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家陛下看山点矿的手段,工部许多官员早就习以为常。
漠南漠北地大物博,矿产资源十分丰富,仅朱高煦指点工部所找出的矿藏就有煤炭、黄金和铜铁等十余条矿脉。
这些矿藏经过工部官员的勘察,最终交出了一份令户部满意的奏本。
在人力资源充足的情况下,这些矿脉每年可以稳定产出价值六十万贯的铜锭和黄金,以及数千吨煤炭。
这些煤炭搭配太学调配出来的“蜂窝煤”,不仅可以解决漠北百姓的燃料问题,还能为东北、关内提供足够多的煤炭。
相比较漠北产出的资源,大明则是只需要维持三个卫的燕然都司就足够,每年支出四十余万贯。
当然,想要将这些丰富的资源运出漠北,那必须还得修建一条东西两千八百里的铁路,同时还需要将原本东北铁路中松原到鹤城的铁路修通。
由于松原到鹤城中间是巨大的积淤地带,所以只能绕道白城通往松原,而这一段距离是八百里。
也就是说,想要将漠北的资源运送关内,最少需要修建三千六百里铁路。
尽管大明的冶金产业早已扩大生产并技术升级,但修建这样距离的铁路,依旧需要拿出一千九百万贯的工程款项,等同大明朝四个半月的税收。
虽说漠北资源丰富,但这样一笔巨大的款项,还是让六部与殿阁陷入了争论中。
京察的事情还没结束,北方就要继续开修铁路,这如何能让杨荣为代表的南方势力服气。
“当下朝廷的大部分工程都是在北方,而这次又要开修漠北铁路。”
“尽管工部已经说了,漠北的矿产十分丰富,用心经营十余年后能每年稳定向国库近百万贯,但这百万贯的前提,终究还是在漠北铁路通车的基础下才能达成的。”
“户部这边虽然还有三千二百余万贯,但还有两个月就要支付先前积欠百姓的六百多万国债和利息,也就是只能动用二千六百余万贯。”
“漠北铁路和松鹤铁路的修建,每年要支出最少二百万贯,持续十年才能竣工。”
“眼下张凤铁路和中原铁路刚刚竣工,户部的压力好不容易从七百万贯下降到四百五十七万贯,这个时候又要增加二百万贯的固定工程款项。”
“若是没了战事还好说,可西南那边正在厉兵秣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发战事。”
“届时万一战事僵持,那朝廷这边的压力又会突破七百万贯。”
“以国库的情况,即便算上每年的财政增长,也需要八年才能将其持平,而且期间还不能新添工程。”
“户部这边,事情确实是很难做……”
武英殿内,殿阁大学士与六部尚书分坐长桌两边,朱高煦坐在金台上闭目养神。
身为户部尚书,郭资将户部的情况交代了众人,众人闻言也是各有心思。
杨荣隐晦看了看闭目养神的皇帝,然后才开口道:“漠北铁路与松鹤铁路自然是对朝廷有益,若是能实控漠北,那日后大明朝五个布政司的百姓就不用担心遭受东迁漠北的胡人袭击,不过……”
杨荣顿了顿,观察了皇帝没有什么举动后,这才继续说道:
“我大明朝从永乐十六年开始,铁路便专在北方修建运营,长江以南除了滇越铁路和陇川铁路外,其它地方便再也没有铁路。”
“眼下开汉铁路还有不到半年时间就能完工,按照原本的计划,这条铁路修建完工后,理应开始长江以南的湖广铁路修建工作。”
“可现在如果要修建漠北铁路,再修建湖广铁路,那户部这边的负支就会突破九百万,若是再遭遇战事焦灼,那便直破千万。”
“以国库的情况,顶多也就是维持两年罢了,而当下的西北铁路还需要最少五年时间才能修通。”
“依我之见,陛下既然答应了湖广铁路的修建,那就先修建湖广铁路,等到西北铁路竣工,再修建松鹤铁路和漠北铁路也不迟。”
杨荣的话,代表了广泛江南地区的大部分官员及士绅想法。
从永乐年间到当下,江南每年上交的赋税都在一千八百万贯以上,但二十五年时间下来,长江以南的南直隶、浙江、江西、福建、湖广等广泛的江南地区居然没有一条铁路在长江以南运行。
这一千八百万贯的赋税,基本都补贴到北方浩大的建设中了,这让他们怎么平衡?
从之前长江铁路到现在的湖广铁路,杨荣他们已经让步很多了,如果一直不给泛江南地区修建铁路,那不止是他们这群人不答应,就连底层的百姓都不会答应。
都是大明百姓,凭什么北方十年时间修建了八千多里铁路,而南方就三条加起来不足两千里铁路,并且还是在西南,东南什么好处都没落到。
合着江南的百姓,这二十五年下来,除了在水利上得到了帮扶,其它交通类工程就不配得到帮扶吗?
江南百姓有怨言,这点众人都是知道清楚的,但一项工程就能惠泽沿边上百万百姓,北方的资源开采就当下生产力来说已经饱和,为了让资源开采可以运输出去,他们必须修建铁路。
江南货运贸易仅仅依靠长江,未免过于单一,所以一条铁路也是他们急需的。
当然,站在朝廷的角度来看,为了避免日后漠北再度被东迁蒙古人占据,加上除了朱高煦以外,没有其它皇帝有魄力敢修建一条漠北铁路,所以为了日后大明的长治久安,漠北铁路必须要修建。
这么来看,大明朝必须要同时兴建一南一北两条铁路,不然南北矛盾会愈演愈烈。
或许是因为王回不在,而徐硕又以皇帝态度为主,所以这北方没人挑头争夺利益,双方也难得心平气和的讨论了起来。
“将工期拉长,同时修建漠北、湖广铁路如何?”
