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寔暗暗后悔同意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带进宫,当即急忙补救道:“休得口出狂言,毁了国图如何是好?陛下,外臣管教不严,还请降罪!”
“李卿,你休要横加阻拦,此事试一试并无大错!竟然如此,便有劳这……这位公子了!”朱祐樘知道三座名山有利于自己判断朝鲜的地形走势,当即便是做出决定道。
刘瑾是一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看到朱祐樘决定要由这位女扮男装的少女添补,便是接过朱祐樘的朝鲜国图。
朱喜恩却是瞟了一眼朱祐樘,似嗔似怨,自己这个女扮男装且已经开口说话,又怎么还能认不出自己是女儿身呢?
“请到这边添笔!”刘瑾来到李喜恩的面前,指着那边的书桌道。
御书房的阁楼是藏书,但下面则是休闲区,在南侧的窗边正摆放着一张高端大气的书桌,纸笔墨砚早已经摆好在那里。
李喜恩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朝着那边走去,亦算是见识到大明皇帝书桌的模样。如此的生活,当真像是活在画里的人。
李寔看着想要积极表现的女儿,眼神中却是生起一份隐忧。
据他所知,眼前这位大明皇帝远远没有表面这般人畜无害,登基半年不到便已经斩了不知多少官员的人头。
“李卿,莫不是怕朕图谋朝鲜不成?”朱祐樘望向充满担忧的李寔,索性直接挑破地道。
李寔其实亦有这一层担忧,只是很坚定地摇头否认道:“外臣岂敢有如此妄念,陛下是误会了!”
“朝鲜是大明的不征之国!朕此次索要国图,仅是对周边藩国的山川有些兴趣,仅此而已!”朱祐樘直接给一颗安心丸道。
李寔能感受到朱祐樘并不是诓骗自己,其实亦是没有必要诓骗。
单凭现在国内那帮酒囊饭袋,一旦面对大明的铁骑,只有乖乖投降的份。
李寔发现是自己想多了,当即便怏怏地摸了摸鼻子道:“原来如此!小女自幼跟随名师学习丹青,平日又喜地理风光,想必所标之处不会出现太大的偏差!”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李喜恩已经开始在地图上进行标注。
很多人一旦做事,便会十分的专注。此时一缕阳光正好落在她的脸上,皮肤显得白里透红,那张侧脸显得十分的好看。
朱祐樘在皇宫中见到的美女无数,只是在看到这张侧脸的时候,却是有一种似曾相识,而内心又是蠢蠢欲动。
虽然在地图上标注出三座名山的位置即可,但这无疑需要地理知识,亦需要作画的功底。毕竟这是要在图上添笔,所以不能破坏整体性。
朱祐樘轻步来到少女的身后,发现三座名山的标注已经到了尾声,这跟自己记忆中的位置不谋而合。
很显然,这个少女并不是在糊弄自己,而是确实拥有一些真才实学。
“作好了……啊!”
李喜恩显得欣喜地收笔,那双眼睛像是月牙一般,笑起来格外的迷人。只是意外突现,她的脚跟感受到毛茸茸的生活,吓得她猛地向后逃离,结果撞到了一个男子的怀中。
朱祐樘的目光正落在完工的国画上,亦是被这突然而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当即下意识伸手扶住李喜恩,发现这个女人的身子很热很软。
喵!
一只小花猫像是知道自己犯了错般,回头朝这边瞧了一眼,又是向着门口处逃窜而去。
牛蒙蒙刚好寻猫而来,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宝贝猫闯了祸,伸手抱起变得乖巧的小花猫,当即便转头而逃。
朱祐樘看到那个鬼鬼祟祟逃走的身影,她莫非以为自己眼瞎不成?
“陛下,小女无心之失,还请恕罪!”李寔将刚刚的情况看在眼里,自然不能怪那只窜出来的小花猫,亦是急忙跪下来告罪道。
李喜恩手里还拿着笔,突然意识到自己撞到的是大明皇帝,吓得又是一个甩头,但头上戴着的黑色帽子脱落。
咦?
朱祐樘看到甩落帽子的少女,发现这头秀发微卷,跟这张甜美可爱的脸蛋相形益彰,确确实实是朝鲜难得一见的绝世美人。
李喜恩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帽子,甚至毛笔还拿在手里,当即急忙跪下谢罪道:“小女子知罪,请陛下责罚!”
“朕不是洪水猛兽,既然是无心之失,那何罪之有?”朱祐樘不是一个喜欢挑人毛病的人,欣赏着已经标记好的朝鲜地图道:“这三座山添得不错,朕甚是喜欢!朕不仅不会罚你,朕还要赏你,不知你平日喜欢何物呢?”
