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朱高煦这王府一比,他们的千户府和指挥府都似乎成了王府。
郭琰被说得羞红了脸,倒是朱高煦厚着脸皮道:
“出京时爷爷说过,让小子不要骄奢淫逸,不要寻求着把王府建得太好,因此小子就凑合着用下来了。”
“那也不能……”朱棣还想说什么,却一听是自家老爹说的话,当即便闭上了嘴,只是回头时看向朱高煦的目光充满了同情。
“俺家这老二,估计被俺爹吓得不轻,现在都这么实诚了。”
朱棣都在为朱高煦叫苦,毕竟曾经的朱高煦可以说是飞扬跋扈,吃穿用度也是挑最好的来。
如今来到吉林城一看,这活得还不如一个关内的千户呢。
见到渤海王府的寒酸后,朱棣都有些不好意思的走回了朱高煦身边,一脸愧疚道:
“老二啊,爹没想到你这里居然……唉!”
他话说一半,又对朱高煦安慰道:“那平保儿在外面缴获的甲胄兵器什么的,俺让人送给你了,另外俺刚才追击那哈剌兀时缴获的两千多牛羊也一并送与你,好好和你这媳妇过日子。”
“嗯?”朱高煦没想到自家这个不走空的爹,今日居然这般大方。
尽管他感觉不对劲,但还是笑呵呵的作揖:“小子领了,多谢父亲。”
“这有什么的……”朱棣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他还想再说什么,但殿外却走来了人。
亦失哈来到朱高煦等人面前作揖:“奴婢参见殿下。”
“殿下,可以传膳了。”
“传进来吧。”听到亦失哈的话,朱高煦颔首,而饿了许久的朱棣也被打断了自己想说的话,一时间回想不起来,干脆坐在了主位上,并对朱能、丘福他们示意:
“都坐下吧,吃饱了饭,明日俺们也该回去了。”
“是!”
面对朱棣的话,朱能等人作揖应下,先后入座。
趁着这个机会,朱高煦也开始有时间打量起了他们。
朱能与丘福,这两人都是勇将型的武将。
不同的是,丘福个人容易冲动,只适合做先锋或独领一军而朱能则是更为冷静,并且能够统筹三军,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在外观上,常年奔波的武将往往要比面相上老那么几岁,朱能和丘福也不例外。
朱能和丘福说白了都是燕王府的老班底,而燕王府之中的老班底,说穿了也就是朱棣常年节制的北平、大宁两都司的官兵将领。
在靖难之役中,老班底又分为朱高炽,姚广孝为核心的北平留守团体,以及跟随朱棣在前线厮杀的朱高煦、张玉、朱能、丘福等前线核心团队。
在靖难之役前期,朱棣身边的战将里以张玉,陈亨,朱高煦,谭渊,丘福,李彬,朱能,孟善这几人是最为重要的。
张玉和朱能不用多说,朱棣最信得过的两位主要军官。
陈亨,朱棣的好朋友,也是帮助朱棣解决大宁都司和宁王的主要功臣。
大宁战将之中,除了卜万和刘真不亲近朱棣,其余的房宽,刘才等大宁战将都和陈亨一样,十分敬佩朱棣。
除了张玉和陈亨这两个前期最重要战将外,其次的李远、李彬攻守均衡,孟善防守能力极强。
谭渊与丘福则是属于骁勇突击类的猛将,并不适合作为一方统帅。
此外,年轻一代的比如张辅、陈懋,孟瑛也是极为优秀的中层骨干。
当然,除了这些人以外,最为重要的自然还是靖难时期节制燕府骑兵,总是执行最关键任务的前身朱高煦。
靖难时期的朱高煦勇武盖世,当时的瞿能是被公认的大明第一猛将,但就是这样的存在,却被朱高煦带队给挑了,而且还是父子三人一起被朱高煦给挑了。
