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翔望着愈来愈近的校场,解释说道:“南郡下发的手令中又无具体何时到达,那霍参军又无法治我等之罪。若因此而不悦,大体其也是心胸狭隘之人,今后处事大体上也不会公允。”
“倒不如借此事,看清霍峻面目。若是亲近族人,今后我等阳奉阴违即可;若是赏罚公平,我等也可听其调遣。”
高晨若点了点头,他明白了他堂兄的想法,感情是想试探下那位霍参军。
“住步!”
约至校场外半里地时,两名骑卒奔驰而出,拦截住高翔所部,大声喊道:“你等是谁属下,可有军令?”
闻言,高翔面有惊讶之色,他没想到在己方境内,这霍参军都有布置斥候。而且这斥候居然也有马,要知道南方极度缺马。
若是霍峻知道高翔所言,也会吐槽几句。全军上下就六匹马,二匹是斥候专用,一匹是霍笃所用。剩余三匹还要追溯到刘备身上,陈到与从骑各一匹,刘备送自己一匹。
高翔翻身上马,驱马前行,答道:“我乃别部司马高翔,今奉刘荆州军令,益兵江夏,归由霍参军统辖。”
双方核对文书,骑卒返身向营地禀告。半晌后,又折返回来,请高翔所部入营。
等高翔所部入了校场,被营地内的场景吸引住了目光。约四百名左右的士卒正在操练军阵,盾手、矛手、弓手各司其职,在令旗的指挥下,以各伍长、什长为核心,迅速变化阵型。
高台上的霍笃挥动手上令旗,舞向营门。
片刻间,军阵便调整好方向,前排军士手握盾牌,后方军士手持长矛,整个军阵恍如刺猬般。伴随着整齐鼓点响起,士卒步伐稳健有力地前行。
“杀!”
忽然间,将士们的喊杀声震天,如同山崩海啸一般,其热烈的声音,刺入高翔、高晨等人的鼓膜。高氏部曲中的胆怯者,下意识地退了几步,好似前方有噬人的猛兽。
高晨身体后仰,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兄长,霍氏部曲雄武,非是虚言。”
高翔紧握着佩剑,说道:“似乎比上次南郡阅兵,军阵更为严整。”
一年前,蔡瑁征召各地豪强部曲在江陵检阅,高翔也曾参加过。在那场检阅仪式上,高翔所部被点评为中,而霍氏部曲因徐行如林,阵容严整,评为冠军。
当时高翔就有感叹霍氏部曲的严整,今日时隔一年再见,却发现霍氏部曲的气势、精锐度更胜往昔。
高台上的霍笃见效果已经达到,便挥舞令旗,让将士散成松散阵型。
而此时一阵脚步声响起,高翔循声看去,只见一名将校带着侍从,齐步而来。
等走到了跟前,高翔才发现他打扮的模样,与汉代任何将校的衣着样式不同,其似衷甲又不似衷甲,以往的衷甲是用外袍罩住铁甲。而眼前的将校却是其宽袖从右衽折下,罩在甲胄上,单臂露臂铠,单臂裹绣袍。
如此模样既有勇武之感,却又不失儒雅之风,掩去了甲胄过度的杀气,又给文弱的袍服带去硬朗。配上英气勃发的面容,当真绝了!
而能有如此模样打扮,除了霍峻也没其他人了。统率将士后,霍峻把他喜欢的宋朝衷甲服饰带到了汉代。
“参军!”
高翔听到士卒的呼喊,便知道眼前之人就是他口中的霍参军了。
“翔拜见霍参军!”高翔行礼道。
霍峻扶起高翔,笑道:“高别部,天寒赶路,多有辛苦。峻已命将士,烧好温汤,让别部手下休息。”
高翔见霍峻不计较自己晚到行为,态度还如此温和,心有愧意,说道:“翔率部晚至,请参军怪罪!”
