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徐琼感受到朱祐樘的杀意,却是硬着头皮地答道:“陛下,此事并没有定制,亦是从未有过之事,臣亦不晓得当如何处置!”
“刘瑾,你去将万阁老叫过来商议!”朱祐樘发现听话的臣子时常会掉链子,当即无奈地吩咐道。
万安已经是年过七旬的老人,虽然养尊处优多年,但缺少运动反倒让身体每况日下,特别是时不时咳嗽。
随着朱祐樘将办公地点正式搬到这里,现在的内阁亦是迁到养心殿外的南阁。
万安得知事情的原委后,便进行提议道:“陛下,英国公代表的是您的脸面,而今劝架被安南使臣所伤,此事不得不惩!只是黎广安终究是外藩使臣,大明亦是礼仪之邦,故不宜处罚过重而滋生事端!老臣以为可禁足安南使臣于会同馆,明日便将安南使臣遣送出京,此举既维护了大明的脸面,亦能让安南使团无话可说!”
徐琼听到这个解决的办法后,不由得暗暗地竖起大拇指。
“倒是便宜他了!陈卿,你便按照万阁老的方法处置吧!”朱祐樘虽然有所不甘,但亦知晓万安的处置得当,便对徐琼吩咐道。
即便自己想打,但现在还不是最佳的时期,毕竟这个理由过于牵强,而且现在并没有合适的领兵人选。
徐琼看到这个外交争端得到解决,当即恭恭敬敬地道:“臣领旨!”
“万阁老,明日朕要前去春祭,你腿脚不便就留在京城吧!”朱祐樘发现这个被后世贬低的纸糊阁老其实是老诚谋国的勤勉老人,便进行安排道。
万安的身体确实不宜登山,亦是感激地道:“诚蒙陛下体恤!老臣明日便留在南阁,替陛下分忧!”
三月已过大半,京城外的农田长出绿油油的青苗。
一队浩浩荡荡的队伍从西门的阜成门而出,旗帜被季春的阳光照得璀璨夺目,而队伍中央正是只有皇帝才能乘坐的金辂宫车。
皇帝出行从来都不是一件小事,除了披甲的校尉外,单是锦衣卫便出动五千人之多,后面则是随行的文武百官。
此时官道两边嫩绿的小草,啄起新泥的春燕,随风摇摆的青青杨柳,这片田野呈现着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朱祐樘今日亦算是忙里偷闲,正舒服地坐在宫车上,领略着两边的田野风光,时不时还能看到湖泊。
只是最让他关注的还是农田,虽然道路两边主要是以稻田为主,但在一些田里亦是被种下了棉花。
棉花现在刚刚出苗,跟豆苗十分相似的苗株彰显着一种欣欣向荣的生命力,似乎朝着世界纺织中心而努力。
朱祐樘特意翻查大明棉花的税收情况,虽然跟后世几百万吨的产量无法相比,但在看到每年能够收到一百二十吨的棉花,心里亦是已经心满意足。
只要他坚持推广种植,让棉花成为回报率高的经济作物,到时华夏便不需要为棉布的原材料而担心。
尽管飞梭织布机的难关还没有攻克,但珍妮纺纱机本就是一个打破惯性思维的事情,所以离问世只是时间的问题。
在沙河行宫过一夜,次日临近中午皇家仪仗队来到了天寿山。
天寿山原本有一个极普通的名字——黄土山,朱棣为徐皇后选择陵寝在此,自然亦是自己的长眠之所,故而改名为“天寿山”。
天寿山不仅是朱棣的陵寝,后面的大明皇帝陵寝同样要葬在这座山上,唯一例外的则是景泰帝的景泰陵。
夺门之变没过多久,景泰帝被削为王,死后亦是以亲王礼葬于京西金山口。
宪宗即位后,虽然为景泰帝追回帝号,亦重新营建陵寝,但没有将景泰陵迁进万寿山,且所用的仍是绿琉璃瓦,规模较明皇陵明显要小很多。
如此的待遇,便是大宗帝和小宗帝的区别,更重要是景泰帝不仅断了血脉,而且还绝了嗣。即便是皇帝待遇,朱祐樘又怎么可能再跑去祭祀?
