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盛心中隐约察觉到了不妙,说道:“传令下去,命城内将士加紧戒备,不得大意。”
“明廷何以见得?”属吏问道。
徐盛提剑起身,说道:“江夏异动已久,我与水寨王军候早有定下约定,让其每日清晨通报水寨情况。今已过通报之时,仍不见斥候音讯,恐水寨已被江夏贼寇袭取。”
“报!”
徐盛的话音刚落,吴军斥候喘着粗气,一路小跑入堂,说道:“启禀别部,水寨已破,在寨内军士正被贼军追杀,即将抵达我军城下,我军出城救援,或是。”
闻言,徐盛按剑而走,着急说道:“且待我前去看看,不可轻易将其放入城中。”
“诺!”
此时的柴桑城外,两队人马在那前后纠缠,一队且战且退,一队喊杀声破天,不断追逐前方的逃亡士卒。两队的人影、声响都在不断地靠近柴桑城。
“擂鼓,吹号,通报本部迎战!”
柴桑城楼上,负责北门守卫的秦宋大声道。
执勤的士卒示意擂鼓敌袭,原本在城下休息的将士们纷纷登上城楼,严阵以待。
秦宋站在城头上,遥见到前队人马不断奔逃,直往城下奔来。后方追击的人马畏惧柴桑城头士卒,追了半里地就放弃了。但他们似乎又不甘心,微微接近了点。
趁着这个时间段,奔逃的人马疾走到城下,乱军七嘴八舌,杂乱喊道:“开门!开门!”
“我等乃是水寨士卒,水寨被江夏贼军所取。我等奋力拼杀而出,请兄弟开门放我等进去。”
“二狗,我在这呢!”
秦宋听着熟悉的吴语口音,探头下看,问道:“王军候何在?”
“王军候死了,被那江夏贼军用弓弩射死。”
皱了皱眉,秦宋问道:“那李方,李屯长呢?”
城下沉默半响,又有几人答道:“李屯长上月已回南昌,不在水寨中。”
秦宋微微点了点头,李方在不在水寨,他可是清楚得很,这句话是他用来诈他们的。
“可否开门!”城下又开始叫嚷。
城楼上的士卒目光看向秦宋,秦宋却是沉吟难定。
“徐别部到了!”
徐盛疾走来到城楼上,问道:“秦佰长何如?”
秦宋侧身让出位置,说道:“城下溃军言答正常,应是水寨中人。”
徐盛扶着城墙,探头下看,只见队列前方数人灰头土脸,身上血迹斑斑,衣甲破碎。显然是经过恶战后的痕迹,且他们的声音中充满了急躁与恐惧感。
打量半晌后,徐盛挥了挥手,说道:“此乃敌军,放箭吧!”
“这~”
秦宋不敢奉命,说:“别部何以见得?”
徐盛见秦宋不敢相信,手指着城下队列中间的几名军士,说道:“这些人从头到尾紧盯着前排士卒,又警惕周围布置,若是溃军,又怎么会如此。且他们已入我柴桑城下庇护,敌寇若追,当会毙命于我军弓弩之下,又为何着急入城。”
“且看追杀的江夏贼众,他们停留于弓弩之外,攻又不攻,走又不走,当是可疑。”
徐盛见秦宋仍是不信,拿过弓箭,瞄准他指向的那人。
“啊!”
箭矢破空而出,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箭射死隐藏在人群中的江夏军士。
城楼下惊叫声,怒吼声纷纷响起。
“将军怎能滥杀无辜。”
紧接着,徐盛出声喊道:“贼子,还敢欺瞒我等,再吃我一箭。”
“撤!”
见状,城楼下隐藏在溃军中的江夏军士脸色大变,知道自己的计策被徐盛识破,拔腿便往后跑。而那水寨中归降的士卒,就地跪下,恳求饶命。
徐盛将弓箭扔到秦宋手上,笑道:“当下可信盛之所言否?”
