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青楼女子隐隐猜到没有这种好事,但奈何是抵挡不住诱惑,何况人家确确实实出身不凡,而且跟着那帮江南商号的豪主私交甚好。
李沂却是瞥了一眼那边盯着自己的雷鸣等都察院的人,像是故意挑衅般地道:“只要将小爷伺候好了,今年准砸钱捧你做花魁!”
雷鸣等几个围桌而坐的都察院搜查厅的人顿时脸黑了下来,对方越是如此的挑衅,他们越有理由怀疑此人便是洗劫黄金船的真凶。
“李沂,请跟本县到县衙一趟!”正当李沂将漂亮的青楼女子横抱直奔房间而去之时,一个身穿六品官服的清瘦中年男子拦住去路道。
第四百三十八章 女子有符,灭门有即
李沂是一个性格猴急的人,此时正将美人横抱于胸,鼻间闻着怀中美人儿的香气,只感到体内已经是兽血沸腾。
眼看着自己离房门越来越近,都已经计划好等会用脚踹开房门,然后索然在茶桌直接办事,反正自己一直办事三分利落。
谁能想到,在如此热血沸腾的时刻,在自己已经规划好接下来三分钟的操作流程,结果有人跳出来拦住自己的去路。
若是来人是一位高级官员还好,偏偏还是一个身穿六品官服的芝麻官,仅仅只是地方上微不足道的小小县令。
李沂从来都不是好脾气,何况他一直以岐阳王之后自居,顿时咬牙切齿地怒吼道:“给小爷滚开!”
这个声音不可谓不大,当即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什么情况?”
“李沂的好事被人坏了呗!”
“那个人是谁,太不长眼了吧?”
……
这座青楼有不少出身高贵的公子哥,亦有呆在南京养老的官员,此次纷纷朝着这一边望了过来,不由得纷纷议论起来。
他们自然认识这个行事高调的李沂,虽然这位武勋之后已经没落,但谁人都知晓李沂的祖上是何等的辉煌。
即便当今皇帝亦得感谢李氏这一脉,正是这一脉的祖上李景隆带兵无能败给太宗的军队,又主动做二五仔打开南京城门,这才让大宗比较轻松夺得了天下。
现在李家尽管已经没落,但终究还享受开国武将的待遇,而且李沂更是通过同窗关系加入了江南商号。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一个身穿六品官服的小官员竟然胆敢跟李沂产生冲突,简直就是以卵击石了。
“本县乃太平知县海宽,若是不乖乖配合,那么本县只好动粗了!”海宽面对着李沂赤红眼睛的暴喝,却是冷冷地回应道。
海宽是弘治恩科的三甲进士,初任淳安知县,因在淳安任职期间表现优异,调任南京出任江宁知县。
虽然他的履历没有同届的张遂、徐鸿和于铭等人那般的耀眼,但亦是一个踏实能干的父母官,拥有很好的官声。
正是因为晓得李沂的嚣张,所以他此次亲自带着捕快过来,若对方乖乖配合还好,不然他只好亲自行使知县的权力了。
“放奴家下来!”
漂亮的青楼女子看到知县海宽在此阻拦,又发现周围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当即便拍了一下李沂道。
李沂看到自己的好事被破坏,心中的怒火已经被点燃:“海知县,你若怀疑小爷跟黄金劫案有关,那么便拿出证据,不然今日小爷跟你没玩!”
此话一出,大家当即纷纷竖起了耳朵。
黄金劫案其实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谁都晓得从朝廷下来的两位阁老都十分重视这个案子,而今亦是发动都察院检查厅的人在暗里地调查。
虽然亦有传闻是李沂所为,但仅仅只是传闻,而李沂如今逛青楼是妥妥的白嫖党,甚至还赊了不少青楼的风流账。
雷鸣等人亦是扭头望向了海宽,但眼睛充满着疑惑。
“李沂,黄金劫案乃朝廷大案,本县并无权调查!只是你跟一起女子失踪案有关,今怀疑你涉嫌妇女拐卖,所以请你跟本县回县衙!”海宽耐心地解释,而后直接说明来意道。
虽然他亦想为圣明天子分忧,但他亦是晓得自己的职责。
圣人教诲:舍之则藏。
今自己既然是江宁知县,那么最大的职责是做好这个父母官,而不是胡乱调查什么黄金案来彰显自己的能力。
妇女拐卖?
