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复建州后,大明推动了东北的开发,现在东北粮仓已经逐渐成型。加上引进朝鲜米,导致北方的粮食问题得到极大的缓解。
原本每年都需要至少四百万石的漕粮北上,但现在漕粮已经减少了一半,而弘治朝的目标是三年内将漕粮降至一百万石以下。
至于释放出来的大批劳动力,户部已经着手准备成立大明物流商号,主要负责南北间的货物运输。
“臣……臣不知,臣这便询问于户部!”谢迁心道皇帝还是务实啊,却是红着脸吞吞吐吐地道。
朱祐樘瞥了他一眼,却是淡淡地道:“谢师,你跟朕无须如此紧张!这并非要紧之事,户部一直在努力合理调低漕粮的需求量,只要他们能够三年内将漕粮降至一百万石以下,倒不需要给户部施予太大的压力!”
作为一个优秀的帝王,既要给下面的人施予压力,亦要适当体恤臣子。
户部尚书何琮虽然没有李嗣那些资深的理财能力,但亦是一勤勤恳恳的小老头,一直在努力做着实事。
其实不需要施压,单是自己此次南巡,他便已经不敢弄虚作假,而是会老老实实将漕粮的总额慢慢降下来。
帝王出行,自然没有人敢阻拦。
至于会不会出现刺客,数万护卫军不是吃素的,别说是近身,离皇帝一里外都已经被查得底朝天。
出了北直隶,便进入了山东地界。
洐圣公孔宏泰已经先一步来到临清州,只是脸上带着几分的沮丧。
十里人家分两岸,层楼高栋入青云。
官船贾舶纷纷过,击鼓鸣锣处处闻。
折岸惊流此地回,涛声日夜响春雷。
城中烟火千家集,江上帆墙万斛来。
临清不仅坐落在运河的中枢,而且一半以上的山东举人出自临清,导致这里文气兴盛和商业繁荣,算得上是山东第一城。
正是看到这座城市的繁华,朱祐樘于弘治二年亲自将临清县升为临清州,领馆陶县、邱县,属东昌府。
朱祐樘在临清城仅仅逗留一日,而洐圣公孔宏泰当晚便哭着求见。
“陛下,要不还是见上一面吧!”谢迁伴随左右,却是说出自己的想法道。
朱祐樘知道人还是得见,却是忍不住感慨道:“当着朕的面,每个都是忠君爱国的贤臣,但私底下都干了些什么?”
虽然明太祖对孔圣人并不感冒,但亦是规定给其祭田二千大顷,佃户五百户,让孔氏子弟无赋役之忧,以供庙祀。
只是孔家凭借自身的底蕴,对周边的田产进行了兼并,而今粗略估计坐拥百万亩良田,成为了山东最大的地主。
现在这个铮铮铁骨的孔家已经成为了妥妥的毒瘤,在地上是兼并田产的大地主,对朝廷选择进行隐田避税。
现在隐田逃税的事情被查了出来,自然是要荣登刁民册,成为大明王朝如今级别最高的刁民册成员。
“陛下,陛下,臣请革职山东巡抚王霄,还请您为我们洐圣公府做主啊!”洐圣公孔宏泰来到御前,便哭着鼻子叫屈道。
谢迁站在旁边打量这个胡须花白的中年男子,不由得暗自摇了摇头。
朱祐樘看出对方是个戏精,却是无动于衷地道:“难道是王霄冤枉你了,你们洐圣公府并没有隐田?”
“不……不是,只是他将洐公府添上刁民册,这……这分明是想让我们洐圣公府难堪,令天下人耻笑!”洐圣公孔宏泰想到刁民册对声誉的损害,顿时恨恨地道。
经过了解后,他才晓得刁民册的可怕。
虽然没有刑罚,但这种不许他们子弟参加科举,却是大大削弱他们洐圣公府的影响力,声誉更是受到了极大的损害。
正是如此,他此次不仅仅是要皇帝将他洐圣公府的名字从刁民册上划掉,而且还要报复想给他们难堪的山东巡抚王霄。
朱祐樘感受到洐圣公孔宏泰的怒意,却是冷漠地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你们洐圣公府隐田、匿田为真,自然是要按照规定上刁民册,倒是你们既是圣人之后,又因何要隐田逃税?”
