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随着最后一个官员郐子手斩下脑袋,那道鲜血都变得黯淡,这一场备受关注的行刑盛事亦是落下了帷幕。
或许紫禁城那位帝王都没有想到,仅仅是他写下的一个字,便让鲜血染红了一个篮球场大的刑台。
夜幕降临,整个天地显得十分的安静。
王越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大半,现在罪魁祸首百官伏诛,剩下的吏员和盐商慢慢清算即可,当务之急是整理盐政。
只是大明盐政并不需要变法,只需要将隐田挖出来,再提高“中盐”或“折色”的价格,那么此次整顿盐政便能宣告结束了。
王越亦是想要获取新帝的信任,便在奏疏写道:“臣并非嗜杀之人,只是贪官宛如荒草,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故而,臣以为吏治,当用酷刑峻法……!”
他终究还是受到了汪直的影响,却不想再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作诗怨望”罪名而谪居,却是希望自己能够有一个公平的待遇。
即便不为自己的前程考虑,那亦要为死去的两千将士,所以他不仅需要公平侍郎,而且还渴望得到皇恩。
只有皇恩加身,他才有机会重回大同,重新回来那个让他“平生报国心如火”的边地,而此次是要为战死的将士报仇雪恨。
“爷爷,出事了!”王煜匆匆走进书房,脸色显得慌张地道。
王越捧起刚刚写好的奏疏,朝着未干的字墨吹了吹道:“何事?”
“刚刚下面的官吏重新查验死囚身份的时候,发现高恒已经被调包了?”王煜已经察看过那具尸体,显得十分无奈地道。
王越当即放下手中的奏疏,显得难以置信地道:“调包?他们究竟是怎么样调包的,我不是已经下令要反复验身吗?”
扬州监斩官还是出现了纰漏,由于他们今日斩杀的官员着实太多,所以在验身的时候难免有所疏忽。
正是这一个纰漏,竟然给高恒抓住了逃跑的机会,而今才发现调包的事情,恐怕早已经离开了扬州城。
“刚刚已经重新调查,有人亲眼看到高恒上的囚车,但在刑场拐角处给百姓砸了太多的臭鸡蛋和烂菜叶子,所以不能确定是在路上调包还是到了刑台才调包的!”王烜现在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显得无奈地汇报道。
王越的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按说不该出现如此大的纰漏,但偏偏就是神奇地发生了。
“高家人早前便秘密招纳壮丁和造船,据查现在已经下海外逃了!”汪直看到过来找自己的王越,当即将最新的情况进行透露道。
由于两淮都转运副使高恒犯了如此大的罪状,故而临时总督府亦是对世居扬州兴化县的高家进行抄家。
虽然在抄家中得到了大量的金银之物,但高家在扬州已经经营数百年,这么大的消息自然是提前知悉。
亦是如此,在查抄的队伍前往高家的路上,高家人早已经携带金银潜逃了。
王越看到汪直正在慢悠悠地品茶,不由得疑惑地道:“汪公,你对高恒调包的事情怎么这般平静,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事情难免有所疏漏,现在着急亦没有用处!”汪直淡淡地喝了一口茶水,显得十分轻松自然地道。
王越看着眼前的汪直的反应确实不正常,便进行大胆猜测地道:“莫非你事先已经知情了?”
“休得乱说!杂家若是知情,又岂让高恒有机会逃走!”汪直当即不悦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显得严肃地道。
王越怀疑地望一眼态度不妥的王越,便是试探性地询问道:“汪公,依你之见,现在该如何是好?”
“自然是派人去追,杂家要将此事汇报给陛下!”汪直又拿出随身带的白纸,便是准备进行书写道。
王越隐隐觉得这事跟汪直有关,甚至怀疑事情便是眼前的人一手谋划的。
织造局太监孙恩匆匆走进来,话已经到嘴边,结果看到王越竟然在这里,便又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王越注意到孙恩的异常,若有所悟地继续试探道:“汪公,若是追不到,是不是要上报高恒跟随高家人已经逃到了海上?”