在场的人听到这个罪名,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
别看李家现在已经没落,但亦是享受着开国武将的待遇,而李沂又跟郑劼那帮人混在一起,压根不太可能通过拐卖妇人来赚银子。
偏偏地,这个看起来十分刚直的知县不像是无的放矢。
漂亮的青楼女子对这种事情十分抗拒,特别自己正是被人拐卖才沦为娼妓,显得鄙夷地望了一眼李沂。
李沂的脸顿时阴沉下来,却是恶狠狠地道:“海知县,当心祸从口出,小爷怎可能干出拐卖妇人之事?若是不给小爷一个交代,今日小爷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雷鸣等人心里还是向着这位敢于对付李沂的知县,但此刻不免担忧地望向海宽。
“李沂,不知小桃红在何处呢?”海宽并不为所动,而是十分认真地盘问道。
李沂听到这个名字,却是不由得微微一愣。
“小桃红原是你府上一名丫环,结果因被你看上,所以你便时常携带她一起外出!只是现在小桃红的父母前来状告,自今年正月起,人却被你带出未归,亦是没有任何的解释!”海宽伸手一指,便道明自己的来意道。
跟以往的朝代不同,明朝的仆人并非私产。现在婢女突然间失踪,那么就需要一个解释,而不是面对苦主父母都不予理会。
李沂心里暗骂小桃红的父母,很快便推卸责任:“她不过是小爷的一个贴身丫环!到了外地,她寻得机会偷了小爷的财物便跑了,小爷还没有追究她的责任呢!你回去告诉她父母,想讹小爷钱财,门都没有!”
说着,看到自己的猎物已经离开,顿时便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李沂,事实是否如此,还请跟本县回去与小桃红父母对峙!”海宽看到李沂想要离开,当即便让捕快拦下道。
虽然李沂所说的情况不是没有,一些恶奴在外地卷走主人家的钱财亦是有过的事情,但他隐隐觉得事情并不那般简单。
何况自己治下的地方出现人口失踪,他既然是江宁的父母官,那么自然没有袖手旁观之理,而是想将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李沂的脸色顿时大怒,却是端起架子责骂道:“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知县,有什么权力敢管小爷?还要小爷跟两个贱民公堂对峙,你是不是疯了,你想让小爷的脸往哪里搁?”
周围倒不全是不通事理之人,虽然早就知晓李沂嚣张跋扈,但没有想到嚣张到如此地步。即便将人家女儿弄丢,又有什么理由不说得明明白白的道理。
至于他所说的携款出逃,这个说法不见得为真。
“李沂,还请注意你的身份!你无官无职,我乃天子门生,朝廷任命的江宁知县,本县因何不能管你?”李宽跟李沂的目光对视,却是亮明自己的身份道。
虽然江南的水确实很深,有着很多不能招惹的人,只是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畏惧强权的怂包。自淳安知县任职以来,他便没有做出一件昧良心的事。
即便眼前这位开国功勋之后再如此只手通天,他亦是没有一丝畏惧,而是要将小桃红的生死弄得明明白白。
“海宽?有意思!”
雷鸣的责任是监察百官,而今看到一位如此不畏强权的知县,亦是不由得暗暗打量这个清瘦的中年男子。
李沂看着这个小小知县如此不识抬举,便直接进行威胁道:“海知县,你是嫌自己的帽子戴得太难受,还是想要暴毙而亡?”
近一年以来的江南官场,却是怪事连连,总是有官员死于非命。
虽然每个官员都看似正常死亡,但过多的巧合便不可能是巧合,所以谁都清楚这个事情跟江南官绅集团脱不了干系。
现在这一番话说出来,其实是一种赤裸裸的威胁。
只是从海宽的官职来看,恐怕是享受不了被人暗害的待遇,更大的可能是他头上的乌纱帽不保了。
要知道,哪怕后面以应天巡抚的身份前来南直隶伸张正义的海瑞,结果还是被人平调到南京出任闲职,迫使海瑞是愤而辞官。
“今江南虽乌烟瘴气,然英明天子在朝堂,你们可以让本县死于非命,但只要本官不贪赃枉法,不跟人同流合污,那么陛下便不可能摘本县的乌纱帽!来人,将他押回县衙!”海宽朝着北方拱手,而后毫不畏惧地下达命令道。
几名捕快早已经被海宽的个人魅力所征服,当即便上前抓捕李沂。
“慢着!”
