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阎行挽着缰绳,神情多有凝重。车阵专克骑卒,他多是知晓。今关羽以车阵迎敌,自方则难以施展骑卒之优势。
“来人,命人告知前将军,言关羽以车阵进军,我军骑卒难用,需用步卒击之。”
“诺!”
在斥候奔走后,魏骑畏惧车阵之利,汉军蓄势待发。故而仅以弓弩袭扰,不敢深入车阵。
就在魏骑不敢进据之时,关羽甚是大胆,直接向命止步的车阵前行。止步于射程之外的魏骑,则是渐渐散开,不敢阻挡关羽所统的车骑。
今下之情形,汉家车骑在内行进,魏家骑卒在外随行。
阎行将关羽以车阵出击的消息,送到率军压阵的于禁手上,其之神情多有玄妙。车阵、水贼二词,让他不禁想起了上一个与他采用车阵对决的将领。
非是他人,是为以背水列阵,一战成名,威动天下的霍峻。
护军浩周见于禁神情游离,提醒说道:“将军,关羽以车阵而进,我军骑卒难犯。今阎将军请以步卒支援,以来围困关羽所部。”
于禁回过神来,沉声说道:“关羽将五千精锐出战,其以战车为屏,弓弩、长矛、骑卒布于内。今若轻发军士围击,若受挫于车阵,遭致水贼各部合击,则我军将败矣!”
于禁使用反客为主之计,试图逼关羽出营作战。关羽如于禁之意,甚至亲率兵马出阵。然关羽岂是无备之人,他利用车阵的特殊性迎战于禁。
如果于禁欺负他兵少,率大军围击。那么关羽将会用车阵再教于禁一次,告诉他见到车阵别乱上。
此时那情形则如于禁所言,他所部兵马受挫于车阵。吕蒙、士仁及鱼梁洲汉军可不会错过良机,必会各发兵马大败于禁。
十几年前,因夏侯渊狂躁轻进,所部被霍峻以二三千兵马压着捶。吃一堑长一智下,他回国深思战事经过,及得曹操指点。于禁已有成熟的应对车阵方法,今下断不会如关羽之意。
浩周面露难色,说道:“敢问将军,今不以步卒围击关羽,当用何家之法以破车阵?”
于禁沉吟少许,说道:“车阵是以战车绕之,其之弊在于战车。战车可用于平原、河滩之地,若在沟壑、山林、丘陵则难用之。今关羽以车阵进之,当让军士挖掘沟壑,以阻水贼车阵行进。”
车阵既由战车构成,必然兼有战车的利弊,岂能仅有利而无弊?
战车兴于春秋之时,因步卒方阵的兴起,战车的作用渐渐降低。且同时期骑卒的崛起,更加挤压了战车的生存空间。在战场上,战车渐渐沦为后勤工具,难当大任。
卫青所革新的战车战术,实际上拾起了战车具备就地防卫的特性,且可作为运输工具使用。
因此车阵依旧具备战车的弊端,即不在平地打仗,将战场移到山地、丛林或人为创造障碍,都能变向地破坏车阵的使用。故而于禁挖掘沟壑之策,却能阻止关羽用车阵行军。
即有了于禁挖掘沟壑,阻止关羽行进的命令。修筑长垒的军士,舍弃了当前的任务,在将校的带领下向东而行,欲在关羽必经及退路上挖掘沟壑,试图从东西包围住关羽。
紧接着,于禁命浩周坐镇长垒,监视樊南汉军。他亲率军士掠阵,迎战关羽所部。
不一会,魏军挖掘沟壑的举动,及于禁亲临战场的消息,则被汉水舟舸上的斥候所知,从而告知关羽。
“父亲,据斥候言,于禁命将士于东西两面挖掘沟壑,欲阻我军进退,今当如何应对?”关平说道。
闻言,关羽神色微沉,说道:“于禁能识为父进军之意,且能破车阵之精髓。其有方略,绝当不容小觑。”
持槊而思,关羽说道:“于禁识我计策,调长垒军士东进。今可让士仁、赵累率部出战,以为袭击长垒军士。”
关平神情略有担忧,说道:“父亲,于禁调军士东进,但樊城之中及长垒贼军,其数目不少,恐难成果也!”
