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四周皆寂。
虽然他们早已经知晓当今皇帝是一位暴君,但万万没有想到又颁布了如此的政令,这简直是要彻底杜绝将华夏女子贩卖海外的路子。
侯瓒的汗水宛如雨下,大脑顿时嗡嗡作响。
此时已经没有那份为儿子的优秀而骄傲,却是恨透风流成性的儿子,只希望儿子能够将两个女人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若他真敢将自己的女人送给日本大名,那么他侯家是真的完蛋了。
咕……
刚刚还在洋洋得意的李沂艰难地咽了咽吐沫,却是十分惊恐地望向海宽。
咦?
雷鸣一直观察着李沂的反应,却是从李沂的表情捕捉到了惊慌,而小桃红的事情恐怕是有了眉目了。
海宽倒没有想太多,看到已经没有人再阻拦,当即便让手下的捕快将李沂押回江宁县衙好好审讯。
第四百三十九章 步步为营,内贼难防
夜幕降临,秦淮河上灯火通明。
“凡敢将我族女子贩卖海外,籍没凶徒家产?女子一年不归满门皆诛”
随着这一道朝廷新鲜出炉的政令传开,南京城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多官绅显得是震惊不已。
如果说废除银本位制是要吞噬他们多年积攒的财富,那么朝廷最新这一道政令,却是打破男权主义至上的理念。
当然,朝廷这道政令其实是有针对性的,而矛头正是指向如今风头最盛的江南商号。
江南商号为了迅速打开日本市场,跟日本各个大名建立友好的关系,所以他们的高层亦是有意通过女人外交。
大明皇家不和亲是为了所谓的面子,但江南商号终究是商人为主,却是并不在意这些面子,更在乎实实在在的厘子。
像李沂、郑劼和昊侯天都是风流成性的公子哥,即便是自己所疼爱的妾室,对那些想要交好的大名亦是说送便能送。
若朝廷的这一道政令在江南贯彻的话,不仅风流成性的侯昊天和李沂遭殃,整个江南商号大部分人都难以存活。
倒不是他们贩卖了那么多的女人,而是他们为了在九州岛筹建江南纺织厂,从江南“拐卖”很多的女织工前往。
当然,这些女织工送到九州岛后,他们其实并不打算再将她们接回来,却是跟他们拐卖到日本并没有两样。
正是如此,废除银本位制的政令不能实施,而这一道最新的政令更不能在江南推行。
“暴君是真的狠啊!”
“何止狠,简直惨无人道!”
“咱们跟京城那边合作,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除掉暴君!”
……
夜游秦淮河的一艘画舫上,这里已经聚集一帮气势不俗的中老年人,他们正咬牙切齿般地商讨起来。
虽然弘治皇帝的名声在底层百姓群体中越来越好,但在他们官绅阶层的眼中,却是比商纣王还要可恨。
面对暴君弘治的步步紧逼,面对可能到来的灾难,江南商号并不打算屈服,而是选择了一条抗争的道路。
按说,大明皇帝是共享太平之福的最大受益人,却是不该对他们步步紧逼,但偏偏大明皇帝出了一个异类。
若弘治是一个志大才疏的皇帝还好,偏偏登基五年早已经羽翼丰满,更是明着将大刀斩向了江南。
正是如此,他们现在想要化解即将到来的屠刀,最有效的方式是解决紫禁城的那位,只有让那位皇帝死去方能回归共享太平之福的模式。
“好,咱们跟京城那边通力合作!”坐在首桌的黑袍人满脸的凝重,却是突然做出最终的决定道。
南京左侍郎侯瓒亦在其中,原本他对加入江南商号还有所犹豫,但如今知道只有加入江南商号方能觅得一线生机。
这一夜,江南显得更加的波云诡谲。
除了跟北京城那边取得联系和合作外,江南商号并不打算坐以待毙,而是发动自己的力量对新政令进行阻拦。
“圣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能养也!”
“因一个女子便灭人满门,自古闻所未闻也!”
“若是该女子意外身死于海外,谁又能说得清楚?”
……
江南商号很快会鼓动那些大儒出来,通过他们在读书人群中的影响,便进行舆论来阻止朝廷的这一项政令。
“如此暴政,当不从!”
江南大儒娄椋第一时间站出来,显得旗帜鲜明地反对道。
娄椋师从大儒吴与弼,为景泰五年的举人,虽以举人入仕,但没过几年便辞官回家闭门著书立学。
从名师,弃官场,著书立学,这是作为大儒最重要的“品质”,结果娄椋全占了,所以对他推崇和膜拜的读书人是数不胜数。
现在他站出来表态,自然可以影响很大一部分的读书人。
“鉴前古之兴亡,明当时之成败!”
“政当以百姓为先,救济斯民也!”
“圆不失规,方不失矩,为政不失其道!”