霍峻扶着长剑,说道:“既未入军,何谈有罪。即日起,遵顺军令即可。今后若是失期,当以军法从事。别部还需告诫手下,勿犯军规。”
汉代军法失期,当以死刑论处!
“诺!”高翔提起精神应道。
在给一颗甜枣,打一个巴掌后,高翔不敢小觑这位霍参军了。
在二人分开后,高翔在军士的引领下,来到了他们所住低矮破旧的屋舍。
屋舍已经建了许久,到处可见坑坑洼洼,屋顶上用茅草铺着,狂风之下,不知道是否会被卷走。不过高翔作为别部司马,他的住所好些,至少不用与他人同住。
就在高翔入屋舍之时,高晨又找了过来,说道:“兄长,霍参军甚好啊!”
“嗯?”
高晨解释道:“某逛了一圈,发现我等屋舍外表虽破,但屋内却是整洁,已被霍参军命人打扫过。刚刚还命人带来衣食,言岁末远行,多有不易,让将士们前去分领。”
高翔望着自己住的木屋陈设,感叹说道:“翔倒是以小人之心,思君子之为了。”
他本以为自己是别部的关系,霍峻命人有所打扫,却不料他还打扫了其他的屋舍,让他更加不好意思。
“让兄弟们安分点,不要闹事。既然霍参军真心待我等,我等也不可拂其颜面。”高翔叮嘱高晨说道。
“诺!”
……
竟陵往东南而行,顺汉水直下,穿过云梦大泽,便可抵达夏口。
云梦大泽自上古之时便不断在缩小,裸露出的土地逐渐被人所居。如西汉之时,竟陵、华容二县初置,云梦泽在二县以南;至东汉之时,已移至华容东南,由于泥沙累积,形成沼泽,道路泥泞难行。
运载千人的船队,就这样顺江而下。
江风呼啸,霍峻按剑立于甲板之上,吹动他的衣袂,绣袍猎猎作响,露出胸前甲片,英气勃发,凡有人看见,皆不由称赞一声。
“阿嚏~”
霍峻揉了揉鼻子,这冬天的风是真冷,早知道披件外袍了。可是普通的外袍却搭配不上自己这身装扮,还需那种大氅合适。
望着浩瀚磅礴的云梦大泽,霍峻走下船头,问道:“快到乌林了吗?”
五旬上下的水手扶着船墙,指着云梦泽远方西南方向,喊道:“参军,那里便是乌林,乌林的对岸不远便是赤壁。”
霍峻眺望而去,只见湖水白茫茫一片,所谓的乌林极其渺小,恍若黑点。
“这里冬天会吹东南风吗?”霍峻喊道。
老水手掐着手指,说道:“冬天有东南风,不过是在晚上,不在白天。”
霍峻在上下起伏的甲板上,如履平地,走到老者眼前,指着西南方向的高山,问道:“那是什么山?”
“启禀参军,那是天岳山。山势险峻,难以攀登。”老水手又答道。
“好的!”
霍峻又在甲板上溜达了半晌,被寒冷的江风,吹回了船舱内。
耍帅也是有代价的,冬天之下,甲胄冰冷,又是江风吹拂,寒气直刺骨髓。
回到船舱内,霍峻直接取了件披风,把自己裹了起来。
霍笃恰当地递上一盏温茶,问道:“仲邈怎么如此在意云梦泽周围地势?”
霍峻暖了暖身子,说道:“今至江夏用兵作战,岂能不识地势。”
顿了顿,霍峻问道:“这近日高丰露麾下将士如何?”
霍笃沉吟少许,说道:“丰露帐下军士,颇是恭顺,并无违纪。”
“甚好!”
通过宣扬武力,以及施以恩礼,高翔及其部众入军以来颇是配合。
然而霍峻心底却有龌龊的想法,希望有些高氏部曲因自己的善待,趁机骄纵起来,自己可以凭借军法,以及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惩戒他们,从而恩威并施,树立起自己的权威。
可惜……
不过对于高翔所部的配合,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双方皆是南郡人,来到江夏之后,还是能够遵循自己的军令。然后再通过自己的手段,慢慢折服他们应该不成问题。
霍笃见又拿起艨艟结构图的霍峻,问道:“仲邈研究船只作甚?”