说实话,徐盛也不敢百分百笃定,但这些人的反应,已经足以说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别部英明!”秦宋恭声说道。
“儿郎,举弓随我射之。”
秦宋领着手下众人举弓便射,百余支箭矢从城头上飞出,那些逃窜的三十余名江夏军士,被一根根箭矢钉在地上,惨叫声此起彼伏,倒地亡者众多。唯有后排脚快的几名军士,躲过箭雨,逃回了追杀自己等人的队列当中。而跪地求降的水寨士卒则被柴桑俘虏。
五六里外,江夏士卒尽躬身匍匐在矮树灌木之间,配备坚甲利刃,待时而发。
等候前方军报的黄射正和霍峻吹牛,说道:“仲邈计穷,待射出手。今射命归降水寨士卒与我部精锐混合,只要那柴桑开城门,放他们入内。届时射麾下精锐快速夺取城门,后队将士随后便可入城。待城门归我等所有,柴桑可下也!”
黄射打了那么多年的仗并非没有见识之人,当霍峻表示自己没有计策后,黄射也苦思冥想出一个计策,即利用溃军骗开城门之策,用来趁机夺取柴桑。
霍峻当然自无不可,毕竟他的目的也是攻克柴桑。若是黄射破城,不用自己出马也能让将士少伤亡些。
说完,黄射走到高点踮起脚,颇是着急地了解自己计策结果怎么样。
“怎么样?”黄射问道:“那陈军候可有带人追杀至城门下?”
“回将军,陈军候留在柴桑守军弓弩之外,并无上前。”侍从答道。
黄射跺了下脚,说道:“陈军候不敢上前,怎能让柴桑守军相信。”
侍从不敢答话,总不能说陈军候怕死不敢上前。
“伯钟切勿着急,我等部众夜破柴桑水寨,星夜率众行军至柴桑,将士疲倦。若是不成,不如先行休息,明日再攻!”霍峻劝道。
黄射扭头看向霍峻,心中暗生不爽,总感觉霍峻瞧不起自己。
半晌后,几名士卒从前方赶了回来,说道:“将军,我军计策被徐盛识破,三十余名兄弟被柴桑将士射杀。”
“什么!”黄射惊讶说道:“我计被徐盛识破了?”
说着,黄射余光瞥向霍峻,却见他嘴角含笑,与高翔、霍笃等人窃窃私语,似乎在谈论自己计策的失败。
“混帐!”黄射脸色发红,说道:“若非陈达胆怯,某计策怎会失败。”
有了借口,黄射脸色没那么臭,其踱步一二,气闷说道:“命将士扎营,明日某亲率部众攻城。”
“将军,明日可需我军配合否?”霍笃抱拳问道。
黄射余光瞥向霍峻,见他仍与高翔闲聊,又念着自己被他劫持,才建下功绩,今日自己的计策不成,恐会被其嘲讽。心中又羞又恼恼怒,冷哼一声,说道:“无需,明日你等守寨,某亲攻柴桑。”
“诺!”
若是霍峻知道黄射的想法,但是有苦说不出,他与高翔乃是交谈今日扎营的细节,可非嘲讽黄射。只能说丢脸的时候,总能感觉有人在背地里嘲笑自己。
第64章 谋出
次日,太阳初露头,黄射纠合其部下,烧火煮饭,准备进攻柴桑城。
霍峻在营帐内正在摆弄柴桑城的沙盘,柴桑位于依山、傍湖的水网地带。虽不临近长江,然而其却东西临湖,唯有南北旱道可以通行。出南门走旱道可到庐山,出北门可至长江水寨。
因此进攻柴桑城可供选择的道路不多,唯有南北两条陆路可以进攻。单面受敌的情况下,如果要想攻破此城,颇是困难。若按照关羽的起大兵多面进攻,大体上也是不容易的。
然而柴桑城也不是没有缺点,其位于两湖之间的突起的丘陵地带,城池狭窄,难以囤积大兵,这也是为何徐盛只领兵五百,即便江夏异动,也只增兵三百的缘故。
听着黄射所部出发的鼓声,霍峻将象征黄射的小旗插在柴桑的北门。这是黄射选择的进攻城门方向,也是最有利于大军展开。
“参军,黄偏将率部前去攻打柴桑城了。”高翔走入营帐内,说道:“参军,让黄偏将独率将士进攻柴桑城是否托大,我军应当为其压阵。”
霍峻手中攥着象征自己的小旗,笑道:“莫非丰露以为黄偏将难克柴桑?”