正是这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
众人纷纷扭头望过去,竟然是一个相貌堂堂的小老头。虽然没有穿官服,但其气度不凡,一看便知晓是有身份的人。
“侯瓒?”
雷鸣远远睥见从楼上下来的人,眼睛闪过一抹讶然。
虽然南京已经沦为陪都,但这里拥有着另一套完整的备用朝廷,其中户部更是掌管着南直隶的财政。
侯瓒是景泰五年的进士,初授户部主事,升任户部员外郎便外放山西凤翔知府。虽然在地方任命并不出彩,足足待了九年才以资历往上升。
在同年李敏、李嗣和叶淇纷纷在户部出任堂官之时,他亦是终于熬上了南京户部左侍郎的位置,算是将来户部尚书的备选。
侯瓒既有资历,亦有南京户部左侍郎的实职,还有着美好的前程,所以在这个南京城亦是一个十分亮眼的存在。
海宽面对突然出现的侯瓒,亦是规规矩矩地见礼道:“下官江宁知县海宽参见侯侍郎!”
“你便是江宁知县?本官听过你,你在淳安知县任上干得很好!”侯瓒打量着这个后辈,却是进行夸奖道。
海宽微微一愣,却是不卑不亢地道:“侯侍郎谬赞了!不管是在淳安,还是在江宁,下官仅是尽职耳!”
“好一个尽职,你很不错!老夫刚刚在楼上亦听到你们争执的缘由,只是这家仆失踪便抓主家回去问话,此举是不是过于草率?”侯瓒是官场的老油条,却是暗里袒护李沂道。
李沂在看到侯瓒这个老狐狸出面,便知晓事情完全不需要担心了。
海宽意识到侯瓒是要帮李沂,却是蹙起眉头道:“侯侍郎,传唤李沂是下官深思熟虑的决定,并没有草率!倒是侯侍郎并不晓得其中的案件便要阻止下官,此举是不是过于草率呢?”
漂亮!
雷鸣等吃瓜群体看到海宽竟然将话还给侯瓒,不由得暗自称赞道。
“海知县,老夫为官多年只希望你能依朝廷政令行事,而不是胡乱破坏地方安宁!”侯瓒的脸顿时一沉,便是扣下一顶帽子道。
“侯侍郎说得对,地方安宁岂能破坏!”
“一个刁民三言两语便要抓人,还有王法吗?”
“李沂乃大明功臣之后,你如此做法是要害了整个南京城功勋之后的心呢?”
……
话音刚落,刚刚闻讯而来的公子哥们纷纷站出来声援,而是将矛头直接指向小小的江宁知县海宽身上。
所谓的地方安宁简直是文人对付地方官员的利器,一旦底下那帮文人闹起来,朝廷的板子往往都会打在地方官员的身上。
之所以大明的地方官员畏首畏尾,正是官绅集团拥有很强的舆论攻击,而今海宽抓捕李沂便是制造“地方安宁”。
李沂的嘴角上扬,显得戏谑地望向这个不自量力的小小知县。
雷鸣等人看着事态的发展,却是知道一个小小的知县终究不可能斗得过背后有江南官绅集团撑腰的李沂。
海宽面对侯瓒发出的攻势,却是一本正经地道:“侯侍郎说得没错,下官当以朝廷政令行事,今亦想问贵公子侯昊天所携的两女香娘和夏莲在何处?”
“犬子最近响应朝廷政令,所以亦是出海经商!至于携带两女,犬子确实已经是风流成性,却不知此举有何不妥呢?”侯瓒一直以自己聪慧的儿子为荣,显得十分不屑地道。
海宽则是认真地告诫道:“侯侍郎,你与其在这里想要袒护李沂,还不如尽快将贵公子召回。朝廷刚刚颁发政令:凡敢将我族女子贩卖海外,籍没凶徒家产,偿苦主父母十分之一。若一年不能寻回我族女子,全家皆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