“若是追不到,自然是高恒跟随高家人逃到了海上!只是这个纰漏不宜宣扬出去,且那具尸体未必不是高恒,杂家以为可以秘密汇报!”汪直先是进行反问,而后进行提议道。
王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果真能够将高恒追回来自然是高家人救到了海上,但追不回来便是高恒已经被眼前的人秘密处死。
只是他还是多了一个心眼,由于高恒的尸体今日并没有人敢来领取,故而来到了停尸房再行确认,最后发现事情跟他所猜测的一般。
王越意识到自己即便还没有回到朝堂,但属于他们的争斗其实已经开始了。
随着补缺的杨州官员陆续到任,临时军管式政府正式解散,这让很多百姓感到不舍。
在汪直和王越两人联手执政期间,初时还有地痞作妖,但随着一个个人头被斩,整个扬州城再无人敢于行恶。
只是好宴终将散去,而汪直和王越值得更高的位置,但两个人在扬州府的所作所为已经活在他们的心中。
不知是扬州百姓太富有,还是他们确实是想要好好感恩于两人,却是已经敲定要在城东修一座王越祠和一座汪直祠。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双管齐下,再现雪枫
京城,兴安伯府。
徐祥早年追随陈友谅,后于江州归顺朱元璋,积功至燕山右护卫副千户,后随太宗朱棣起兵累升指挥使。
建文四年九月,朝廷论功行赏,徐祥位列靖难功臣第十六,封兴安伯,十四伯之首,食禄一千石。
虽然二代兴安伯徐亨因军功封侯,但三代徐贤有腿疾并没有在军中任职,到四代徐盛已经是没落了。
徐盛虽然袭得伯爵,但身形并不出众,加上军中高级将领的位置是僧多粥少,所以并没能在军中任职。
此前能将铁象山叫过来,这是因为铁象山的爷爷是二代兴安伯的亲兵,而铁象山一脉历来出猛人,故而受到兴安伯府的重视和拉拢。
正是这关键的一步,让事情朝着他们所谋划的方向发展。
徐盛下午在花厅设宴,对受邀之人敬酒道:“此番能如此成功,全赖世子运筹帷幄,本伯敬您一杯!”
“兴安伯过誉了!”成国公世子朱辅的嘴角微微上扬,只是嘴里谦虚地举杯道。
徐盛将酒一饮而尽,又是讨好般地抬手道:“世子,请吃菜!”
朱辅看着桌面的菜肴很普通,知晓兴伯府久没在军中任职,这油水进项少了,日子便是过得紧巴巴。
正是因为如此,在他找上兴安伯府的时候,兴安伯徐盛几乎是连想都没想便同意了。
现今京城三位国公中,当属他们成国公府最为显赫,不仅通过联姻编织一张关系网,而且他老爹已经在南京精耕细作。
徐盛看着动筷夹肉的朱辅,便是疑惑地询问道:“本伯有一事不解,可否解惑?”
虽然他此次参与其中,但所做的不过是将铁象山请过来好酒好菜招待,然后伺机往酒里放点泻药。
至于后续的一系列运作,其实他已经是局外之人。
“请讲!”朱辅吃着一块香脆的猪肉,显得智珠在握地道。
徐盛看着朱辅的眼睛,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道:“即便安南使臣黎广度购得雪枫刀,又如何能让他真用此刀杀死占城使者呢?”
在他们巧妙的运作之下,虽然成功地将那把雪枫刀顺利地送到安南黎朝使者手里,即便用那把刀杀人确实能迅速摆脱嫌疑,但安南使者黎广度却未必会这样做。
毕竟杀害另一位使臣,这个罪责并不小,虽然安南使团历来嚣张蛮横,但却比东瀛使团要更守规矩。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先祖有训:欲成大事者,当谋全局!”朱辅咽了嘴里的肉,显得十分得意地道。
徐盛发现对方并不打算直言相告,只好端起酒杯陪笑地道:“本伯再敬您一杯,还请世子能为本伯解惑!”
朱辅只喝了半杯,却是选择卖关子地道:“兴安伯,有一些事情却不可直说,但本世子可以给你四个字!若是你能领悟了,自然便能知晓此中谋略!”
