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斥责张昺、谢贵二人,张昺听出了他的声音便作揖道:“世子殿下,渤海庶人确实已经反叛,若是您为大局着想,请让我二人率兵入城搜查,以洗清燕府众人清白之身!”
他的声音传出后,朱高炽久久没有回应,只是那燕王府城门却缓缓打开。
见状,张昺轻笑:“这燕王世子孱弱,果然不如渤海庶人难以对付。”
“不要掉以轻心,燕王或许是装疯,你我小心行事。”谢贵毕竟是洪武朝老将,也知道朱棣的厉害,因此他没有放松警惕,而是先派一百人入了燕王府,等待一刻钟确定没有埋伏后才与张昺下马走进了燕王府内。
不知为何,今夜的燕王府空气中透露着一股萧瑟,明明还是盛夏,却透着一股子寒意。
谢贵入了燕王府城,谨慎下又看向身后,准备让大军跟随进入城中。
只是他才刚刚回头,那城门口突然落下一道黑幕,断绝了他与外界交流的目光。
“结阵!!”
谢贵反应不慢,可这时城墙马道上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甲片声。
这声音让谢贵心底一沉,旁边的张昺也紧张的拔出了腰间那用于装饰的长剑。
很快,两条火龙将他们这三百余人包围,昏黄的火光下,燕府护卫脸色凶恶,谢贵也开口稳定军心:“放心,城外大军早已备好攻城器械,只需一刻钟便能攻入燕府!”
“是吗?!”
一道洪亮的声音从燕军之中传出,谢贵与张昺看去,赫然是穿戴着甲胄的朱棣。
“果然没疯!”
谢贵凶恶的看着朱棣,朱棣却丢出了两个球状物。
“就凭这两个人做内应,你们就觉得能拿下俺?”
球状物落地,翻滚几圈后露出正面,赫然是葛诚与卢振的首级。
“燕王,你是要谋逆吗?!”
张昺质问朱棣,朱棣却摇头:“不是俺谋逆,是南边的奸臣蛊惑了俺的侄子。”
“《祖训》说过:如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则亲王训兵待命,天子密诏诸王,统领镇兵讨平之。既平之后,收兵于营,王朝天子而还。如王不至,而遣将讨平,其将亦收兵于营。”
“俺是陛下的亲叔叔,眼下有人蛊惑他对自己的几个叔叔下手,俺身为诸藩之长,若是不能遵守《祖训》清君侧,靖国难,那就是愧对皇考!”
朱棣搬出了朱元璋,这让谢贵与张昺脸色阴沉,他们自然知道朱元璋留下的这句话,不止是他们,朝臣们都知道这句话,可没有一个人把这句话当真,尤其是在朱允炆连削带杀下,七个藩王二十一卫兵权尽数被削,这句话便显得更为可笑了。
只是他们不曾想,不止是朱高煦以这句话作为根本起兵,就连这朱棣也如此兴兵。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我们早该想到,你们父子二人恐怕早就密谋造反了!”
谢贵冷哼,可他依旧有自信,因为府外还有三千攻城士兵。
只是面对他的自信,朱棣咧嘴一笑:“谢贵,你在等,俺也在等……”
朱棣的话刚开口,谢贵来不及多想,便听到了王城外响起了马蹄声。
当这道声音出现,谢贵的脸色骤变。
城中守军有马匹与骑兵,可数量并不多,远远营造不出如此大的声势。
朱棣起兵,显然早早做足了准备,这马蹄声的响起,恐怕代表着燕山三卫的入城。
“完了……”
谢贵脑中只留下这最后一个想法,随后便见朱棣拔出腰间长剑:“弟兄们,动手!”
“杀!!”
厮杀声响起,谢贵等人也来不及多想,提短兵奋力交战。
夜幕下,整个北平城充斥着喊杀声,许多百姓都拿着农具死守家门,生怕这兵乱演变为烧杀抢掠。
站在王城的城门楼上,朱高炽看着燕府外的厮杀,整个人还是浑浑噩噩的。
“我们家……真的起兵了……”
在他的注视下,朱棣让人打开了王城放下的千斤闸,他亲自提着张昺与谢贵二人的头颅走到了护城河的石桥上,大呼:“张昺、谢贵此奸臣已死,俺并非作乱,而是奉高皇帝遗言奉天靖难。”
北平守军本就不愿对朱棣动手,眼看张昺二人已死,当下便放下了兵器投降。
只是一夜,北平九门内外尽数归附,算上不足五千的守军,朱棣手中有兵马二万四千余。
他还在感叹自己的兵马过少,然而却不知道历史上的他被逼到了只有八百人的下场。
如果不是朱高煦提前起兵逼了他一把,恐怕如今的他还在因为手中人少而摇摆不定。
“殿下,都已经清理好了,城中府库有足够城中军民共食用六个月的粮草。”
清晨,当天色微亮,整个北平城已经被朱棣清理拿下。
身着甲胄的张玉众人找到了站在齐化门城门楼上的朱棣与姚广孝,详细禀报了北平的情况。
“俺们只有两万四千人,这点兵力想要靖难十分困难,通州、遵化和密云都是自己人,你们各自带人去传信,让他们归附俺,不愿意便不要勉强他们。”
“俺稍许亲自带兵去蓟州,将那里拿下!”