只是看到景泰帝的待遇,朱祐樘心里更是暗暗下决心要多生优育。
若是历史仍旧没有改变,明明给朱厚熜送出大宗皇帝位,结果人家却要立自己爹为大宗皇,当真是天下第一冤。
皇位都换不来人家喊你一声爹,世间最亏的买卖莫过于此了,选皇帝的张太后更是当得起“天下第一坑夫”。
朱祐樘亲祭太宗文皇帝的长陵,英宗睿皇帝的裕陵、宪宗纯皇帝的茂陵,其他各陵则由大臣代祭。
由于太祖朱元璋的孝陵在南京,所以太宗文皇帝的长陵是众陵之首,而裕陵和茂陵是爷爷和父亲,故而选此三陵最为合适。
倒不是朱祐樘不想再拜另外两陵,而是皇陵间的距离不算近,且三座皇陵已经是一项苦差,实在是体力和时间都不允许。
只是第一站并不是长陵,而是刚刚修建完毕的茂陵。
“奴婢恭请陛下圣安!”长陵神宫监掌印太监梁芳看到朱祐樘到来,当即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朱祐樘看到梁芳的白头发明显多了许多,亦是关切地询问道:“梁芳,你近来可安好?”
“多谢陛下关心,奴婢一切安好!”梁芳看到朱祐樘前来,亦是十分开心地道。
朱祐樘原本还想继续重用梁芳,但梁芳执意来这里守陵,故而对这位忠心耿耿的太监更是平添了一份敬意。
尽管在文臣的笔下:文臣多忠,宦官多奸。只是兵临城下之时,文武百官都是忙着打开城门迎接新主子,而唯一陪在崇祯身边的太监王承恩以身殉国。
“陛下,奴婢已经安排妥当了,请上山拜祭先帝吧!先帝知道你如此文治武功,定会以你为傲!”梁芳一直关注着朝堂,显得由衷地微笑道。
虽然当年先帝说过“太子不似朕”的话,但先帝终究是看错了,而今的弘治必定比先帝还要擅于权术。
朱祐樘看着眼前这一条新修的几百米神道,还有上面层层宫殿和楼宇,其实他已经是第二次到这里了。
去年十二月底,朱见深下葬的时候,他亲自送葬来过一次。只是那个时候仅仅修好玄宫,但地表上的建筑物还没有动工。
只是现在再次来到这里,呈现眼前的是最标准的皇陵。
朱祐樘走进由石砖铺砌的道路,这一条道路叫神道,由于万寿山有溪流,各陵的神道都会建一座石桥。
今日的太阳比较晒,尽管有太监力士撑伞,但徒步登上方城并不算一件过于轻松的事情。
最先出现的是无字碑亭,这无字碑亭耸立在神道中间。
继续往前走,跟外朝奉天殿的布局相似。最前面的是祾恩门,这是单檐歇山式的三间殿堂大门,两侧是一面延伸远方的山墙。
穿过祾恩门后,前面便是祾恩殿。这座殿是单檐歇山顶,面阔五间,进深三间,单是造价便已经达到二十万两。
“陛下,要不要喝水!”
“不用!”
“陛下,奴婢替你擦擦汗吧!”
“不用!”
……
朱祐樘发现做皇帝亦是一个苦差,这种祭祀即便是皇帝亦不好推脱,特别茂陵还给大臣找到一个上疏言事的理由。
就在茂陵陵园建成后的第三天,天寿山一带突然雷电风雹铺天盖地而来,各陵楼、殿、厨、亭及各监厅屋兽吻、瓦饰击碎很多。
在得知此事后,很多官员纷纷上疏要求朱祐樘修德。
朱祐樘知道不能光拿皇位不做事,故而此次春祭若是不卖点体力,确实不太厚道,故而今日再辛苦亦得坚持。
在祾恩殿的后面的是三座门,这是琉璃花门形制,中门门楼为单檐歇山顶形制。所幸,穿了门便是最后的棂星门。
若说刚刚是外朝区域,那么现在便是进入真正的寝宫。
从棂星门进来,便是石五供,而后面是方城,方城上是明楼。明楼的前面立着一个陵碑,镌刻:大明宪宗纯皇帝之陵。
朱祐樘到这里已经是气喘吁吁,但还是咬牙从一个券洞直行而入,来到后面广场的石供桌前,需要在这里对着宝城上的宝顶进行祭祀。
今天注定是一个折磨帝王的一天,在这里祭祀完毕还得走着下山,另外还有两个皇陵要前去祭祀。
春祭,帝王的劫难日。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有豹十三,京城突变
宪宗纯皇帝的茂陵安排在最前面祭祀,接着是英宗睿皇帝的裕陵,最后才是太宗文皇帝的长陵。
此次祭祀长陵同样是一条艰难的登山路线,最终由宝城入口进方城,方城之上同样建明楼,而楼内树圣号碑,上刻:太宗文皇帝之陵。
以朱棣的文治武功,当配以太宗。