“啊?陛下,臣……臣……糊涂!”洐圣公孔宏泰没想到朱祐樘是这个态度,顿时语无伦次起来。
朱祐樘对这种人十分的失望,便是大手一挥道:“退下去吧!”
谢迁在旁边目睹这一切,同时正在奋笔疾书。
他像是后世找到绝佳题材的记者般,眼前的君臣对话颇有新闻价值。经过润色后,他便可以将此次的对话通过《明》刊,将事情公之于众。
洐圣公孔宏泰隐田逃税登上刁民册,这简直是弘治五年的十大爆炸新闻之一了。
“臣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洐圣公孔宏泰意识到眼前的帝王从小到大的儒学教育是白学了,显得失神落魄地告退。
他们洐圣公府上了刁民册,不仅预示他们洐圣公府败落的开始,而且还将成为天下万民所唾弃的对象。
最为关键的是,而今的皇帝对他们这帮圣人之后明显不感冒,偏偏还有一个明显带敌意的山东巡抚王霄。随着自身问题不断暴出来,今后他们洐圣公府的麻烦事肯定是越来越多了。
在离京大半个月后,终于是来到了淮安。
淮安府在明朝初年直属南京,后太祖朱棣迁都北京,淮安府改属南直隶,而漕运总督府便坐落在这里。
现任漕运总督白昂兼任河道总督,是天顺元年进士,初授礼科给事中,于弘治二年开始治理黄河,亦是立下了丰功伟绩。
“老臣敬请圣安!”白昂再次看到朱祐樘,却是老泪纵横地道。
朱祐樘打量着眼前的老臣,心里显得五味杂陈地道:“朕安!白卿,这些年辛苦你了,黄河今年无恙亦是你之功!”
“陛下,臣有愧!”白昂微微低下头,显得不敢领功道。
朱祐樘跟白昂对一些事情已经是心知肚明,亦是开门见山地道:“白卿,朕其实一直等你解释去年漕粮遇阻一事!”
在一年前,驸马王增等人为首的勋贵集团想要囤积大米谋利,结果漕粮迟迟无法北上,这个事情自然存在猫腻。
那个时候正是治理黄河的关键时刻,而且通过牺牲漕运来疏通黄河,亦算是一个十分理性的选项。
只是如何选择是一回事,但无法逃避漕运遭人故意阻塞一事,所以这个事情终究还是需要有人承担责任。
“这是所有的涉事人员名单,臣亦请陛下治不察之罪!”白昂身在这个位置才晓得身不由己,却是将准备好的名字奉上。
朱祐樘对涉案人员其实早已经清楚,淡淡地看了一眼名单果然有总督总兵,便交给随行的覃无双道:“抓人吧!”
最终,弘治还是露出了獠牙,展露出属于暴君的一面。
在临清将洐圣公孔宏泰钉在刁民册上,而在淮安则要清洗一批贪官污吏,到了江南恐怕又是腥风血雨。
“陛下,陛下,请饶命啊!”
“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
“我们愿意将贪污的钱银全都交出来,请饶我们一回吧!”
