笑,同时也用李广、司马相如等大人物的事迹去激励他自强。
“回去吧!”霍峻说道:“拿好行李,将要登岸了。”
“诺!”
邓范迈着小短腿,小手扒拉着船沿,小心翼翼地摸回船舱。
刘琦看着离开的小邓范,说道:“放牛小子,能有这般胆识,又如此聪慧,加以教导必有所成。”
“回襄阳后,峻当为其寻一名师。”霍峻笑道。
历史上邓艾几乎靠着自己的摸索,自我学习,一路爬到高位。当下从幼年开始,就给予他优渥的家庭教育,不知其长大之后又会怎样。对邓艾的教育方面,霍峻心中已经为他选了个好老师。
刘琦颇是惆怅,说道:“区区放牛牧童都能有如此见识,我之子嗣怎就胆怯无为,也不听某的教诲。”
心间有些抑郁,刘琦望着江面,沉默不语。
……
傍晚间,刘表心情烦闷走到后院,蔡茵迎了上去,问道:“夫君眉头紧锁,不知何事让夫君如此不爽?”
刘表没好气地说道:“琦儿处置了子许(张允)麾下部众,子许上疏言琦儿惩戒过重,有伤将士之心。而琦儿也是言子许行为不合法度,直闯府衙。”
蔡茵为刘表脱下外袍,说道:“长公子处事虽秉公执法,但太过严苛,难和下属。且子许又是其至亲,理应好言相劝。不曾想棘阳之事反而越闹越大,此并非好事。”
多年相处下来,蔡茵知晓刘表为何不悦,故意顺着刘表的话说,并且言语间掺杂着不利刘琦的言论。
刘表坐在榻上,无奈说道:“我家妹仅有子许一子,临终前托我好生照料。他也是不争气,我让他屯兵在外,却惹是生非,侵犯县民,还与琦儿争吵,兄弟当以和睦为上啊!”
蔡茵为刘表揉肩捶背,笑道:“子许设立军市本为筹集军需,今手下之人欺上瞒下,他也是被人遮蔽。侵犯县民,实非其本意,不可为过也。”
顿了顿,蔡茵说道:“子许在外容易受人蒙蔽,也不利夫君执掌襄阳军事。今下不如将其调回襄阳,掌襄阳中军,也有助于夫君监管。”
刘表沉吟良久,说道:“如今棘阳事发,子许在外也难统军。今中原震荡,多有波及襄阳,让他回掌襄阳中军,也可巩固军权。”
“正是!”蔡茵温声说道:“子许在外驻守多年,他与琦儿、琮儿、修儿等三人关系多有生疏,今让他回来,也可互相熟悉。毕竟乱世之中,不可无族人亲眷为臂膀。”
刘表叹了一声,说道:“茵儿说得也对,我年事已高,荆州基业也迟早要交到琦儿手上,今下让他与子许多多熟悉也好。”
蔡茵的笑容愈发热烈,说道:“夫君身体仍是健壮,还可治荆州数十年,何言老乎!”
“数十年,恐怕难矣!”
刘表感叹一声,念起襄阳城内四起的童谣,问道:“夫人可知‘子系吴越狼,得志便猖狂。’此童谣否?”
蔡茵沉思少许,说道:“略有所闻,曾听嘴杂妇人所说过。”
“初报生父仇,三载取贼首。”
刘表靠在凭几上,念叨着这首童谣,心间生出一股不妙之感。子系若是孙权,那贼首是黄祖还是我?
蔡茵似乎察觉到刘表的异样,笑道:“夫君,此不过童谣而已,岂可当真。妾虽见识浅薄,但仍知江东纷乱,孙权当下难掌大权,又岂会率军来攻。”
刘表没有因蔡茵的话感到宽慰,多疑的他反而皱紧了眉头,在他看来还是需要询问下手下人的意见。
①:《史记·司马相如列传》:“相如口吃而善著书。”
《史记·李将军列传》:“广讷口少言,与人居则画地为军陈,射阔狭以饮。”
第25章 大胆
襄阳,镇南将军府。
中央案上,刘表未至。堂内坐满了众人,文武两列,渭泾分明。
作为参军的霍峻,咨询荆州军事,归于武职当中。其所在位置偏僻,属于角落当中。作为他们武职的领头乃是军师蔡瑁,其与亲信交谈间,偶尔有话题谈到北方的曹操身上。
霍峻与身侧同僚交谈,探寻他未知的荆州密事。
“镇南将军、荆州牧,成武侯到。”侍从高声喊道。
“拜见使君。”
刘表迈着步子,坐在榻上,接受众人礼仪。
刘表目光看向刘琦,淡淡说道:“长公子北巡棘阳,执法公正,能服百姓,此行甚好。然在法度上,需刚柔恰当,不可偏激。”
“诺!”刘琦拱手应道。
刘表靠在凭几上,问道:“今河北局势何如,袁氏兄弟,可有联手御敌?”
蒯良摇了摇头,说道:“明公有所不知,袁谭本欲与袁尚联手,兵驻黎阳。然袁尚提防袁谭,派遣逢纪统率少量兵士随军。袁谭请求增兵,袁尚不准,袁谭怒杀逢纪。今下曹操兵进河北,袁尚、袁谭合兵抵御。”
刘表叹了口气,说道:“袁谭斩杀逢纪,兄弟已有嫌隙,安能抵御曹操乎?”