之前朱高煦一直担心自己领兵不行,原因就在于历史上的朱高煦不提兵团作战,单说突击战术这块绝对是燕军第一。
自己要是达不到他的成就,说不定朱棣真的会被瞿能父子和平安带兵给挑了,靖难也就自然失败了。
不过从当下看来,自己取得的成就比历史上的朱高煦更高,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最好还是不要让朱棣孤军与瞿能、顾成、何福所率的西南兵团接触才是最好。
“我怎么感觉殿下沉默的有些可怕……”
朱能年轻些,因此侧过头去与更熟悉朱高煦的丘福交流,丘福闻言也微微颌首,脸上表情有些说不出的僵硬。
按理来说,三年时间就要改变一个养尊处优,横行霸道的贵胄,这未免也太短了些。
可如今看来,不管自家这位二殿下经历了什么,他的改变确实让自己都不敢与之相认了。
丘福能感知到的东西,朱棣自然也能感知到,不过对此,他只当是朱高煦被老朱恐吓了太多次而发生的性格变化。
“老二啊……”
饭菜一盘盘上桌,朱棣也看着这一盘盘鸡鸭羊鱼熊鹿肉,胃口大开的同时,也动筷询问起了朱高煦在南京城时的经历。
南京城的经历,是朱高煦不愿意回想的经历,仅是傅友德与冯胜二人,便让他不知道从何说起。
可是面对朱棣的询问,他却不得不说,不然不足以解释自己的性格变化为什么那么大。
在话题上,他避开了诸如《钱钞法》、《削藩论》、《平倭论》等事情。
朱棣也知道有些事情能听,有些事情不能听,因此他只是听了朱高煦与傅友德和冯胜的事情,就不由的咋舌起来。
在他看来,老朱做这些事情是足够残忍了。
明知道最后要杀傅友德和冯胜,却还让自家老二去跟着这两人学兵法,培养感情,最后还带着自家老二去见证傅友德薨逝。
这些事情,若是丢在普通人身上,没疯已经算是奇迹了。
一桌子饭菜,在朱高煦的讲述下变得索然无味,朱棣带人不断动筷,似乎想要结束这沉重的话题。
直到饭菜吃完,朱高煦也停下了讲述,而朱棣也抬手示意他别说了。
“行了,老二啊,你的事情俺都知道了,回去之后也知道怎么告诉你娘了,不过……”
朱棣顿了顿,看了一眼郭琰,随后才起身道:“你随我出来,我有些事情要与你说。”
朱棣率先起身,朱高煦紧随其后,父子二人走出了渤海王府,在吉林城的街道上散步消食的同时,朱棣又开始详细指点起了朱高煦在这一战的种种不足。
有些不足,他刚才当着丘福、朱能的面不好说,但眼下只有父子二人,他倒是也不避讳了。
“这一战,你在那前几日指挥过于呆板,不过好在你知道在哈达岭设防,这才避免在一开始就被攻破城池。”
“面对哈剌兀这种人,你一开始就应该率轻骑提前出城,集结城中健妇男丁,以数万人的数量尽数压在城上,威吓住他。”
“瞧他不敢动,你便率轻骑在他后方干扰他。”
“便是三五百轻骑,只要调度得好,依旧能让这群胡兵日夜难安。”
“唉……也就是你爷爷不让你回北平,不然俺得好好教教你。”
朱棣将朱高煦的错误毫不留情的指点出来,对于这些错误,朱高煦又何尝不知道。
只是一开始他的情报就获取错了,所以才致使之后一步错,步步错。
他以为哈剌兀率领的只有万余兵马,却不想是三万。
若只有一万兵马,哈剌兀瞧见明军数千人守城,他自然不敢进攻,顶多劫掠一番海西女真便撤退。
可惜哈剌兀有三万人,朱高煦还来不及修改计划,他便已经开始扎营造饭了。
战争玩的就是情报,可情报也是随时随地在变化的,除非有绝对的把握,不然任何一条情报都具有迷惑性。
他此前打西阳哈,说实话与打山贼强盗差不多,但这次打哈剌兀,尽管哈剌兀麾下大量兵马都是与西阳哈部无异的普通兵马,但哈剌兀的那数千甲兵却是实打实的正规军。
