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明廷故意挑拨离间,我们即刻向陛下解释!”郑春深知这是大明挑拨离间的手段,当即便认真地提议。
郑公路淡淡地望了儿子一眼,便苦涩地询问:“你要如何解释?是说我们郑氏没有反叛之意交出军权,还是让陛下别猜忌我们郑氏继续握着军权?”
“军权才是我们郑氏的根本,凭什么交出军权,且我们确实没有反叛之意!”郑春深知军权在黎朝的重要性,当即便摇头否认方案道。
郑公路长叹一口气,眼睛充满忧虑地道:“我了解陛下的性情!现在阮氏自立,而咱们郑氏的势力一直过大,所以必定会猜忌我们!若陛下将我们跟黎弄换防,这反倒是一个最好的结果,若他没有动作的话!”
说到这里,不由得又叹息了一声。
“如何?”郑春当即警惕起来。
郑公路没有说下去,却是问了一个不相干的话题:“你跟明军在横山关隘交战,不知有何体会?”
“爹,实话实说,我觉得我们是……夜郎自大!”郑春犹豫了一下,当即便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郑公路深深地望了儿子一眼,却是知道儿子恐怕说的是真的。
这些年他替黎朝是南征北战,所读的全是华夏的兵书,却是知道论兵法造诣自己学的不过是华夏的皮毛。
此次明廷都还没有真正出兵,仅仅从海面绕道突袭横山关隘,便顺利鼓动阮氏造反,结果黎朝辛辛苦苦打下的南部地区便宣告脱离。
现在南有叛党,北有明军,西有老挝,可以说是三面受敌,这才是真正的大明军队的兵法,还没开战便将黎朝置于险地之中。
大明终究不是占城,现在大明王朝轻轻松松便要让镇南关屯兵十万,两国根本都不是一个级别的战斗。
“爹,现在如何是好?”郑春看到自己老爹突然不吭声,便认真地询问。
郑公路面对明廷的这个离间计,不得不进行两手准备道:“你即该潜回王都!若有必要的话,你将你家里人全部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一切以家人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虽然他没有反叛之意,但却不得不进行提防,而今最重要还是自己家人的安危。
“是!”郑春隐隐间觉得自己的父亲有了取舍,只是现在最关键是留在王都的家人,便是郑重地表态。
谁都清楚明廷招揽郑公路是一个离间计,但君臣明知道这是一个计谋却不得不进行提防,这便是大明的阳谋。
其实他们自己恐怕都没有意识到,现在大家讨论的不是明朝会不会兑现,而是在赌郑公路会不会背叛黎朝,只能说大明王朝的信誉太强了。
在北部人心惶惶的时候,南部仍旧阳光明媚。
汪直来到广南城,当众进行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洋之号,以越为美也。今阮氏受圣人教诲,有仁孝之风……阮金治下之民可安居乐业,今可除安南国名,遵用南越之号,授阮金南越国王金册。诚宜播告中外,与之更始,属兹初服,宜示宽恩。於戏!创业垂统,既得更国之称,发政施仁,当布勤……”
“小王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阮金的那张胖脸流露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显得恭恭敬敬地道。
汪直将圣旨交到阮金的手上,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南越王,只要你规规矩矩奉大明为宗主国,今后不论是内乱还是遇上强敌,大明定然不会袖手旁观,一定助你阮氏一族永统南越,跟大明共享千秋江山!”
“小王谨记!”阮金知道现在只有抱紧大明王朝的粗大腿,而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上使大人,小王已经略备薄酒,还请移步!”
“酒席便免了!占城国王现在率部接收广南北部,横山关隘亦要交给占军布防,免得饮酒误事,杂家还得赶过去瞧瞧!”汪直抬头望向北面,却是轻轻地摇头。
阮金不由得一愣,却是惊讶地道:“横山关隘亦要交给占城吗?”
“咱们大明只是军事援助,横山关隘既是占城的属地,自然还得由他们来接防!不过你且放心,咱们明军现在还会协防,特别正处于咱们交换的时期,定然不会让黎贼破关扰乱咱们的地盘!”汪直知道阮金还在担心黎军,便淡淡地安慰道。
阮金当即暗松一口气,便是陪笑地道:“有王师坐镇于此,而王师马上便要破黎贼王都,这事是小王多虑了!”
