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武官直奔朱允炆,诸王与王子交头接耳的猜测。
他们大多都觉得是西南出了事情,朱允炆也是如此。
因此当他侧头听了武官来到他耳边低声说出的答案时,他脸上的表情忽的僵硬几分。
“皇爷爷不在这里,你去乾清宫把这奏疏传过去吧……”
瞧着武官递来的奏疏,朱允炆笑容僵硬的让他离开,武官见状也作揖告退。
“怎么了?”
辽王朱植看着朱允炆表情变化,好奇询问,朱允炆却假笑道:“兹事体大,得皇爷爷看后才能知道能不能往外说……”
他如此说着,目光却盯着那离去的武官背影,内心不知盘算着什么。
至于诸王,他们也面面相觑,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
不过他们联想的地方错了,因为事情并非是坏的那一面,或者说这事情对大明朝来说并非是坏的一面。
离开华盖殿,武官寻着踪迹往乾清宫的乾清门赶去,并在一刻钟后抵达,双手将手中重要的奏疏递给了班值太监。
不过多时,这份奏疏就送入了乾清宫内,而此刻刚刚返回乾清宫不久的朱元璋则是坐在自己的拔步床上,手中拿着一幅画。
画上所画之人,是已经崩逝的孝慈高皇后马氏,尽管这画上之人与朱元璋记忆中的那人相差许多,但这或许是他唯一能看到那人容貌的存在。
“那华盖殿里人再多,也没这屋子和这床有人情味……”
看着手中的画,老朱躺在了床上,姿势轻松,不再端着。
“陛下,左军都督府有急报。”
忽的,殿内响起了班值太监的声音,朱元璋闻言也叹了一口气:“真是片刻不得休息……”
他起身坐起,将手中的画重新卷了起来,同时对外道:“进来吧!”
声音落下,脚步声就响了起来。
老朱将卷起来的画放到了床头,坐在拔步床上坐了片刻,便见到班值太监带着一本夹着信的奏疏走了进来。
“陛下,左军都督府急报,另外还有一份手书,奴婢没有看,还不知道是谁的。”
班值太监双手呈上奏疏,朱元璋闻言也满意颔首,同时伸出手去接过奏疏,打开后所见到的内容让他的原本僵着的脸露出了半点温情。
【孙儿朱高煦亲启爷爷】
手书的信封留名让老朱不自觉的就高兴了起来,原本在华盖殿受到的人情冷落,似乎一下子就被这一行字打散了。
此刻老朱心里有种先看手书,再看奏疏的想法。
不过他的帝王本能和习惯,还是让他拿起手书,目光看向了奏疏。
【九月戊戌,渤海王领马步兵千余北征,行陆路经剌里、崔哈河等处林地。】
【戊申,渤海王渡松花江,入大黑山岭,次日命吉林卫指挥使傅让设伏兵六百,伏西阳哈,破敌斩首六百余级,阵斩西阳哈之子舒尔哈,西阳哈闻子阵没,率部北逃】
【己酉,渤海王领骑二百余横穿大黑山岭,袭西阳哈部万人,西阳哈率骑千余与战,渤海王独率百骑冲阵,复射没敌数十人,西阳哈阵没,其子秃查哈东逃,俘其部众八千余口,牛马牲畜近万……】
【庚戌,渤海王复卜颜堡,更其名为安东城,留驻马步兵五百防备西阳哈长子阿台外兰……】
一封详细的军报奏疏出现在老朱的面前,尽管亦失哈避重就轻的落笔,但却瞒不过老朱这双眼睛。
其中,尤以朱高煦率百骑冲阵千余让他最为惊心。
幸亏朱高煦没出什么事情,并且还击毙了西阳哈,不然老朱恐怕要让亦失哈他们给朱高煦殉葬。
“事情倒是办的不错,不过恐怕又要与他爹一样来讨好处了……”
老朱心情好了不少,即便知道那手书内容是朱高煦哭穷的借口,但他还是放下奏疏打开了那手书。
【已至吉林半载,未与大人报平安,今孙顿首、顿首、再顿首……】
【九月初,今孙率军出吉林,得大人垂福,为大人除东虏叛贼,今关外泰安,终得脸面与大人手书】
【闻大人今岁以来多染风寒,今孙日夜难安,不审近日如何?身体若未壮健,须安生休息,给今孙为大人颐养之机会也!】
【今东虏稍平,然隐伏者尚难测,老奴数子据忽喇温势未少减,恐卷土再来,复设安东城以御东虏】
【此战虽有所获,然粮饷之不继,马疋乏绝,护卫日疲,贼寇觊觎,吉林城殆】
【望……】
不出意外,朱高煦先是卖了一波孝心,关心了一下老朱的身体,随后又开始哭穷。
即便他已经在捷报上写了个清楚,说缴获了牛马近万,俘虏人口八千,但在家书中他还是像一个撒泼打滚的孩子般与老朱哭穷。
当然,他信中所说的一些事情也不是妄言,例如西阳哈的儿子们势力没有减弱太多,依旧有威胁吉林的能力。
至于粮饷不继,马疋乏绝和护卫日疲这些事情,想来也假不了太多,毕竟关外缺粮,朱高煦又俘虏了那么多人马,吉林城原本的粮食自然是不够吃的。
此外,突然接收了那么多女真人口,吉林城的平衡也被打破了,这些种种事情,对于吉林城来说都是一种挑战。
正因如此,这小子才会在最后向自己哭穷,希望迁移一些军户充实吉林城人口,同时请增吉林城拨粮数额。
“吉林城那边的情况如何,入冬前有消息送出吗?”