……
面对这道最新出炉的政令,一大帮读书人纷纷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更是在有心人的蛊惑之下围了江宁县衙。
在任何时候,舆论往往都是制胜的法宝。
江南官绅集团十分擅于利用这一股力量,试图通过宣扬男权的方式,从而激发读书人反对政令的情绪。
六月的南京,此时显得十分的闷热。
南京都察院,后宅。
王越在年初便下江南,因遭到暗箭受伤,便一直留在南京养伤和养病,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呆在这里。
堂堂的阁老下到地方,而且还兼任最有权势的南直隶总督,自然是受到各方面的巴结。
王越到南京以来行事十分的低调,即便是魏国公前来求见,亦是仅仅跟魏国公见了两回。至于其他的高级官员,基本都是被拒之门外。
只是今日显得颇为意外,一个身穿六品官服的中年男子来到了后宅。
“下官江宁知县海宽拜见王阁老!”海宽跟胡军来到这个凉亭中,当即向王越规规矩矩地见礼道。
虽然他信奉的是君子群而不党,但唯有面对这个在边关建功立业,在扬州屠尽盐贪的阁老心生敬意。
王越虽然已经年迈,但腰杆挺直,双眼显得炯炯有神,抬眼打量了海宽,便将手轻轻一抬道:“海知县,请坐!”
“谢阁老!”海瑞这才规规矩矩地入座,同时打量眼前这个名动天下的王砍头。
跟很多人所描述的杀人魔头不同,王越是北方魁梧汉子的身板,只是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纹理,整个人反倒透着几分和蔼可亲。
只是让他微微有所不解,自王越来到南京城以来,一直都是对外称病不见客,但眼前的王越并没有病人的模样。
王越端起桌面上的茶杯,这才微微一笑地道:“海知县可是觉得本阁老不似病人?”
“下官不敢揣测!”海宽虽然是这样想的,但还是规规矩矩地道。
王越喝了一口茶水,望着海宽的眼睛道:“不瞒海知县,南京反倒是一个养病的绝佳之地,本阁老在南京其实一直都是诈病!”
原本在京城自己浑身不适,但来到这南京城,反倒让他的身体日益好转。即便现在皇帝让他远赴边关,亦是能够骑马杀敌。
只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应酬,亦是想要麻痹敌人,所以他对外一直称病。
“诈病?王阁老,那次遇刺亦是诈的吗?”海宽的眼瞳微微收缩,显得十分好奇地询问道。
王越将茶杯轻轻放下,却是轻轻地摇头道:“上次遇刺倒是真的!正是那次刺遇,本阁老才被迫退回南京养伤,但装病是后面的事情了!”
“王阁老,您此举是意欲何为?”海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却是疑惑地询问道。
王越轻叹一声,便是苦涩地道:“此事容后再说!此次将你叫过来,只是希望你推迟到李沂的审讯!”
“这又是为何?”海宽听到这个要求,当即便震惊地瞪起了眼睛。
若说王阁老诈病或许有其他的考量,但阻止他审讯李沂,那就不得不让他产生一些不好的怀疑了。
虽然现在江宁县衙被围,但这个举动反而更加证明李沂存在严重的问题,正是的乘胜追击的绝佳时机。
只是现在王越突然站出来阻拦,即便王越的名声已经名动天下,但亦不该阻止自己为皇帝清查害群之马,更不该庇护李沂那种恶徒。
正是这时,雷鸣拿着一封书信匆匆走了过来。
王越打开了刚刚送来的书信,在看到信中的内容的时候同,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却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虽然他亦想像当年那般手持尚方宝剑大开杀戒,但如今的情况过于特殊,所以一些事情还得为了大局着想。
海宽看着这个看似普通的信件,却是隐隐间知晓这信的主人非比寻常。
王越将书信小心翼翼地放进袖中,这才认真地道:“海知县,你以为小小的江南商号真能让朝廷如此费劲吗?”
自今年他跟尹直下江南以来,不管是他所管辖的南直隶,还是尹直开局便破局的浙江,至今都显得比较平静。
他们之所以迟迟没有大的动作,并不是他们真的无法动江南,而是江南的情况比想象中要复杂很多。
“陛下雄才大略,阁老聪慧能干,下官对此亦是十分困惑!”海宽亦是说出自己的疑惑,但话锋一转:“下官今为江宁知县,不敢做逾越之事,并不敢胡乱猜测朝廷的图谋。今朝廷政令已下,而李沂又涉嫌触犯新政,即便如今县衙被南直隶的士子所围,但下官亦当尽忠职守!”
王越认真地望着海宽,显得语重心长地道:“本阁老知晓你是一个称职的地方官,亦能够为百姓伸张正义。只是李沂不仅仅将小桃红丢在日本九州岛,而且还是黄金案的元凶,所以我这边还需要更周密的部署和准备!”
“王阁老,您一直诈病在此,敢问此举可是陛下的安排?”海宽心里微微一动,忍不住进行打听道。
从种种的迹象表明,紫禁城的那位其实正在下着一场大棋局,而对手恐怕是要将整个江南官绅集团一网打尽。
王越之所以让他推迟对李沂的审判,恐怕亦是为了配合紫禁城的那位,亦是为了更长远的大目标。
他并不是一个只认死理的迂腐之人,若是朝廷是为了长远打算,那么他自然亦得乖乖配合王越的行动。
王越却是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有些事情还不到你参与其中!今朝廷有朝廷的谋划,本阁老让你推迟对李沂的审判,亦是因为有深远的考量!”
“阁老既已有远计,下官自当从命!”海宽知晓对方本不必跟自己说这些,当即规规矩矩地领命道。
虽然他无法猜透上面的具体谋划,但王越在南京诈病,而今皇帝又适时抛出了新政令,分明一直针对江南官绅集团步步为营。
他其实亦是觉得小打小闹还真无法解决江南的问题,唯有将他们的罪行揪出来,对他们打得伤筋动骨才能长记性。
今日本拥有海量的银矿,朝廷废除银本位制捍卫的是民族利益,结果这帮人为一己私利竟然公然抵抗朝廷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