“咱们大明破升龙城是易如反掌!只是北部亦需要一个能如你们阮氏这般忠于大明的王室,所以攻破升龙城的时机未到,现在你等着看戏便是了!”汪直轻轻地摇头道。
阮金知道自己已经投靠大明,现在大明要如何对黎朝用兵已经不是他该指手画脚的事情了,却是只好怏怏地陪笑。
在大明的协调下,占城国得到广南北部的领土,将在那里复国。而南越国则退出广南北部,立根于广南南部。
至于王都的问题,由于占城国王古来主动放弃占城旧王都,所以得到南越国的一定赔偿,将会在广南北部的顺化修建新王都。
大明军队退居中部的岘港,将在这里修建一座大明新城,同样会在这里派遣一支驻军,同时跟占城国和南越国进行互市。
十月的中南半岛气温已经有所下降,而明廷稳稳地落脚于岘港,亦算是大明进入中南半岛的第一步。
第二百三十六章 弘治元年最后一钓
顺化城,占城国新王城。
在此次的风波中,占城国王古来反倒成为最大的赢家。
虽然两次攻伐死伤惨重,但占城国原本已经被黎朝逼到生死边沿,结果黎朝不仅正在遭受明王朝的征讨,而今亦得到了广南的地盘复国。
尽管广南的南部地区划归阮金新创的南越国,连同占城旧王都亦划归南越国所有,但现在总算夺回占城国的大部分领土。
接下来只要好好经营,虽然无法恢复占城国鼎盛时期,但亦能够让占城国在中南半岛拥有一席之地,而不是过着一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由于阮金已经下令这里的军民全部撤出,所以这一座小小的顺化城沦为一座空城。
“我们回来了!”
“这是我们的家园!”
“老天开眼,让我有生之年能重回这里!”
……
占城国王古来率领足足二万军民迁回顺化,在重回这一片故土的时候,很多军民不由得纷纷落泪。
他们原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但沦为野心勃勃黎朝扩张地盘的牺牲品,却是差点被黎军灭了国。
所幸,在大明王朝的帮助下,他们重新占据这片旧土,回到这个故城中,将在这里重塑占城国的荣耀。
占城国王古来是一个青年男子,有浓密的胡须,皮肤呈古铜色。在经历过种种劫数后,整个人觉得成熟而谦卑。
在得知汪直到来的时候,他不仅设下盛宴款待,而且还亲自带领占城的王公大臣们在城门前迎接。
古来虽然贵为占城国的国王,但面对汪直的时候,一直都是恭敬有加,甚至主动端起酒壶替汪直倒酒。
“占城国王,横山关隘是你们占城国的地盘,咱们大明还给你是理所应当!其实黎朝已不足为虑,他们的主力部队被咱们大明军队牵制,现在顶多只能派小股军队来扰,你们占城现在需要害怕这一丁点军力来犯吗?”汪直很喜欢这里的大龙虾,便是抓起龙虾淡淡地反问。
古来早前是怕明军出尔反尔,但现在又担心明军突然放手,不由得陪笑地道:“还请上使能留下神电卫在关隘内,小王心里好有个底!”
“神电卫在一里外的海滩处修建一个临时营地,到时会暂时驻扎在那里!若真有什么紧急军情,你们即刻派人通知,我们神电卫便会到达支援你们,可保横山关隘无恙!”汪直喝了一口酒水,继续安慰道。
现在将横山关隘进行移交,虽然看似神电卫将辛辛苦苦打下的关隘拱手送人,但其实转移了风险,同时亦是卖给古来一个天大的人情。
终究而言,大明所图的并不是地盘,而是在中南半岛谋求最有利于明朝的局面。
古来得知神电卫留在附近随时支援,亦是放下心来:“如此便有劳上使了!”
“占城国王,你且放心好了,新编的南洋卫会长年驻扎在岘港。一旦占城遇到任何军情,我们南洋卫定然不会袖手旁观,但亦得要你多行方便!”汪直咬了一口龙虾肉,便提前打好招呼道。
古来知道只有抱紧大明的粗大腿才能稳住现在的局面,当即便进行表态:“这个自然!”
此次为了复国,他几乎将手下的军队牺牲殆尽。
虽然从各地回来不少国民,但战斗力根本无法跟正规军相比,想要培养出一支正规军恐怕要数年的时间。
正是如此,他对汪直只能是言听计从,牢牢抱着大明王朝这一条粗大腿坚决不松手。
“占城国眼下最重要是恢复生产,你们可以多种一些棉花和米粮!”汪直将嘴里的龙虾肉咽下,便认真地叮嘱。
古来知道今后经济上只能依靠自己,便是苦涩地点头:“一定!”