吏部尚书夏原吉主动开口,以他的威望来说,他来充当和事佬也足够资格。
“每年三百万贯,南北各自一百五十万贯修建,如何?”
夏原吉目光在杨荣和徐硕身上来回打量,杨荣则是看着徐硕。
徐硕隐晦看了一眼皇帝,发现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当即便点了点头:
“这个方案不错,可以这么办。”
“可行!”杨荣言简意赅,夏原吉也颔首道:
“既然如此,那明年户部再增三百万贯支出,总体不要超过八百万贯的话,加上朝廷三年增加二百余万贯赋税,差不多能维持三年。”
“三年以后,朝廷只需要再发行一批国债,然后撑到西北铁路竣工,那财政压力就足够得到缓解了。”
夏原吉大概说着,但他心里没有把最重要的一件事情说出来,众人也都心知肚明。
王回和杨士奇正在以天下为棋盘厮杀,每年被检举入狱的官吏多则上百,少则数十,这些人的家产多则数万,少则数千。
杨士奇和王回的厮杀越久,朝廷所获便越多。
户部能有三千二百万贯的积存,其中有八百多万贯就是王回过去几个月贡献的,而且现在还有四百多万在路上。
尽管都知道这是皇帝在布局,可没人敢直言说出来。
虽说权力自下而上,但掌握军队的朱高煦却并不在意这些。
经过小学和中学的多年推广,军队之中二十五岁以下的男子,最低也是小学毕业的存在。
下面的人要乱,朱高煦不介意军管一段时间。
到时候就看看是下面的人脖子硬,还是军队的刺刀硬。
对于惜命的百官来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步风平浪静。
老老实实的遵守律法,他们屁股下的位置还能坐几十年。
以朱高煦给百官的俸禄来说,足够他们养家并雇佣下人伺候。
在大明百姓平均一年也就每户十几贯收入的环境下,朱高煦对最低收入二十贯的吏员和动辄几十数百贯俸禄的官员已经足够优待了。
后世某些国家的总统工资也不过四十几万美元,而大明的永乐通宝等同这个时代的美元。
就拿六部尚书来论,朱高煦将他们拔擢为正二品,每年七百多贯,等于一个普通家庭五十几年的收入。
要知道大明的物价可比宋代便宜太多,宋代一斤盐上百文,明代不过十余文,更别提粮食了。
宋代汴梁一套豪宅数万贯,宰相都需要不吃不喝数年才能买得起一套。
当下大明北京与南京一套占地数亩的豪宅,也不过才五六百贯,以正二品尚书的俸禄来说,买了之后还能雇佣几个仆人好好收拾,更别提朱高煦常常会赐钱给官员。
物价低、俸禄高,这是当下洪熙年间官员的真实写照,所以朱高煦根本不在意那些贪官污吏对自己的谩骂,也更不会怜惜他们。
他武英殿和华盖殿每年的用度也不过才几千贯,这还包括了阁臣与官员们的三时三餐与夜宵和各自补品。
整个内廷上千太监及宫女,数十名妃嫔和十余位子女的吃穿用度一年也不过三十余万贯,放在历朝历代都绝对是最低的。
除了大明宫的用度朱高煦不曾克扣,其余的用度他都是能节俭就节俭。
他省下几十万贯,必要时候就能给大明朝多修上百里铁路,赈济十几万灾民。
他虽然用不到,但后世之君自然会用到。
想到这里,朱高煦也扫视了一眼群臣,最后沉默无语的起身向偏殿走去。
群臣纷纷起身行礼,面对朱高煦一言不发的态度十分忐忑。
直到朱高煦走入偏殿内,他们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对朝廷的其它事情讨论起来。
徐硕隐晦看了一眼偏殿,只觉得这位曾经令自己敬仰的陛下,心里似乎藏着许许多多事情。
自己能为他做的,其实也十分有限……
第514章 南杨北王
“杨士奇,你这个奸贼!”“放开老子!”
“老子可是渤海出身的人,老子跟陛下的时候,你们还在娘胎里没出来呢,你们敢抓老子!”
“押走!”
十月,在全国还在因为漠北大捷而欢庆的时候,河南、山东、山西、北直隶、辽东等地却在上演着一场场闹剧。
王回在江南抓捕贪污受贿的清流,闹得江南人心不安。
清流为了报复,也开始利用本土优势来调查江南的一些田地、宅院、别墅。
但凡只要扯出一些关于新政官员的证据,他们立马便会上奏,而杨士奇也立马着手开始调查。
按理来说,这种以田亩宅院调查的方式并不是主流方式,但奈何清流与新政已经掐红了眼,现在他们要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能搞死对方多少人就搞死多少人。
只是一个月的时间,被调查的官员数量就达到了六千余人,其中被确认罪证的就有七百四十五人,牵连出的吏员近六千人。
要知道大明文官当下也不过四万余人,一下子就有接近两成的人被调查,这让地方行政出现了不少问题。
许多不属于清流、新政的官员看在眼里,急在心底,纷纷前往武英殿叩首求见皇帝,希望皇帝能结束这场京察。
然而面对他们的叩首,朱高煦不为所动,甚至以身体不适罢朝三月。
他在乾清宫处理奏疏,没有他的准许,便是连阁臣都难得见到他一面。
许多奏疏都有亦失哈、郑和几人帮忙转交。
在这样的局势下,朱棣也带着诸多大将凯旋而归,但回到北京的第一时间,他们便察觉到了关内的气氛有多么不对劲。
“呜呜——”
北京东站,当朱棣双脚踩在站台上,他面前所见的是一群面色如丧的文武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