高翔微微颔首,忧虑说道:“翔与其部众多有往来,其部虽善水战,然军纪不明,将士难言骁勇。今若让其强攻柴桑城,翔恐其难破城池。且那徐盛真如参军所言骁勇……”
迟疑少许,高翔说道:“黄偏将难下柴桑城,待撤围之际,恐那徐盛会趁机掩杀而出。我军当为其压阵,以免大军遭败。”
在古代的攻城战中,守城方不是只挨打的一方,而是有出手的机会。比如攻城方撤围之时,全军处于转换期间,军阵混乱,防守方常会抓住这个出战,张辽的逍遥津之战,便是抓住孙权撤军时,领七千人杀出;亦或在夜晚间,守城将士出城夜袭敌营,也是抓住敌军守备松懈之机。
因而高翔的担忧不无道理,如果黄射军队在转化期间,以他部队的军纪遇上杀出的徐盛,其下场估计是很难看。
霍峻脸上挂着笑容,说道:“且那徐盛真杀出,致使黄偏将兵败,此不正是我军之机嘛?”
说着,霍峻将手中的小旗插在沙盘上的柴桑西、南二门上。
闻言,高翔脸色骤然变化,惊讶说道:“参军可欲进攻?”
“正是!”
霍峻指着沙盘说道:“柴桑城小地狭,易守难攻。然城分南北,若北城遭遇强敌进攻,徐盛必调军士聚集北门,以御攻城之军。届时南城空虚,我军布置本部军士于西、南二门,待敌懈怠之际,越墙而上,可以取城。若如丰露所言,徐盛趁机掩杀黄偏军本部,于我等而言,乃是良机。”
身在江夏的霍峻,早就打听清楚柴桑城的地形。他非要硬拉黄射来打柴桑,不就是看中他的威名,将徐盛的注意力吸引到城北,或是把他吸引出城。
像刘备、甘宁、霍笃这些核心圈子里的人知道指挥水师射杀徐琨,斩杀凌操是出自霍峻的手笔,但江东这些人不知道呀。
在荆州官方宣传上可是黄祖之子黄射,为父断后,指挥水师斩徐琨、凌操二将,威震江东。加上黄射他的履历,以及其父黄祖的威风,不就是妥妥的名将之花嘛!
名将出手,你看徐盛敢不敢小瞧黄射,会不会全力以赴。一旦全力以赴了,这不就是霍峻出手的机会嘛!
如果提前和黄射说好,让他吸引徐盛作战,以他的习性愿不愿意认真打都是一个问题。演技太差就露馅了,不如真情实感地投入演出。
听着霍峻的解释,高翔张大了嘴巴,显然他是被震惊到了。此前霍峻多次在众人面前强调,说他没有办法。可这计策却早就设计好了,不仅骗过手下,还忽悠过了黄射。
看着高翔从茫然到震惊,再到敬佩,霍峻解释说道:“古言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者失身。今治军亦是如此,帅不密则失军,将不密则失卒。丰今后治军当以严谨为上,不可轻率大意。”
霍峻坐到中央榻上,沉声说道:“升帐,传令众将。”
“诺!”
少顷,聚将鼓响起,霍笃、高翔、李巍、高晨、霍渊等众人齐聚军帐之中。
“军中可用之兵多少?”霍峻问道。
“启禀参军,我军本部一千三百人可随军出战。”霍笃答道。
黄射、霍峻二部虽宣称出兵五千人,实际人数约在五千五百人左右。黄射部众四千二百人,霍峻本部一千三百人。
“善!”
霍峻吩咐说道:“高翔、李巍听令。”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