“诸位今之奈何?”
蒯越低垂眼眸,拱手说道:“启禀明公,得赖于明公劝袁谭,和睦袁尚书信,二人方能联手。今不如书信一封,再劝袁尚和睦其兄袁谭,勿要行兄弟阋墙之事,以免让曹孟德得利。”
“可!”刘表点了点头,说道:“河北物产丰富,人口繁多。若袁氏兄弟二人和睦,借河北之力,足可与曹操相持。窃不可因内乱,致使曹操得利。”
“仲宣何在?”
“粲在此!”王粲从角落中出现,答道。
刘表吩咐说道:“上次你规劝二袁有功,今再写份书信规劝袁尚,让其胸怀大度,和睦兄长,齐心协力,共御曹操为上。”
“诺!”
跪坐在下方的霍峻暗叹了口气,也就是刘表觉得写信劝和有用。蒯越兄弟或许看出了刘表不想搞事的念头,专门献这种计策,既满足了刘表挣扎的欲望,也敷衍了今日的工作,只是苦了王粲需要动笔。
如今的刘表像极了后世佛系的老板,遇上这样的老板,手下文武也就摸鱼上班了,失去了奋斗的欲望。
在霍峻的余光中,已经看见年纪大的一些人在犯瞌睡。
“咳!”刘表咳嗽一声,试图引起众人的注意力,问道:“诸卿以为江东如何,可需防备否?”
众人微微抬头看向刘表,试图想了解刘表的深意。霍峻则是精神振奋,刘表能问及江东,说明近日襄阳的谣言对他还是有影响,还不用出那招。
少顷,蔡瑁似乎看透了刘表的心思,说道:“启禀明公,近日虽有谣言,然不改大局。江东之事,孙策猝死,孙权上位,群下不顺,将校不逊,欲攻我荆州难矣!且江夏有黄太守坐镇,明公不必担忧。”
顿了顿,蔡瑁为了安慰刘表,说道:“明公若是忧虑,可遣将士支援江夏,协助黄祖驻守,以御江东。”
蔡瑁话音未落,霍峻从席上起身,沉声说道:“峻不同蔡军师见解。江东孙氏,虎狼也。孙坚劫略州郡、刚勇贪暴,终横死于使君之手;孙策诛戮大姓,割据江表,猝死于匹夫刃下。”
“孙策草创基业之时,贪图江夏,多有进犯,荆州士卒死伤数万之众,百姓多被其掠,财物、舟船尽被其夺。江夏危难,幸孙策猝死,免于失守。”
“以峻观之,如今黄太守老迈,数败于孙策之手,不复往昔智勇。现江夏贫瘠,财谷并乏,舟船战具,顿废不脩,怠于耕农,军无法伍。若江东来攻,恐非江东士卒敌手。”
“而孙权此人,虽然幼年上位,然有大志。为巩其位,初征庐江李术,屠其城,掠其民。今江东不服,峻料孙权必会西征,求破江夏兵威,借势内服不驯之人。”
蔡瑁脸色难看,出言说道:“霍参军所言矛盾,既言江东危难,又何谈孙权西征。今江东动荡,孙权为求稳固,当内修吏治,外收兵权,又怎会轻易出兵。”
霍峻冷笑一声,说道:“明公将荆州之重,交予阁下,而军师却不以为然,岂可称为尽心?”
说着,霍峻向刘表拱手,激动说道:“明公,孙策以武定江东,其根基薄弱,郡县不服。孙权继位不稳,在于其声望不足,难服诸将。今若欲掌江东,效仿孙策乃是上策。以武建功,扬威江左,令文武臣服。”
“故峻以为江东不可不备,孙权不可不防。或许明岁,孙权便会驱兵直入,进攻江夏。若是可行,明公可先派大将,率军征之,使吴人不敢轻进。”
“霍参军~”
蔡瑁刚欲反驳,刘表出言说道:“德珪、仲邈你二人乃为荆州上士,岂可言语攻伐,暂且如此。江东之事,就此作罢!”
“诺!”
退回席上,霍峻脸色早已平复下来。他在刘表面前表现得如此激动,主要在于希望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等孙权进犯之时,刘表才会想起自己今日的这番话,自己日后进谏的分量也会更高。
不过看刘表今日这态度,帛藏鱼腹的招术还是要用出来,以加强刘表的危机感,与日后孙权进犯江夏,形成预言、事实的双重验证。
议事结束,众人退散。
蔡瑁寻上蒯氏兄弟,说道:“霍仲邈当是徒有虚名之人!”
“德珪何出此言?”蒯越问道。
“我等使策,引刘琦与张允生隙,霍峻不知,仍让刘琦严惩张允。令我轻而易举拉拢到张允,让其为琮公子效力。”蔡瑁不忿说道:“今日笃定断言江东犯我荆州,怎可称为上士。”
蒯良笑着安抚,说道:“人无完人,或许霍仲邈擅长军略,不善政事角斗。且他年纪尚轻,言中官渡、刘张之事,未免自傲。德珪不必记在心上。”
蔡瑁轻哼一声,说道:“霍仲邈已归刘琦帐下,势必会与我等冲突,岂可轻易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