朱棣在军事上的反应很快,他很清楚仅凭北平孤城无法发动靖难,因此必须拿下北平府与永平府才行。
“只是如此,恐怕还不够。”
一身黑袍的姚广孝开口,并对朱棣说道:“殿下您应该清楚,北平地势开阔,无险可守,必须拿下居庸关、松亭关、山海关才能守住辽东、大宁与山西三个方向的官兵夹击。”
“俺知道……”朱棣沉着回应,脸色凝重:“只是朱允炆那小王八蛋已经调了俞填他们几人在这三处关隘重兵防守,俺们兵不多,不能强攻关隘城池来浪费兵力。”
“那殿下眼下请向朝廷上疏,表达自己只是清君侧、靖国难,并用高皇帝之言去堵住朝廷之口。”
姚广孝教导朱棣如何占领舆论高地,朱棣闻言也沉重颔首。
不多时,他便写了一份奏疏,交给了谢贵等人被俘的死忠,让他们带奏疏南下,而他自己则是开始对北平、永平二府开始攻城掠地。
得到朱棣被谢贵等人带兵强行削藩并无奈起兵的消息,通州、遵化与密云、永平等第先后主动归附,唯有朱棣预料到的蓟州死守。
然而蓟州兵寡,只是一日便被朱棣率军攻破。
仅仅两日时间,朱棣便已经彻底拿下顺天、永平二府,坐拥二十余万百姓,四万余军队。
消息传到四方,松亭关、居庸关与山海关三处守军开始备战。
居庸关守将俞填在获知消息后,当即便向身后驻兵两万六千余人的房昭传递求援消息,同时派人前往开平五卫调兵。
“驾!!”
“都滚开!滚开!”
居庸关内,来回传递消息的塘骑们疲惫不堪,脾气也跟着见长,对阻碍他们道路的百姓一顿叱骂。
百姓们仓皇躲避,却还是被马匹撞倒,塘骑们顾不得照顾他们,直接策马离开。
“怎么回事?怎么撞了人也不道歉……”
“人家是吃兵粮的,你找死啊?”
“怎么来往那么多人?”
“听说是燕王和渤海郡王反了,好像是那位派人去抓他们,然后他们不服就反了……”
“怪不得……那位对自己叔侄兄弟也太狠了……”
“嘘……小点声。”
居庸关内为数不多的百姓们议论着当下的大事,却又担心声音太大被论罪,无人去管被撞倒的那几个百姓。
待他们踉跄起身,这才骂骂咧咧的离开。
恰巧这时,大队官兵从山西方向入城,队伍延绵,入城数千人还不见断绝。
被撞倒的那几人凑在了一起,看着这么多官兵入城,其中还有不少蒙古人,他们便上前用蒙古话询问:“你们要去哪里?”
“去北平平叛!”蒙古兵卒们回应,并且还询问道:“你们的口音是哪一部的?”
“不记得了,生下来就在这里。”
聊了两句,那些蒙古明军便跟着队伍离开,倒是被撞的那几个人开始交流起来。他们一边交流一边往家赶去,却见整条巷子早就被官兵包围起来,而他们的家人则是狼狈的坐在巷口。
“怎么了?怎么不回家?”
“被赶出来了,他们说要去平叛,军营不够住,让我们把屋子腾出来,我们不让,他们就动手把我们拽出来了。”
“爹,我们的粮食还在里面呢,都被他们吃光了!”
“畜生!!”听着自己的家居然被抢占,本就被马匹撞了的牧民们不服气,可他们又不敢去理论,只能压着脾气把家人安置到了没有受难的亲戚家。
待安置好了一切,他们几人才凑在了一起。
“这群家伙撞了我们也不道歉,分明就是不把我们当人看。”
“我听说燕王对我们蒙古人很好,我们干脆把消息带给燕王,说不定还能换几只羊。”
“对!反正粮食被吃光了,等不到秋收我们都得饿死,还不如直接去给燕王报消息,说不定能换些好处。”
几人一合计,当即便趁着天色未黑,从居庸关内走出,徒步往北平城走去。
上百里路程,他们连续走了三天,身上带的糙米吃完了就去捕鱼,用石头打些兔子来吃。
由于北方人口稀少,野物丛生,想要猎些东西还是比较容易的。
熬了三天,他们在清晨见到了北方外围巡哨的塘骑,并禀告了来意。
消息经过塘骑,很快就传到了北平的朱棣耳中。
此时的他还在令全军将府库粮食半数通通制作为军粮,为南下做准备。
当他得知居庸关调集兵马的消息后,当即便与左右的张玉与朱能二人合计:“那旌旗打着房字旗号,必然是房昭。”
“这个人俺知道,不足为惧,俺们可以趁着他们出关时与他们正面决战,只要剿灭了他们,便能拿下居庸关,进一步将怀来的储备仓拿下!”
他话音落下,便回头对那塘骑道:“让老大接见那几个百姓,给他们发十贯钱,再发一匹骡子和一车粮食给他们。”
“是!”塘骑应下,随后转身离开了制作军粮的营地。
朱棣已经开始准备,而历经三日的朱允炆也在同一天先后接到了来自北平与辽东的急报。
“北平、永平二府除了蓟州有抵抗,其它人一箭未发便投降了”
“还有辽东,吴高不是被那群武官称名将吗?怎么连三万卫都守不住,白白将数万石粮食交给了朱高煦!!”
紫禁城武英殿内,朱允炆难得失态,可这样的情况换谁都无法镇定。
一个月前还信誓旦旦对自己说削燕必然成功的群臣,眼下纷纷低着头,只有郁新好像事不关己的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