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在近代育种技术改进之前,美洲作物并没有许多人想象的那么高产。
哪怕在民国时期,玉米的产量也不过每亩一百八十多斤,土豆也只有三百斤。
这个数据远不及已经普遍耕种,并且亩产超过三百斤的水稻。
相比较之下,即便在民国时期,没有经过化肥播种的番薯,却依然能保持九百到一千二百斤。
即便番薯的含水量很高,但用来应急却是万金油,而且番薯的番薯叶可以食用,变相增长了它的亩产。
番薯和花生,这两个作物前者在灾荒年间能保命,太平时可以用于饲料,而后者则是实打实的经济作物。
使用大豆和芝麻榨油来满足大明六千余万百姓,最少需要四千多万亩土地,但如果使用花生,那就能腾出两千万土地来耕种粮食。
不仅如此,花生生产出来的油也可以贩卖往大明的各个朝贡国,毕竟在食物匮乏的这个时代,油不管放在哪里都是高价货品。
朱高煦只要有机会,便一定要让郑和下西洋出现,并且这次的目标不仅止步于好望角,而是更西边的美洲。
明代风帆船去美洲,最便捷的路线是顺着日本暖流、北太平洋暖流抵达美洲,但这条路线缺少了补给点,想要推进这条航道,最少需要十几年的时间来布置。
与之相比,一路到非洲都有补给点的印度洋航道通行成本更低,而且可以从阿拉伯海商手中获取航道路线。
他脑中不断回想着前世的世界地图,将郑和下西洋的路线完善成一条,寄希望于郑和能够一鼓作气的抵达美洲。
不过他想了想,这难度实在是太大,不说别的,仅仅好望角以西的海域凶险程度,就需要人花费不少力气才能探明出一条安全航道。
“好事多磨,大不了多下几次西洋就是,我还有时间。”
朱高煦感叹一声,他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有自信的。
前身历史上活到了四十六岁,并且还是非正常死亡。
如果按照自家便宜老爹和老朱的去世年龄来算,自己只要不吃丹药不作死,正常来说可以在靖难之役结束后活到六十几。
唯一让他有些忌惮的,就是老大才活了四十八,老三才活了五十。
“还是得好好养身啊……”吃完饭菜,朱高煦感叹一句。
也在他感叹之余,距离他二里地外的颖国公府却是忙上忙下。
似乎是入了冬季,寒气开始增多,因此傅友德在入冬后便染上了风寒,身体每况日下。
从生病到现在,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曾经那个老当益壮的傅友德此刻却消瘦许多,面部的皮肉凹陷,手上的皮肉也只剩薄薄的一层。
“如何?”
卧房里,伴随着御医将诊脉的手撤开,傅忠傅让两兄弟连忙上去询问,而那御医则是沉吟了一会,思虑过后才道:
“老国公这是年纪大了导致的体虚,若是放在十年前,这风寒只需要一副汤剂就能解决,可如今还是得看老国公自己。”
说话间,那御医看了一眼昏睡中的傅友德,又接着叹气道:
“另外与您二位说句实话,老国公这病不仅仅是身体上,主要还是因为心病。”
“这心病去不了,即便服用再多的汤剂,去了这风寒,老国公身体也很难恢复。”
御医说罢,开始起身收拾自己的药箱,而傅忠与傅让则是被他的话说得呆愣原地。
片刻后,等二人反应过来,皆表情复杂的看向躺在床上的傅友德。
按道理来说,他能活到七十岁,这已经是武将之中的佼佼者了,作为儿孙傅忠他们应该高兴。
可傅忠他们两人都知道,如果没有这几年的这些事情,自家父亲还能活得更久些。
他们都知道自家父亲的心病是什么,但他们更知道这心病不是他们能解决的。
现在的傅友德,早已有了死志,或许在他看来,事情都因为自己而起,如果自己死了,那傅家的子弟就不会遭受牵连了,那为他说话而导致禁足数月的朱高煦也就能放出来了。
他的心思,傅忠和傅让都能理解,只是作为人子,看着自家父亲这模样,他们实在做不到不救治他。
“这是汤剂的药方……”
御医写好了药方递给傅忠,但他的目光却停留在床上的傅友德身上。
他摇了摇头:“这件事情,下官回了外廷后,还得告诉陛下,望二位见谅了……”
“先生不用道歉,我二人心里早有准备。”傅忠拦下了想要作揖的太医,顺带看向旁边的傅让:“老五,送张御医出府吧。”
“嗯?”没反应过来的傅让疑惑看向傅忠,却见傅忠与张御医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示意张御医跟自己走。
不多时,傅让将张御医送到了颖国公府门口。
由于不能出府,傅让只能将他送到这里,并在之后看着他坐上马车离去。
顺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傅让似乎看到了遥远的紫禁城,看到了那位端坐在金台之上的皇帝。
那位……
曾经也是自己可敬的皇帝,时不时还会找自己聊聊家常。
只是这样的局面,在几年前的某一天突然变了,自己被禁足两年,好不容易与家人团聚,这还没半年就有可能要与父亲永别。
傅让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恨那位,他知道那位也是被逼无奈,可他们一家呢,他们就该死吗……
第114章 东宫三杰
“颖国公心存死志,这是心病,臣无法医治……”乾清宫养心殿内,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听着耳边张御医的回禀,此刻的朱元璋虽然手中抱着暖手的铜炉,却还是觉得手脚冰凉。
又一个老兄弟被他逼死了,而且这个老兄弟原本无罪,这让朱元璋百感交集。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良久,朱元璋对跪在金砖上的张太医下了逐客令,张太医见状作揖退出乾清宫。
待他走后,偌大的乾清宫养心殿内便只有朱元璋和一排站在角落的随身太监及宫女了。
对于这些懂得察言观色的人来说,皇帝心情不好,他们都能看出来,所以每个人都谨小慎微,担心打扰到皇帝而被论罪。
只是他们的这种小心,到了朱元璋眼里却让他更为伤感了。
此刻他便是想找个人倾诉都难以做到,郭英卧病在家,而李景隆又始终是勋贵,他的那几个孙子又……
一时间,朱元璋想到了朱高煦,但此刻朱高煦也被他禁足了。
“没什么,当年俺也是那样走过来的,孤家寡人便孤家寡人,没有谁离不开谁……”
朱元璋在心底给自己打气,但他也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年纪大了,终归是想被人理解和疼爱的,饶是嘴上再怎么强硬,却还是瞒不过自己。
沉默无言,朱元璋没有继续处理奏疏,而是难得的提早进了拔步床休息。
只是等他进了拔步床后,他到底是休息还是难过,旁人却无从得知了。
“看什么呢?”