关羽捋须淡笑,说道:“为父自有安排,速去命斥候知会士仁、赵累二将。”
“诺!”
即在关羽的吩咐下,汉军车阵似乎畏惧己方后路断绝,则从原路退去。于禁、阎行率步骑紧随其后,其间双方用弓弩不断对射,干扰对方的行动。
通过水路传递军情后,樊南营寨收到关羽的军令,士仁、赵累各率兵马出动,向长垒工事发起进攻。坐镇长垒的浩周率魏卒出击,主动应战士、赵二人。
今下樊南的形势陷入对峙当中,于禁、阎行盯着关羽,浩周率军迎战士仁。双方各有手段,但却因各种原因,都未形成优势。
然在双方各部纠缠之际,吕蒙率军从汉南渡过汉水,从西边登岸,杀向长垒魏军。
此时长垒魏军被于禁不断抽调,加之士仁吸引浩周的注意力,长垒已是空虚。
“快!”
吕蒙骑在战马上,手持汉剑,策马高喊,说道:“杀入敌营,捣毁长垒。”
吕蒙是为关羽后招,其屯重兵于襄阳外。今欲出战捣毁长垒,关羽又岂能忘记吕蒙。今日关羽本想自会毁长垒,但考虑到形势之变化,只得由吕蒙出手,他来吸引敌寇大部的火力。
至于士仁的话,其长期暴露在于禁眼中,注定无法胜任奇军的角色。
“杀!”
汉军以弓弩开道,轻甲在后。留守的少量魏卒见之,多有败逃,不敢阻拦。汉军势如破竹,突入长垒之中,长垒周围凡能着火之物,皆被火把点燃。
盖因冬季干燥,用于修筑长垒的木材被大火所燃,浓烟滚滚升起。
樊城南楼上,曹仁得见长垒被突,大喊说道:“牛金,速率骑卒出城,袭击入垒水贼。”
“诺!”
牛金粗着嗓子,答道。
在曹操布置中,曹仁守城,于禁出战。今见长垒受袭,曹仁也顾不上那么多,当即让牛金率骑卒出城,击退突入长垒的吕蒙。
大门开启,牛金一马当先,率三百骑卒直奔长垒。
此时的吕蒙与军士破坏长垒,尽可能斩杀魏卒,焚烧物资木料。
侍从策马而来,喊道:“将军,贼将牛金从樊城中杀出,所将骑卒众多。我军外围游骑无法阻挡,已被击散!”
吕蒙望了眼东面,问道:“阎行可有回师?”
“回了!”
侍从神情紧张,说道:“东面烟尘滚滚,应是骑卒奔驰之貌。”
“走!”
吕蒙望了眼被浓烟四起,土堆四散的长垒,今日之目标已成,无贪功之心,便招呼军士撤离。
随着鸣金声响起,千余名精锐步卒逐渐集结在吕蒙身侧,向岸边靠拢撤离。
然就在各部军士仓促登船时,吕蒙身边亲卫们忽然连声惊呼。
“骑敌来了!”
吕蒙抬头望去,却见牛金将骑奔袭杀来。
望着即将登船撤离的吕蒙,牛金指着‘吕’旗,怒声喊道:“射箭,朝水贼旗帜射箭!”
十几支箭矢破空飞来。
亲卫箭步向前,举起大盾为吕蒙遮挡。大部分箭矢不是射空,就是被盾牌所阻。然而却有一支射来的速度太快,在亲卫举盾之时,冷箭掠过盾牌,射中吕蒙的左臂,箭簇透过甲片,深深扎进了他的臂膀肌肉中,殷红的血液溢了出来。
“啊!”
吕蒙捂着左臂吃痛一声!
第440章 吕子明刮骨疗毒
汉魏两军纠缠至黄昏,终以吕蒙左臂中箭为终点,双方各自罢战回营。
鱼梁洲,汉军城垒。
大帐内,关羽卸甲落座,神情既有欢喜,又有忧愁。
马良为关羽倒了盏茶,庆贺道:“君侯以寡击众,焚烧长垒,挫于禁兵锋,当可喜可贺啊!”