李寔听到这话,不由得暗松一口气。
李喜恩的眼珠子一转,便大胆地望向朱祐樘道:“陛下,小女子对大明的画作一直心生向往,不知陛下可有画作相赠?”
“朕日前在藏库发现夏圭的《溪山青烟图》,山石的皴法颇为精巧,算得难得的传世之作,今便挂在阁楼的墙上!只是朕刚刚说了,宝刀赠英雄,红粉赠佳人,今便不赠你红粉,既然你是一个好画之人,便将此图赐给你了!”朱祐樘亦是看出这个女人的画画功底很好,当即便十分慷慨地道。
跟国人总喜欢珍藏不同,他却是知道敝帚自珍阻碍进步,反倒不如将华夏的好东西大大方方进行文化输出。
若能够将邻国的文化需求市场打开,不仅可以将华夏的文化宣扬出去,而且还能刺激华夏文化的精益求精。
终究而言,一个行业想要健康发展,却是不能总活在过去,而是要不断向前。
李喜恩隐隐间觉得这画十分贵重,不由得犹豫地扭头望向自己博学多才的老爹。
李寔的脑海飞速运转,却是突然十分震惊地询问道:“夏圭?可是南宋曾任画院待诏的那位大家?”
“李卿果真是博学之人,竟然知道夏圭!不错,正是南宋四家之一夏圭的真迹,刘瑾上去取画吧!”朱祐樘轻轻地点头,当即便是吩咐道。
李寔顿时是汗如雨下,急忙进行阻拦道:“陛下,如此贵重之物,小女如何能收,还请陛下能收回成命!”
李喜恩亦是反应过来,当即亦是急忙推辞道:“小女子唐突,万万不敢受此大礼,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朕乃天子,所赠之物岂可敷衍了事,你受赏即可!亦或者说,你是看不上朕所赠之物?”朱祐樘想到自己宝库几万幅名家古画,却是一点都不心疼地道。
其实历朝历代都有收藏名家古画的习惯,但这种收藏的目标太大,致使真正能够流传下去的是少之又少。
既然这个王朝是自己当家,以其将来被盗取或付之一炬,还不如现在赠送到朝鲜更容易流传于世。
李喜恩是一个有主见的女子,发现眼前这个男人说得有道理,当即便进行叩谢道:“小女子谢陛下恩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眼前这个男人终究不是凡人。朝鲜国王都视若珍宝的东西,但在这里男人这里是说赐便能赐,这才是真正的帝王。
“李卿,你到上面挑两本喜欢的书带回朝鲜即可,朕还有政务要处理,你们便自行活动吧!”朱祐樘望向跪在地上的李寔,又是淡淡地吩咐道。
李寔想到自己那位小家子气的国王,不由得感受到这位帝王的胸襟和气魄,亦是恭恭敬敬地道:“外臣叩谢陛下隆恩!”
李喜恩看着朱祐樘离开的背景,顿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却是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相见。
很多人便是如此,一些人仅仅只有一面之缘,而大明和朝鲜早已经断了联姻。
朱祐樘在离开御书房后,沿着走廊回到养心殿,脑海亦是开始认真地谋划起来。
朝鲜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国度,不仅政治制度和文化体系都是抄袭华夏,连货币制度都想要效仿大明发行朝鲜通宝。
只是朝鲜通宝跟华夏宝钞面临同一个命运,由于所发行的朝鲜通宝遭遇大幅贬值,致使信用破产。
虽然大明定钞的信用破产,但大明的官方铜钱还能继续维持,加上有足够的白银充当一般等价物。
朝鲜却没有这般好运了,由于朝鲜国内严重缺乏金银,特别黄金十分稀少,所以他们的一般等价物是“五升布”。
五升布其实就是棉布,而朝鲜能够出现棉布,其实还得感谢一个人。
当时元廷对棉花种子禁止外流,一个名叫文益渐的朝鲜使臣来到北京后,他将十几粒棉种藏在笔杆里偷偷带回国。
正是那个时候开始,朝鲜在全国推行棉花种植。
在朝鲜通宝的信用彻底破产后,五升布成为最受国民欢迎的硬通货,便是成为了一般等价物。
若大明的棉布此时能够进入朝鲜,不仅能够吃掉朝鲜的整个棉布市场,而且还可以用大明通宝来取代朝鲜通宝的货币地位。
一旦到了那个时代,大明将会慢慢执掌朝鲜的经济命脉,从而更好地控制住这个邻国。