正当朱元璋休息时,南京皇城西街的一座气派府邸中响起了一道声音。
晋世子朱济熺穿着一身常服走入一个亭子,而亭内站着一个身披狐裘红衣的女人。
这女人身材高挑,恐怕有五尺三四寸,放在这个时代比一些男人都要高。
如此高挑的身材,加上那浓眉长目鹅蛋脸,倒是给人一种飒爽的感觉。
朱济熺便是被这种感觉所吸引,因此才会在婚后与她举案齐眉。
“我在想我爹……”
看着朱济熺来了,女人这才缓缓开口。
只是她这话一经说出,朱济熺脸上便浮现了几分尴尬。
“你们的野心我管不了,可眼下我连我爹都不能见,你说我还算为人儿女吗?”
女人侧过身来,与朱济熺四目相对,目光中流露着几分凄惨。
她这话有些大胆,在这晋王府中,也只有身为世子妃的傅氏才敢如此对朱济熺开口,因此她的身份不言而喻。
瞧见傅氏这模样,朱济熺沉默了片刻,随后才上前抱住了她:“岳丈会没事的,你不用太担心……”
话虽如此,但朱济熺知道,自家岳丈恐怕自身难保了。
果然,他的想法还没落下,傅氏便低下了头:“那边传来消息了,我爹已经卧病在床,这次是我害了他。”
“……”听到答案,朱济熺的脑子突然乱了起来。
他很清楚,一旦傅友德出了什么事情,那晋府的所有布局都会被打乱。
可是面对这样的局面,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见他不说话,傅氏轻嗤:“果然,你根本没有准备。”
“我……”朱济熺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始终说不出来。
瞧他这模样,傅氏摇头:“原本以为你们能救我那一家人,眼下看来,倒还不如燕府的朱高煦……”
“差不多行了……”听到‘朱高煦’三个字,朱济熺脑中立马闪过了那张对应的脸庞,心中无端生出一股怒气。
这股怒气不止是他才有,而是所有在武英殿内的嫡长都有。
这几个月来,他们都能感觉到自家爷爷对自己朱批奏疏内容的不满,尽管他没有开口说些什么,但他的一言一行都在透露着他们不如朱高煦。
私下里,朱尚炳没少和朱济熺吐槽这一点,而朱高炽则是碍于朱高煦是他弟弟,因此总是沉默寡言。
朱济熺很高傲,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任何人。
曾经在大本堂时,他只觉得朱高煦是一个粗鄙的莽夫,然而从朱高煦离开大本堂,进入大教场后,他这才发现朱高煦才是藏得最深的一个人。
在武英殿里他所遇到的朱高煦,与之前完全判若两人,处处压所有人一头。
明明现在他都已经被禁足了,却还要被人提及来恶心至极。
“怎么?只是提及一个名字都能惹怒你?”
傅氏看着被气到的朱济熺,皱眉转过身去,看着院中湖水平淡道:“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才会像那燕府的朱高煦一样站出来为我爹他们说话,但我知道我爹若是走了,山西都司的诸将都会埋怨到你们身上去……”
说着,傅氏侧过头来看了一眼朱济熺:“说不定,日后朱高煦得势,他们会投到为我爹他们说话的朱高煦麾下……”
“好了”朱济熺皱眉,他知道傅氏有气,但他朱济熺不是泥塑的。
面对傅氏那明晃晃的话,朱济熺咬了咬牙:“我会让朝堂上的人为岳丈求情的。”
“那你呢?”傅氏没听到自己想听到的,继续追问起来。
“我……”朱济熺盘算了一下,却是一想到自家爷爷的那张脸,便忍不住先胆怯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