关羽端起茶盏,说道:“今日之役,仅为小胜,不足挂齿。反倒于禁有破我车阵之法,倒是令人烦躁。欲破于禁所部,需另寻他法。”
马良沉吟少许,说道:“君侯,良素闻车阵之妙在于进可攻,退可守。待敌疲惫,发骑卒攻之。今君侯之车阵,因兵力悬殊、骑卒缺乏之故,仅有守而无攻,若能增益缺漏,或可兵破于禁。”
“嗯?”
关羽略有惊讶之色,问道:“我与季常相处多时,不曾闻季常深知兵家之学?今评车阵之语正中纰漏,正合我之所思也!”
“于君侯之前,良岂敢自言知兵!”
马良捋着断须,笑道:“车阵攻守之语,是为良从霍督左右时,听霍督耳提面授,晓得其间几分玄机。昔霍督背水败贼,以车阵为守,令士将军将骑,趁敌空虚不备之际,入阵而蹈之,方大破贼军。”
“今君侯帐下虽有留将军此等万人敌,但却长于步战,而短于骑战。以在下之见,君侯不仅缺少骑卒,亦缺骁勇骑将。君侯虽是勇武,但今时不同往日,君身为大将,岂能轻将骑卒冲杀?”
关羽微微颔首,认同说道:“以当下之兵,虽可与于禁不分胜负。但若想胜之,却也着实不易!”
“君侯若是不弃,良愿代君侯归京,向大王禀明细情,增兵支援襄樊。”马良说道。
关羽放下茶盏,说道:“季常回京禀明军情,且带子明同回。”
“这是为何?”
马良不解细情,问道:“莫非子明将军不便领军作战?”
关羽微叹了口气,说道:“今日出战,子明奉命袭烧长垒,功成归营时,左臂不幸中箭。左臂受损,不便出战,我欲让他暂回武汉调理。”
“可!”
不待马良话说完,却见左臂受伤的吕蒙,半袒衣袍,脸色不满,快步入帐。
得见吕蒙前来,关羽起身上前,关切说道:“子明臂膀中箭,何不好疗养?今前来入帐,不知所为何事?”
说着,关羽看向尾随的医师,责问说道:“你怎可让吕将军轻易走动?”
吕蒙接过话头,不满说道:“此事与医师无关,不知君侯何故让蒙回京?”
关羽拉着吕蒙入座,说道:“因见子明左臂受伤,恐临阵冲突不便。故欲让子明回京疗养,待伤势痊愈后归营。”
吕蒙情绪激动,说道:“君侯谋取襄樊,近在眼前;凡取了樊城,即当乘舟舸北进,先下宛城,进望许昌,匡扶君上,兴复汉室。今蒙岂敢因区区箭伤而误国之大事?”
“我欲留于军中,竭尽忠心,上报大王知遇之恩,下答君侯授书之义。”
“这~”
关羽欲劝又止,不凡说是吕蒙,纵他受箭伤也不愿归京调养。
犹豫少许,关羽看向吕蒙肩膀上的箭伤创口,只见箭簇紧紧入肉,皮肤之上的箭杆被削去,伤口被清水冲洗过,殷红的鲜血微溢出,创口的血肉有发红发紫之貌。
关羽问道:“张医师,吕将军箭伤如何?不知严重否?此当如何医治?”
张医师是为张珉,其为荆楚名医杜度弟子。之前因寿春瘟疫之故,霍峻不仅撰写控制疫病的书籍,还有上疏刘备建议将军医集中到武汉进修,学习深层次的医学典籍,以帮助军队处理伤兵。
张医师因天赋之故,得被讲课的杜度赏识,传授毕生所学。今在南郡都督区之中,张医师的医术是为翘楚,且尤善治理箭伤。
张医师指着伤口,说道:“此为弩箭之簇,簇尖有倒刺,今已深入骨髓,故不可轻易拔之。凡拔之创口必然大裂,鲜血淋漓,则难以止血。且我嗅箭簇气味,似有用金汁所浸。”
“今若不早治,金汁之毒,当侵入伤口,必损伤臂膀,进而必坏性命。今若要治,必当用割开皮肉,驱除箭簇,并刮去金汁之毒。继用针线缝之,敷以金创药,方可痊愈。”
关羽捋着长须,说道:“以尖刀割裂血肉,岂不疼痛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