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樘喝了一口茶水,便是好奇地询问:“封丘县河堤偷工减料一事,你怎么看呢?”
“若按着以前的处理流程,这种地方小官员捕风捉影的事情,应……应当不进行深究!”万安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显得小心翼翼地回应。
朱祐樘的手继续端着茶盏,显得饶有兴致地道:“你应该知道朕并不想做糊涂皇帝,所以你是怎么样票拟的呢?”
“此次检举之人终究仅是小小的九品主薄,虽然不可不信,但亦不能轻信!老臣以为当派遣工部都水司员外郎下去核实,不知陛下以为如何?”万安说出自己票拟的人选。
朱祐樘将杯中剩下的茶水饮尽,眉头微微蹙起:“都水司郎中刘禹柊今在何处?”
刘柊禹主持参治岛大明城的修建有功,在督造的过程中能够灵活变通,故而还朝不久便被朱祐樘亲自提拔为水都司郎中。
“陛下,刘柊禹今在山东负责疏浚河道,而漕运关乎国本,不宜将他调离处理这件捕风捉影之事!”万安心知朱祐樘的属意人选是刘柊禹,便认真地规劝。
朱祐樘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却是知道万安的处置更加合理,而今秋粮要南上,现在保证运河通畅才是重中之重。
其实他一度想要推动海运,但其实并不是自己想改便能改的,毕竟运输还涉及到征粮和存粮等问题,而漕运的运转已经变得十分成熟了。
朱祐樘将鱼竿重新甩出,面对渐渐转凉的天气,却是知晓自己垂钩的时光即将结束,而这个冬天恐怕要将更多的时间花费在创造帝王继承人上了。
京城准备迎接冬天,而中南半岛还是透着一种闷热。
黎仁孝犯了轻敌的错误,面对疯狂想要复国的占军还有从旁协助且深不可测的明军,只好退进广南城。
广南城其实是占城王都,在十几年前便被黎思诚亲率大军攻陷。
只是黎朝人的做法十分的野蛮,他们在占据一块地盘后,当即对当地的百姓进行屠杀和驱逐,而后将他们的国民迁居至此。
占城王都的地理环境十分优越,而这座王城拥有高耸的城墙,故而得到黎朝内部大家族的青睐,其中最具实力的便是阮氏家族。
阮金是广南处的御经略使,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胖子,虽然个子不高且身体并不结实,但仗着家势爬到这个显赫的位置上。
面对退回来的大军,阮金当即调度粮食,将黎仁孝的军队安顿在广南城的东北角,同时通报了北边最新的军情。
虽然他在得知消息后,亦是派遣广南驻军前往横山关隘,但面对那一道宛如天险的横山关隘,却是只能无功而返。
黎仁孝是黎思诚的心腹大将,接受阮金的邀请,在酒桌显得信心十足地道:“不过区区数百人,明日我便派麾下大将夺回横山关隘!”
“黎将军,横山关隘之事无须着急!”阮金亲自给黎仁孝倒酒,却是微微一笑。
黎仁孝端起酒杯,顿时感到困惑:“为何?”
“您先喝这杯酒!”阮金笑而不言,却是轻轻地抬手道。
黎仁孝当即一饮而尽,突然莞尔一笑地道:“你这是怕本将军不管广南,确实是本将军失言了!不过你大可放心,本将军当会先行击溃占城和明朝的联军,到时再从横山关……”
只是说着说着,他的脑袋嗡嗡作响,顿时有了一种眩晕的感觉,而后显得惊骇地抬头望向对面的阮金。
“黎将军,你中了软骨散,现在哪都去不了了!”阮金从腰间抽出自己的匕首,显得微微一笑地道。
黎仁孝发现阮金似乎是要谋害自己,显得满脸难以置信地道:“阮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黎思诚妄想跟天朝为敌,这是他的取死之道,我阮氏一族可不会跟他陪葬!”阮金从凳子站了起来,眼睛闪过一抹杀意地表态。
黎仁孝发现自己此刻已经浑身无力,现在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却是不愤地质问:“你早前不是这样说的,是不是明朝许给了你莫大的好处!”
“你猜得没错,但你准备受死吧!”阮金绕到黎仁孝的身后,便是扬起手中的匕首。
黎仁孝感受到身后的杀机,当即便急忙许诺道:“大明能给的,我们黎氏亦能给,你别受他们蛊惑!”
“你们给不了!”阮金轻轻地摇头。
黎仁孝此刻已经绵软无力,但还是不甘地询问:“是什么?我们黎氏怎么可能给不了?”
“南越王!”阮金在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手中的匕首狠狠地扎下,当即溅起了一道火热的鲜血。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举国巨震
升龙城,宝光宫。
横山关隘失守的消息已经传回来数日,此次明军突然从海面绕道偷袭,可以说被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在以往的交战经验中,明军一直都是从边境线发起进攻,此次绕道海路是破天荒头一回,难免让人心里感到不安。
现在横山关隘沦陷,直接阻止黎朝北部跟南部的联系,不论是军粮还是兵员都无法顺利地送达王都。
安南国王黎思诚迅速找来几位心腹大臣商议对策,经一番认真分析,便很快得到了结论:大明此举派奇兵海面绕道夺取横山关隘真正的战略意图是切断他们南部的兵力,镇南关的明朝大军必定趁机倾巢而出,然后直奔化龙城而来了。
长驱直入攻破王都,一直都是华夏简单粗暴的打法。
由于他们已经猜到大明的战略意图,所以并没有急于派遣军队收复横山关隘,而是加强北边的部署,从而让大明军队是有来无回。
至于横山关隘,他们亦派遣人员绕道海面,由黎仁孝所率的平叛大军将这一个微不足道的关隘夺回。
黎寿域屯兵在右,郑公路率部居于左,黎弄在后方随时进行策应,三方兵力早已经部署完毕,只待明军“自投罗网”。
一天!