广南地区的人口显得有条不紊地迁移,阮金创建的南越国推行新政,而古来的占城国则着重于防御随时来犯的黎军。
至于明朝全面接手岘港,将会在这里修筑一座新的大明城,而一批棉布和商品即将进入南越国和占城国销售。
十月的海风,让整个中南半岛的北部平添了几分凉意。
明朝的阳谋着实是太过厉害,在得知明廷有意培养新的王室取代黎王室,使整个黎朝的情况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起初仅仅怀疑郑家夺位,但随着事情不断发酵,陈氏和丁氏都遭到了提防,特别有大家族将自己的家人由王都迁离。
大明的第二步还没有落下,安南国王黎思诚便已经坐不住了,当即向镇南关递上一份声情并茂的请罪书。
面对突然送来的请罪书,上面罗列归还南珠王和处置闹事之人的条款,张永当即警惕道:“这会不会是黎朝在故意拖延时间?”
“火速上呈京城,由陛下定夺!”王越在思索片刻后,当即便做出决定道。
虽然王越现在的威望日盛,但一直牢牢谨记着规则,却是没有轻易做出决断,而是将重要的事情上报于朝廷。
镇南关离京城有万里之遥,所幸现在已经修有塘报系统,传递时间是大大地缩短。
金秋十月,万里稻花飘香。
终究还是一个农业社会,只有稳定的收成,百姓才能够安居乐业,而大明朝廷的财政才能变得健康。
自从湖北开始推开全国清丈后,虽然刘忠还没能完成清丈工作,但今年的全国已经多出了一成的田地,致使朝廷今年秋粮岁入足足增加了数百万石。
由于明年便是恩科会试,所以全国的举子纷纷赶赴京城备考,只需要能够在明年开春的恩科会试中夺魁。
十月中旬的京城,天气已经转寒。
终究是一个没有受到工业污染的农业社会,这个时代显得四季分明,而冬天的时间比朱祐樘的预期更长和更冷。
啊啾!
身穿三品官服的工部左侍郎陈政面对湖面吹来的寒风,忍不住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而后自知失礼地急忙跪下。
朱祐樘试用这一根由工部左侍郎陈政刚刚送来的新鱼竿,大风大浪出大鱼,前些天遇到大鱼,结果鱼线又断了。
事情证明,仅仅依靠大自然的馈赠远远不够,而想要取得进步,终究还需要人类来创造。想要彻底解决鱼线的问题,这个冬天恐怕是要着手于尼龙的研究。
“陛下,这是工部寻得最有韧性的马鬃毛造的鱼线,你且再试一试!”陈政的额头冒汗,显得心里没底地道。
朱祐樘将鱼竿抛出,主动谈及另一件事情道:“陈卿,封丘县河堤偷工减料一事调查得怎么样了?”
“还请陛下恕罪,此事还没有复函!只是陛下请放心,一旦有了结果,工部必定会第一时间上呈陛下!”陈政轻轻地摇头,同时很是肯定地回应道。
朱祐樘的眼睛盯在鱼标上,便淡淡地询问:“陈卿,你在工部任职多年,不知你对河堤工程怎么看?”
“陛下,臣不敢乱说!”陈政不想打马虎眼,当即便认真地表态。
朱祐樘知道自古贪墨的重灾区便是工程,凡是工程多的朝代必出大贪,便是淡淡地说道:“说吧!朕要的是你心里话,恕你无罪!”
“陛下,地方官员并非圣贤,不说升迁需要银两打点,哪怕满足口腹之欲亦需要用到银子。河堤工程所用的石料是埋在坝中,故而能够做得很隐晦!哪怕河堤真的崩塌了,亦可推给刁民取水……呃,当然,大明还有很多清直的河道官员,真正贪墨的官员并不多!”陈政说到一半意识到说得太多,当即便是收一些回来道。
朱祐樘看着一节接一节的鱼线,却是发出感慨地道:“不会有人人都贪,但始终还是有人贪!只是整个河堤只要一处不慎,那么便满盘皆输,而黄河改道便因一处而起!”
“陛下乃千古明君,黄河必清,臣以为黄河百年无大患!”陈政对黄河改道的事情不敢去想,连忙进行恭维。
朱祐樘看到鱼标动了一下,便是压着声音:“话别说得太满,黄河大患哪处能挺过百年?盐事、粮税、漕运还有河道,这都是关乎大明根基之事,工部总揽河政,务必要加强河道的巡查!”
“臣谨记陛下教诲!”陈政知道自己的马虎确实拍得太过,连忙进行表态道。
朱祐樘发现鱼标不动了,便淡淡地继续开口:“漕运总督周鼐给你送的炭儆银可不少,你因何上缴?”
“周鼐既是漕运总督,又总揽河政,乃一等一的肥缺。现今他送臣的炭儆银看似不算多,但朝中重臣并不少,人手一份便是一笔可观的数目。臣深知此银必是来路不正,而臣不好打草惊蛇,便先是虚与委蛇,而后将事情由来交由陛下乾坤独断!”陈政算是在背后捅了周鼐一刀,却是扛起正义的大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