“看有无改进之处?”霍峻随口答道。
霍峻的前世生活在海边,在那港湾遍布的福建,少年为了赶路常常坐柴油船从那头赶到海另外一头。对于乘船、游泳之事,还是习以为常。又因家人从事建船的工作,感兴趣之下他对古代船只略有了解。
秦汉时期,船只还没达到日后的完全体,处于内河木板船的发展阶段。即便是那种令古人瞠目结舌的楼船,也仅是木板船的放大版,龙骨还没有被发明,也没水密舱,V底的破浪船型还没出现,所以当下的船都是吃水浅的平底型船。
平底船一旦遭遇大风大浪便会容易因重心问题发生侧翻,这也是为什么曹丕、孙权建造的楼船有翻过的原因。
据霍峻这么多年的了解,汉代水战基本都是远距离弓箭交战,或是贴近船体展开接舷战。
至于为什么没有像西欧地中海一样产生撞角作战,其原因很简单,因为一个是地中海,一个是长江,受客观条件的影响。
能支持撞角作战的主要需求,来自于外界的风力、水流能给船体带来多少的冲击力。内河不比地中海,外部提供给船的动力,大部分情况下是不可能那么充足。
当然也不是没有撞角作战,只是存在于少数的水道,且还是上游对下游上。上游可以利用水道狭窄,水流速度快的特点,对下游的船只展开撞击作战。
已经具有单方面优势的上游船只面对无还手之力的下游船只,自然是不需要地中海的那种特殊撞角。下游船只无法撞击上游船只,自然对此也缺乏需求。
不同的水域情况创造出了不一样的工具,地中海是发明出了撞角这一物品。在中国的春秋时期,楚国则是专为接舷战发明出来的钩拒。
钩拒,退者钩之,进者拒之。
西欧、东亚拥有不一样的客观环境,从而也诞生出了不一样的武器装备。
第34章 争营
江夏郡,夏口。
夏口,又称沔口或是汉口,因汉水(夏水)从此处注入长江,因而得名。作为汉水与长江的交汇处,乃是交通要道与兵家重地。
黄祖镇守江夏开始,为了拱卫江陵、襄阳二地,把江夏郡治西陵转移到江北的却月城,作为抵御江东的军事重镇。
却月城,乃东汉时戴监军所筑,周回180步,高6尺,位于鲁山(今武汉龟山))上,直临沔口。
至于后世称为夏口城的城池,如今还未建造。要等到孙权兵入江夏,放弃江北的却月城,在江南的蛇山上建城时,才有夏口城。
却月城,府衙。
“若时日所料不差,霍参军今日将会抵达夏口。不知其部营垒,可有准备好?”
黄射提笔在巾帛上挥墨,颇是沉迷其间,笔墨渐少时,提笔沾墨,随口问道。
“啊?”
神游天外的主簿张风脸色微变,那笔修筑营垒的钱被他贪墨了部分,加之近日他忙活着娶了小妾,倒是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少顷间,张风心中有了应对之策,说道:“少将军,数日前风已交代下去,然三日前府君调走军士,不得已耽搁修建。今风以为不如暂调我军一部入住旧营,空出营地由那霍参军所部入驻。待营垒修建完毕,便可各回营垒。”
闻言,黄射沉吟少许,问道:“旧营残破,可调何部入驻?”
“甘宁粗鄙残暴,恃勇好斗,居营地之内,常与他部存有间隙。”张风说道:“不如让那群锦帆贼腾出营地,让他们入驻旧营。其部八百人,霍参军千人,可以居之。”
黄射听见‘甘宁’之名,露出略有嫌弃之色,说道:“按伯云之言即可。”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