朱元璋没有直接做出回应,而是抬头对寝宫一角开口询问。
他这一开口,寝宫一角的屏风背后就走出了一名四旬太监朝他作揖:
“回陛下,九月二十六有信送抵南京,眼下吉林已有挽马耕牛近六千余头,今岁所开荒地近三万亩,来年亩产恐怕不下一万四千石。”
“至于其它的……恕北边兄弟的官职不高,并没有打探出来,只是上报俘虏牛马人口皆近万。”
朱高煦的话,于公于私听上去都没有破绽,可即便如此,老朱还是询问了自己手中的锦衣卫。
对于太监的回答,老朱并不是很满意,因为近来吉林城锦衣卫汇报的消息越来越马虎了。
尽管内容属实,但确实有些春秋笔法。
不过对此,朱元璋也并不打算撤回他们,毕竟这样做容易打草惊蛇,即便他十分信任朱高煦,但他却也不得不防备朱高煦。
“草拟旨意,让户部从山东迁民户一千前往吉林城,此外将吉林城的岁输提高到米七万石,马豆料五千石,草料十五万束,行粮三万石,拨盐五万斤,棉布一万匹,绵花三万斤……”
老朱一句话,便让朱高煦每年从辽东都司可获得的粮食提高到了十万石,其余各类岁输也纷纷提高乃至翻倍。
当然,这些岁输物资的数额还是被老朱紧紧把控着的。
如今的吉林城有军民一万九千余人,算上即将迁移过去的一千户,差不多也就是两万五千人不到。
十万石粮食虽然多,但即便加上朱高煦的岁俸,也只够供给两万人,剩下的五千人,便要朱高煦用吉林城的耕地来养活了。
这么一来,即便朱高煦想要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也没有太多粮食来达成想法。
念及此处,朱元璋脸上的笑意虽然收敛,但手中紧握朱高煦手书的动作却并未放松。
望着朱高煦那独有的字迹,老朱不舍的将它缓缓合上,同时叹了一口气。
局势,始终在他的掌控中。
只是这样的局面并不是他个人想要拥有的,但他是皇帝,皇帝就必须掌握这样的局面。
《明太祖实录》:洪武二十八年十一月辛酉朔冬至,上闻渤海王平奴贼西阳哈,甚喜之,诏赏兵马数千,白金数万,与左右言‘安辽东者,吾孙也。’
第148章 闷声做事
冬至过后,朱高煦击毙西阳哈的消息开始传开,这代表着由西阳哈引起的辽东北边之乱终于得到短暂的平息。至于这辽东北患能不能彻底平息,还得看阿台外兰走什么路线,以及渤海军能不能守住安东城,抑制住阿台外兰等人的野心。
可不管怎么说,最少在当下,辽东的军户们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而朱高煦的这一举动,也自然引来了某些人的不满。
“他倒是还真有本事!”
东宫之中,刚从武英殿返回东宫的朱允炆在面对殿内两班十数位大臣时饱含深意的倾述自己的不满。
对此,暴昭也作揖说道:“虽说陛下提高了吉林城的岁输,并要从山东迁移民户一千前往,但吉林之地毕竟贫瘠。”
“何况我等也都观看过岁输的事情,以当下岁输的情况,吉林城只能依附于朝廷,因此太孙您大可放心。”
“我就是太放心了……”朱允炆心中有些不满,但终究没在脸上表露出来。
不过从他的话中,众人也不难听出他的想法。
“如今看来,那西阳哈之子的阿台外兰恐怕在短时间内无法与吉林城为敌。”
“当下需要注意的,还是苏温河地面的兀良哈诸部。”
齐泰一直对朱高煦十分在意,如今见他取得了功绩,势力也逐渐扎根关外,齐泰自然要想办法遏制朱高煦的势力扩张。
因此在朱允炆表达不满后,他便拿着笏板作揖道:
“如今通往吉林的道路已经被大雪覆盖,想要输送旨意也得等到来年三月末。”
“因此,臣建议让吉林城在开春后对阿者迷残余的七部女真围剿,如此既能保障我辽东之安危,又能将渤海王牵制在阿者迷地面。”
“渤海王手中护卫即便算上这次迁移的一千户,也不过两千余人。”
“两千余人对付处于阿者迷广袤山林之中的七部女真,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齐泰的话已经说的很露骨了,就差没把削弱朱高煦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不过对于他的话,春和殿内两班的大臣们却毫无任何反应,似乎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藩王势大,本就该遏制,朱高煦不过一郡王,坐镇关外拥兵两千余众已经是不得了的局面了。
如果不是吉林城孤悬关外,他们甚至都想抓住朱高煦的痛脚,狠狠参他几本。
“事情,就按照先生说的办吧。”
朱允炆看着难得附和自己一次的齐泰,原本不太好的情绪也稍好了一些。
他将这件事情交给齐泰来办,自己则是与其余大臣商谈起了庙堂之上更为重要的事情。
“广西和贵州、四川行都司等地的蛮寇围剿如何了?”
朱允炆谈起了因为金银矿而引起的西南叛乱一事。
自七月金银矿消息扩散开来后,大明与土司之间的土地矛盾也日益加重。
八月,广西奉议、庆远,湖广沅州,贵州镇远等地先后有苗瑶入寇劫掠,为此朱允炆不得不将顾成调回贵州,同时负责围剿贵州和广西的蛮寇。
此外,湘王和楚王也被朱允炆调去平定沅州瑶寇。
这些叛乱还没结束,广西平川等三十六源猺贼和彬桂山贼又趁机作乱,劫掠府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