当然,这条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既要解决棉布的生产效率问题,亦要派工部的官员前往济州岛择地修建码头和互市的场地,还有就是解决开海这个难题。
朱祐樘在处理政务的时候,左边的眼皮不断地跳动,隐隐感觉到即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在当天黄昏的时候,事情便得到了应验,礼部尚书徐琼显得行色匆匆前来求见。
第一百五十五章 黎使逞威,帝王难日
跟大明王朝统治者所提倡的“共享太平之福”的理念不同,安南黎朝作为中南半岛最强的国家之一,对周边占城、老挝、暹罗、爪哇、剌加等国一直是以大欺小。
黎朝仗着自身强大的军事实力,将周边占城、老挝、暹罗、爪哇、剌加等小国进行征讨,令这些藩国每年都要向他们纳贡,打造成“亚藩属体系”。
如成化六年,黎思诚亲征占城,攻破占城国都阇盘,生擒占城国王盘罗茶全而回,设置广南道辖三府九县。
成化十五年,黎思诚又亲征老挝获得大胜,其国王遁走,但从老挝人手上夺取不少财物、人口和土地。
只是在东方这片辽阔的大地上,终究存在着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亦是中南半岛所有国家名义上的宗主国。
成化二十二年十一月,占城王子古来率兵进犯黎朝的领土,只是面对黎朝军队的反击,却是心生畏惧,故而率其王妃、王孙及部落千人载方物至广东向大明求援。
宪宗是一个不怕事的主,得知事情的原委后,并没有采纳文臣“口头警告黎朝”的建议,而是当即令掌南京都察院的南京右都御史屠滽前去处理。
两地相隔终究是太远,即便宪宗想要教训黎朝,亦需要了解清楚事情的原委。
屠滽到广州了解清楚事情的原委后,知道过错方是黎朝后,便上疏请宪宗移檄黎朝,令其休兵。
他亲率千人精勇,乘坐东莞海商张宣的二十艘海船,将占城王子古来护送回国,然后在占城境内册封占城王子古来为占城国王。
尽管在大明王朝强势介入下,安南和占城两国止兵休战,但双方已经结下了血海深仇。
此次两国的使臣在大明都城相遇,安南使臣黎广度作为胜利的一方,不断用言语直接羞辱占城使臣文锦。
虽然占城国王古来已经归国,但大部分的地盘已经落入黎朝和叛将之手,而今的占城可以说是苟延残喘。
“哈哈……你们占城的女人的味道是真的很哇塞,听说你的妻子被我们的士兵玷污了,可惜我没有尝到!”就在刚刚的宴会上,安南使臣黎广度故意用言语激怒占城使臣文锦。
占城使臣文锦被戳中了痛处,亦是已经顾不得大明的规矩,当即便扑向黎广度愤怒地道:“纳命来!”
礼部安排由闲住在家的英国公张懋代为主持酒宴,在看到双方要打起来的时候,便是站出来想要劝架。
“英国公拉弓射箭还成,但斗殴并非强项,结果被打了眼窝子!”礼部尚书徐琼观察着朱祐樘的反应,显得苦涩地汇报道。
朱祐樘终于知道徐琼为何这般慌张了,虽然在酒席上并没有闹出人命,但英国公张懋此次代替自己出席酒宴竟然被打伤。
这个事情说大不大,但说小亦是不小。
泱泱大明,四海称臣,万国来朝,结果一个小小的安南使臣竟然敢打尊使,这个事情传出去哪里还有脸面可言?
朱祐樘意识到问题的性质很严重,虽然张懋这种勋贵废物丢了祖辈的脸,但还是旗帜鲜明地袒护道:“谁打的英国公?”
“安南使者黎广度,当时他还狠狠地踹了一脚占城使臣文锦,占城使臣压根不是他的对手!”徐琼暗暗地咽了咽吐沫,显得小心翼翼地汇报道。
在此次五位来使中,最棘手无疑正是安南黎朝。虽然这个外藩的实力一般,但那里的山林太多,却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当真狂妄至极!按一贯的做法,此等事端当如何处置?”朱祐樘自然不会做缩头乌龟,当即沉着脸怒声道。
由于下决心要将大明打造成为世界的纺织中心,所以他需要重新树立起大明宗主国的威望,故而需要一场屠杀来立威。
且不说黎思诚当政的黎朝对两广地区时有冒犯,一家独立的黎朝并不利于自己掌握中南半岛,老挝、暹罗、爪哇、剌加等国没有派使臣前来已经说明大明在中南半岛的威望正在下降。
正是如此,一旦拥有合适的借口,他并不介意主动发起一场战争,一场像朱棣时期血洗安南的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