“请世子赐教!”徐盛被吊足了胃口,当即便是虚心地道。
朱辅一直以为自己的谋略不输于先祖,便是以酒为墨,以手代笔,在桌面上慢悠悠地写下了四个字:双管齐下。
正当他们在这座花厅享受酒食的时候,远在数百里的驿道上出现了对峙。
按大明的规定,安南的朝贡之路是经湖南陆路而归,只是这支三十多人的安南使团才刚刚踏入河南的境内,便被朱骥所派的锦衣卫追上了。
“你们定是要诬蔑我们杀了占城使臣文锦,休想让要本将军跟你们回去!”面对赶来截道且要求他们回京的锦衣卫,素来嚣张跋扈的黎广度直接拒绝道。
“千户大人,咱们怎么办?”随行的锦衣卫百户李纲看到对方的人数占优,不由得担忧地望向领队的锦衣千户朱暟道。
朱暟来到黎广度的面前,冷冷地打量这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安南使臣道:“这里是大明,还轮不到你们安南人决定去留!识相的,便乖乖跟随本千户回京,不然休怪本千户动刀子了!”
虽然以文荫武的锦衣卫是越来越多,但主流还是武勋子弟入职锦衣卫,而朱暟是堂堂抚宁侯朱永的次子,而今官居锦衣卫千户。
一个拥有如此强大背景的人,此次又是奉命前来将使团叫回京城,自然不会将这一个小小的安南使臣放在眼里。
“众将士听令,准备迎敌!”黎广度退后一步,当即便拔刀威胁道。
朱暟看到一个小小使臣竟然敢在自己面前拔刀子,亦是气急攻心地命令道:“众将听令!若他们胆敢动刀,便就地正法!!”
一时间,空气当即变得紧张起来,那个随行的大明四夷馆官员直接躲得远远的。
“这帮明人定是知道了什么,杀了他们!”黎广度是一个性情凶残的人,却是突然下令动手地道。
早前因为揍了英国公一拳便被逐出京城感到不爽,而今大明又突然派人截住去路,回到京城恐怕是凶多吉少,故而他决定要将命运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杀!”
安南使团绝大多数都是黎广度的部众,在接过指令当即便冲了过来,有一人更是直接朝着朱暟冲了过来。
锦衣卫百户李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帮安南使团的人在大明竟然胆敢违抗他们锦衣卫,简直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找死,上!”朱暟虽然仅仅赶来仅带了二十名锦衣卫,但自信足以解决这帮人,当即便是下令道。
他能在锦衣卫中脱颖而出,靠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老爹,还有他一直引以为傲的武艺。在京城一直都是难逢敌手,若是到了边关,恐怕至少匹配于副总兵。
面对迎面斩来的刀刃,他的身形便十分轻松向旁边一闪。正当他要抽刀回斩之时,一道寒光从另一边闪过来,惊得他瞪大了眼睛。
噗!
随着一道白色的刀刃从朱暟的脖颈处挥过,鲜血顿时飞溅而起。
啊?
在场的锦衣卫顿时愣住了,万万没有想到这帮安南使团的人敢于反抗,更是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斩杀了他们的千户大人。
要知道,他们千户可是抚宁侯的次子,却是连他们朱指挥使都要留面子的人,而他们锦衣卫内部更是没人敢动他一根指头。
只是世界突然变得疯狂,他们的千户大人竟然给一个小小的外藩使团给斩杀,这是国朝从未有过的奇事。
虽然东瀛使团亦是两度杀人,但人家杀的都是平民。
黎广度看到这个徒有体形的朱暟被自己轻易斩杀,发现这帮身穿锦衣的大明人根本不足为惧,却是有信心将他们通通斩杀在这里。
“咱们为朱千户报仇,杀!”随行的百户李纲看到朱暄被斩杀,却是知道此事不能善了,便是鼓动士气地道。
此次追过来的锦衣卫只有二十人,倒不是他们自大,而是确实没有想到这帮安南使团的人在大明境内竟然敢于反抗。
噗!噗!
两个锦衣卫从官道两侧杀向安南使团,手中的绣春刀显得锋利无比,当即便将四个安南使团的人斩杀。
随着双方不断有人阵亡,这一场冲突已经升级成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战斗。
锦衣卫倒不可能个个都是草包关系户,很多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虽然他们人数颇显颓势,但慢慢地占据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