……
以漕运总兵戴轩为首的犯罪团伙被东厂的人缉拿,这个时候终于意识到犯了大错,却是纷纷表示悔改地道。
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此次帝王南巡并不是要游山玩水,而是要斩出一条血路。至于他们这帮人,正好给朱祐樘带的刀斧手练习一下。
时间已经来到十月,朱祐樘的南巡注定是要掀起风浪,而最先有动静的地方竟然是京城。
第四百五十三章 京城无君,妖事频生
夜幕降临,一片乌云遮住了弯月,都察院大牢的外墙正被黑暗所笼罩,而里面仅剩下几盏昏暗的灯。
突然,一阵轻微却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的墙边传来,伴随着一阵铁器轻轻相碰的细微声响,他们宛如幽灵般来到了牢房外。
此时牢房里厅亮着两盏微弱的油灯,中央的桌面上是东倒西歪的酒壶,负责看守的几个狱卒正趴在桌面上呼呼大睡。
“咔嚓”一声轻响,一把小巧的铁锉轻松地打开了牢房的门锁。
黑衣人迅速闪身进入里面,他们的动作轻盈而敏捷,先是小心查看几个狱卒的情况,而后摸到狱卒的钥匙打开里面的死囚区域。
约是半炷香的工夫,两个黑衣人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从里面扶了出来。
领头的黑衣人走到犯人面前,便拉开了蒙在脸上的黑布,而犯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被黑衣人示意噤声。
就在这时,牢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动静,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眼睛望向牢房大门做好了随时投入战斗的准备。
好在,突然出现的人只是经过这里,并没有发现这里的异常。
领头的黑衣人扶着死囚犯向牢房外走去,他们的动作迅速而有序,仿佛演练了无数次,很快便消失在黑夜中。
黑衣人前脚刚离开,察觉到异样的衙差冲了进来,但一切都已经晚了。即便他们即刻实施封锁和搜查,那帮黑衣人仿佛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
死囚被劫,这是都察院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而今在皇帝离京的这个关口出了这种事情,让很多人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虽然都察院的一名重要死囚被劫,但对整个朝堂算不得什么大事,甚至他们亦不可能掀得起什么风浪。
尽管江南很多官绅眼里无君,但而今的京城早已经认朱祐樘为主。
只要朱祐樘尚存一息,不管京城再如何动荡,那么权力便不可能发生更替。
次日中午,阳光明媚。
一辆马车朝着城门而去,马车夫坐在车前,头戴一顶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紧握着马鞭,只是看到城门的守卒之时,手却在微微颤抖。
东直门由城楼、箭楼、闸楼和瓮城组成,其形制与朝阳门相似,但规模略小。
城楼面阔五间,通宽十五米,进深三间,通进深15.3米,楼连台通高三十四米。瓮城为正方形,四角皆为直角,因此得名“直门”。
正是入秋时节,东直门前显得十分的热闹。
朝廷拨款百万银元重修京津运河,南方经海运而来的大量优质木材在到达城东码头的时候,便由这个最近的城门进入。
因每日都有大量的木材被车子运进城中,因此北京城的老百姓称此门为“走木材车”,俗称“木门”。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受限于审美等因素,水泥一直得不到主观建筑的认可,但凭借其低廉的成本正慢慢走进千家万户。
城门处,门额上镶嵌的“东直门”三字清晰可见。
守卫的士兵们正严阵以待,手持长矛,眼神锐利如鹰。虽然重点清查入城的车队,但亦是偶尔查一下出城的人员。
“停车!接受检查!”一名大嗓门的士兵站到左侧路中央,却是抬手大声喝道。
马车夫心中一紧,但尽量保持镇定,缓缓地停下了马车:“这位官爷,历来出城都不用检查,我家公子今日有急事要出城,还请行个方便!”
“不行,即刻下车接受检查!”铁头注意到车身虽被尘土覆盖,但难掩其精致的雕花,却仍旧强硬地道。
话音落下,两个护卫突然从后面拍马上来道:“放肆!咱家的公子的车亦敢阻拦,你是活腻了吗?”
咦?
总旗张强正带领着手下负责盘查入城人员,亦被这边的动静所吸引,却是将目光投向那两个趾高气昂的护卫身上。
“例行抽查,这一直是咱们五城兵马司的规定!今日不管是哪家的公子,亦得下车配合调查,不然休怪我们五城兵马司不客气!”铁头搬出规章制度,亦是没有退让道。
为首的中年护卫知道遇到了愣头青,显得蛮不讲理地叫嚣道:“小小的小旗竟敢挡我家公子的去路,速速让开!”