两天!
三天!
……
时间一天天过去,大明西南边境迟迟没有任何动静,反而老挝集结大军的消息传来,竟然是要趁机进犯黎朝西部重镇。
老挝原本不通中原,直至朱棣年间,南掌王朝的第二代国王三森泰遣使入贡,于是朱棣设立老挝军民宣慰使司。
在消息传来的时候,谁都清楚这定然是明廷的手笔,这是要联手老挝的南掌王朝一起进犯他们黎朝。
“明廷肯定是害怕咱们黎朝了!”
“加上老挝又能如何?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
“明军越是如此,便越说明他们底气不足,到时反攻必轻取广西!”
……
面对老挝的突然加入战争,黎朝并没有显得过于慌张,反而越来越觉得一直被吹嘘的明军根本不可怕。
黎朝的君臣仍旧保持着一种乐观的态度,甚至还在打着夺取镇南关的如意算盘。
南掌王朝在西线主动燃起大火,迫使黎弄所率领的策应军只能暂时移兵西边,却是要防止南掌王朝趁机夺取他们的国土。
黎思诚作为安南的国王,麾下自然拥有一支王牌军队。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亦是只能将自己的家底掏出来,当即派遣王军前去填补黎弄的位置。只是他们的重心不在于增援,而是要防止明军进犯王都腹地。
隐隐间,大家仿佛是嗅到了一股火药味,知道明廷现在已经布局完毕,明朝大军即将会大举来犯。
不得不承认,明廷在军事上的造诣确实跟他们不在一个级别,亦不怪当年英国公张辅能够轻取安南。
现在明朝大军都还没有正式进犯,结果南部的兵员被切断,而西边又得分兵前往,致使整个王都陷入空虚的状态。
“什么?阮金已经反了!”
“阮氏一族反了?这怎么可能?”
“阮金亲手斩了黎仁孝,听说将平叛都屠了!”
“际氏现在自称南越国,还得到了大明的册封!”
……
正是这时,南边传来了最新的消息,令举国巨震。
阮氏其实是李氏,当时的安南李氏王朝统治安南二百多年,只是陈朝太祖篡位后,令李姓改为了阮姓。
现在阮氏公然自立,虽然是背叛黎朝,但其实拥有一定的法统基础。
宝光宫正殿,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响起。
“朕不同意!朕不同意!”
黎思诚本以为只是南北通道被切断,但得知阮氏不仅谋害了黎仁孝,而且还趁机在南部宣布独立,不由得通过摔东西来发泄心中的怒火。
几个近侍看到不断碎裂的瓷器,显得大气不敢粗喘地跪在地上,却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国王会如此失态。
黎廷彦从外面进来,在看到满地都是碎瓷器,心里亦是微微发怵,敢情自己来得并不是时候。
“何事?”黎思诚看到黎廷彦前来便知晓准没好事,当即便板起了脸。
黎廷彦不敢跟黎思诚的目光相触,便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询问:“陛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黎思诚现在只觉得自己成了聋子,亏自己一度以为南部无恙,便寒着脸命令道。
黎廷彦得知这个回答,便放下心来道:“陛下,镇南关的明军今天喊话郑公路!他们声称阮氏自立为南越国,宣称郑公路若能率部弃暗投明的话,明廷便会扶植郑氏创建北越国,而郑公路为北越国的国王。”
这……
几个近侍听到竟然是如此的条件,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阮氏已经在南部自立,若郑氏再夺北部自立,那么黎朝便不复存在了,而大明都不需要出兵便已经解决一切。
“挑拨离间!挑拨离间!这种小伎俩,朕岂能会信?”黎思诚紧紧攥着拳头,当即表明态度地愤怒道。
黎廷彦的眼睛闪过一抹失望,对自己政敌郑公路一直都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而郑氏在黎朝亦是一个祸端,偏偏陛下根本不吃这一套。
哐!
黎廷彦前脚刚刚离开,又一只精美的瓷盘被摔碎。
黎思诚却是没有忘记黎朝世家大族的力量,眼睛当即闪过一抹杀意:“即将派人秘密盯着郑公路的家人!”
跟早已经迁居广南城的阮氏不同,郑氏一族一直都在王都居往,而郑公路的家人现在全都在王都内。
若郑公路没有背叛之心还好,若郑公路真想投靠明廷创建北越国,那他就先要让郑公路断子绝孙。
北部,黎军据险而守。
郑公路身穿着兵甲伫立在山坡上,正目视着前方遥遥在望的大明旗帜,眼睛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萧索。
他们黎朝最大的胜算是明军轻敌冒进,但明军别说莽撞地闯入他们的伏击圈,人家在镇南关压根是屯兵不出。
据最新情报显示,明廷正在源源不断地往镇南运送物资,现在的镇南粮仓早已经夯实,人家的生活是喝酒吃肉和天天练兵。
反观他们现在这边军队需要据险而守,很多士兵每日还得风餐露宿,偏偏现在后方军粮供应都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
若是如此继续下去,他们的军队一旦疲倦,又拿什么来应对大明精兵强将的进犯呢?
“爹,刚刚已经打探清楚,阮氏在南部自立的消息是真的!”郑春从后面大步走来,显得恭敬地进行汇报。
郑公路的嘴角泛苦,不由得发出感慨道:“明廷玩这么一手,当真是要将咱们郑氏往火坑里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