跟后面喜欢跟文官集团空谈圣人治国之道的帝王不同,朱棣或许亦有犯下过错,但无疑算是一个实干的帝王。
面对蒙古的犯疆和挑衅,先后五次进入漠北草原,打击了鞑靼、瓦剌和兀良哈,这便是历史上的“五征三犁”。
面对安南胡朝不断吞食西南边疆,为了维护大明在中南半岛宗主国的权威,主动出兵灭掉胡朝,在安南设交趾布政司。
面对充满未知的海洋和东南亚的局势,朱棣摒弃了闭关锁国的保守思想,而是选择斥资造宝船下南洋。
永乐时期打破历朝皇帝的墨守成规,主动出击于中南半岛和扬帆南洋,可谓是四海咸宾,气象恢宏,创造华夏在亚洲秩序的新高峰。
凭此等功绩,朱棣无疑是大明皇帝最好的表彰,是当之无愧的大明太宗皇帝。
只是可惜,后继者受儒家的思想影响太深,都是选择跟士大夫共享太平之福。嘉靖不肯继嗣大宗,为了扶正自己的生父为大宗嗣,竟然将太宗皇帝生生改为了成祖。
朱祐樘看着眼前的“太宗文皇帝”碑文,却是庆幸自己回到了这里,成为这个帝国的掌舵者,而他将效仿太宗令四海来朝、扬中华国威。
按规制,祭品大山牛三头、猪五头,兔六只、小山牛两头、北羊二头、鹿一头,另外则是香烛衣锦。
祭文早已经准备妥当,由随行的翰林院学士张升进行诵读。
身穿青服的朱祐樘在完成祭祀后,对随行的十三位太监道:“此乃文治武功的太宗皇帝,你们都好好叩个头吧!”
神盾营统领张永和十二营掌军太监在京军中已经得到威望,由于十三人都是能骑擅射,又有很强的搏斗武艺,故而被称为“十三豹”。
最近朱祐樘的几次出行,他们十三人都会亲自策马护驾。
若不是太监服饰出卖了他们阉人的身份,如果换上大明的轻甲军装,以他们的精神面貌毅然是十三个年轻的将领。
虽然十三人都是年纪不足二十的年轻太监,但跟内书堂为礼部司培养的模式一样,能够走到最后都已经是层层筛选的结果。
他们的眼睛都绽放着光芒,虽然让他们率军北上可能仍会出现像高进那般临阵退缩的太监,但绝大部分的太监都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张永和十二营掌军太监规规矩矩地跪下叩头,显得认真决然地表态道:“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朱祐樘的嘴角微微上扬,虽然已经将十三位太监派出去替自己掌军,但亦是要求他们每三日回到内书堂下设的武讲堂学习历史和兵法。
练兵的方法已经编辑成书,只是传书于后世并非目的,最重要还是将知识进行传播,由这十三豹在十三营中施展开来。
刚刚的话是朱棣北伐所提的口号,而今他们十三人能在这里整齐地喊出来,证明他们确实用心在学,亦有着“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的决心。
“陛下,城楼梯在这边!”梁芳得知朱祐樘要登上明楼,当即便是引路道。
朱祐樘虽然身体已经疲惫,但现在不需要再赶时间,便是决定登上方城之上的明楼。
方城离地足有十三米之高,从明楼往下眺望,可以见到下面的石五供和棂星门,两边是盘龙松树,更远处则是沐浴在夕阳中的祾恩殿,视线在那里便受阻了。
不说现存的五座皇陵,即便是十三陵,长陵都是规模最大的皇陵。
由于采用的是金丝楠木和汉白玉,单是花费便已经达到惊人的八百余万两,而眼前的祾恩殿更是金丝楠木大殿。
“奴婢在他们十三人身上竟然都看到了汪直年少时的影子,当真是大明之福啊!”梁芳对这里的风光早已经是了然于胸,便对那十三位宛如年轻将军般的太监称赞道。
朱祐樘自从掌控内宫后,亦是重视起内书堂,自然对十三位掌军进行约制和培养,但显得不乐观地道:“梁芳,你怕是还不知汪直在南京都干了啥!”
“奴婢对京城还能略知一二,但对南京已经是聋子了,愿闻其祥!”梁芳愣了一下,当即便生起几分兴趣地道。
朱祐樘的眼睛望向南边,亦是暗暗一叹地道:“汪直仅仅带着五百人,便助王越清丈了泰州公司的盐田,据说当时被有心之人鼓动起来闹事的青壮盐丁有几千人之多,但被汪直硬是镇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