带给吉林城兵马的伤亡,也大多来自于他们。
同样的道理,明军给予胡兵最大死伤的也是明军之中的甲兵,而非无甲的扈从。
练兵,练足够的甲兵,这就是朱高煦接下来需要做的。
对此,他与前面正走着的朱棣说道:“小子准备向爷爷再要些军户移民,不知父亲觉得是否行得通。”
朱棣的政治眼光和军事眼光都在此时的自己之上,询问他对于朱高煦来说,并没有什么觉得不好意思的地方,而且他也相信朱棣。
“俺看,你爷爷多半不会给你。”朱棣毫不留情的打击道:
“我还没北巡的时候,便听说都督府内有人上疏,请求增设开平卫的卫所,在当下一卫所的基础上,再增添左右前后四卫所。”
“这次添增的卫所,多是以凤阳流民为主,一口气设立四个卫所,还是从两淮迁移,这就断了从江北编民户为军户的路子。”
“加上西南的不少土司因为作乱被平定,都督府一口气又设三个卫所,从江南等地移民,这一南一北移民七个卫所,你自己想想吧……”
朱棣透露着自己所知道的消息,不得不说他的消息确实灵通,而七个卫所的事情也让朱高煦想要移民的想法被断绝了。
大明的人口放在当世确实很多,但绝对没有多到迁移七个卫十几二十万人而不肉痛的存在。
这等体量,若是按照比例等算放到后世,那也是相当于移民上千万的存在。
这样体量的移民,对于进入电气时代的后世尚且不易,何况对于当下的大明朝。
这十几二十万人口人吃马嚼,从淮北走到开平,从江南走到云南,起码需要大半年。
维持他们的口粮,最少需要六七十万石粮食,这可等于不少贫困行省一年的赋税了。
这还只是迁移,更别提发放农具、布匹、耕牛等等开销。
算下来,这次的移民,起码要耗费二三百万石。关于开平四个卫的增设,朱高煦并不记得,也许是看书看漏了,但对于向西南的移民,朱高煦敢保证历史上的老朱绝对没有保持那么大力度。
在他刚刚抵达大明朝的时候,云南军户也不过三十万户。
在他记忆里,这个数量维持了几十年,但当下云南的军户数量,恐怕已经突破了三十五万户。
这样的移民,加快了西南汉化的步伐,也促进了当地的经济。
对此,朱高煦还是喜闻乐见的,不过就是这次移民波及到了他的计划,这让他有些遗憾。
谈话间,朱棣带着朱高煦上了城墙的箭楼,他指着南边的稻田询问道:
“这个事情我前面就想问,你这地方怎么能种水稻?”
朱棣来到吉林城,最诧异的事情不是自家老二能拉出五百甲骑,而是吉林城这鬼地方居然能种植水稻。
对于他的疑惑,朱高煦也只有对他讲解起了“先育苗后插秧”,以及利用各种手段让育苗田温度比普通耕田略高的事情。
听完了他的话,朱棣第一反应就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因此对朱高煦笑道:“你这办法若是在北边推广起来,恐怕能解决大部分军屯的问题。”
朱棣还在以大明燕王的角度来看待事物,可朱高煦却很清楚,他要是真的把这水稻技术推广到整个辽东、大宁,那到时候他们父子就有苦吃了。
大宁、甘肃和辽东,这是当下大明负担最重的三个地方,其中难度,朱高煦在武英殿时翻阅奏疏时看过。
大宁戍边军户八万余人,算上其家眷接近三十五万,由于粮食亩产低,以及时不时要面对北方的劫掠,因此当地的自给水平奇差。
为了维持当地的这三十几万人口,老朱除了每年要散出足够的银锭外,还需要征发数量众多的北平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